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雪并沒有因為人間的哭號而停歇, 昨夜的一場雪讓許多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生命的脆弱在這一刻顯得尤為。

黑檐落白雪。

廚房裏袅袅灰煙,大年初一沒有洋洋喜氣互拜年, 愁雲慘淡撥不得雲開見月。

散發着濃濃姜味的熱湯被端在手中, 唐奶奶看着手裏粗糙的陶碗,轉身端着碗關上門。

家裏已經睡不了人了, 一家人都轉移到隔壁的安小子家裏,安小子病倒了, 倒在雪地裏差點沒人發現。

一時間江子安昏倒, 江奶奶發病都湊到一起。

一家幾口人的飯菜都得唐奶奶準備,還要分心照顧上江子安和江奶奶, 伸出一只手扶了扶脹痛的腰, 唐奶奶看着灰壓壓的天空心中悵惘又悲傷。

一時間卻是吶吶在口, 不知道如何抒發, 只能低下頭,端着陶碗向着江子安的房間走。

推開門,簡陋的房間映入眼簾, 燒的臉發紅的江子安躺在床上。

将碗放在桌子上唐奶奶叫江子安醒來。

“安小子起來和姜湯。”

叫了兩聲,床上躺着的人卻沒有反應,唐奶奶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走上前, 只見到江子安滿臉通紅, 嘴唇蒼白,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似乎被夢魇住了。

江子安又來到了那個奇怪的夢境。

黑色線條白色底勾勒出人形。

畫中是單調的太陽,枯瘦的男人坐在輪椅上卷發小男孩站在他對面, 這一次他們的話轉化成文字,懸浮在人像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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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發的小男孩指着花園裏挂上果子的那棵樹問:“先生能給我一些樹上的果子嗎?”

枯瘦的男人長了一張和江子安一樣的臉,鋒芒更盛卻形銷骨立,他點頭說:“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你要這些果子幹嘛?”

卷毛的小男孩故作老成的嘆氣,一副忍着炫耀的樣子對男人說:“害,我們幼兒園最漂亮的安娜說要是我能給她摘到院子裏果子就當我女朋友。”

輪椅上的男人聽見這個回答有些意外的好笑,他露出一個溫潤的笑,柔和了臉上的棱角,說:“你等一會我叫人給你弄下來。”

江子安看着輪椅上和自己面容一樣的男人臉色平靜,眼底甚至帶着冷漠的寒光。

畫面轉的飛快,他看見輪椅上的男人似乎在暗中籌劃,每當他接到一個電話或者通過通電話發出一條指令,江子安都可以看見男人眼底森冷的光,如同月下的利刃。

最後一通電話,男人是笑着接起來,落淚挂斷。

畫面到男人乘坐飛機回國的那一刻停止了。

鋒利又單調的線條柔和起來,上一幅畫還形銷骨立差一口氣就投奔閻王的男人身體飽滿許多。

江子安看見了一間病房,緊閉的房門和幽靜的走廊,紅色的指示燈懸挂在走廊的上端。

房門被男人推開,一瞬間的森冷陰寒被驅逐,臉畫面都變得明亮起來,但是這一刻江子安的視角卻變了,他不在能看到整幅的畫面。

他判定現在他的視角就是男人的視角!

藍白的條紋的病服,熟悉的面容闖進視野。

江子安捏緊了手,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弦。

那是唐棗!

不知道是休息了一段時間的原因還是醫生挂的吊瓶有用,唐棗失去知覺的手臂已經漸漸能夠聽懂指揮。

她撐着身體坐起來,就看見輪椅上的‘江子安’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就像自己是個易碎的瓷娃娃。

唐棗看着這樣緊張的江子安安撫的沖他笑了笑,說:“好香啊,是帶來了什麽好吃的嗎?”

江子安聽見她這樣說将手裏提着的飯盒放在了桌子上,溫順了鋒利的眉眼沖她笑,說:“小饞貓,就你鼻子靈。”

江子安一邊打趣一邊小心的将飯喝從保溫袋裏拿出來。

唐棗聽見江子安熟撚的話語,眼底有些恍惚,她轉頭看着江子安拿出飯喝、紙巾、筷子又倒出一杯溫開水放在一邊,細致又溫柔像是已經做過很多遍一樣,或是說,已經期待過很久。

江子安将飯菜擺放好就看見唐棗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将筷子遞給唐棗,聲音裏帶着難以忽視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小棗兒,吃飯了。”

唐棗回答:“嗯。”

江子安聽着她的回答感覺自己等待這句回答已經好久好久,像是等了一輩子那麽久。

他遞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唐棗看着從他手裏接過筷子,抿了抿了,低頭卻不看江子安,她說:“窗外的天氣很好,江子安我們出去看花吧。”

江子安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窗外,窗外是明朗的陽光和高大的喬木。

視線回轉,他看着唐棗,說道:“好。”

但是吃完午飯他們并沒能夠出去看花,唐棗還要吊水。

醫生和護士堅持,江子安就沒提起。

兩個人在病房裏卻沒有什麽言語。

江子安的輪椅停在窗口,他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

唐棗問他:“窗外能看到什麽?”

江子安轉頭,看着唐棗說:“有樟樹。”

唐棗坐起身體努力的向上擡,想要看到窗外的景色但是努力再三還是什麽都看不到,出了窗外的綠葉。

又一次跌倒在床上,唐棗順勢躺着,她靠在枕頭上問:“那外面有紫羅蘭嗎?”

江子安問:“你喜歡紫羅蘭?”

唐棗搖頭,“沒有,自是覺得應該有紫羅蘭才對。”

江子安向着窗口移動,他也擡頭,看了一眼,回頭沖着唐棗微笑,說:“好像有,我看到一點紫色在花壇的邊緣。”

唐棗聽到了也沖着江子安笑,說:“那說不定明天我們可以去看看花壇裏的紫羅蘭,它們應該長得很旺盛。”

江子安笑意盈盈,眸光中帶着讓人看不懂的期望。

“明天可以一起下去走走嗎?”

冰涼的藥水順着管道流進動脈,柔軟的床讓唐棗的意識模糊,她聽見江子安問她,強撐着精神回了他一句,“當然可以啊,明天的陽光應該很好。”

江子安看着窗外,輕聲呢喃,“是啊,明天的眼光應該很好。”

唐棗睡着了,江子安看着她挂藥水的瓶,眼睛裏浮光暗動。

要是能夠一直呆在一起就好了,要是這一刻是永遠該多好。

江子安給唐棗吊的水裏面推入了一管銀色的藥劑,銀色的藥劑一注入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躺在病床上的唐棗卻睡得更沉了。

輪椅上的江子安伸手想要觸碰唐棗的臉蛋,但是在快要接觸到的時候有縮回了手,只是在她的頭上揉了兩下。

好好睡一覺吧,我等着你明天和我一起去看花。

畫外的江子安眼睜睜看着唐棗被注入不知名的藥劑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任由他如何也不可能突破畫和自己之間的界限。

他紅着眼睛一編又一遍的叫着唐棗的名字,聲嘶力竭,宛如絕望到極致的小獸。

夢裏是連綿的畫,而他是困在畫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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