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38 騎士 (10)

契約者也正看着她,她淺褐色的眸子裏倒映着醉人的光芒,肉體的氣味似乎被火焰蒸騰起來,彌漫在整個舞會上。

「你在看什麽?」法師的聲音輕柔而溫和。

「沒有什麽。」羅倫搖了搖頭,她發現周圍的人正隐隐約約地盯着她的契約者,就在一個人蠢蠢欲動靠過來的時候,羅倫伸手攬過了依德妮的腰肢,讓自己整個貼近了她,問,「我們要怎麽跳?」

「跟着我。」依德妮朝羅倫笑,她的一只手搭在羅倫的肩膀上,整個人更近一步地貼近了羅倫。羅倫甚至覺得兩個人就要緊緊地融在一起。

節奏開始變得激烈,而法師的腳步也變得歡快起來,在羅倫的手要貼住她時,她就會遠去,當羅倫後退時,她又會踏着輕盈的步調踩着火光的明與暗靠近。當空靈的歌聲響起時,她的手掌暧昧地撫摸過羅倫的胸口,而當音樂低垂時,她低低的喘息聲就會回蕩在羅倫的耳際。

沒有人對這樣大膽的舞蹈有所疑義,因為這本就遵循着暗精靈的傳統。在羅倫偶爾的轉頭間,她甚至能看到有大膽的暗精靈脫去上衣,彼此靠近,用胯部輕輕地撞擊着彼此,眼神糾結在一起,身體接近,遠離,再接近。然後在一個轉身間,換另一個同樣大膽熱烈的對象彼此試探。

「如果我不在,你也會像他們一樣嗎?」羅倫在依德妮耳邊輕聲問,她握住了依德妮的手,輕輕地牽引着她,讓她在自己的臂彎間來回輕旋。

「誰知道呢。」依德妮朝她眨眨眼,「世間可沒有如果。」

而你已經在我的身邊,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最初的音樂過後,音樂又陡然變得更加地激烈而活躍,還帶着若有似無的勾人喘息,有人挂着銀鈴跳了出來,鈴聲随着身體的抖動,發出清脆的節奏聲。暗精靈們大聲笑着,擡起臀,勾着腿,把那人圍繞在其中,跟着音樂和鈴聲,時而舉起手臂拍着手,側身交錯時,又猛地後仰着上身糾纏在一起。這樣的舞動太過于熱烈,又太過于考驗身體素質,通常其他種族是無法參與的。這就是暗精靈的主場,銀白色的發絲被狂亂地糾纏在一起,暗色的膚色映着火光的顏色。

羅倫從未像現在這刻這麽深切地體會過,這是一座暗精靈的城市,哪怕依德妮是黑暗學院的第一名,但在舞蹈上,她的光芒也會被暗精靈所掩蓋。

「啊啊……你的眷族們怎麽都這麽的……」距離舞會的極高處,帕蒂亞看着暗精靈的舞蹈,忍不住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臉蛋。她想起自己的盟友,在剛才,借助了黑暗女神的神術,她看到依德妮在人類社會完全可以稱為放浪的舞姿,她簡直不敢想象,這個人竟然是平常那個謹慎的法師,是神聖帝國曾經的嫡系血脈。

「你不喜歡嗎?」女神低聲說,她看着遠處她的眷族們,笑了笑,「我很喜歡這樣,這是祭神祭,又可以讓他們獲得快樂。放縱自己的欲望,有什麽不好呢?忠于自我,又有什麽不好呢?」

帕蒂亞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或許是因為我是旁觀者。」

她的話音剛落,女神就已經變成了暗精靈的樣子。這大概是帕蒂亞所見過的,最美麗的暗精靈,她的臉上是暗精靈們慣常的冷漠與隐藏着的那點嗜血,而銀發下,那雙異色的雙瞳又是如此的引人注目。瑪修朝帕蒂亞微笑,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圈在懷裏說:「那我們就參與進去吧,感受這欲望之美,這生命之熱。」

