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溫度怡人的K市也平添了幾分暑氣的時候,百花正式宣布夏休開始。鄒遠與唐昊都是本地土著,沒像其他外地隊友那般急匆匆地訂機票,唐昊索性告訴鄒遠自己不打算回去了,準備留在俱樂部加練兩個月,争取明年拿到主力席位。

他為了打電競一意孤行地擅自休學,和父母痛撕一場跑來百花,差點斷絕親子關系,用原話來說就是“上賽季決賽打成得像屎一樣,回家也是丢人現眼,不出點成績哪好意思見人”。

鄒遠箱子收拾到一半,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差點也想陪室友多待幾周,幫公會搶搶BOSS打打稀有材料貢獻點戰鬥力,卻沒能拗過父母的好言勸說與催促。他的立場和唐昊不同,就算拼命努力一個夏天,張佳樂還在隊裏的話,也不可能同時派兩個控制流的彈藥專家打團隊賽,一想到這裏,心情又放松了幾分,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至少還有一年時間供他适應賽場,只要按部就班地慢慢提高水平就好。

他想去拷幾個基礎訓練程序,回家接着練,卻發現訓練室的門沒有上鎖。按理說,這個時段只有公會與技術部門尚未放假,本以為戰隊的前輩們早走光了,沒想到張佳樂還坐在電腦前,面對着一個沒寫完的文檔發呆。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隊長旁邊,以便近距離觀摩學習大神的操作,怕打攪到張佳樂工作似地蹑手蹑腳靠近,而對方卻始終沒注意到他的存在,靠在椅背上視線放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印象中的張佳樂,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此刻的神情竟有些麻木僵硬,甚至是……失魂落魄?

鄒遠默不作聲地拉開自己的椅子打開電腦,把U盤插在主機箱上,張佳樂這才突然留意到身旁多了個人,像踩到炭火的貓般猛然坐直身體,忙用寒暄來掩飾尴尬。

“小遠夏休還沒回家啊?”

“嗯,明天的火車~”鄒遠不好意思地答道,有些在意隊長方才在煩惱什麽。聯想到決賽結束後,張佳樂在微草主場休息室裏發的那通脾氣,喉頭不禁有些幹澀。

“張隊……對不起……”

他用小如蚊吶的聲音說出憋了很久卻沒機會提的道歉,撞上張佳樂投過來的迷惑眼神,又忙比手畫腳地解釋。

“我們決賽打得确實不怎麽樣……其實大家也能理解隊長想帶百花奪冠的心情,前輩們并不是滿足于這個成績……而是……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抓耳撓腮,“下個賽季再一起努力好了……”

“不是說過沒事了嗎?我才該向你們道歉呢,是我太不理智了,出道六年還像小孩似的亂發脾氣,确實幼稚。”

身旁的大神只是嘆氣,往文檔裏敲打了幾句,删删改改着再度卡殼。

等待文件傳輸的時候沒什麽事做,鄒遠又試探着問:“張隊不回家嗎?”

“寫完下賽季調整戰隊部署的計劃書再回吧。”張佳樂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揉揉太陽穴笑道,“我是真的不擅長搞這個,當年還是因為逃避寫高考作文才來打電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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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部署?”

他愣愣地重複了一遍,張佳樂卻沒再多做解釋,自暴自棄地關閉文檔,單擊保存後看向了他:“既然來了,再切磋一盤?”

