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應允
蒼翊側身擡頭,看向身後的人,屋中霧氣蒙蒙,如置雲間,給那人別添了幾分朦胧的美感,兩人四目相對,眼中思緒各異。
免了下人伺候,許是褪衣時牽扯了傷處,又沾了些水,蒼翊肩部印着幾滴血色,襯着猙獰的傷口顯得異常突兀。
被他這般執拗地看着,南宮若塵沒由來的一陣心虛,下意識垂下了雙眸:“你的傷不宜在水中浸泡,先起來吧。”說着便要伸手去扶,卻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答應過我的。”
手上突然用力致使傷口又一次滲血,血珠順着肩頭流入水中暈開一片紅色,南宮若塵看得心驚,正蹙眉不滿,對上那雙幽黑的眸子,卻瞬時愣住了,他眼中的不安那麽明顯,将他想要責怪的話全然堵在了喉間。
明明已經決定,舍下過去的所有,只為自己,為他而活,他本以為是真的放下了,這突然送至手中的璎珞卻讓他平靜了許久的心再起波瀾,是,他答應過的不會走,不再離開,可他的內心就是動搖了,母妃被害,皇妹慘死,經歷過的傷痛不可控制地在腦海浮現,提醒着他還有血海深仇未報。
曾經的傷疤原來一直都在,只是被眼前安定的假象給覆蓋了。
“罷了,我也知道攔不住你。”僵持半晌,蒼翊終是松開了手,神情難言的挫敗:“那你總該告訴我,找你的是何人?”
“……不知。”
“不知?”蒼翊氣結,連人是誰都不知,如此也仍要去赴約?
見他一副怒不可言的模樣,南宮若塵不禁心生歉意,垂首取出那枚璎珞遞到蒼翊眼前。
“這是……我母妃的遺物。”
聽到“遺物”二字,蒼翊微驚,下意識去看那人的臉色,見他并無異樣,才伸手接了過來。
璎珞色彩簡單卻制作非常精致,只是用的材料卻很平凡,蒼翊疑惑:“似乎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廟裏求來的平安符罷了。”南宮若塵語氣淡淡,又繼續替他拭幹頭發。
或許是有關他的過去,蒼翊下意識不願去提及,便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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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他替自己擦發,看着他在身邊來回忙活,完了之後,又取了藥箱給自己換藥包紮,而那枚璎珞,卻一直被攥在手裏沒有還回去。
翊王回府的消息很快在頤都城內傳開,同時放出的還有翊王半路遇刺身受重傷的消息,常人為了避嫌,當日都不敢去翊王府探望,蒼翊自然也樂得清閑。
而一路波折回到皇城的歸冉卻沒有蒼翊的好福氣,剛回到家還未歇下與妻兒說說話,便被一道诏令召進了宮裏。
未央宮裏,慶元帝一襲龍袍端坐于高椅上,手持一支斷箭在指尖來回旋轉,莊嚴的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翊王便是被此物所傷?”
“是。”歸冉站在殿中,恭敬垂首:“當時箭雨來得突兀,幸得王爺提醒,才不至于傷亡慘重。”
“機關暗藏于箭身當中,的确是讓人防不勝防。”慶元帝眸色微沉。
箭身面積極小,要在如此有限的空間裏安置這般精巧的機關絕非易事,且制作此箭的人利用了習武之人的本能,殺機暗藏從而輕易取人性命,如果幕後之人的目的不是翊王而是他這個帝王呢?
念及此蒼蘭不由泛起一陣涼意。
“你說當時,是翊王下令讓你們不作抵抗的?”
“是。”
“既如此,翊王為何會受傷?”
歸冉面色一振,擡頭看了一眼,突然跪了下來:“是屬下失職,誅殺刺客之後未曾确認有人殘存,才致使王爺負了傷,請皇上降罪。”
慶元帝意味不明地看着半跪在殿中的人,将手中的箭矢放下:“罷了,意外總是難免的,歸大人無需自責,起來吧。”
“……謝皇上。”歸冉依言站起,神色凝重,頓了頓又看向高椅上的人道:“卑職還有一事。”
“說。”
“王爺受傷之後,卑職曾再次查看過,那些刺客的屍體異于常人,渾身多處紫色斑塊,大多數人皆是七竅流血,卑職猜測,這些人是為蠱毒所控。”
“什麽?”慶元帝大驚,驀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眉頭緊蹙:“此話當真?”