帕蒂亞抿着唇,莫名地接受了這樣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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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早以前的傳說中,暗月女神莫莫安帶着忠于她的精靈們在神明們所不屑的蠻荒土地上前行。精靈都是天生的歌手,又具有協調的身體。蠻荒 的大地上擁有難以想象的危險,一點一點失去神力的女神無法造出一個讓追随者心安的居所而傷心。于是精靈們為了讓女神開心起來,就會聚集起來,圍繞着莫莫安歌唱與舞蹈。

他們的歌舞随着獵殺而變得瘋狂,又因為祭神而保持着一絲理性。日複一日,這樣的特質深入到了每一個暗精靈的身體裏。他們享受着殺戮,放縱着欲望,又在這極致的瘋狂中存着理性。在傳說中,女神會因這樣的盛事化身為暗精靈,潛入在他們中間,如果被女神看上,或許會換來春風一度,也也許會就此得到女神的注視,被引往永恒的神國。無論是哪樣,這都是狂信者們最為期待的結局。

夜漸漸地深了,篝火驅散了霧氣與寒冷,音樂徹夜不停,哪怕它會讓歌唱者聲音嘶啞流血,會讓彈奏者雙手潰爛。但這就是暗精靈們的狂歡之日,極致的享樂、喜悅與放縱,當然還有伴随而來的,隐沒其下的冰冷殘酷。這狂歡從不會為弱者提供。

66 我還不願去深思為什麽

依德妮和羅倫是在半夜的時候偷偷溜回家的,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周圍都那麽安靜但是舞會所帶來的躁動似乎還在影響着兩人特別是依德妮。但是身為一個在那倫比亞成長的法師,她的自制力相當強橫她給自己施加了大約三個靜心術。

這種術法是法師們專門為了能全神貫注的進行工作而專門研發的小法術可以讓被施加者平靜下來,避免情緒對于研究工作的幹擾。而依德妮一連給自己加了三個!過了一會兒,羅倫察覺到依德妮急促的呼吸終于和緩下來,她朝自己的契約者笑了笑,問:「現在冷靜下來了?」

「是的。」依德妮長籲了口氣,她打開門鎖,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檢查并加固後,這才頹然癱倒在床上說「在這種儀式上,祭祀們會在火焰裏添加助性的藥物所以……能及時的撤出來,真是是多謝你了。」

「是麽……」騎士低聲說,她一步步地靠近了自己的契約者,看着對方放松的神态又難免會把眼前的她和舞蹈時的她聯系在一起。畢竟那一幕她才剛剛經歷過,而且帶給她的震動也遠超過平時法師帶給她的固有印象。那一瞬間,這個年輕的人類就像一個老道的暗精靈是那種從小就生活在那倫比亞,飲着別人的鮮血,踩着別人的屍骨,搖晃着纖細的腰肢和豐滿的臀,妖豔着步伐朝她走來的那種暗精靈。帶着血肉的氣息,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她的本身就是罪惡,但是她又是這罪惡中那朵最美最豔,最勾人的花朵。

她多想問依德妮,是否曾經也經歷過這樣的慶典,那時候她的舞伴又是誰呢?她們是否會像舞會上的那些暗精靈那樣,互相糾纏在一起,直到天亮呢?但羅倫最終按捺住了所有疑問,她只是靠近了眼前這個具有豐美滋味的靈魂,躺在了她的身旁,側頭看着她的側臉。

法師的雙眼還注視着天花板,或許說,她根本就不敢轉頭與羅倫對視。她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之前為自己施加的靜心術現在似乎再一次的失去了作用。為了避免內心深處升起的渴望,以及會被對方發現端倪的尴尬,她開始努力地尋找話題:「這邊的事情就基本解決了。接下來,我們會花費大約五天左右的時間作為修整,然後前往紅石城。」

「嗯。到時候你把需要的清單列好給我就行。」羅倫輕聲說着,她的聲音又細又柔,就像一個柔順至極的仆人,讓人有種想要施虐的沖動。

依德妮壓抑住自己想要翻身把對方壓在身下的沖動,只是死死的盯着天花板的某一處,然後說:「如果……如果一切都解決了,那麽你……你會怎麽辦呢?」

「……我沒有想過。」過了很久,羅倫的聲音才低低的傳來。兩人安靜了一會兒,羅倫又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許……也許在我的心底,并不認為我可以完成複仇。」依德妮聽見耳邊傳來低低的嘆息聲,「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數百年的時光,我們的仇人,早就化成了塵土,他們的靈魂或許早就回歸到了神邸的神國裏。而我們不過是被時間抛下的亡者……」

