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唐昊在百花沒有朋友,當然,他也不需要什麽朋友。
雖然同宿舍的鄒遠經常跑來找他講話,卻不像是因為和他聊得來,而是生性溫和對誰都友善。時常拽着他一起吃飯、一起逛超市,比賽時相鄰而坐,也只是同屆與同住養出的習慣。
相比之下,他倒是和大他一屆的朱效平很有共同話題,休息時八一八圈內某些名不副實的所謂大神,抒發一下懷才不遇的憤懑,倒也暢快。
但那個家夥,也不過是能在快餐店裏講八卦的同隊熟人,唐昊從他身上嗅不到同類的氣息,自然不會把他當成友人看待。
他想要的認同感,是那種一旦遇到,便會有火焰燃向四肢百骸,頭腦也會瞬間清明起來的強烈氣息。能令他萌生出想要超越、想要擊潰的欲望,血脈贲張。縱觀全隊,也只有常規賽對上嘉世時,在隊長張佳樂的身上見過。
可唐昊又迅速發現,自己恐怕無法與同類交心。
他們不是結群的獅子,而是獨居的虎。二虎相遇,只會厮殺不休。
那場比賽,終究是百花輸了。沒能出場的他,卻憤怒得仿佛是自己被一葉之秋狠狠擊潰了一樣,拳頭緊攥到指甲陷進皮肉。
壯志未酬的不甘,未能效力的不滿,對叱咤風雲的核心大神的豔羨,以及對技不如己卻還在浪費位置的同僚的嫉妒……種種理不出頭緒的負面情緒,只得玩命地發洩在日常訓練之中,戰力突飛猛進。
要是能找到機會證明自己,他也該踏上凝聚着全榮耀光輝的巅峰啊。
唐昊漸漸悟出了什麽。
張佳樂與自己的相似之處,是尚未泯滅的野心。
即使平時假裝輕松地收斂着鋒芒,一旦踏上賽場,便比誰都更渴望冠軍王座。
想站在他身旁叱咤風雲,卻又想與他一決勝負,将他取而代之。
少年在戰隊中找到歸屬感的同時,也誕出了一絲屬于競争者的嫌惡與鬥志。
鄒遠搞不懂自己和唐昊算不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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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同屆同寝,兩人時常一起行動,他随口請唐昊陪同或幫些小忙時,對方也會幹脆利落地答應。有時晚上睡不着覺,躺在鋪上熄燈夜談,唐昊會沒頭沒腦地對他傾吐上一堆孩子氣的抱怨,然後翻個身三秒入睡。這讓他覺得,對方沒準很信任他,以及……心思直率單純得像張白紙。
但他倆壓根活在三觀不同的世界裏,溝通之壁厚到用熱感飛彈都難以打破。
比如鄒遠閑來沒事時,會扒出張佳樂的經典對戰視頻翻來覆去地看,一邊研究,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唐昊看到,會專門扯掉他的耳機線,當面吐槽他的偶像。
“你看這兒!又打沒中!現在聯盟裏,槍系的除了周澤楷就沒一個能看的。”
鄒遠不開心地把筆丢向本子中縫:“蘇沐橙呢?第一槍炮師也很強勢啊,人氣高又長得漂亮……”
他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搶着截斷了話音。
“女人打什麽游戲啊,接廣告的花瓶而已,自打她進了嘉世,嘉世就沒奪過冠。”
“周澤楷連決賽都沒進過。”
“呵呵他肯定能進的,還年輕,有的是資本,不像某些大神,都打五六年了雖然兩次進決賽可還不是……”
鄒遠沒再聽下去,重新套上耳麥把音量開到震耳欲聾,壓過了對方想隐晦地冷嘲熱諷自家隊長的聲音。
唐昊看着室友目不轉睛盯着顯示器不搭理人的模樣,扯開唇角拍了一把他緊繃的脊背。
“再怎麽倒黴也是自家隊長來着,我沒惡意,你別生氣啊?”
