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溫暖的陽光照在人的脊背上,暖烘烘的一片,可這份溫暖慢慢的轉變成了一種炙熱,無情的烤着院子裏跪拜的那一群人,讓他們身上冒出汗來,中衣濕噠噠的粘在了一處。聽完聖旨以後,四周靜悄悄的一片,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驚愕的擡起頭來望着那中常侍唐景,臉上全是不相信的神色。

“燕昊,接旨謝恩罷。”唐景的聲音又尖又細,就如一個女子的聲音一般:“怎麽,還站在這裏不動?”他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有謀逆之心,自然對于皇上的聖旨就不會恭敬了。”

“唐大人,我父皇如何會下這樣一道聖旨?這聖旨定然是僞造的。”燕昊身子發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雲州是為了守護南燕,沒想到在父皇這道聖旨裏邊竟然給他定了個謀逆之罪。

“你有沒有謀逆之心,皇上心裏頭清楚得很。”唐景臉上有着一副不以為然的笑容,伸出手來彈了彈自己衣裳上頭的一片杏花花瓣:“燕昊,你母親與蕭國公府勾結,謀害宮中嫔妃,被皇上關入冷宮以後竟然還跷跷不服,在冷宮裏咒罵皇上,最後畏罪縱火***身亡。蕭國公府也已經被皇上捉拿下了天牢,現兒就差你一個了。”

“什麽?”燕昊的眼睛瞪得銅鈴大,震驚得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母後、母後……亡故了?”

“哼,那蕭氏早就被皇上廢為庶人,還有什麽資格做南燕的皇後!死前竟敢口口聲聲詛咒皇上,真是萬惡不赦!”唐景朝身後跟着的幾個禦林軍模樣的人招了招手:“來呀,将罪人燕昊拿下,即日返回江都。”

“誰敢動太子殿下?”就聽一聲怒喝,禦風一躍而起,伸手抓住了唐景的手,将他輕輕一帶便扯了過來,抽出腰間佩刀擱在他脖子上:“太子殿下為了南燕嘔心瀝血,帶領雲州軍民苦苦抵抗大虞兵馬,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正是你們這些奸佞小人當道,這才讓南燕變成了如此局面!”

唐景不住的劃着一雙手,就如那烏龜在劃水一般,臉色變得一片蒼白:“你、你、你竟敢挾持咱家!咱家是來替皇上傳聖旨的!燕昊,還不讓你的手下将咱家放開!”

“太子殿下,愚忠愚孝不可為!”禦風見燕昊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心中一急,大喊了一聲:“難道你便忘記了那慘死冷宮的皇後娘娘嗎?”

聽到禦風提及自己的母親,燕昊心中一震,轉過臉來,咬牙切齒道:“殺!”

禦風手起刀落,就見一線鮮紅的血箭直直的沖了上去,唐景就如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雞,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那幾個跟着唐景來宣旨的小內侍見了這場景,唬得全身發抖,哪裏還敢動彈,倒是跟着來的那一隊禦林軍已經拔出了刀子,高聲厲喝:“燕昊,你想抗旨不成?”

禦風跳了出去,用還粘着血的刀子指着那十來人,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你們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諱,乃是大不敬!”說罷縱身而起,在那些人還沒弄清怎麽一回事的時候,禦風已經一刀下去将為首的那個軍士砍倒在地。

“誰還敢過來?”禦風的刀子上滴滴的落下了鮮紅的血,地面上頃刻間就有一條如小河蜿蜒前行的紅色印記。身後幾個小內侍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着燕昊磕頭如蒜,其中一個面容白淨些的更是口中連呼冤枉:“太子殿下,我們也是被逼無奈,由唐大人點了名之內跟了過來。這宮中內亂真的與我們沒有關系,全是曹貴妃與外臣勾結弄出來的事,皇後娘娘是枉死的。皇後娘娘仁心待人,小的受過她的恩惠,還偷偷為她燒過香哪!”

