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萬寧宮在大虞皇宮的西側,是歷代太後娘娘的居所,院牆邊上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樹,亭亭的樹冠就如一把把大傘延綿出了院牆,給沿着院牆行走的人一片蔭涼。走在萬寧宮的院牆外邊,一片涼津津的感覺,忽然之間,赫連铖那種焦慮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來。
大虞的皇宮裏存在着三種太後娘娘,這是任何一個朝代都不曾有過的制度。母憑子貴,皇上的生母自然是要被封為皇太後的,只是大虞後宮舊制,兒子被立為太子以後,生母就會要被賜死,據說這是為了外戚□□而形成的規矩,所以即便是被封為皇太後,也只是死後在靈位上有一個谥號罷了。
能活着被尊為皇太後的有兩種,自己沒有生兒子被皇上封為皇後,皇帝死後自然便被尊為皇太後了,她們一般要撫養太子殿下,與太子殿下的關系十分密切。還有一種便是皇上的乳母,被稱為“保太後”。
赫連铖的生母與乳母皆已經死去,現在的皇宮裏只有一位太後娘娘,那就是與太皇太後一道将他撫養長大的高太後。赫連铖的生母只是個司寝的宮女,在鋪床的時候被先皇寵幸有了赫連铖,因而被封了中式。先皇認為她出身寒微,不适合撫養孩子,在赫連铖三歲的時候便讓那時候的高皇後将他接了過來養在膝下。
赫連铖對自己的生母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她一雙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十分溫柔和順,他自幼便是由高太後撫養長大,所以與高太後的感情很好,幾乎把她當成了真正的母親,對高太後所生的兒子赫連毓也十分寬厚,将大虞最尊貴的王爺稱號給了他,還給他劃了富足的封地。
高太後娘家頗有一些實力,可與慕華寅相比又相形見绌了些。她說不得上是很聰明,但也并不蠢笨,畢竟這些年裏,她磕磕絆絆的将赫連铖拉扯長大,還能讓他坐到了龍椅上邊。大虞很多皇上都是黃口小兒的時候便莫名其妙的死去,赫連铖覺得自己能活到二十歲,高太後真是功不可沒,所以對她十分敬重。
“皇上這幾日身子如何?”高太後端端正正的坐在主殿的椅子上,鳳目微揚,望問那來傳旨的小內侍:“為何今日忽然想着要到哀家這裏來用午膳了?”
赫連铖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高太後心中有幾分擔心,她雖然不是赫連铖的親生母親,但赫連铖自小便由她撫養長大,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因為自己的兒子赫連毓,她也就與赫連铖在很多方面都有着相同的利益,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十分關注他。
“方才慕大司馬過來了。”小內侍彎着腰回答,已經顯出了微微佝偻的背部,只比那江六彎曲的情況要好一點點:“娘娘,奴才站在外邊,沒有聽得大清楚裏邊的話,但奴才聽到慕大司馬有說有笑,而皇上卻鮮少有只言片語。”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罷。”高太後點了點頭,吩咐下去,讓廚房趕緊做幾個赫連铖喜歡吃的菜市,扶着身邊墨玉姑姑的手站了起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皇上自小便對慕大司馬有戒備之心,到現在還是不能擺脫。”
墨玉姑姑扶着高太後慢慢兒走到主殿門口,見着一地燦爛的陽光,高太後微微眯了眯眼睛:“這五月的天氣,怎麽竟如六月一般了,這日頭真是毒辣得緊。”
“可不是,這才中旬,可現兒穿着褙子都有些熱了。”墨玉姑姑指着門口的幾樹高大的石榴道:“娘娘,你瞧,這石榴上頭就有花苞了,今年開花定然會早些。”
高太後順着她的手指看了過去,見着樹上頭隐隐的有幾個深褐色的小蓓蕾,不由得也笑了起來:“石榴多子,這萬寧宮裏種着這麽多石榴樹也是取了這個意思。看起來今年咱們宮裏會要添幾個小皇子了。”
“可不是,李中式已經有了五個月身孕,前幾日孫椒房身子不适,太醫診脈以後說是滑脈,這不就已經有兩個了?”墨玉姑姑說到這事,眉毛都飛了起來:“太後娘娘,再過一兩年,這皇宮裏邊便熱鬧了,到時候萬寧宮裏喊皇祖母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高太後笑着點了點頭,眼中也生出了光彩來:“可不是這樣,一想到小孩子,心裏邊便歡喜。”她看了看那門口慢慢走過來的幾個人,嘆了一口氣:“皇上過來了,看着這臉色很是不好,也不知道那慕華寅究竟與他說了些什麽。”
“母後。”赫連铖見高太後站在門口,知道是出來迎他,心中過意不去:“外邊日頭有些大,母後何必出來相迎?”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高太後身邊,親手扶住她往裏邊走了去:“方才朕在那邊瞧着,母後與姑姑笑得很是開心,有什麽歡喜事兒,也說出來讓朕聽聽?”