「那你……」依德妮忍不住扭過了頭,她想要說點什麽,但是她被羅倫的表情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雙眼血紅,兩行血淚緩緩地流下。依德妮想起了幼時聽過的傳說,那些信仰着光明女神,帶着輝光的聖人們,被深淵的惡魔所誘惑,投入深淵和黑暗的懷抱時,總是會流下鮮紅的血淚。故事從不會告訴依德妮,他們流淚時,心中升起的究竟是憤懑還是悔恨。

但是管他的呢,不管怎麽樣,這總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在暗精靈的文化傳統中,除了權利、血肉,就只剩下一樣讓人開心的事了。依德妮不知道是不是祭祀的藥效還沒有消除,它們雖然沉寂下來,但或許是因為還靜靜地潛伏在血管中,也也許……這只是一種單純的安慰。但是依德妮覺得自己不需要給自己尋覓那麽多的借口與理由。

她們的唇總歸是觸碰到了一起,不帶任何情欲,淺褐色的眼眸對着猩紅色的雙瞳。她們看着彼此,又因為是那麽靠近,眼中就好像只剩下了彼此一樣。

這真是讓人容易産生被愛着的錯覺。

依德妮一邊想着,一邊直起了身體。但她只是輕輕的動了動,就被她的契約者拉了下來,她整個人撞在對方的身上。依德妮有些吃驚,但是她感覺到對方的手溫柔的撫過她的長發,輕而柔軟的撫摸:「你聽聽我的心口,已經沒有了心髒的跳動,除非我變成半龍的形态。依德妮·赫斯,我的契約者,我就是這麽一個怪物。」

這大概是一句拒絕吧?但其實我并不在乎你是怪物。在這個艱難的世界活着的所有人,誰不是怪物呢?只是有的人體現在身體上,而有的人則是心上而已。依德妮在心裏這麽想着,但是她明智地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乖乖地被亡靈擁抱在懷裏。

「謝謝你的安慰。」最後亡靈說道,「我的仇人們早就死了吧,但是我們曾經發過誓言,就算是血脈也好,只要是在這個城市裏生活的一切活物,都是我們複仇的對象。」

亡靈的聲音雖然輕柔,但是裏面蘊藏的意思卻不言而喻,帶着濃厚的血腥氣息。

這是第一次,亡靈向依德妮說起自己的複仇,這也是第一次,一直表現得極其擁有底線的亡靈,露出了屬于死亡生物對于有生者的純粹的憎惡和隐藏的期許。她想要吞滅紅石城的一切活物,這個城市裏,究竟承載着她怎樣的仇恨呢?

一夜無話,直到第二天一大清早,依德妮終于從羅倫的懷中醒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亡靈的懷抱雖然冷清,但是到了後面,她确實感覺到了淡淡的暖意,詢問過後,原來羅倫後面轉化成了半龍人。

依德妮難免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場戰鬥,一切情感和體質上的轉變都歸于那場戰鬥中她頻臨死亡。那時血液所帶走的寒意和死亡臨近的恐懼她到現在還記憶尤深,而如今回想起來的話,也能記起最後時分羅倫抱起她時所帶來的溫暖。

當時的疑慮現在得到了完美的解答,而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曾經因為這個疑惑而起的種種不信任和憂患,到現在卻化成了甜蜜而憂傷的情思。

依德妮不是沒有悄悄地查找過紅石城的名字,但是她沒有查到,這樣一個城市,在數百年的歲月裏,不是改換了名字,就是淹沒在了歷史中。于是依德妮暗自按下了這個消息,她想把所有的選擇都留給羅倫,就好像當初羅倫也把所有的選擇都留給了她一樣。

新的一天裏,依德妮按照自己的計劃制定了詳細的清單,但是并未來得及實行,接連不斷的訪客打斷了她的計劃。一開始來的是驚慌失措的帕蒂亞,這個光明女神的神臨器和前聖女抓住了依德妮的手,面色倉皇,又隐帶恐懼。這一次,她甚至連客套話和隐語都沒有說,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我,我我,我要離開這裏。你們不是要出遠門嗎?帶上我。」