燕昊聽着那內侍提到蕭皇後,心中一酸,伸出腳将他踢到一旁,對着禦風道:“放他們回江都去!”

那幾個小內侍聽了這話,歡喜不勝,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那幾個禦林軍身邊道:“咱們回去罷。”

“你站着。”燕昊伸出手來指着方才那個小內侍道:“你回去告訴我父皇,我是被人冤枉的,我在雲州乃是與刺史柳大人一道共同禦敵,絕非是有謀逆之心。現在南燕形式緊急,還請父皇速速派援兵增援黃州,黃州不保,後邊便是明州與豫州了!”

那小內侍聽着燕昊這般說,打了個寒噤:“咱家一定會将太子殿下的話帶給皇上!”

“還有,”燕昊忍住心中悲痛,望着那小內侍道:“我母親的屍身,還請你盡量幫我好好保存,有朝一日我會去找你。”

那小內侍咕哝了一聲,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來:“太子殿下,我只是個穿深藍常服的……”

禦風拎着刀子就沖到了他面前,将刀子舉了起來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殿下的話,你敢不聽從?不要命了?”

見着那刀子雪亮,上邊還有沒有流淨的鮮血,那小內侍唬得全身篩糠般,兩條腿軟得幾乎要站不穩,還是旁邊的同夥扶了他一把才站住了身子:“太、太、太子殿下,咱家盡力而為,只是咱家真的是能力有限,若是沒有做到……”

禦風将刀子貼在他的臉上,嘴角扯了扯:“若是沒有做到,那你便等着我的刀子架到你脖子上邊。”他指了指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唐景:“你看到唐大人沒有?那便是例子。”

那小內侍慘白着一張臉點了點頭,由夥伴們扶着一拐一拐的走出了院子,那十來個禦林軍見為首的唐景都已經死了,不由得全洩了氣。他們跟着來宣旨主要是保護使者安全的,現在唐景死了,他們回去也不好交差。

衆人望了望燕昊,忽然中間有一個人跪拜了下來:“太子殿下,小人一直敬重太子殿下,只希望能追随太子殿下左右,還望太子殿下準許小人加入雲州守備部隊裏邊,為護我南燕出力。”

旁邊幾個見着那人的舉動,都不由得深思了起來,此次沒有護得宣旨使安全,回去要受處罰,現在南燕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還不如加入到前線軍營中去為保衛南燕出力。想到此處,衆人也跟着跪拜了下來:“請太子殿下收留!”

燕昊看了他們一眼,對身邊的雲州刺史道:“柳大人,你去安排罷。”

雲州刺史應了一聲,命人将那十來人帶去軍營那邊,又讓人将院子裏兩具屍首擡了出去。望着那群人慢慢走遠,燕昊皺起了眉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南燕危急至此,可父皇卻依舊只是偏聽偏信……”

想着那道聖旨,燕昊便覺得心中好一陣難受,他的父皇竟然輕信了那些奸佞小人的話,要将他廢為庶人,把三皇弟立為儲君。他現在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只是覺得父皇這種做法讓他寒心。逼死了母後,現在又要逼死他?謀逆,好一頂大帽子,壓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

南燕已經處在滅國的時刻了,而那群小人卻還是一手遮天的挑起內亂。若大虞的鐵蹄踏進江都,那群小人還能蹦跶多久?或者他們想效仿前朝,将父皇拱手送給大虞,然後自己來做這傀儡皇帝?

