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出個木

頭盒子,燭光下打開,滿屋子頓時寶光耀眼。那鬼只瞅一眼,臉上青熒熒的看不

出什麽表情,就手抖出一條包袱,把滿盒子東西往包袱裏一倒,格答答就是一陣

滾珠濺玉的脆響。

正忙着,窗戶邊上忽有人“撲嗤”一笑。這聲音來得怪異,簡直就是在沐天

風耳畔響起,不免吓人一跳。誰知屋子裏那新鬼卻更是吓得厲害,騰騰騰往後一

退。不提防後面卻又冒出個聲音,一個人很溫和地道:“朋友,生意還好?”

那鬼定定神,這才發現已經落入包圍,兩邊窗戶都被人把住,走廊邊不知什

麽時候也轉出位公差,提着把鐵尺,堵在門口,笑道:“好妙計!這時候盜人錢

財,見識短的,怕不以為是孝敬了地府?只可惜今日運短,倒白塗了這一身磷粉!”

“也不白塗,”最先出聲的那位公差笑道:“不是他這麽一塗,咱哥幾個怎

能這樣開眼呢?什麽戲法也沒這個好看呀!”

裝鬼那人眼見事敗,由着他們奚落,也不開口,只反手往背上一摸,抽出把

薄刀片子,擡起一只腳來,往腳底一抹,然後又擡起一只腳,又往腳下一抹,便

有兩樣物事一前一後,直打說話的公差。那公差一閃身,兩樣東西便接連飛出窗

口,落在院子裏,骨碌碌亂滾。沐天風扭頭一看,淡薄的月光下,別提有多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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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可不是那小屋裏,他曾經碰倒過的一對寸許大小的豬蹄?

這發現真真無趣得很。沐天風只一呆,一晚上的怪事驀地裏都明朗起來。怪

不得先前借宿,那老者顯得很不情願。卻原來他們早謀劃好今夜的買賣,身上已

經塗滿磷粉,如何還能留客?既留時,也只能讓這裝鬼的委屈委屈,蒙上層屍布

把磷光遮起來,未裝鬼,先扮一回屍。屍所以扮得象,想是這人閉氣功夫不錯。

不用說,這樣的屍會炸起來,也就着實沒什麽稀奇了。而磷火會在突然間長高一

寸,自然也無關乎道行,無非是那人在門前蹲下去時,往鞋底上綁了一對豬蹄!

沐天風前後通想一遍,簡直是啼笑皆非。那邊屋子裏的人卻不管他的心境,

這時候乒乒乓乓,早是打成一團。只是戰事雖然激烈,由于主角已經陰陽換位,

看在沐天風眼裏,便實實地索然無味。一待想清楚,也就沒興趣再往下看了,只

在屋頂上長嘆一聲,徑自抽身而去。

誰知他這一聲長嘆不要緊,卻把屋裏正打着的四個人給吓得不輕。只覺這聲

嘆息也形容它不出,竟是包含了無窮滋味。仿佛陰陽永隔,幽曲難通,那一種悱

恻傷心、悲情悼世之處,直是哀感頑豔、纏綿入骨。嘆息起處,同時便有一股陰

風嗖嗖然撲進屋來,扇得兩朵雞子大小的蠟焰搖搖欲滅。

四人毛骨悚然。一剎時所有的招式都因為這個突變,而高難度地凝結在空中。

幾個彈指的功夫過去,還是先笑的那位公差最早反應過來,以金雞獨立的姿勢斜

揮鐵尺,念念有詞地祝禱道:“吳老爺子,你老人家安心地去吧!小的們正在為

你保家護宅,捉拿盜匪,望你老人家英靈不滅,多多保佑!”

祝禱甫畢,陰風消散,蠟焰一長,一瞬間又變得明亮而穩定。公差們看在眼

裏,一時士氣大漲,想到鬼神都在為自己助威,莫不人人平添二十年功力,凝結

在半空中的三般兵器頓時穩、準、狠、辣,挾風帶雨,雷霆萬鈞,向鬼盜兜頭劈

下。

這一場打鬥結果如何,是題外話,暫且按下不提。且說沐天風踏着月色轉回

茅屋,那老者兀自沉睡未醒,睡夢中還夾着一兩聲咳嗽。沐天風自是一團感慨,

想着這家人雖為盜賊,瞧這破敗情狀,也實有不得不爾的一點苦衷。再說,這人

深夜留客,畢竟沒有對不起自己之處,如果還留在這裏,清晨起來,好端端不見

了屍首,兩人相對,自己又不慣作僞,豈不是大沒意思?