「你怎麽了?」依德妮有些奇怪,她可不認為黑暗女神好不容易把聖女拐到那倫比亞會輕易放過她。

「我……我也不知道……」帕蒂亞眼神四散,就是不敢看依德妮,她小聲地說,「我們就是,就是跳了一場舞,但是……但是……」說到這裏她的臉色更紅了。

「跳舞?」依德妮抓住了重點,「在哪裏?是……黑暗學院的畢業典禮?」她看着帕蒂亞點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揉了揉太陽穴,擡眼時看到羅倫悄悄地朝她搖了搖頭,于是她也就忍下了篝火裏會放置助興藥物的真相,只是拍了拍帕蒂亞的手,想了想,說,「我覺得你可以和她談一談,或許我也可以出面幫你談談。」

帕蒂亞擡起頭,眼淚汪汪的,過了一會兒,她的理智似乎終于回來了,于是她疑惑地問:「你可不是這樣的單純的好人,你想要什麽?」

這樣直白地話讓依德妮忍不住低咳了一聲,但她也很厚着臉皮地笑了笑,反正對方也已經看出來了,那麽她也就不再掩飾了:「你可是這麽多年來,那位大人最寵愛的人。與其把你放在那倫比亞,還不如跟着我們。我們也可以多一重保證。反正,我想你也不喜歡那倫比亞。」

帕蒂亞再一次地沉默了,她甚至感覺到了幾分難堪,她看着依德妮,而依德妮也看着她。這個剛剛從黑暗學院畢業的法師以微笑的面具,冷酷的眼神注視着她,說:「你要知道,每一個那倫比亞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如果你的實力不足,那麽就要懂得妥協與服從。」

依德妮自覺自己的暗示已經夠多了,帕蒂亞的表情也顯然表示她聽懂了,她頹然地垂下了肩膀,然後說:「我要好好的想想。」

「不用覺得殘酷,弱肉強食,就算是人類世界裏,也是通用的法則,只是它們會被蒙上一層道德虛僞的皮罷了。」依德妮最後說,「你想要握住什麽,就先必須有相應的能力。」

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也沒有莫名産生的感情,依德妮送走了還帶着茫然的帕蒂亞,然後看向了一旁靜靜地看着她的羅倫。

「怎麽了?」騎士溫柔地詢問。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依德妮回答,她的頭抵在騎士的肩頭,帶着些疲憊的閉上眼睛,「但是,現在,我還不願意去深想為什麽。」

67 那麽,該出發了

勸走了帕蒂亞,第二位訪客則是特瑞絲特。這個年輕的暗精靈一點也沒有經歷過一個難忘舞會後的萎靡不振。她精神奕奕地來到依德妮的家裏咧開好看的笑容向法師打着招呼:「嗨依德妮願你昨晚過的愉快。」

依德妮聽出了特瑞絲特所指的事情,她嘆了口氣說:「請不要把我們和暗精靈等同起來好嗎?我們可是人類。」

「這有什麽關系呢?這是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不應該讓無謂的事情約束它。」暗精靈接過了羅倫遞過來的茶,慢慢地飲了一口。這種來自遙遠的精靈國度,極為昂貴的飲料,對于暗精靈來說是寡淡無味的,其實,這基本是祭祀和法師們的标配飲料。它能有效地讓人提神,卻又不會産生副作用,特別是對于法師來說他們對于咒語的熟練是來自對其的理解和追求神恩的祭祀不同,法師們永遠都在嫌棄時間過少。這樣的飲料也成了法師們狂熱追求中的其中一樣。

特瑞絲特晃了晃杯子裏的茶水然後說:「看來你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主人了嘛。」

「住的久了,自然東西都會很熟悉。」羅倫坐在她慣常坐着的地方,禮貌地回答,只是語氣并不怎麽禮貌就是了。

「你來找我幹什麽?」依德妮打斷了兩人的話她已經無奈地放棄了今天的行程,同時也并不願意把寶貴的時間花費了在這上面。

特瑞絲特看了羅倫一眼,在看到依德妮不動聲色的表情後她無奈地放棄了讓羅倫離開的意願。盡管如此,她還是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暗精靈的話,随後說:「我只是覺得我的母親已經老了,有些事她總愛選擇一些不恰當的舉動。所以……」

