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喬驚霆視線一花，轉瞬間就回到了剛才那顆大樹之下，圍着的人都已經散去，只是村子裏還有些人在打量他，那眼神夾雜着好奇、戲谑、同情，不一而足，讓他戒備之心更強。

他此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現在該幹些什麽？新手保護時間過後，又會發生什麽？

其實直到此刻，他還是對這一切将信将疑，如果這時候有人跳出來告訴他，這是在錄節目，他一定會把那人揍一頓，然後他會如釋重負，更會對自己居然相信這什麽荒唐的游戲世界和兩個熊孩子的話而哭笑不得。

可眼下，既然他不能全信，也不敢不信，就不能坐以待斃。如果這是一個需要殺人才能通關的游戲，那他至少要保證自己不被殺！

他決定去找點什麽能防身的東西，他的新手保護時間恐怕……

他靈機一動，在腦海中想象着“新手保護時間”。

“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一個紅色的倒計時，時間顯示還有24分鐘，很快就消失了。

24分鐘……

環視四周。

村子裏有幾十戶人家，也有商鋪、飯店、旅館，就跟尋常的小村子沒什麽區別，人口不過百來號人。讓他奇怪的是，有的人在看他，有的人卻完完全全地無視他。

這都是些什麽人呢？全部都是玩家嗎……既然是游戲，應該有NPC吧？

他發現一個民房後門堆放的雜物裏，有鋤頭斧子之類的工具，他想了想，走過去拿起了鋤頭。

“沒用的。”背後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

喬驚霆回頭一看，正是那個臉上有疤的女孩兒。細瞧，她皮膚白皙，濃眉杏目，要是沒有那大半邊臉的醜陋傷疤，應該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喬驚霆不禁對這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姑娘生出一絲憐憫。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眼神，毫不閃避地将自己的正臉迎過去，同時又斜了鋤頭一眼：“勸你別自讨苦吃。”

“剛才謝謝你。”喬驚霆掂了掂鋤頭，覺得很趁手。

“就算我不說，系統也會強制你進行新手教程。”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把那個放下，不要惹毛他們。”

喬驚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他主要有兩個考慮，第一，這姑娘不像壞人，倆人又沒有恩怨，應該不會害他，第二，拿個鋤頭恐怕确實小題大做了，他下手一向重，這個東西是個實實在在的兇器。

她冷漠而陰沉地看着喬驚霆，續道：“你的新手保護時間很短了，你剛才得罪了胖子，一會兒肯定要吃些苦頭。”

“他會殺我嗎？”喬驚霆不屑地問。

“不殺你，也有數不盡的辦法折磨你，不要惹他們。”她說完，匆匆忙忙就走了。

喬驚霆還想追上去問些什麽，但見她顯然并不想被人看見他們說了話，追了幾步就停下了。

他摸了摸肚子，覺得有點餓，好奇地在腦海中想象着食物，眼前就“打開”了一個半透明的界面。左下角的菜單欄裏，顯示着他的初始積分是20，裏面有無數種食物可以選擇，分類做得特別詳細，價格多是1或2的積分，他又震驚又好奇，看得眼花缭亂。

最後，他選了個1積分的漢堡，瞬間，一個漢堡就出現在了他手裏，還是熱乎的。

自己的新手保護時間還剩下13分鐘，他已經看到遠處有一夥人在關注着他。他一邊審視着周圍的環境，一邊機械地嚼起了漢堡。處于這樣詭異的環境之下，他一點食欲都沒有，但他需要恢複體力。

像胖子那類狐假虎威的小喽啰，他還看不上。他十七歲開始打地下黑拳，疼痛、暴力、血腥、恐吓、貪婪、瘋狂，這世間大部分黑暗醜陋的東西，他早早見識了，自然不會懼怕這些烏合之衆。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然後将它用力按壓在胸口，讓自己在這種人為的壓力下冷靜下來。