“卑職不敢妄言。”
這也是歸冉失察的最主要的原因,為蠱控者,只要有一息尚存,便一刻不忘控蠱者的命令,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激動也只在一時,作為帝王的沉穩使得慶元帝迅速冷靜下來,重新坐了回去,低垂着雙眸陷入深思,良久才回過神來。
“朕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此事切不可聲張,可記住了?”
“是,卑職告退。”
慶元帝深邃的黑眸目送着歸冉消失在殿門口,疾生喚道:“來人,叫言冥來見我。”
人很快到了殿內,尚等不及他行禮,慶元帝便開口了:“派人徹查翊王遇刺一事,務必要找到那幕後之人。”
“是。”
殿內靜了下來,帝王孤身站在殿中,透過漆木的門框看向殿外的天空,雙眸透着幾分銳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宮中的賞賜送至翊王府時,正趕上翊王用晚膳的時辰,送東西的小太監無奈多等了些時候,待用過了一盞茶,蒼翊的身影才出現在了正堂內,那人立馬迎了上去。
“奴才給翊王殿下請安。”
蒼翊徑直越過走到主位上坐下,笑道:“公公來得不是時候,本王怠慢了。”
“不敢不敢。”那小太監連連擺手,叫了人将禦賜的東西搬了進來:“王爺平了郢州災情,勞苦功高,這些是皇上賞賜的一些小玩意兒,其他的待王爺上朝在朝堂上另行嘉獎。
王爺遇刺一事皇上也已經派了人去追查,皇上說了,王爺只管安心待在王府養好傷便是。”
“多謝皇兄賞賜。”讓人将東西都收了起來,蒼翊随手取出一塊玉佩塞到小太監手裏:“有勞公公傳話。”
“王爺客氣了。”小太監得了賞自然喜笑顏開,接了玉佩笑了笑:“奴才還得回宮中複命,就先告辭了。”
“公公慢走。”
送走了來人,蒼翊望着堆積如山的賞賜默默發愁,雖然知道是按例行賞,卻總覺得兄弟之間多了一分疏離。
此次遇刺,他自然清楚幕後黑手是誰,只是要讓皇兄去查探,他便難掩心中忐忑,若是查出,他既為人父,勢必左右為難,若是查不出…他們兄弟又會否走上前世同樣的道路……
養傷的日子裏,從小養尊處優的蒼翊過上了真正意義上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他右手被鄭婁生一支玉笛貫穿,左肩又被刺客一箭射中,上肢有很多活動受制,就連日常的用膳洗漱也難以自己獨自完成,而他卻絲毫不覺惆悵,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某人無微不至的照顧。
又一次睡到自然醒來,窗外已有陽光滲入照在淺紫色的幔帳上,床上的人模糊地睜開雙眼,熟悉的帳頂首先映入眼簾,習慣性地朝着外側探了探手,卻觸及一片冰涼,手指微頓,剎那間睡意全無,驀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本該睡在外側的人早已沒了人影,被窩已經涼了,想來已經起了許久了,蒼翊不禁皺眉,沖着門外大喊:“來人。”
有人應聲而入,靈犀見人坐了起來,面色一喜:“王爺,您醒了?”
“他呢?”
“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說要晚些時候回來,奴婢先伺候王爺洗漱吧。”
公子出門前打過招呼,所以對蒼翊醒來時的狀态靈犀也早有預料,并沒有因為他臉色暗沉的臉而手足無措。
“不用了,你退下吧。”
“是。”
靈犀行禮退了出去,看着緊閉的房門,蒼翊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瑾竹出去為何,他大概是知道的,卻無法阻止。
心中煩悶,他發洩般地猛然向後仰倒,撞上的卻不是柔軟地枕頭而是堅硬的床頭,尚來不及止住疼痛,一陣木板滑動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回過身去,他方才磕上的地方有一塊小小的凸起,緊挨着的一旁正緩緩滑出來一個暗格,蒼翊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将其打開。
暗格裏整齊擺放着許多小小的瓷瓶,還有一些包紮用的紗布和針灸,看了看啓動暗格所用的機關,蒼翊鳳眸微閃,這種機關他在前世也曾看到過,那時他顧及那人的心緒,并未打開看過,或者說,是他沒有勇氣打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