第16章 一直逃避一直爽
五皇子居然主動求去,出乎衆人意料。
現在怎麽辦?
衆人都看向紀雲,因為是她要求召回五皇子的。
紀雲的閱歷只是個底層小女官,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她那裏知道該如何處置啊!
這事過于棘手,超過了她的能力範圍。
不過紀雲歷經坎坷,人生經歷豐富,能夠穩得住場面,既然解決不了,那就先拖着,等想清楚再說。
紀雲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一路舟車勞頓,你先住下。”
五皇子被送到了乾清宮東五所歇息。
永興帝對紀雲說道:“太後,不是朕不肯放過五弟,實在他性子太過倔強,死不認錯,如果給他複爵,祖宗家法何在?宗室和朝臣都不會答應的。”
對于永興帝而言,現在這個少年老成的五皇子比去年莽撞無禮的五皇子更可怕!
紀雲說道:“孝道這一關難過,哀家和五皇子之間是個死結,哀家不會為難皇帝,既然五皇子求去,明日就送他回鳳陽。他年紀還小,品行不定,将來複爵與否,看他未來的表現,來日方長。”
永興帝見她不再堅持,心中大喜,他就怕紀雲胡攪蠻纏非要給五皇子複爵——如果是這樣,他也只能退讓。
永興帝臉上挂着一幅遺憾的表情,“太後以怨報德,處處為五弟作想,五弟将來一定會明白太後的苦心。”
紀雲見皇帝連推辭的話都懶得說,知道皇帝對五皇子忌憚之心,說道:“雖如此,金庶人畢竟是唯一一個為先帝殉葬的女人,求皇上給她一個名分,這樣五皇子心裏好過些。”
這也是五皇子的請求。
追封一個死人比給一個活人複爵簡單多了,畢竟人死燈滅,死人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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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帝說道:“朕追封金氏為太嫔——将來如果五皇子悔過複爵,朕再追封為太妃。”
解決了五皇子的事,永興帝又問候紀雲的身體,“……太後還是想不起來?”
紀雲點頭,“很奇怪,以前的事情都記得,倒是最近這些年發生了什麽都記不得了,哀家這幾天看
完了起居注,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紀雲難得說一句話真話。
永興帝寬慰道:“太後莫要着急,宋院判說太後的病症在古醫書上有記載,并非特例,能夠記起來最好,實在記不起來也沒關系,太後保重身體即可,朕都會好好照顧太後一生一世。”
真是個孝子啊!
從這些天的表現來看,皇帝對紀雲這個嫡母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她失憶的事情連親娘李太後都瞞在鼓裏,可以說紀雲在“失憶”之後還能過上平靜的生活,全因皇帝的保護。
紀雲說道:“皇帝有心了,哀家很是感激。”
永興帝忙道:“都是朕應該做的,當年若沒有太後支持,朕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而已,從不敢奢望成為一國之君。”
永興帝打量着紀雲氣色還不錯,勸道:“朕信守承諾,已經把五皇子帶到,太後今日就起駕回慈慶宮吧。”
紀雲其實根本沒打算回去,慈慶宮是“那個人”的,現在的紀雲只是個毫無宮鬥經驗的小女官,她無法應付那麽多審視的目光,連睡覺都不安穩,現在的蝸居是她的舒适區,一步都不想邁出去。
她不想勾心鬥角,不想争,不想出風頭被人膜拜,只想當一條鹹魚。
但是,她也無法出爾反爾,直接拒絕皇帝。
如果不能面對,那就逃避呗,一時逃避一時爽,一直逃避一直爽。
紀雲又開始用屢試不爽的拖字訣,右手扶額,蹙眉,做牙疼狀。
小皇帝連忙起身,蹲在紀雲身邊,“太後怎麽了?”
紀雲說道:“無妨,哀家今日有些乏累,回房躺一躺就好。”
田七和孔雀立馬過來扶紀雲,永興帝正欲跟到房間,慈寧宮的李太後打發宮人過來請皇帝。
永興帝猛地想起他承諾過今晚要陪親娘吃晚飯,要照顧兩個太後,真是分/身乏術。
永興帝只得命人把宋院判叫來,要他為紀雲診治。
紀雲說道:“宋院判一把年紀,哀家看他最近為了哀家的病,胡子都全白了,怪可憐的,哀家并無大礙,換個女醫或者太醫過來都行。”
永興帝說道:“太後的病非宋院判不可,且太後失憶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橫生事端。”
紀雲說道:“無妨——哀家不開口說話,誰知道哀家失憶?”
永興帝執意不肯,“事關太後,還是謹慎些好。朕知道宋院判勞苦功高,已經恩蔭其孫入了國子監為監生。”
永興帝又叮囑了田七好生照料紀雲,這才擺駕慈寧宮。
永興帝一走,蔡明姬求見紀太後。
紀雲屏退衆人,“方才你也聽見了,不是我不想給金鎖的兒子複爵,是他不想回來。何況皇帝本來
就忌憚他,如果強行複爵,對他而言并非好事。現在金鎖已經追封太嫔,飯要一口口的吃,事情一步步的來,總有一天我會實現諾言。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蔡眀姬很糾結,紀太後把五皇子養的很好,進退有度,不再是以前那個魯莽的皇子。
難道真有奪舍這回事?