鄒遠忙不疊地點頭,每次和大神打指導賽都受益匪淺,可掏遍口袋與書包後,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賬號卡忘宿舍裏了,我這就回去拿……”

語畢他便紅着臉起身,卻突然被喚住了名字,原地轉了半圈,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張佳樂不假思索地遞給他一張卡片。

“這個先借你,我開小號。”

鄒遠懵懂地道着謝接下來瞥了一眼,是張二區舊版卡,緊接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差點因為心髒跳得太快而把它碰掉在地上。

鄒遠戰戰兢兢地操作着百花缭亂,第一局很難集中注意力,裝備屬性、技能加點都與自己用習慣了的賬號不同,很快便輸得慘淡。望着倒成一具屍體的神級賬號與巨大的“榮耀”二字,他只想趕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吞吞吐吐地問隊長能不能再來一局,張佳樂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發出了第二回合的PK邀請。

這一輪鄒遠的狀态好了很多,聚精會神地穩紮穩打,憑借着細心的認真勁兒做出了幾次時機不錯的進攻,張佳樂也頗有耐心地一邊打着指導賽一邊講解,雙重的百花式打法在屏幕中連綿炸裂,四面八方都在溢着光污染。

直到兩位彈藥專家的法力徹底耗光,才用普通攻擊結束了這過分漫長的一局。

“錄像了嗎?”張佳樂贏得毫無懸念,沒再和計劃書多做糾纏,直接關掉了電腦。

鄒遠點點頭,心領神會把剛錄好的視頻文件也往U盤裏拖。

“百花式打法的要點,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些,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下賽季的百花,還要靠你們多努力……”

他拍了拍彈藥少年的肩膀,目光中難掩倦色,從讀卡器中拔下小號的卡,便是要轉身去老板辦公室談事情。

直到張佳樂從外面關上了訓練室的門,鄒遠才驟然想起什麽,匆忙扯下仍插在自己電腦上的那張全戰隊最貴重的賬號卡,不停喊着“張隊”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氣喘籲籲地把百花缭亂還給了它的主人:“你忘東西了……”

“謝謝。”張佳樂微微睜大了眼睛,唇角不易察覺地勾動了一下,“不好意思,最近有點累昏頭了。”

他輕輕錘了錘自己的太陽穴,把百花缭亂草率塞回了褲子口袋,離開時的步履竟有些蹒跚。

張佳樂七月過半的時候才把計劃書交給百花老板,比起去年,确實做出了不少新的調整與妥協讓步——加強訓練營新人們的基礎練習量,調整團隊配合方式,給唐昊與鄒遠多安排出場機會,還特別強調,讓技術部好好打磨一下德裏羅的賬號,明顯打算把戰隊的可持續發展排在比賽搶分之前。

老板略帶訝異地打量了幾眼面前張佳樂,想不通一向對冠軍無比執着的他,為什麽突然想調轉目标,卻更早留意到了對方濃重的黑眼圈,心髒隐約被揪了一下。

早聽随隊醫生說過,從去年開始,隊長的睡眠質量就不怎麽好,經常要依靠褪黑素來對抗失眠。他們是自打百花入盟起就在一起工作的老相識了,知道張佳樂的抗壓能力遠比不上孫哲平,卻和老隊長一樣愛鑽牛角尖,只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搞壞身體。

他把計劃書小心收進了抽屜:“你的工作完成得挺好,夏休還有一個多月,不如去哪兒旅個游,度個假,戰隊的事先別操心了。”

其實管理層也物色了兩個不錯的狂劍士選手,正打算趁轉會窗關閉前去接觸一下,如果能順利簽進來個靠譜的新人接手落花狼藉,幫他分攤點負擔也好。

張佳樂沒有否決去旅游的建議,從脖子裏摘下賬號卡袋,輕輕放在了老板臺上。

“那賬號卡就不用帶了吧,免得旅游到一半又鑽進網吧裏沉迷網游。”

将雨未雨之前的空氣沉悶得粘稠,他望着窗外在風中搖曳的樹蔭,略帶不舍地挪開了停頓在百花缭亂上的手指。

接下來的兩天,暴雨如注,豆大的水珠噼裏啪啦敲打着窗棂,早上八九點天還是黑壓壓的。

唐昊臉洗到一半,忽然聽見宿舍外響起了拉杆箱滾輪轟隆隆碾壓走廊地面的聲音,不顧劉海上還滴着水,“砰”地一聲推開了門。

張佳樂當即愣在了唐昊的宿舍門口,鴨舌帽,沖鋒衣,俨然一副游客打扮。只不過是出去玩一個月,又不出國,用得着帶上半人高的超大旅行箱嗎?