“可恨,着實可恨!”燕昊緊緊的握了拳,意氣難平,轉身走進了屋子裏邊,蜀錦袍子上邊粘着的泥土很是顯眼,就如那水墨山水裏即将被隐沒的一塊。

“柳大人,借一步說話。”禦風将雲州刺史拉到了一旁的香樟樹下,一雙眼睛盯牢了他:“禦風有一事相求。”

雲州刺史姓柳,名潤聲,乃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出身,他的祖父做到過中書令,也算得是朝中重臣。柳潤聲的祖父、父親都是耿直之人,看不慣這朝中結黨營私的事情,皆早早提出了致仕,回家頤養天年,不問朝政。柳潤聲本來懷着一腔熱血,想要有所作為,可卻被朝中小人打擊,到現在快五十了還只是做着雲州刺史一職。

“禦統領,你要說的,與太子殿下有關?”柳潤聲心裏也是沉沉的一片,自己雖說一直仕途不順,可總比太子殿下要好,竟然被自己的父親所猜忌。

禦風點了點頭:“目前從南燕的情況來看,恐怕是大局已定,難以挽救了。”禦風說得十分沉重,逐字逐句斟酌着:“雲州失陷,只怕是遲早的事情。”

柳潤聲沉重的點了點頭:“禦統領說得不錯,只要皇上再這般随那幫弄臣們把持朝政,延誤着不發兵,南燕……”說到此處,一滴老淚從眼角滑落:“南燕即将破國!”

“柳大人,那你準備怎麽做?”禦風緊緊的盯着柳潤聲:“柳大人,你是準備棄城逃走還是與雲州共存亡?”

“自然是與雲州共存亡!”柳潤聲奇怪的看了禦風一眼:“禦統領,莫非你是想要我留下千古罵名,做一個棄城而逃的刺史不成?”

禦風點了點頭:“是,我正是這般想的,不僅如此,我還想請柳大人為我去勸勸太子殿下,請他棄了雲州城,躲避戰亂。”

柳潤聲驚得連話都說不齊整了:“禦統領,此、此事萬萬不可!”

☆、暗自籌劃

? 天高風急,一陣春風将院子裏的落花吹得飄飄蕩蕩的往前方去了,堆在院牆的一角,瞬間便成了粉紅粉白的花冢,夾雜着點點豔紅顏色。

頭頂上的香樟樹青翠欲滴,闊大的樹冠亭亭如蓋,給樹下的兩個人一片陰涼,遮住了那略微燥熱的日影。柳潤聲站在那黑色的樹影中,沒有感覺到陽光的溫暖,心底有些發涼。面對着禦風,他忽然說不出話來。

讓太子殿下與他棄城逃亡?柳潤聲腦海裏很茫然,這個念頭他從未有過,他所想的便是要拼死為南燕戰到最後一刻,雲州城被攻破的那日,便是他殉國的時候。

人生自古誰無死,為國捐軀,博得個流芳千古,也算是一條正道了。柳潤聲自幼飽讀詩書,儒家的那些觀念深深的植入他的腦海,忠孝乃是最重要的兩個字,所有的事情都該在忠孝面前低頭讓路,他決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柳大人,此事為何不可?”禦風皺起了眉頭,他想着棄城這個主意很久了,自從皇宮見到蕭皇後以後便一直在琢磨着,南燕已經是滿目瘡痍,如何才能更好的保全太子殿下,完成皇後娘娘的心願。

跟着燕昊轉了一日,見他已經隐隐有了殉國的主意,禦風心中甚是焦急,方才他手起刀落将唐景給斬殺了,實際上就是為棄城這件事情做下鋪墊,斬殺了唐景,實際上便是讓燕昊與皇上燕銑正式宣布決裂,讓燕昊不再尊着燕銑為他的父親,不必去盡那愚孝之責,而這對于南燕的忠,他便要好好想點法子才行,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燕昊跟南燕一道埋葬,沉入那冰冷黑暗的泥土裏。

“禦統領,忠孝兩字,忠字當頭,忠孝不能兩全時則取忠,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禦統領還不知道?”柳潤聲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須,慢慢的搖了搖頭,語氣裏有一絲蒼涼與無奈:“我是南燕的刺史,南燕亡,我如何能茍活?”

“柳大人,禦風想請教下,究竟什麽是忠?”禦風一雙眼睛盯住柳潤聲不放:“難道對皇上言聽計從便是忠?即便知道他做錯了,要将南燕民衆置于水深火熱颠沛流離之慘境,也要聽從他的話?”