紀雲看出蔡明姬的糾結,說道:“剩下的問題就是曹靜失蹤,我也想知道她是死是活。根據你說的,她從我的坤寧宮出來之後就失蹤了,有人在太液池旁發現她的一只鞋,但一直沒有撈出屍體,最後宮裏給出的結果是落水而亡。”
蔡明姬情緒激動,“曹靜沉默寡言,她不是那種貪玩失足的人,一定有人害她。”
“難道這個人一定是我嗎?”紀雲反問道:“是金鎖跟你說的?那個人控制我的身體時,并沒有害過別人。萬一是其他人栽贓陷害,挑撥我和金鎖呢?萬一曹靜有其他仇人呢?你我一起重查曹靜失蹤一案,是生是死,是人是鬼,親手查過才放心。”
蔡明姬沉默片刻,問道:“你打算怎麽查?”
紀雲說道:“要理清一團亂麻,就從找線頭開始慢慢理。曹靜是個寡婦,她從來不和我們提她的娘家和婆家,不如就從這個‘線頭’開始,摸清楚曹靜的過去,看她進宮之前有無仇家。”
蔡明姬想了想,千頭萬緒,從源頭開始是個不錯的法子,說道:“我們考女官之前,都要拿着戶籍黃冊報名,寫明住址人口和田産房産,五服之內的親戚都要寫清楚,一定要家世清白才有資格報名,考中後連着考卷一起納入尚宮局司簿司存檔,我明日一早就去司簿司找曹靜的卷宗。”
“尚宮局司簿司是不會理會一個看守丁字庫的八品女官。”紀雲遞給蔡明姬一個象牙牌符,“從今日起,你就是慈慶宮的掌事女官,這宮裏除了皇帝和李太後的宮殿,就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你盡管放手去查,一切由我擔着。”
“連升三級?”蔡明姬不敢相信,“太後宮裏的掌事女官是正五品,女官五品就到頂了。”
紀雲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說道:“連奪舍這種事情都能發生,連升三級怎麽了?我是太後,我說了算。”
蔡明姬接過符牌,“我無意攀龍附鳳,待查清楚曹靜失蹤真相,我會辭去官職,回到丁字庫。”
我也想回丙字庫啊,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紀雲點頭,“我理解。”真的理解。
蔡明姬走到門口,左腳都跨出門檻,想起了什麽,轉身問道:“你查曹靜,不查誰要殺你?你不怕死?”
“怕呀,怕的要死。”紀雲雙手一攤,無奈說道:“可東廠都查不到事情,我能查什麽?混日子呗。”
重回身體的第七天,紀雲得過且過的當鹹魚,終于在一片混沌中等到一絲微光,心情略好些了。
紀雲強令孔雀回家休息,“你的傷還沒好,晚上不要值夜了。”
夢境。
祠堂裏的香案上,擺滿了祖宗們的牌位。
紀家從大明開國就得了世襲錦衣衛指揮使的爵位,代代都很能生,傳到了第四代,木頭牌位多得像茂密的樹林。
紀家被抄家,箱籠房屋都貼上封條,十五歲以上的男丁被砍頭,十五歲以下的被流放到交趾充軍,家裏女人們成為官奴,被驅趕到祠堂裏關起來,等着被發賣。
祠堂裏的哭聲幾乎要掀翻香案上的祖宗牌位。
一個老太太端坐在中間,拿出一個葫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們紀家的女人,不能當奴隸,不能茍且偷生,讓列祖列宗蒙羞!”
老太太從葫蘆裏倒出一枚藥丸,率先服下,“我先走一步,在地下等你們。”
一屋子的女人,連同老太太都面目模糊,看不清楚長相,她們的頭上似乎都寫着一個大大的“慘”字。
葫蘆在女人們手裏流傳吞服,輪到紀雲。
紀雲顫抖着将藥丸放進嘴裏,拿起杯子,學着大人們的樣子,揚起脖子吞服。
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咕嚕一聲水喝完了,藥丸還在嘴裏。
而端着水的托盤已經傳到了下一個女人面前。
她是誰呢?二嬸嬸還是七堂姐?
每個女人臉上蒙着一團黑氣,她看不清。
紀雲幹咽了幾次,死活咽不下去,生念卻越來越強!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茍且就茍且,萬一以後有機會脫了奴籍呢?
紀雲借着袖子的掩飾,把藥丸吐出來了,剛一擡頭,就見無數個面罩着黑氣的女人向她伸出慘白的手。
有的手撿起藥丸、有的手強行掰開她的嘴巴、有的手端着茶水,強行把藥丸灌進去。
“我們都死了,你憑什麽活着?”
“雲兒啊,祖母在地下還疼你。”
“紀雲,你不是一直想見你母親嗎?她在地下等你好幾年了。”
藥丸再次倒進了嘴裏,還灌滿了水。
紀雲奮力掙紮,嘴裏咕嚕咕嚕,想把藥丸噴出來,可是嘴巴被無數雙地獄來的手牢牢捂住。
最後,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她無法呼吸,被迫吞咽。
咕嚕,藥丸吞進去了。
“不!不要!”紀雲将食指和中指掐進咽喉,強行催吐。
“咳咳!太後!太後你醒醒!”
紀雲睜開眼睛,迎面卻是孔雀。
而她的雙手,正掐着孔雀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 紀雲只想當鹹魚是有原因的,原生家庭的悲劇讓她覺得還是安穩日子比較好,追求榮華富貴容易翻車太兇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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