“我們正在說你那些妃嫔們的身孕,明年這個時候哀家便有孫子抱了。”高太後說到這事情上頭,臉上依舊是容光熠熠:“哀家盼孫子可盼了很久了。”
赫連铖聽着高太後提到這事,眉毛挑了挑,幾乎要入到鬓發裏邊去,他臉上也有了點淡淡的笑意:“這果然是一件歡喜事兒。”可旋即又露出了一種惆悵的神色:“李中式與孫椒房有了身孕,偏偏她卻沒動靜……”
高太後心中微微一動,伸手拍了拍赫連铖的手背:“皇上,這些事情着急不來的。”
“朕也沒少去她宮裏過,還特地讓太醫算了下她的日期,可就是這般算計着,都過了四年,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赫連铖咬了咬牙,一種鐵青色漸漸的浮現在他淺白色的面皮下邊,顯得有些猙獰:“老天為何這般不開眼!”
“皇上,皇上!”高太後有幾分着急:“不能對老天爺不敬!”她合起掌來,口中喃喃念了幾句,方才睜開眼睛對着赫連铖笑了笑:“皇上,你怎麽想着要來陪哀家用飯了?”
“多日未見母後,心中甚是挂念。”赫連铖輕描淡寫,将眼底的失落抹了過去。
“只怕不是這個原因罷?”高太後坐了下來,将膝蓋上的群裳整理了下,這才微微前傾了身子将那白瓷茶盞捧了起來,将蓋子點了點茶盞的邊,一滴水珠子便落了下來,而茶盞裏袅袅的升起了一絲淡淡的白霧。
“皇上,我瞧你有些心浮氣躁,可是處理政事時遇到了問題?”高太後見赫連铖只是坐在那裏沉着一張臉,并不開口說話,心中暗自嘆氣,還是多年以前,她便發現赫連铖有些喜歡将事情悶在心中,若自己不諄諄追問他,他便能将一件事情爛到肚子裏,絕口不提。
“母後,你瞧瞧這個。”赫連铖朝江六指了指:“給娘娘送過去。”
高太後接過那個錦盒,打開一看,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九尾鳳釵?這是哪裏來的?咱們大虞可沒見過這般精致的首飾。”她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微微搖了搖頭:“那時候哀家戴的九尾鳳釵可比這一支差多了。”
“這鳳釵是慕華寅剛剛拿過來的,他說是他那長子慕乾從南燕皇宮裏尋得,特地八百裏急件送到京城來的。”赫連铖的手按在前邊的案幾上,牙齒咬得緊緊:“慕華寅竟然說送鳳釵進宮是為了給朕道喜!”
