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38 騎士 (11)
,憤怒,難堪,對方的話就越是正确,正确到一句句地淩遲着她的心髒。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看着對方果然沒有等她,于是急忙追了上去。
那倫比亞在谷底,暗精靈們修建了巨大的坡道與道路,通過地穴或是山路,通向各個城市。羅倫選擇的是地穴通路,這是由暗精靈抓捕了一整族的黑鐵矮人,花費了數十年時間修建的地底隧道。矮人是這片大陸上最偉大的建築師,他們天生就善于修建、挖掘與鍛造,這條地道由黑曜石鋪路,堅硬無比,避免了反複的維修工作。
每隔百碼左右,會有一盞魔晶燈照亮前方的道路,說是照亮,其實這完全就是一個指引的作用。通常情況下,如果有人選擇要通過地穴通路,他們會更傾向于選擇熔晶蜥蜴,這種行動并不快捷的生物身上覆蓋着發亮的晶體,它們會利用這種特性在黑暗中吸引獵物進行捕食。不過對于法師來說,這種程度的黑暗就不算什麽了。
依德妮呼喚起燭光術,讓燭光術照亮了周圍十碼左右的道路,駝目鳥們發出了一聲歡呼聲,在主人的操縱下盡情地向前跑去。過了一會兒,燭光術的光亮漸漸暗淡,在依德妮的要求下,這一次換帕蒂亞升起了燭光術。
「聖廷只想要你身體,不教導你法術。那你也就這麽懶?」
「看看你用的都是什麽垃圾。」
「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麽我們跑出了五碼,而燭光術還停留在原地?」
一路上依德妮嘲諷的聲音此起彼伏,哪怕是身邊有商隊或暗精靈巡邏隊經過,她也絲毫不停頓。帕蒂亞一張臉漲的通紅,因為魔力的急速消耗,她本人也顯得十分疲憊。但是無論是依德妮,還是羅倫都沒有喊過停止。帕蒂亞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莫名地她不想喊出休 息,她只是咬着牙,一直堅持着,時不時地瞪大着眼睛看着依德妮,仿佛這樣就能傳達她的憤怒一樣。
等到羅倫終于喊停的時候,她們這才終于下了駝目鳥。一路上,依德妮都有用魔法呼喚出水元素給奔跑的駝目鳥補充水分,駝目鳥耐力不佳,但三個人的體重并不重,它們也還算跑得比較輕松,甚至在三人落地的時候,還親昵地蹭了蹭各自的主人。不過或許是由于元素的親近,駝目鳥很明顯更喜歡帕蒂亞。
羅倫看了眼不敢看她并瑟瑟發抖的自己的坐騎,放棄了想要摸一摸對方的行為。這對于一個騎士來說實在是有點打擊了,依德妮注意到了羅倫的眼神,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笑,這讓羅倫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看向依德妮,低聲說:「我只是……有些失落。」
依德妮挑了挑眉頭,說:「這沒什麽……」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憋着笑回答,「這讓你……嗯……很可愛。」
羅倫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在面對依德妮的某些話的時候,總是有一種面對孩子的寵溺又放縱的感覺,她知道這種情感的根源是什麽,這是她的選擇,是她無法逃避的一種情緒。她收回了放散的思緒,又左右看了看。經過一天的奔波,她們距離那倫比亞其實已經很遠了,她們停留的地方是一處魔晶地,魔晶石發着淡淡的光華。這裏也聚集了其他人,大部分通過地穴通路的時候,都會選擇魔晶所在地作為紮營的地方。
這裏很顯然也是這樣的一個地方,羅倫看到了人類,矮人,泰夫林,還有一些傭兵打扮的暗精靈。各種種族彙聚在一起,有煙味還有酒精的氣味,甚至有尿臊味。羅倫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但其他人只是警惕地看着她。一個手拿狼牙棒的家夥伸出手掌按在了羅倫前行的路上,他的身高約有兩米,手掌粗大得像一把蒲扇。
「嗨,夥計,這裏有人了。」
「那我想他們會很樂意讓一讓的。」羅倫微笑着回答,她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深知怎麽解決才是最好。她毫不顧忌地釋放了一點威壓,熔晶蜥蜴和駝目鳥們都開始騷動起來,而泰夫林和暗精靈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們手握着各自的武器,但是身子卻忍不住退了退。