鄒遠本以為,唐昊就是個目空一切的臭屁家夥,對職業圈的任何前輩都不屑一顧。可他卻不止一次撞見過對方認真研究着林敬言鼎盛時期的經典對決視頻,電腦桌面上有個叫“唐三打”的文件夾,最後播放時間每天都在刷新。
看完視頻的唐昊,表情總是認真到有些駭人,即使不在訓練時間,也會打開榮耀找人玩命厮殺。有次他忍不住湊上去,用自己的邏輯問:“你瞧不上張隊,原來是喜歡林敬言啊。”
結果卻得到了一個蔑視的白眼,唐昊露出了仿佛被劈頭淋到髒水似的表情,咬牙切齒地反問:“我·喜·歡·他?!開什麽玩笑?”
鄒遠撇了撇嘴,放棄了理解這個人的心思。
兩個初谙賽場的新人,在徹底适應職業比賽的節奏之前,都只會在對戰弱隊時的個人賽中打打醬油。
唐昊經常勝得犀利,就算偶爾敗北,也多是對上了不适應的對手,一旦被抓到弱點,便會一瀉千裏地輸得落花流水,很是令人提心吊膽。
而鄒遠每場都打得小心謹慎,生怕鬧出一絲破綻……他水平不差,卻缺乏引人注目的異禀才華,勝只能勝出一點,敗也敗得可惜,每次下場都會不由自主地輕撫胸口感慨好險。複盤也會做上很久,暗自發誓下次出戰一定不能再這麽束手束腳,可還是打得中規中矩。
好在他們只是些一年級生,躲在可靠前輩撐開的葳蕤樹冠下承受雨露,不需要孤苦地承擔起太多的責任與壓力,就算敗北,也有張佳樂帶着團隊扳回比分,有的是時間能慢慢進步。
轉眼間,第七賽季的常規賽程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以上,黃葉飄零殆盡之際,全職業圈都開始關心起了即将到來的全明星周末。百花在強勢申請今年的承辦權,隊長張佳樂甚至出面陳情,看來是很想野心勃勃地在這個賽季爆發一回。
新秀挑戰賽的報名渠道也開啓了,唐昊靠在椅子背上浏覽着報名須知。他懷揣着一個燎原火種般的秘密野望——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打爆現任第一流氓唐三打。要是能證明自己有實力碾壓大神,就算讓百花改變習慣的核心職業構成,也不是沒可能吧。
每場比賽的出戰順序是張佳樂安排的,只能偶爾在個人賽中露面的他,壓根沒可能勢均力敵地對上為呼嘯擂臺守關的林敬言。
以上克下的機會,必須自己締造才行。
“你要參加新秀挑戰賽啊……”鄒遠留意到唐昊在做什麽,聲音裏帶着一絲佩服。
“嗯,你不報名?”他目不斜視地在報名表上填着自己的信息。
“啊,我啊?還是明年好了……”彈藥少年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地摸向泛紅的鼻尖,“昨天剛和張隊打過指導賽,以現在的程度上全明星,還不夠看啊……”
“哼。”唐昊用鼻子應了一聲,沒怎麽放在心上。
鄒遠則打開昨天的指導賽視頻,打算再整理一遍要點,才看了一分鐘,就被張偉敲了下肩膀。
“小鄒,隊長叫你去經理辦公室一趟。”
剛沉入訓練狀态的少年,回想了一下是不是忘了要事或犯了錯誤,像只受驚的土拔鼠般茫然地往外走,可不到五分鐘就又回來了,臉蛋紅撲撲的,神情恍惚,步履輕松。
鄒遠像被抽掉了骨頭似地癱進唐昊身旁的座位,長籲了口氣:“今年的全明星賽,真的是在百花主場舉辦啊……”
唐昊聳聳肩,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存好填完的表格打開郵箱。場地在哪兒對他都沒區別,只不過是展示實力的舞臺罷了。
鄒遠心有餘悸地打量着身旁的人,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新秀挑戰賽的報名表,也發我一份呗?”