柳潤聲呆了呆,細細一想,這才說道:“我可以去進谏。”

“若是進谏沒有用,那又該如何?”禦風一點也不讓柳潤聲有躲避的餘地,問題緊緊的跟了上去:“若現在有一線希望,讓南燕百姓以後不再生活于水火之中,不再有亡國之恨,柳大人也不願意去試,還是想跟着皇上一道赴死?”

“法子?什麽法子?”柳潤聲臉上出現了一絲驚疑:“現在還有什麽法子能救南燕?”

“有,當然有法子,就看柳大人贊不贊同了。”見柳潤聲似乎對他的主意很感興趣,禦風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臉上也逐漸的有了光彩:“柳大人,南燕現在這情形,已是死局,你覺得是不是這樣?”

柳潤聲點了點頭:“不錯,沒有一處活眼。”

“若我們置之死地而後生,那又如何?”禦風用腳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圓圈:“我們不到這圈子裏,跳出圈外來,這樣便能更輕松些了。”南燕若是滅國,那便有兩條出路,要麽是由大虞派人過來管轄,要麽就是在南燕扶植一個傀儡,讓他來管理南燕。

不管是哪一條出路,都不會得民心,若是失了民心,百姓自然會思變,而這時若是有一個具有凝聚力的人來振臂一呼,自然會有百姓贏糧影從,等着勢力發展壯大,自然便能由下而上的将大虞人與那傀儡趕出南燕。

這個具有凝聚力的人,非燕昊莫屬。

柳潤聲伸出手摸着洗漱的胡須,沒有說話,心中卻在不住的思考着這個問題。禦風說得沒錯,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讓爛到根子裏的南燕先垮掉,将一切的舊勢力摧毀,這才會有新的萌芽,新的希望。

南燕并不缺乏有志氣的将士,只是缺乏一個明君,一個能引導南燕抗擊大虞的人,現在的皇上只知道吃喝玩樂,根本不是能承擔這重任的人,幾位皇子看起來也只有燕昊才是最具有這種能力的人。

“柳大人,把舊的打破,将新的迎進來,這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禦風見柳潤聲似乎有所動搖,心中暗自高興,勸燕昊棄城,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總要多拉些人手來才是:“柳大人,試想雲州現在還有四萬将士,若是四萬人都殉國,不過是白骨成堆而已,還有什麽價值?若這五萬将士都跟着太子殿下撤入深山,養精蓄銳,等着大虞人對南燕松懈的時候再進行反撲,這樣豈不是更有勝算?若是南燕能複國,此乃南燕百姓之幸,柳大人,你也是功不可沒!”

“複國?”柳潤聲喃喃道:“南燕還有複國這一日?”

“如何沒有?柳大人,咱們現在當務之急便是要保存實力,不能硬碰硬去消耗掉力量。大虞十萬人馬我們尚且不能抵擋,現在又增派了十萬兵馬做後繼部隊過來支援,咱們更是沒法子與他們較量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唯有速速撤離才是!”禦風說得興起,緊緊抓住了柳潤聲的手,力道之大,讓柳潤聲的眉毛都皺到了一處:“柳大人,太子殿下仁心宅厚,愛民如子,自有明君風範,你若是支持太子殿下複國,他日你便是南燕第一大忠之人!這忠,便是忠于南燕,乃是真正的忠。忠于皇上,禦風以為,只不過是愚忠罷了。”

柳潤聲被禦風的一大堆話弄得有些頭暈,但後邊幾句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這幾句話铿锵有聲,讓他頓時有醍醐灌頂之感。忠于皇上,只是愚忠,禦風說得沒錯,就像方才皇上派人來宣旨,竟然要将太子殿下廢為庶人,捉拿為江都受刑,這樣糊塗的決議,他難道也要遵從,要将太子殿下捆了送去江都?

“我倒不在意是不是第一大忠之人,我也只是在惋惜百姓命運多蹇。禦統領,”柳潤聲瞧了瞧禦風,輕聲嘆息了一聲:“禦統領能不能先将我的手給松開?”