「不要緊張。」羅倫說,她的頭發如同黑夜一樣,配合着她冷漠的眼神,刺出了凜冽的光,「只要你們讓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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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度以後,配合着我上章的預告,之後會以羅倫為主視角開始講述了,我覺得你們會很高興的。
69 推測
羅倫三人平安地紮下了營,因為之前威壓的關系幾乎所有的人都自覺地遠離了一些羅倫。而在看到依德妮那身頗具代表性的黑暗學院畢業生的法師袍後就算有其他想法的人也按捺下了異動的心情。無論是哪個大陸,黑暗學院的學生都是臭名昭著的激進、偏執甚至有人嘲笑他們是「活着的巫妖」或是「巫妖預備役」。
依德妮堂而皇之地升起了由三塊大地符文組成的防禦結界,雖然起不了太多的防護作用,但是足夠起到警示的目的了。三人在分享了食物以後,帕蒂亞就已經累得倒在一邊睡着了。在魔晶石的輝光下,睡眠會受到魔晶石的影響,通常都不會睡得很安穩,但或許是因為太累,很快帕蒂亞就打起了小呼嚕聽上去就像個幼獸。
羅倫沒有理會自己的旅伴她不需要睡眠,因為只是坐在一旁一邊充當守夜一邊查看着自己得來的訊息,在地圖上勾勾畫畫。
「怎麽了?」過了一會兒,腦海的深處傳來契約者柔和的聲音。
一起經過了許多的時光後,當羅倫再次從冥域回來時她們之間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動用過這樣的聯系手段了。一方面是因為她們一直在一起,沒有使用契約的必要;另一方面麽……羅倫悄悄地側了一下頭,法師裹着毛毯正躺在地上閉上眼睛,嘴角處卻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上去就好像沉浸在美夢一樣。
羅倫也忍不住笑了笑,這份歡喜順着契約流淌在對方的心底,又将對方同樣的喜悅送還回來。作為契約的施與者與承擔者,羅倫總是會收獲雙份的情緒。
「沒有什麽,我購買了很多消息,有一些恐怕會對我們的行程有所影響。」羅倫回答。
「是什麽呢?」對方的問話聲依然是溫和的,帶着一點學術式的好奇,就是那種想要知道問題,并會為你解答問題的好奇。
「嗯……」羅倫翻開了一卷羊皮卷,裏面密密麻麻地寫下了她已經甄別過一遍的消息,「獸人大軍已經攻破了赤水城。神聖帝國全線吃緊,皇帝下令倫飒支持,但派出的使臣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回來的。」
「沒有一個?」依德妮睜開了眼睛,她坐起身,又攏了攏自己的金發。說實話,她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過自己真實的樣子,突然看到自己的金發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而顯得呆滞。但她很快調整過來,朝羅倫靠了過去,和羅倫并肩坐在了一起,注視着羅倫打開的羊皮卷。
「盜賊工會提供了三種猜想。」羅倫手指着那條消息,示意依德妮看了過去,「神聖帝國前王後是倫飒國王的親妹妹,因此有人認為這可能是倫飒帝國的投敵報複。」
「這不可能。」依德妮立刻否認了這個猜測,「如果舅舅有異心的話,當初他們的叛變根本就不可能獲得成功。」
「如果……叛變是那一位的意思呢?」羅倫問。
依德妮眼眸一沉,她們都知道那一位是誰,光明女神蒂娜絲。依德妮揉了揉太陽穴,然後說:「那場叛變必然有那一位的意思,神殿的反應已經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但是就算因為這樣,也不可能讓舅舅投敵,他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同時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我,我知道。但是,無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母親,都沒有顏面去見他。」
羅倫看到依德妮緊緊的抿着唇。雖然眼前的這個年輕女孩痛恨着她的叔叔和堂兄,但是在另一方面,她也深知自己父親曾經的過錯,她被仇恨折磨的同時,也自己斷絕了尋求親人幫助的道路,從而走上了,另一條毫無希望的道路。羅倫伸手輕輕地摩擦了一下對方的頭頂,在看到對方猛地捂住腦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樣子以後,她忍不住笑出聲,然後低聲說:「要不要繼續看。」