她的話停了下來,而依德妮已經聽懂了。她有些驚訝,皺起了眉頭:「這麽急麽?」

「急?我親愛的依德妮。這一點也不急。每一個家族的主母的唯一使命就是帶領她的家族成員不停的往前,一直往前。然而我的母親已經辦不到了。她沉迷于新寵的新鮮肉體,甚至對戰夜刃者時,她也不希望出力太多。她已經老了,腦子裏只想着她死去的小女兒,那些獻媚的肉體,還有她自己的生命。」特瑞絲特跳了起來,而依德妮則注視着她。就好像她們年少時候那樣,她們相識後,特瑞絲特表現出了對她極大的喜愛,她會在她的面前放松下來,對她說一些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依德妮知道這個暗精靈是一個怎樣野心勃勃的人,因為她從未在她的面前掩飾過。

「你願意幫助我嗎?依德妮?」暗精靈朝法師走過來,真誠地邀請着,「我希望你加入,你會在我的家族獲得一席之地。我能把你當做我的姐妹一樣。」

依德妮嘆息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說:「特瑞絲特,我不是一個暗精靈,從來就不是。你因為我的身份而信任我,所以,也不要給我們的關系加上一道枷鎖,好嗎?」

暗精靈們即團結又暗自警惕着彼此。如果特瑞絲特真的按照她所說的,把依德妮接入到了她的權力體系裏,那麽依德妮也一定是第一個死在特瑞絲特手裏的那個人。

暗精靈沉默下來,她沒有看羅倫。而羅倫卻看着她們,她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注視着彼此,都那麽好看,就好像一副畫。羅倫微微地垂下了眼,掩飾了眼底的情緒。

特瑞絲特環顧了一下周圍,然後說:「你是要準備出發嗎?」

「是的。」察覺到特瑞絲特放棄的意思後,依德妮也松了一口氣,站起身,回答,「大概在五天後,我們就會再次出發了。」

「會回來嗎?」

「……誰知道呢?」依德妮猶豫了一下,回答,「命運總是把我們牽引到不知名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它接下來會把我帶往哪裏。」

「女神會指引你的。我的好友。」特瑞絲特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依德妮,又很快地放開,她有些遺憾地對依德妮說,「既然如此,那麽我就要離開了。」

「特瑞絲特。」在暗精靈的手放在門把手的時候,依德妮突然喊住了她。她看着這個少年時的好友,問,「你有想過,離開那倫比亞嗎?外面的天地那麽大……」

「離開那倫比亞,我又能去哪裏呢?」暗精靈朝依德妮微笑起來,「外面的天地很大,可是只有那倫比亞才是暗精靈的根,也只有女神的神國,才是我們永遠向往的地方。或許對你來說,那倫比亞很小很小,但對于我們來說,那倫比亞就是我們的整個世界。」

依德妮沒有說話,而暗精靈卻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的位置在那倫比亞,而你大概就是外面的世界吧。假如有一天我們不能在人世間相見,那麽我們也遲早會在神國再見。所以,你在擔心什麽呢?願女神永遠指引着你的道路,我的好友。」

暗精靈灑脫地走了,把依德妮留在那裏,她看着緊合的房門,然後嘆了口氣:「我們永遠也不會神國相遇啊。」她突然明白了凡人對于信仰神明的根源,無論是什麽種族,他們都有一個根源,生時是自己所在的家鄉與國土,而死後,他們又能在神國再相聚。他們明白,無論陷入怎樣的絕望,或是怎樣的分別,他們總歸會再次相遇。

依德妮垂下了眼,她把杯中昂貴的茶葉一口飲盡,清淡的口味卻能帶來清醒的感覺,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然後對羅倫說:「看來今天是不能完成我們的計劃了。我們還是去找女神吧,怎麽說,也答應了帕蒂亞。」

「你想帶帕蒂亞和我們一起?」羅倫走了過來,她接過了依德妮工作,幫助她輕輕地揉着她的額頭,然後問,「你要知道,無論是中大陸,還是北大陸倫飒國,都是信仰光明女神的地方,她跟着我們,變數太多了。」