想得清楚,在炕桌上留下錠碎銀,取出包袱,悄沒聲息地自牽馬去了。走在

路上,馬蹄聲碎,連這一夜的月色都極其清淡,一彎芽兒攀着樹梢,仿佛他緊張

過後無限疲憊的心情。

疲憊,卻又并不平靜。幾乎是這個時候,沐天風才恍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

上,多的是他窮此一生,也難以觸及的旮旯角落。而人世間的事,也遠不象他的

劍法那樣簡潔明了、燦爛輝煌。記得兩年之前,他在雪山絕頂感天地玄機,悟出

神通劍,著《武林志》的太史公就此事評論道,這一劍仿如不落的太陽,無論地

老天荒,都将永遠照亮多難的人間。

現在才知道,再怎麽一劍通神,頂頂多,也只不過是照亮一本劍譜而已!除

此而外,還能照亮什麽呢?能照亮收成好時,只得七分飽的生活麽?能照亮那間

零落的茅屋?或是茅屋裏瘦骨支離的老人?落網鬼盜的将來?

一個是貧病交加、勉強糊口的落魄毛賊。一個是技驚天下、風華正茂的雪山

掌門。這兩種人生,或者并不是世界的兩極,卻也永遠沒有融會貫通的可能。他

們的緣份,也就只能盡于今夜。在這個初冬的寒夜,作如此短暫、偶然而又酸苦

的交彙,而後,便要各奔前程,往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又捉一個!”

談笑風生中,對面桌上的客人忽地插了句不相幹的話。沐天風往窗外一瞄,

果見兩個戴水火帽子的公差,拖着條鐵鏈子,鎖着個獐頭鼠目、窮形惡相的人,

從長街那頭走過來。

“那又是誰?”另一人道:“看着好不眼熟。”

“不就是我那條街的張五混混?”先前那人道:“上次我家失竊一只描金箱

籠,擺明了就是他偷的。他是關刀四的人,告到衙門裏去,哪個是肯幫你拿賊的?

且不說先要吃酒,一頓酒下來,怕不吃出多的錢來!所以那箱籠我也不要了。想

不到如今還是陷在網裏。”

“那是自然,”另一個道:“碰見這樣大案,關刀四算什麽?你正可趁此機

會,把丢的東西要出來。”

丢箱籠的只是冷笑,道:“多咱時候的事了,這還要的出來?怕不早變成他

身上的那二兩瘦肉!”

另外那人便感嘆起來,道:“要說官府,也真不是個模樣!這些鼠竊狗偷的

事,平時怎麽就不多管管呢?非得等到驚動龍顏,這才轟轟烈烈大幹一場,敢情

他們的功夫,全是做給聖上看的!說到這件事,又可笑了。上次滿世界清理窯子,

聽人說,也是京城裏一位親王逛窯子,逛出了毛病。嘿嘿,京城裏親王生病,咱

太爺倒因為清理得好,升了官了。這一回京城又出這件大案,新太爺依樣葫蘆一

番整頓,怕不又要高升了去?依我看呵,這些爛污事,敢情倒是他們播下的種子,

等到長得又肥又大,一茬割下來,怎麽不是政績呢?”

“咳咳,”丢箱籠的幹咳兩聲,忙道:“莫談國是,莫談國是!來,喝酒,

喝酒!”

關于國是的談話于是到這裏便嘎然而止。沐天風隐隐約約聽得明白,這才知

道那天晚上鬼盜的被捕,實在并不說明官府的勤謹,原來背後卻有京城的一件大

案在作祟。皇上都被盜匪驚動了,一層壓一層,底下這些辦事的人,又焉敢不挖

空心思對付盜賊,在上官面前賣力獻勤?

說到京城,他這次萬裏迢迢一路東行,就在這河南府便要折而北上,正是往

京城的方向,心裏由不住便惦記京城的這件大案,不知又是什麽?然而對面兩位

呼五喝六,酒話連篇,這等事體,卻再也不吐半個字了。

沐天風納悶一晌,到底是喜事在抱的人,不多久,也就把這些沒要緊的事,

抛在一邊。尤其是想到這一次北去的目的,端着杯酒,幾乎就能從酒杯內照出朵

醉人的笑靥來。平常總聽人說,人生四大歡喜事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次他倒好,一下子竟撞上兩件,從萬裏之外的雪山

到滄州去見師妹,可不是他鄉遇故知麽?而那般可人的師妹竟要成為他的新娘,

真正又是難以言表的洞房花燭之喜了。

想得高興,那一朵笑容不免挂在嘴角,揮之不去。可想而知,這一路東來北

上,該是酸倒了半個中國的眼睛。好容易一路急趕到得滄州,第一件事,便是去

補辦關于洞房花燭的種種儀式。先是采買插定,到綢緞莊買了一匹蜀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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