「當然。」和腦海中響起聲音的詭異感覺比起來,當然是說出聲音更讓人覺得自然而舒服。依德妮也急忙湊了過去。
就像是一只小松鼠。
羅倫瞅了一眼湊到面前的毛茸茸的小腦袋,按下想要繼續摸一摸的沖動,繼續說:「嗯……我個人也更傾向下一種猜測,北方出現了不可知的敵人,拖住了倫飒的救援。而使臣們說不定根本就沒有到達倫飒。」
「這兩個猜測……」依德妮再一次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回答,「如果使臣沒有達到倫飒,或者出了倫飒被.幹掉,那麽就是神聖帝國內部出了什麽問題。神聖帝國太大,貴族之間的關系極為複雜,各種利益糾葛在一起,很難判別這個消息的真僞。至于北方是否出現新的不可知的敵人……」
依德妮的聲音微微一頓,而羅倫則已經側頭朝她看了過來。她看着依德妮沉穩分析的樣子,就和之前無數次的感慨那樣,這個年輕的法師只有在需要急速思考的時候,才會展露出她最美的光輝。沉穩中飽含激情,理智又能窺見其中的感情。
「我們需要出了地穴後,迅速确認現在的情況,戰場瞬息萬變,在傳達到你我手中時,已經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樣子。」
羅倫乖乖地點了點頭。
「我們還要跟傭兵工會聯系一下,看看有沒有通往北大陸的商隊、傭兵等動向,如果出現了不可知的敵人。那麽倫飒一定會發布調動令,他們之前被派往支持神聖帝國的兵力被牽扯在神聖帝國的國土上,如果有敵人,他們将面臨兵源的不足,以及大量的資源需求。查一下傭兵和商會聯盟發布的情況就知道了。」
「嗯。」羅倫再一次地乖乖點了點頭。
這讓依德妮有些詫異地看向了羅倫,在注視到對方柔和的雙瞳正專注地看着自己時,依德妮頓時有些結巴起來,說:「你你,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很厲害。」羅倫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羊皮卷,然後笑了笑,說,「我很慶幸遇到的是你。」
「是,是嗎?我,我其實也很慶幸。」依德妮急忙扭過了頭。
羅倫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永遠都不知道,因為契約的關系,她的每一份心思和情緒都像是透明的一樣擺在她的面前。或許曾經因為信任的關系,契約曾一度動搖,頻臨消失,但是這份由信任推動的契約,卻最終沉澱下來,成為了聯系她們密不可分的基石。
但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羅倫一邊想着,一邊溫和地說:「別想太多,我們只是棋局的參與者,但也是随時可以跳出棋盤的人。所以現在,快去睡個好覺吧。」
依德妮捂着臉,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又看了羅倫一眼。羅倫已經收好了地圖和羊皮卷,轉身把自己的長劍放在膝蓋上,雙腿盤坐在一起,看着周圍。她們在交流重要問題時,都是用的契約,這樣可以有效地防止其他人的窺視。依德妮覺得這樣的場景下,周圍的人實在是太礙眼了,但是她卻毫無辦法,只好往回爬過去。
在路過帕蒂亞時,前任聖女翻過了身子,因此依德妮沒有看到對方翻起的白眼,就靜靜地沉入了夢鄉。
帕蒂亞閉上了眼睛。她其實一直以來是恐懼進入睡眠的,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光明女神的神臨體,并且也一直被教導着引以為榮。但是誰會甘心呢?一旦你進入夢鄉,也許你就會再也醒不過來的現實。每一次進入夢鄉時,她的夢境就是蒼白了,白茫茫的迷霧覆蓋住她的夢境,她偶爾可以從迷霧中窺見過去,但她卻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
或許她該選擇相信那個女人,起碼她還可以保持住自我。
這一次依然是一片蒼白的迷霧,但漸漸的,白色被黑色覆蓋,直到那如夜鴉的女性被黑暗簇擁着降臨。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帕蒂亞問,她坐在自己的夢境裏,看上去就像個孩子。不,夢境中的她,就還是一個孩子的樣子。