「這應該是女神擔心的問題。」依德妮揚起了頭,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嘆聲,「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讓帕蒂亞适應那倫比亞的規則。她留在這裏,被黑暗女神所圈養着,只能比在當時更無用。起碼她知道那時候周圍全是敵人。而現在,她連最基本的謹慎都喪失了。我們不需要沒有價值的盟友。」依德妮睜開眼,對上了羅倫的雙眼,她突然發現雖然羅倫湖綠色的雙瞳看上去十分溫暖,但也僅僅只是看上去而已,實際上,對方在聽到依德妮以物品的語氣說起帕蒂亞時,一點波動都沒有。

「所以我們需要帕蒂亞變得更有價值一點。」依德妮忍住了從心理上泛起的疲憊感覺,站了起來,「既然神明以人類的模樣存活在世間,那麽就會擁有人類的弱點。我相信女神會答應的。」

「那麽你憑什麽會覺得我答應!」神殿中,女神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兩人,憤怒的情緒帶來元素們的躁動與不安,最先受到刺激的是女神所直接掌控的暗影。它們自發地凝結在一起,形成長長的繩索,勾住兩人的手腳,只要自己的主君一聲令下就會毫不猶豫地發動起攻擊。

「這很簡單。」依德妮沒有理會這些暗影,如果她選擇驅除它們,也許會反應惹怒它們的主君,「您雖然得到了帕蒂亞,但是卻加速了她逃離的心理。我想,這不是女神您所期望看到的結果。」

「最好的獵物應是它們自投羅網,最好的□□應是讓它們絕望後再給予希望。」依德妮低聲說,她看着女神的雙眼,再一次驚嘆起對方的神奇,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是無信者,她甚至無法做到直視。依德妮笑了笑,說,「您是一個神明,但是現在卻有了軟肋,如果不讓軟肋全心全意地相信您,如果不讓軟肋有自我保護的能力,那麽最後後悔的始終是您。這個時候讓她離開,是最好的時機。她雖然痛恨着光明女神,但是還擁有着人類社會的觀念和束縛。而這将是您最大的武器,她會為您愧疚,神傷,最後難以忘懷。」

女神眯起了眼睛,或許因為春風一度的關系,她确實看起來比以往更加的……「人性化」。當然也或許是因為在漫長的時間裏,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使得她的眼角還殘留着媚色,她原本以為帕蒂亞會因此而留下,卻不想反而把對方更加地往外推。

「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是我也需要一個砝碼。」最後女神說。

「請說。」依德妮做出了恭順的姿态,這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她可以奉獻出的東西并不多,也無非就是生命而已。

十分鐘後,當依德妮從神殿走出來時,對上了帕蒂亞的眼神。她禮貌地朝着前任聖女點了點頭,說:「你可以去收拾東西了,我們五天……現在還有四天,就會離開那倫比亞。」她這麽說着,把放在口袋的書扔在了帕蒂亞的懷裏。

「這是什麽東西?」帕蒂亞好奇地問,她現在很興奮,同時對依德妮的好感極佳。

「……《論說話的藝術——如何把握上位者的心态,做一個讨上位者喜歡并不動聲色獲得自己想要利益的人》,出自黑暗學院[***]師戴爾文。我建議你也多讀讀。」依德妮斜了帕蒂亞一眼,回答,「你以後會比任何人都需要這本書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即将進入羅倫卷了,羅倫的過去将逐漸展現,神靈之間的棋局與戰争會逐步展開,當然還有羅倫的複仇和依德妮的複仇等等

68 再一次出發

依德妮收拾好了一切,她拉開門再一次看了眼房間內的裝飾然後慢慢地合上了。她現在不再是那個剛剛來帶那倫比亞什麽都不懂的人了,她花下了一筆不小的錢財買下了這個她居住了很長時間的小屋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但她總是想在這個城市裏留下一點念想。

羅倫在一旁陪着她。和第一次全程都是由依德妮說了算不同,這一次絕大部分的行程都是羅倫親自制定的。為此這個已經離開塵世數百年的老亡靈不得不在傭兵工會、盜賊工會和圖書館之間來回奔波。倫飒的很多地方都和她想象中不一樣了,而地圖的繪制方式和數百年比起來也有了長足的發展,羅倫不得不惡補知識,并且制定出一條比較可靠的路程計劃。