“道喜?這鳳釵再精致,也不過是一支鳳釵罷了,又不是什麽絕世珍寶,又有什麽好道喜的?”高太後将九尾鳳釵扔回錦盒裏邊,淡淡一笑:“慕華寅若是這般說,那他的眼皮子也忒淺了些,哀家真看不起他。”
“母後,你想錯了,慕華寅的意思不是說朕得了這九尾鳳釵值得恭賀,而是在逼朕立他的女兒為皇後!”赫連铖終于忍無可忍,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邊,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朕一直能拖就拖,就是不想讓那慕華寅如願以償,可他卻步步緊逼!他說這九尾鳳釵送進皇宮,那就是代表着大虞要立皇後了,他這話裏的意思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我都不用想便知道,過不了幾日,肯定有大臣們聯名上書,請立皇後了!母後……”赫連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躁動不安:“那時候,我真想将慕華寅給砍了!”
“皇上,不得魯莽!”高太後有幾分着急,趕緊出聲制止:“慕華寅的勢力大,不僅朝堂上有不少是他的爪牙,最關鍵的是他手中掌握着三軍。而且他有先皇禦賜的三道免死金牌,你完全拿他無能為力!”該太後搖了搖頭:“皇上你羽翼未豐,暫時還不能與慕華寅抗争,你便忍忍罷。”
“母後,朕知道你的意思。”赫連铖點了點頭,聲音放緩和了一些:“朕現在的勢力還不足以将慕華寅那老賊給扳倒,朕可以慢慢來。現在朕所要做的便是培養一個能與慕華寅老賊相抗衡的人,這個人既要有才幹,又要忠于朕,總有一日朕能如願以償将慕華寅那老賊幹掉,讓他再也沒有法子在朕面前趾高氣揚。”
高太後微微閉上了眼睛,臉上有一種平靜祥和,她聽着赫連铖在自己耳邊不住的抱怨咆哮,沒有說半句多餘的話。這麽多年來,赫連铖只要是有不順心的事情,都會來她這裏叫喊一陣子,等着過了那一陣子以後,一切又會歸于平靜。
“母後,你覺得朕這個主意可行否?”赫連铖說出了他心裏藏着的話,頓時覺得全身都輕松了下來,見着高太後面沉如水,似乎有些不贊成,心中很是奇怪:“難道朕的主意不對?”
“皇上,莫非這便是你早些日子早宇文太傅的原因?”高太後睜開了眼睛,雙眸裏有着一種探詢的神色:“皇上是想借宇文太傅的手将慕華寅給……”她揚起手來,做了一個往下落的動作。
“是。”赫連铖臉上露出了一種快活神色來:“朕正是如此想的。”
☆、疑似有喜
? 主殿裏一片沉默,立在屋角的沙漏裏的沙子仿佛都停止了流動,聽不到一絲聲響。忽然間傳來了輕微的“嗡嗡”之聲,仔細一看,卻是因着旁邊那黑底描金的立式花瓶中插着幾支牡丹,此時開得正盛,将那屋子外邊的蜜蜂吸引了進來,正繞着那碗盞大小的花朵在上下紛飛,忙忙碌碌。
高太後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宮裝,上邊繡了大朵的團花牡丹,中間的花蕊是由金絲刺繡而成,頂端還用米粒大的珍珠做了點綴,巍顫顫的不住的搖晃,遠遠瞧着便恍若是真的牡丹花一般。
此時,這牡丹卻褶皺到了一處,高太後半彎着腰,貼着赫連铖的耳朵小聲道:“皇上,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務必謹言慎行!”
赫連铖的眉頭緊鎖,坐在那裏沒有說話。
他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天空有極為明亮的滿月,他端坐在案幾後邊與高太後說着話,上邊還坐着太皇太後,正在高高興興的時候,天降異象,紫微星忽然便向地面壓了下來,朦朦胧胧的一團微光照在京城的東南方向。
當時他怎麽說的?他望着太皇太後,眼中帶着淚,哭着問道“皇祖母,我以後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為妻?我讨厭慕家,我讨厭那個慕華寅,他就會在我面前趾高氣揚,可我卻還得要聽他說話!”