禦風這才恍然驚覺自己還抓着柳潤聲的手不放,趕緊将手松開,朝柳潤聲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還請柳大人見諒。”

“禦統領,你的話确實有幾分道理,只是我擔心太子殿下不會棄城,畢竟他的心系着南燕百姓,如何會像你說的那般忍辱偷生?依我看來,太子殿下絕對會是要跟着雲州城一道殉國的。”柳潤聲忽然間有幾分惋惜,英武如太子殿,也要有國殇之難了。

“柳大人,這事咱們兩人私下合計着,不要讓太子殿下知曉。”見柳潤聲的口氣不再是開始那種要殉國的堅定,禦風知道他已經有所動搖,心中雀躍起來:“柳大人,你這些日子做好布置工作,咱們将糧草運出去,抓緊時間組織雲州百姓撤離,不管躲到哪裏去,都不要在這雲州城裏等死。”

柳潤聲站在那裏,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流民圖,百姓們扶老攜幼,奔走在逃難的路途中,心中好一陣發酸,口中喃喃道:“現在還能去哪裏?南燕滅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趁着大虞人還在攻打黃州,咱們可要抓緊時間,去南邊,去東南,去山裏躲避,這些都是辦法。”一個國家亡了,它的百姓并不會跟着它滅亡,總會有一部分保留下來,而這留下的一部分人便是那複興的中堅力量,他們身上帶着國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對于入侵者會更加敵視,作戰會更加骁勇。

“那……太子殿下呢?若太子殿下執意不肯走,咱們又該怎麽辦?”柳潤聲疑惑的看了禦風一眼:“咱們都撤了,留太子殿下一個人?”

“柳大人,你負責将城中百姓與五萬軍士撤離,太子殿下包在我身上。”燕昊不是柳潤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勸得動的,今日他已經在百姓面前承諾要與雲州共存亡,自己便是說破了嘴皮,他也不見得會聽從自己的建議,當今之計,只能智取。

又挨了一日,還不見援兵過來,這日頭照得人更加燥熱了,座在院子裏邊,額頭上邊一層層汗珠子冒了出來。

燕昊坐在杏花樹下,一點點殷紅的花瓣落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星星點點,很是醒目。燕昊剛剛從外邊巡城回來,雲州地底下的暗道基本已經挖好,即便大虞兵馬破了雲州,百姓依舊可以從那些暗道裏從容撤離,燕昊見着一切都準備好了,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伸手摸出了随身攜帶的埙,他低頭看着上邊的六個小孔,大小不一,錯落的散布在光滑的表面上。将埙舉起到嘴唇邊,輕輕的吹出了一道幽幽的聲音。黃州戰事已經逐漸吃緊,除了自己派去的一萬人馬,四處都沒有兵馬增援,黃州苦苦捱了這麽幾日,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黃州下邊是明州、豫州,然後……埙聲一頓,戛然而止,凄涼幽婉的回音袅袅的在樹葉上顫動。江都失陷以後呢?南燕便算是正式宣布亡國了?燕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破國的那一日,也是他離開世間的這一日,他多麽想在離開人世前再看她一眼,可是上天卻不會給他機會。

“微兒……”他輕輕的喊出了一句,一顆心立刻柔軟了起來,軟得幾乎要化作一灘春水,肆意的延綿着,将他緊緊的包圍住。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慕微的臉,一雙眸子清亮亮的望着他,輕啓朱唇:“燕昊,你吹的是什麽曲子?”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燕昊微微閉了閉眼睛,心底那根弦有着絲絲顫抖,一種說不出的甜蜜不住的蕩漾開來,讓他整個人都沉醉在那份纏綿的回憶中,幾乎不願意醒來。

“太子殿下,喝藥了。”柔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燕昊睜開眼,卻見青蓮端着一碗藥汁站在他面前。她穿着一件綠色的衣裳,亭亭的站在那裏,就如一支碧色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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