唐昊正要點擊确認鍵的手指痙攣了一下,用帶着些困惑的目光看向室友:“你不是不參加嗎?”
“經理推薦我參加今年的新秀挑戰賽……挑戰張佳樂隊長……隊長好像也是這個意思……”他被唐昊看得一陣緊張,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是百花承辦,所以想展示下百花缭亂後繼有人……我們一起努力吧。”
“我沒留原件,你自己去官網上下。”
德裏羅的操作者沒等他說完便轉換了表情,啪地關掉郵箱,鼠标拍在桌上打出了一個小小的浮空。
“咦?你幹嘛啊!”鄒遠看着對方把填好的報名表拖進回收站,忍不住擡高聲線阻止。
“戰隊想捧的人是你啊!”
唐昊沒好氣地說,擺着張臭臉起身離席,只留給他一張歪斜的空轉椅。
怒火中燒的輕狂少年沖到衛生間,往臉上撲了幾把冷水,又踹了腳硬邦邦的大理石洗手臺才逐漸恢複冷靜。母隊主場,備受推崇的是彈藥專家新人、百花缭亂的內定繼承者,這安排沒有絲毫不妥,合情合理到無從反駁。
可他卻煩悶得快要爆炸。歷年的新秀挑戰賽都充滿了一團和氣的致敬氛圍,新人感謝老将指導,老将大度提攜新人——全明星賽中最沒看頭的環節,完全提不起勁。恐怕只有他很想親眼看看,如果前輩被新人打到下不來臺,臉上會有什麽表情。
這原本是個風光無限、博人眼球的高調計劃,可如今有本隊安排的表演賽襯托着,忽然顯得自己就像個得不到戰隊器重,賭氣出風頭鬧脾氣的小屁孩一樣沒面子。
呵,就這樣吧。反正二年級生也有資格參加,忍一年沒什麽大不了。
唐昊低聲罵了句“操”,決定每天再給自己多加一小時的訓練量。
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讓戰隊覺得不可或缺、不容忽視,強到連規矩與職業都無法掩蓋他的才能。
正面奪走第一流氓的稱號之前,他要靠實力拿下百分之百的勝率。
訓練室中,鄒遠則忿忿地皺起眉頭,打開官網下好報名表,填表時舌尖嘗到一絲腥鹹,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從心底漫上來的情緒又燙又冷,一向好脾氣的少年認真思考了片刻才明白……原來自己真的在生氣。
他不覺得兩人一起參加新秀挑戰賽有什麽不妥。被戰隊推薦難道是我的錯?!雖然技不如人,但他來到百花戰隊也是有追求的。
一個彈藥專家的操作者,模仿張佳樂的打法,削尖腦袋進入百花訓練營,目标再明顯不過。
昔日輝煌的老将總有一天會退出賽場衣錦還鄉。總要有人接過那把獵尋,讓百花式打法在榮耀沙場上繼續盛放,生生不息。
他希望那個人能是自己。
鄒遠反複确認了一下報名表寫得是否妥當,點下發送鍵。
少年不喜歡自不量力,卻也從未妄自菲薄過。
只是像蝸牛一樣背着沉重的殼,緩慢堅定地留下了努力過的閃光印記。
=TBC=
寫這篇前列過一個七賽季百花選手的張佳樂觀……
小遠是:憧憬的大神!靠譜的好隊長!隊長帶我飛QAQ!
糖糕是:打心眼瞧不上你們這些遠古大神……雖然不讨厭這個人但please重用我好嗎??懷才不遇+MAX
…………重看原作看到興欣打百花那場時,說糖糕以下克上是因為坐冷板凳+八賽季百花粉比起他更在乎張佳樂給搞瘋了,簡直有點點心疼……
下一話有于鋒!
屯稿快用完了,有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