他必須回去。

姥姥還在醫院等着他，他留下的錢早晚會花完，最重要的是，他的消失，會奪走老人家所有的希望。

成為“尊”……“尊”到底指的是什麽？

他剛想回到系統頁面，再仔細問問，已見着剛才的胖子領着三五個人，遙遙走了過來。

他幾口把漢堡咽了進去，站起身來。

太陽正在落山，那株參天大樹被夕陽的餘晖撒上了一層柔和的橙黃，斑駁的樹影漏映在質樸的石板路上，随着微風搖曳，這畫面祥和而寧靜，看上去與世無争。

可喬驚霆知道，這個看上去如此平凡的小村子，隐藏着他難以理解的力量，而現在等待他的，也絕沒有什麽善意。

幾人走到近前，胖子咧着嘴一笑：“小子，快到時間了吧？”

喬驚霆淡漠地說：“有事嗎？”

胖子擡頭看了一眼大樹，并用粗短的手指點了點：“這是‘生命樹’，每個城市都有一棵，這個游戲一共32個城市，除了4個新手村、4個自由集市和4個臨淵之國，剩下城市的生命樹，都可以被個人标記，一旦生命樹被标記了，就說明那個人征服了這個城市，可以建立自己的公會，城裏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隸，所有資源都為他所用，所有進入城市的人，都要遵守他的規矩。”

喬驚霆沉默地聽着。

胖子冷冷一笑：“進入了這個游戲，你就別想離開了，也別妄想成為什麽‘尊’，新手村才是最安全的。只要你乖乖聽話，老實幹活，就能有吃有喝的活下去。”

喬驚霆搖搖頭，堅決地說：“我一定要離開游戲。”

衆人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

胖子笑得尤其誇張：“每個進來的人一開始都這麽說，要我說啊，都他媽的欠教訓！”

喬驚霆眯起眼睛，雙手在褲兜裏握成了拳頭。

“我們老大，是心月狐最高等級的，6級。”胖子用手比了個數字“6”，“你知道那是什麽概念嗎？嘿嘿，捏死你跟玩兒一樣。”

“別廢話了，你們到底想要什麽。”喬驚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新手保護時間，不足1分鐘。

“要你老實聽話。我帶你去見老大，你小子身強體壯的，老大會喜歡的。以後老大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賺的積分，要由老大決定如何分配。當然，你表現好的話，老大也會适當讓你升級、強化。”

“離開游戲需要多少級？”

胖子的表情充滿了惱怒和嘲諷：“你他媽真是不死心啊，那是我們一輩子也達不到的。”

“是你達不到。”喬驚霆不想再跟他們廢話了，他對這個游戲了解太少，他得找個地方好好研究一下。

喬驚霆轉身想走，突然感覺後背生風，他想也沒想，左腳旋鈕，身體帶動右腳，一個回旋踢。他剛才觀察了一下這幾個人，體态、精神都普普通通，不像是能打的，他回身的一瞬間，已經看到了人，這一腳理當正中偷襲者，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看上去不怎麽靈活的胖子，竟然非常靈活地閃開了。

喬驚霆轉過身來，背靠着生命樹的樹幹，冷冷地看着圍堵他的人。

胖子冷笑道：“練過？要是以前，我肯定打不過你，可是我們都是強化過的，你的速度……太慢了！”他說着揮着拳頭撲了過來。

強化？

喬驚霆來不及多想，他驚訝于胖子的速度居然很快，即便放在地下擂臺，也是個不容小觑的對手。

胖子的拳頭直朝着喬驚霆的臉砸了過來，喬驚霆側身躲過，順勢一把擒住了胖子的小臂，旋身背對着胖子，手肘狠狠撞在了胖子的腋窩處。

胖子嚎叫一聲，疼得臉都白了。

喬驚霆回身又是一拳，砸在胖子的臉上，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其餘幾人都撲了上來，三拳兩腳地朝喬驚霆招呼。

