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畢竟咱家也不是什麽魔鬼

原來是噩夢,紀雲趕緊放開手,天還沒有亮,孔雀舉着燭臺。

孔雀把燭臺擱在案幾上,倒了一杯水遞給紀雲。

紀雲擁被抱着溫熱的茶盞,腦子裏卻還是夢境裏被一群女鬼掰開嘴巴強行喂藥的場面,她的嘴唇觸到了溫水,心有餘悸似的立刻放下,仿佛那顆藥丸還在她嘴裏似的。

看着紀雲抱着茶盞不飲怔怔的發愣,孔雀問:“是茶水太燙或者涼了?奴婢這就給太後換。”

紀雲捧着茶盞搖頭,“挺合适,不用換。”

十五年抄家滅族的噩夢重現。

被“那個人”偷走了十年,對于紀雲而言,其實只過去了五年而已。

五年了,很多細節都還記得,她本來懵懵懂懂的跟着家中女眷們一起服藥,但怎麽也咽不下去,求生欲驅使之下,她幹脆偷偷将藥丸吐到袖子裏藏起來。

當抄家的東廠番役們打開祠堂大門,要将女眷拖出去發賣時,一屋子口吐白沫,七竅流血的女人,只有一個小女孩還在喘氣。

這一幕讓見識多廣的東廠都深受震撼。

當時奉旨抄家的就是現在的東廠廠公懷安——也就是孔雀的幹爹。

當時懷安只是東廠的掌刑千戶,還不是廠公。能混到這個位置,懷安手中沾血無數,但是見到這個場面,殺人如麻的懷安居然動了恻隐之心。

紀雲要被發賣了。

正經人家為了避免麻煩,是不會買下犯官之女的。

紀雲長相出衆,是個嬌俏的小美人,又識文斷字,南京秦淮河兩岸的秦樓楚館就喜歡這樣的小姑娘,好生調/教幾年,将來的身價千倍甚至萬倍的賺回來。

所以買下紀雲的,只能是幾個髒地方的老鸨們互相競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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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沒有将官奴紀雲發賣,而是從南京帶到北京皇宮,當了個小宮女。

當然,懷安為了避嫌,以免有人造謠他庇護犯官之後,他不敢把紀雲弄到清閑的地方當差,就安排到了皇宮最髒亂的浣衣局刷馬桶。

當時懷安對紀雲說道:“咱家畢竟不是什麽魔鬼,奉旨抄家,例行公事而已。不曾想你們紀家的女人如此性烈……咱家只能幫到這裏,你不要嫌棄浣衣局馬桶髒,秦淮河的青樓比馬桶髒百倍。你們紀家是協同謀反的罪名,老夫不敢給你好日子過。你将來如何,全靠自己的造化了,咱們以後即使有機會相見,你也要裝作不認識咱家。”

懷安怎麽想不到,他臨時動的一絲恻隐之心,居然把他推向了東廠廠公的寶座!

先帝駕崩,永興帝登基,宮廷勢力也經歷了大洗牌,以前效忠先帝的大佬們有的急流勇退,有的被清算,東廠廠公的位置空出來了,紀太後向永興帝推薦懷安。

永興帝是個孝子,對紀太後百依百順,懷安就這樣成為東廠廠公。

可以說紀太後是懷安的後臺,懷安又是孔雀的幹爹,孔雀又救了紀雲,就這樣無限循環,這就是緣分。

紀雲強行将注意力轉移到孔雀身上,不去想過去的悲慘往事。

紀雲看着黑洞洞的窗外,“昨晚不是要你回家休息了嗎?”

孔雀說道:“太後有命,奴婢當然遵從——奴婢今日起的早,宮門四更開,奴婢和早朝的大臣們一起進來的。”

孔雀早睡早起,一刻不忘保護紀雲。

看着紀雲手中茶盞水面微顫,孔雀問道:“太後還怕嗎?奴婢多點幾盞燈。”

紀雲點點頭。

孔雀将蠟燭宮燈等等全部點亮,卧室如同白晝。

做完這些,孔雀又把第二十冊 《水浒傳》遞給紀雲,可以說十分貼心了。

紀雲接過書,卻沒有打開看,問:“你們家被倭寇滅門……你親眼見家人死去嗎?”

孔雀點點頭。

紀雲又問:“你有夢到滅門的噩夢嗎?”