而高太後當時是爬着過來捂住了他的嘴:“皇上,你可別亂說,小心被人聽見了去告訴大司馬,那咱們可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十五年了,已經過去十五年了!可高太後還是像當年這般謹小慎微,将那慕華寅看做一個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一般!赫連铖心中憋着一股氣,實在是有些難受。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黃口小兒,而慕華寅也不是當年他眼中甚是可怕的人物。
當年的慕華寅雖然面容白淨,不似一般的武将那樣讓人望而生畏,可他只要是遠遠的瞧見了慕華寅,便會不由自主的全身發抖。他不敢接近他,也讨厭他走到自己面前,用那聽似恭敬,可實際卻是專橫跋扈的語氣說話:“皇上,你瞧這事情是不是就這樣?”
一張聖旨攤在他面前,慕華寅站在一旁,一張臉孔沉靜如水,赫連铖抓着筆,戰戰兢兢的在落款那處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怯生生的瞧着他向自己行禮:“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赫連铖實在想笑,當年的自己完全只是一個傀儡,任由着他擺布,每日下朝回到宮裏,他總要抱着高太後痛哭一場:“我恨慕大司馬,我恨他!”
高太後伸手摩挲着他的頭頂,輕聲安慰他:“皇上,一切都會好的,你快些長大,以後就不會這般害怕他了。”
“真的嗎?”他止住哭聲,驚喜的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望向高太後,帶着絲絲希望,陽光從天窗上漏了下來,在他腳邊斑駁跳躍,點點金黃色的光芒,讓他忽然的覺得有了力量——等到那一日,等到他長大的時候,他不會再怕慕華寅。
慢慢的他長大了,也開始逐漸的積聚自己的力量,可當自己再來找高太後的時候,發現她卻依舊還是當年那般心态,一點都沒有變化。就如剛剛自己提起要除去慕華寅的時候,她頃刻間變得如此驚慌失措。
“母後,現在這後宮是朕的天下,朕連在後宮裏都不能自由說話,那還有什麽意義!”赫連铖伸手将高太後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拂了下去,臉上有幾分不悅:“朕自由把握,這句話也不是随随便便會說出口的。”
高太後慢慢在赫連铖身邊坐了下來,衣裳上的牡丹花枝也随之慢慢展開,粉白的花瓣重重疊疊的擠在一處,仿佛是競相争豔般,那金絲的花蕊又微微的晃了晃,珍珠垂了下來,一點點淡淡的影子浸潤着那粉白的花瓣,融融的交織在一處。
“皇上,宇文太傅是三朝老臣,門生遍天下,你找上他倒也算是找對了人。”高太後細細斟酌了一番,還是準備順着赫連铖的意思來,只是不得不要提醒他:“但宇文太傅是文臣手中并無重兵,要借他的手将慕華寅除去,恐怕還要費些心思。”
赫連铖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母後,你便放心罷,朕都快二十一了,已經不比當年,朕自然要有十拿十穩的把握才會下手。”
高太後點了點頭,朝身邊的墨玉姑姑吩咐了一聲:“去廚房看看,飯菜弄好了沒有。”
“是。”墨玉姑姑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便有宮娥魚貫而入,托着檀木的紅漆盤子,上邊放着精致的細瓷碗盞,在桌子上鋪陳開來,十個菜,擺得整整齊齊。
“皇上,我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清炖蟹粉獅子頭、叉燒鹿脯、酒醉鴨胗,還配了牛乳菱粉香糕、冰糖百合馬蹄羹,密是新送來的玉田香米,哀家用過一次,軟糯又帶着香甜味道,實在是不錯,你快趁着熱嘗嘗。”高太後笑得格外溫存,望着赫連铖,滿眼的慈愛。這麽多年來,她已經将赫連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自從太原王赫連毓出宮建府另居,她與赫連铖的關系便更親密了幾分。
赫連铖朝高太後笑了笑:“母後,用不着這般說得仔細,朕自己來嘗嘗便知。”
母子兩人坐在桌子邊上用飯,和和睦睦,墨玉姑姑不時的指揮着宮女給高太後與赫連铖布菜,袅袅的熱氣慢慢的散了,碗盞裏的菜肴也慢慢少了。
“皇上,太後娘娘,映月宮裏的慕昭儀身子不适,已經派人去請了禦醫。”一個姑姑匆匆的從外邊走了進來,朝赫連铖行了一禮:“聽說……”
“聽說什麽?”赫連铖放下手中的筷子,大聲呵斥道:“你究竟聽說了什麽?”