喬驚霆腹背受敵，打倒一個的同時，自己也挨了好幾下子。他心裏充滿了疑慮，這些人打架沒什麽章法，渾身都是破綻，換做平時，他一個人對付全部，應該沒什麽問題。可他們一個個的都速度快、力氣大，這種力量和速度，不是普通人能具備的。

難道真如胖子所說，他們……“強化”過？

喬驚霆腰眼上挨了一腳，疼得他半邊身體都發麻，順勢就跪倒了，他一倒，拳腳更是不留情地朝着他襲來，他緊緊抱住腦袋，蜷縮起身體保護重要器官，同時伺機反抗。

胖子推開圍着喬驚霆踢打的人，一腳踹在喬驚霆的背上，怒喝道：“艹你大爺的！給臉不要臉！”他一邊踹，一邊怒罵，“你不是厲害嗎，來呀，站起來呀！在這裏你連條狗都不如！”

喬驚霆原本抱着腦袋的手，突然一把抱住了胖子的小腿。

胖子怔住了，其他人也都沒反應過來，喬驚霆眼中閃過寒芒，小臂壓着胖子的小腿，借力翻身而起，用身體的重量将胖子撲倒在地，同時用膝蓋兇狠地壓向了胖子的膝蓋窩，狠狠碾壓。

“啊啊——”胖子發出了高亢的慘叫，身上的肥肉都疼得直哆嗦，眼淚口水橫流。

喬驚霆站起身，一腳踢在了胖子的臉上，将那近兩百斤的肥壯身體踢得滾了兩圈，他還想沖上去補上幾下，其他人又再次撲了上來。

喬驚霆不顧周圍的拳腳招呼，撲到了胖子身上，一拳一拳地往胖子臉上砸。他緊抿着嘴，眼中全是殺意。

一記重擊捶在了喬驚霆的背上，他被打得一個踉跄，撲在了幾乎昏厥的胖子身上，而後滾倒在地，他強撐着身體想站起來，一個人卻一腳踩在了他的手指上！

喬驚霆終于發出一聲痛叫，他五官都扭曲了，一拳打在那人大腿上，強撐着站起身，卻再次被踹倒在地。

不行，他需要些東西……

喬驚霆看到不遠處被他放棄了的鋤頭，真後悔聽那個女孩兒的話。他咬緊牙關，再次爬了起來，快速朝地上的鋤頭跑去。

身後的人都追了過來，且速度都比他快，瞬間就将他撲倒在了地上，拳腳雨點一般落了下來。

喬驚霆被打得眼前昏花，頭臉上全是血，他拼了命地抱住了一個人的小腿，将那人撲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陣瘋狂地拳頭。

打群架的精髓也不過就是如此了——能跑則跑，跑不了，抓着一個人往死裏打。可惜他漸漸沒什麽力氣了，打了幾拳，就再次被踹翻在地。

“你們幹什麽呢？”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粗噶的嗓音，喘氣均勻，肯定是後來的人。

“衛哥。”

“衛哥，你來了，胖哥帶我們教訓新人呢。”

“‘教訓’？”叫衛哥的人不屑地踢了踢滿臉是血、倒地不起的胖子，“廢物。”他走到喬驚霆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笑一聲：“挺有種啊。”

喬驚霆的眼睛被打腫了，只能從眼縫裏，看到一個幹瘦的男人。

衛哥獰笑道：“一群人打一個，還是一個沒強化過的，不地道。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你站起來，你能打到我一拳，今兒就放過你，怎麽樣？”

喬驚霆握了握拳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強撐着仿佛散了架一般的身體，翻了個身，然後緩緩地拱起身體，接着是膝蓋，最後，慢慢地、搖晃着站了起來。

他是個私生子，他生父有錢得好像能買下全世界，他媽就是沖着那錢去的，小時候他對那個男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他媽抱着他去死皮賴臉要錢的時候，那家人臉上的不屑，像看條狗一般的不屑。