不過隊長一走,他就成了今年夏休唯一留守在俱樂部的正選隊員了,這麽一想還有點小寂寞。

少年中氣十足地對隊長直呼其名:“張佳樂,你前天不是還答應過要跟我再打一場嗎?”

張佳樂努力回憶了幾秒,才恍惚記起确實在訓練室裏被唐昊約過PK,而自己正忙着給計劃書收尾,曾随口推脫過幾句,不由感慨自己最近的記憶力,簡直差到連魚都不如。

“我忘了……”他老實答道。

唐昊卻也沒咬住不放,無所謂地聳聳肩:“算了,反正德裏羅也被技術部要走了。下賽季回來再戰吧。”

張佳樂眯起雙瞳,盯住了面前比自己還高出一些的少年:“你還要多久才有把握贏我?”

“半年。”

唐昊果然絲毫沒有謙虛,斬釘截鐵地給出了一個确鑿的答案。

“口氣不小啊你,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這些18歲,哎,要是能從沒長腦子的18歲起再重生一遍就好了。”

他被氣得笑了出來,不知為何,并不讨厭這家夥沒大沒小的臭脾氣,忍俊不禁着倚老賣老。

“其實年輕人嘛,傲氣一點也沒什麽,想當年孫哲平第一次對上嘉世的時候……”

“你以後還是少提點孫哲平吧,老朱就是因為這個讨厭你的。”

唐昊的太陽穴冒出一個青筋,張佳樂的笑容一時也有些尴尬,低頭摸了摸鼻尖,聲音軟化了一些:

“這樣啊,那你呢……你讨厭我嗎?”

唐昊很真誠地搖了搖頭:“不算讨厭也不算喜歡吧,你不是我想超越的目标。”

言外之意,壓根沒把他這個隊長放在心裏多重要的位置。

張佳樂卻一本正經地側頭思考了片刻,凝視着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淩厲而嚴肅。

“那,你喜歡百花嗎?”

“還可以吧……”

唐昊沒來由地後背一凜,仿佛走廊裏的氣溫都降低了幾度,放低了視線回避着與他對視。

“但如果有別的戰隊能給我更好的待遇……我也會走。”

張佳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慢慢捏起了右拳,他差點以為自己要被隊長揍了,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而對方只是用拳頭碰了碰他的胸口。

“走了。明年加油。”

百花最值得信賴的張大隊長丢下這句話,把鴨舌帽檐壓低了一些遮住眼睛,拖着箱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宿舍。

唐昊不爽地抱怨了句“搞什麽啊”,回屋裏給鄒遠寫了條吐槽張佳樂腦子有病的微信,琢磨了一會兒那人臨走前看向他的最後一個眼神,又選擇了撤回消息。

那時的他并不知道,這居然是自己在百花俱樂部見到那個人的最後一面。

TBC

這話實際寫出來的效果跟先前預想的完全不同,一直在告訴自己,文字要克制克制再克制。

其實重看950-952的時候,覺得張佳樂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太猶豫不定了,想對百花舉槍,又遲遲無法第一時間扣下扳機。

以前在另一篇文裏寫過對950的理解……

張佳樂是個不懂得放下的人。他習慣心軟,能拒絕百花粉到這個地步,已經動用最頑強的意志力了。其實他很難心狠手辣地拒絕任何人,只能用最殘酷的方法,被人拒絕,被人放棄。他也無法連根拔起似地忘記任何人,反而希望別人能先将自己忘掉。

只有單方面的斷絕,才能讓他從泥沼般的關系中脫身。

記得原作提到他是在轉會窗快要關閉的時候才突然退役的,真的就是……拖到了确實撐不下去的最後關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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