“奴婢方才聽映月宮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說慕昭儀吐得厲害,趴在床上差點将那苦膽汁子給吐出來了!”那姑姑怯怯的看了赫連铖一眼,見着太後娘娘與皇上在用飯,她本來不想将這事說出來的,可偏偏皇上要聽!
皇上可真是看重慕昭儀,一聽說她生病了,臉色都大變。那姑姑半低着頭,垂手而立,心中卻在不住的想着,大虞慕家男俊女美,那慕昭儀生得美貌,身後又有慕家撐腰,怪不得皇上寵愛她呢,每個月裏在映月宮中逗留的次數是最多的。
赫連铖聽着說慕昭儀嘔吐,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向高太後急急忙忙道:“母後,我先過映月宮那邊去瞧瞧。”
高太後點了點頭:“皇上,你去罷。”停頓了下,她又添了一句:“你與慕昭儀打小便是在哀家這萬寧宮裏頭長大的,自然情分不同一些。”
赫連铖一怔,站在那裏想了想,吃不透高太後這句話裏頭的意思,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甩了甩衣袖,大步朝外邊走了去。
“娘娘,皇上可真是心急。”墨玉姑姑感嘆了一聲。
站在旁邊那邊來報信的姑姑也跟着說:“可不是呢,聽說慕昭儀身子有恙,皇上竟然着急成了這樣!”她的眼睛望着屋子一角的屏風,上邊鑲嵌着八幅畫,繡着的是各種花卉,其中就有一幅秋實盛景,繡的是石榴滿枝。那姑姑瞧着爆裂開的嘴裏顆顆晶瑩剔透的石榴子兒,自以為能讨到好彩頭,笑着對高太後道:“慕昭儀是不是有了身孕?這樣一來,真是應了這千子百孫的盛景圖!”
高太後哂笑了一聲:“只不過是嘔吐了幾口,如何就想到有身孕上頭去了?”她瞧了一下桌子上頭剩下的飯菜:“撤了罷,哀家忽然便沒得胃口了。”
“娘娘,要不要讓廚房上香杏凝露蜜汁?”墨玉姑姑小聲問道:“娘娘今日才用了往日的一半飯菜呢。”
“讓他們給哀家做一盞烏梅奶酥過來罷,哀家嘴巴裏忽然便有些苦味,想用點開胃的東西。”高太後擺了擺手:“那香杏凝露蜜汁實在有些膩。”
“是。”墨玉姑姑彎腰退了出去,高太後的目光落在了那幅屏風上邊,深綠色的葉片裏頭露出了深紅深黃的果實,那晶瑩的石榴子兒仿佛映着陽光在發亮一般。“千子百孫?”高太後笑着說了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生了千子百孫反而不佳呢。”
那來報信的姑姑站在一角,聽着高太後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不敢出聲反駁,只是陪着笑道:“娘娘說的是。”
“糊塗東西,你又知道什麽。”高太後輕蔑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這時墨玉姑姑從後邊捧着一碗烏梅奶酥走了進來:“廚房那邊早就準備了一份在那裏,就仿佛知道娘娘想要喝一般。”
忽然間高太後笑了起來,這笑容就如池塘裏起于青萍之末的漣漪一般,一點點的蕩漾開來:“我這萬寧宮裏細心人可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