所以十三歲開始，他沒再花過那個男人一分錢，十七歲，他去打地下黑拳，錢倒是賺了不少，但被打得一個月下不來床都是常事，這點傷，他還看不上。

從小他就明白那個道理，那個無數人用血和淚領悟出來的道理——弱肉、強食！

喬驚霆低吼一聲，朝衛哥襲去。

衛哥蔑視地一笑，輕巧地閃身避開了，他的速度比胖子等人快了太多！

但喬驚霆的目标卻不是衛哥，衛哥躲開後，他直朝着地上的鋤頭撲了過去，這次所有人都反應不及，喬驚霆一把抓住鋤頭，就地一滾，翻身而起，手裏多了一把兇器。

幾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衛哥。

被這麽當着小弟的面耍了一道，衛哥臉上挂不住，他眼神陰毒地看着喬驚霆：“你真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

喬驚霆掂了掂鋤頭，一步步朝他們走去。

他頭臉全是血，衣服髒污，形容狼狽不已，但眼神卻愈發陰狠犀利，抓着鋤頭的手臂都蹦出了青筋，仿佛随時要跳起來吃人。

衆人被他的氣勢鎮住了。

“衛哥……小心點，這小子不弱。”

衛哥看了看地上倒着的人，以一個２級的、完全沒強化過的人，對付６個３級、４級的人，還能有這樣的戰績，豈止是‘不弱’。他冷道：“你們傻站着幹什麽？”

幾人對視一眼，手上憑空多出了一些匕首、短刀、棍子之類的武器。

今天發生的令人震驚的事太多了，喬驚霆無暇思考這無中生有的一幕是怎麽回事，潛意識裏，他已經接受了自己進入了游戲世界的事實。他掄起鋤頭，砸向離他最近的人。

那人舉起短刀迎擊。喬驚霆一擊不中，轉手就攻中路，那人反應不及他快，一下子被抽中腰眼，痛叫着就倒下了。

有了武器，喬驚霆猶如神助， 轉眼間就放倒了兩個。

衛哥眯起了一雙鼠眼，顯然失去了耐心，他幾步沖了過去，手上多出了一根鐵棍，掄圓了擊向喬驚霆的大腿。他那看似輕松的幾步，卻是瞬間移動了七八米！

喬驚霆眼看着衛哥過來，眼看着鐵棍朝自己招呼，可那速度快得驚人，他根本來不及躲閃！

一陣劇痛襲來，喬驚霆被那重擊抽倒在地，手裏的鋤頭也飛了出去。

不可能……怎麽會這麽快……

喬驚霆看着衛哥的鞋底在自己眼前放大，而後腦袋上挨了狠狠一下子，他被踹得連滾了幾圈，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接着，是一記悶棍，狠狠落在了肩上。

“怎麽樣？還站起來嗎？”衛哥戲谑地聲音在頭頂響起。

喬驚霆喉間一甜，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他咬緊了後槽牙，竟真的強撐着站了起來。

衛哥臉色微變，顯然失去了耐性，再次揮出了一棍子，正中喬驚霆的腰側……

從再次倒地，且再也爬不起來的那一刻起，喬驚霆就已經被激發出了絕境之中的瘋狂。他第一次體會到那樣的絕望，他不相信有人的速度能快到這個地步，4、5年的擂臺生涯，他打過的對手不下百人，即便是最厲害的那幾個，也不可能有這樣鬼魅般的速度！何況衛哥看上去非常輕松，根本沒有使出全力。

當他意識到他不可能打贏這樣的人時，他腦子裏求生的欲望已經變成了無邊的仇恨。他唯一的念頭不是活命，而是帶着眼前的敵人一起死！

只是，當看着自己的手跟身體分離，像個垃圾一樣滾在地上的時候，他已經感覺不到痛，他被彌漫而來的死亡之氣淹沒了，喉嚨裏發不出半點聲音，胸口也提不上一口氣。

就要死了嗎……

姥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