孔雀說道:“經常。”

紀雲說道:“我也是。”

卧室陷入沉默,紀雲和孔雀各有心思。

過了一會,孔雀說道:“茶涼了,奴婢給太後換一杯。”

紀雲說道:“不用,我起床洗漱。”

孔雀說道:“奴婢去叫田七。”

紀雲還是不允,“讓她多睡會,哀家有手有腳的,自己來。”

屋內亮若白晝,紀雲看見孔雀脖子的傷痕一夜之間就從手指寬縮成一根繩,“宋院判給你配的什麽仙丹妙藥,塗上就大好了。記着堅持塗,不要留疤。”

紀雲在紫藤花架下用早飯時,蔡眀姬回來了,臉色不善,她一大早就趕去尚宮局司籍司查曹靜的卷宗。

曹明姬說道:“什麽都沒找到——司籍司的人說是四年前存放我們那一批女官卷宗的屋子失火,都燒了。”

怎麽可能如此巧合!紀雲再無食欲,将筷子一擱,“孔雀,給你幹爹傳句話,要他把曹靜祖宗十八代都查出來。哀家記得曹靜的籍貫是荊州,東廠的眼線遍布大明,要他好好的查。”

孔雀的幹爹就是東廠廠公懷安。

孔雀領命而去。

東廠,原名東緝事廠,監督百官之用。

原本起監督作用的是錦衣衛,皇帝又設了東廠,讓錦衣衛和東廠互相監督競争,以此平衡勢力。

東廠在京城有兩個衙門,外東廠在宮外城東的弓弦胡同,宮內的內東廠在光祿司西邊。

內東廠的正堂挂着岳飛的畫像,上頭的匾額寫着“精忠報國”四個大字。

東廠廠公懷安最近被紀太後遇刺案折磨得寝食難安,雙目下兩個大眼袋又黑又空又皺,就像兩顆老男人的睾/丸。

沒等孔雀開口,懷安就和幹兒子訴苦,“孔雀啊,紀太後的遇刺案幹爹一籌莫展,東廠廠公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幸好你出息了,是紀太後和皇上身邊的紅人,幹爹将來要靠你罩着了。”

懷安廣撒網,認了一百多個幹兒子,目前就屬孔雀最成氣候。

孔雀殷勤的給幹爹捶背,“幹爹放心,紀太後一直沒有忘記您老人家,有太後在,您的位置就穩了。紀太後要您查一個人的底細,女官曹靜。”

懷安一愣,兩個大眼袋抖了抖,“你沒聽錯?哀悼太子去世之後,紀太後就命咱家查過曹靜的底細,咱家連曹靜她娘的墳墓都刨出來看過了。”

原來刨墳的就是懷安。

孔雀低聲說道:“紀太後從旋磨臺跌下,傷了腦子,有些事情記不清了,越近的事情越不記得,越是以前的事情越清楚。這事兒子只和幹爹一個人說,幹爹千萬要保密。太後将同樣一個人打聽兩次,想必是心結,念念不忘。”

聽說自己最硬的後臺傷了腦子,懷安大駭,臨時抱佛腳,給岳飛的畫像上了一炷香,誠心祈禱,“求岳爺爺保佑太後安然無恙,咱家的前程性命都在太後手裏。”

上了香,求個心安,懷安才将曹靜之死娓娓道來。

原來早在哀悼太子死後,身為皇後的紀雲懷疑曹靜,就要懷安去查。

懷安也是先從尚宮局司籍司曹靜報考女官時填寫的戶籍文書開始查,親自去了曹靜的家鄉,湖北荊州。

查有此人,曹靜就是本人,五服之內的親戚也都沒有作假,但有兩點曹靜在戶籍上作假了:

其一,曹靜年幼喪母,京城墳墓裏的曹靜之母是假的。

懷安把曹靜老母親生前的畫像拿出來,給荊州親戚們辨認,他們都說這是她的奶娘。

其二,曹靜生育過,有兩個兒子。

并且,曹靜在少女時期就因未婚先孕,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還拒絕供出奸夫。宗族為了掩蓋醜聞,将曹靜從族中除名,趕出家門,對外宣稱曹靜得了急病死了。

曹靜和奶娘抱着雙胞胎兒子離開荊州,從此杳無音訊。

女官報考的條件是未婚女子和無子的寡婦,以免對宮外有所牽挂,比如蔡明姬就是望門寡。

曹靜不知從那裏僞造出可以亂真的戶籍,隐瞞生育。

孔雀說道:“老母親是假的,還突然多出一對雙胞胎兒子,這事簡直比市井小說還離奇。”

“可不是嗎。”懷安說道:“咱家把荊州老家族人的證詞都給了紀太後,紀太後也很驚訝,就派人把曹靜請到坤寧宮對質。證據确鑿,曹靜無話可說,但是她舉天發誓,她戶籍造假,但從來沒有害過哀悼太子。曹靜從坤寧宮裏出來後就失蹤了,只在太液池邊找到一只鞋,咱家和紀太後都猜測她為了保護那對雙胞胎兒子自盡了,一了百了,這事就成了解不開的死局。”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只有一個!

看評論,很多讀者已經從細節猜出大概劇情了,佩服佩服,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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