她們一起走在那倫比亞的道路上,已經榮登第五家族的夜刃者們正精神抖擻地準備巡邏。十大家族掌管着那倫比亞,也負擔着整個城市的守衛責任,這一天正好輪到了夜刃者家族。新主母的上位帶給他們顯而易見的勃勃生機他們看着周圍偶爾注意到依德妮時,就會對對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身為夜刃者新主母的好友她當然擁有讓暗精靈們對她友善的權利。

再過不久,帕蒂亞也來了,她幾乎什麽也沒帶,除了手裏握着的那個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法杖。依德妮掃了一眼帕蒂亞發現對方手上的空間戒指幾乎戴滿了一只手。她朝對方笑笑,而帕蒂亞則扭過頭去,不給她嘲諷的機會。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麽我們也該出發了吧。」依德妮看看這一行的同伴們,忍不住笑了笑。然後她看向了羅倫。

羅倫挺直了背脊,這個動作多少透露出了她的有些不自信,她朝依德妮堅毅地點點頭說:「請交給我吧。」

依德妮倒是無所謂,她甚至轉過頭看向帕蒂亞,朝對方笑:「你來的時候沒有領略過南大陸的風情,這一次你可以看一看了。」

這次出城她們不再是當初狼狽的樣子,因此依德妮購買了坐騎。這是屬于南大陸的特産之一,是約有一個半成年人身高的駝目鳥,這種陸行鳥類依靠雙腿生活在山林間,善于跳躍與奔跑,非常的靈敏,只是負重效果不佳。它是一種群居動物,在群體中通常有一個頭領,所有的駝目鳥都會跟随着首領行動,性情溫和,是絕佳的坐騎。

帕蒂亞圍繞着這個東西轉了一圈,發現對方确實性情溫和後,就立刻高興起來。按照羅倫的計劃,她們這一次時間充裕,無需為了躲避追兵,自然也不用走靜默森林。介于神聖帝國頒發的全境通緝令,她們需要改變一下樣貌,這個事情也很好辦,羅倫有嘆息之環,依德妮本來就是變裝,幹脆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而帕蒂亞?黑暗女神自然一切都會為她準備好的。

既然一切都沒有問題,那麽三人在準備時間裏,利用自己對于那倫比亞的掌握,換了一個身份注冊了傭兵。

「試想一下,全大陸會有多少通緝犯會像我們一樣,改變外貌,就換了個身份注冊傭兵的?我真為傭兵工會每年對各□□彙報的數據而擔憂。」帕蒂亞看着那個代表着自己身為光系法師的傭兵徽章說。

「你以為換個身份是很容易的事嗎?就算是有盜賊工會幫忙,做的手腳也會留下痕跡,對于各地來說,只有不想查,沒有查不到。不是誰都會在那倫比亞的。」依德妮回答,她翻身上了駝目鳥,她現在已經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模樣,金色的頭發在那倫比亞這樣昏暗的地方顯得格外的耀眼。而羅倫轉動着嘆息之環,她變成了極像亡靈形态的自己,黑色的發絲垂落在蒼白的臉頰旁,這樣的她看上去嚴肅又無情,讓人有種望而卻步的樣子。

「我可真不習慣你們現在樣子。」帕蒂亞低聲說着。

「不習慣也得習慣。不要忘了誰帶你離開,誰又讓你重獲了自由。」依德妮可不是那種不求回報的聖人,她冷笑了一聲回道,「不要以為我會放縱你,打起精神來吧,這一路會比你想的更危險。如果你不能保護自己,我們就會抛下你。」

帕蒂亞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因為體質的關系,她對亡靈有一種天然的抗拒心理,她相信羅倫也一樣。而依德妮在她心裏更是不可相信的,這個法師一再地利用她,把她當成貨物一樣去跟各個人談判。她悲哀地發現,除了黑暗女神瑪修以外,她唯一可信的卻是她最不願相信的法師。盡管她把瑪修列為信任的第一人這件事就讓她不舒服了很久。

但她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她無法反駁依德妮對她嘲諷的任何一句話,她越是覺得羞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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