「因為你呼喚了我的名字。」女神回答着,她看着帕蒂亞,眼中的深情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身形而改變。
「或許是的。」帕蒂亞站起了身。或許是夢境讓人感知遲鈍,她很明顯顯得自信很多。她來到女神的面前,女神低頭注視着小小的她。帕蒂亞看着女神的眼睛,說,「你究竟在通過我看着誰呢?」
「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
「我好不容易從蒂娜絲代替品的囚籠裏逃出來,也不想成為另一個人的代替品。」
她每說一句,身體就長大一點,直到她恢複了現實中的身高,能平視着瑪修的雙眼。她朝前一步,捏住了瑪修的下巴,帶着惡狠狠的意思說:「我就是我自己,我是一個完全自由的人。」
「你當然是自由的,從我讓你離開你就該知道了。而我,我從不會拒絕你,我才是你唯一的奴隸。」女神輕輕地靠近了帕蒂亞,在她的耳邊說,「那麽,你不想吻我嗎?」
帕蒂亞只覺得自己腦子裏有個弦突然地斷裂開。她抓住了瑪修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推了劇情,推了女神
70 新消息
第二天,依德妮醒來的時候看到了精神萎靡的帕蒂亞。她看着對方不停地打着呵欠的樣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說:「身為一個法師,你應該随時随地注意自己的精神狀态。如果睡不着那麽就應該起床進行冥想使身體和精神都得到放松,這樣才能對各種意外進行最佳的反應和選擇。」
在夢裏操勞了一晚的帕蒂亞垂頭喪氣地接受了依德妮的教訓。她不是那種不知好歹和感恩的人,雖然逃出神聖帝國以後,她變得外向了很多,但她也知道依德妮說的話都是為了她好。而且在夢裏和黑暗女神糾纏一夜這種事情說出來,只怕周圍的信仰者就會以亵渎罪把她一刀砍了。她忍不住再一次打了個呵欠,然後誠心誠意地道了歉:「對不起,我……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是的她再也不接受那個可惡女人的勾引和挑逗了。前聖女在心裏暗自給自己打氣然後打開了空間戒指,在看到那排的密密麻麻的精神回複藥劑時她突然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玩意兒為什麽瑪修會準備那麽多??
過了一會兒,羅倫帶着早餐和駝目鳥走了過來,她先把烘烤得熱騰騰的面包和水交給了兩人,然後對依德妮說:「我詢問了一下值班守衛的衛兵。和我們估計的差不多還有半天時間,我們就能出地穴通道了。接下來的通路,是不會有衛兵巡邏的也就是說, 我們很有可能會面臨一些額外的麻煩。」
「盜賊?」依德妮咽下面包,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用擔心,在南大陸,我的法師袍還是可以威懾一些人的。」
羅倫朝依德妮點了點頭,又遞給了她一張手帕,然後回答:「我當然相信你的判斷。我們需要在今天趕到目的地,再加上獲取情報的時間,我們需要盡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戰鬥。」
「我明白了。」依德妮點點頭,然後朝帕蒂亞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現在,有你的活幹了。」
「???」帕蒂亞再一次地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收拾好一切後,三人再次爬上了駝目鳥。
駝目鳥奔跑的地穴通路相當的平坦,能極其快速地穿越整個黑淵峽谷。燭光術一直懸垂在駝目鳥的頭頂處,只要燭光術開始黯淡,依德妮或者是帕蒂亞就需要及時補上一個。地穴通路其實也并不是一條道路,在遙遠的時代裏,它擁有四通發達的岔路,通往地底或地面的各個地方。然而随着暗月女神被諸神放逐,暗精靈的榮耀與地穴通路的繁華一起漸漸湮沒在時間裏。那個時候,地底生活的各種生物,有智慧的或沒有智慧的,把這條通路當成了他們捕獵的地盤。那大概是那倫比亞和地穴通路最為混亂的時候,哪怕是以內鬥著名的暗精靈,也不得不聯合起來,舉行定期的巡視,而且還只能很艱難地維護距離那倫比亞最近的那一小段路。
這樣的混亂一直持續到新的黑暗女神上位。重新擁有主神的暗精靈迅速地壯大起來,并按照自己神靈的意思,清理了地穴通路。就算如此,暗精靈們也只能保證一條主要通路的安全,當初地穴通路的繁華終究沒有再次重現。
駝目鳥奔跑時的節奏感非常強烈,它的上半身會微微前傾,張開的翅膀會有效地借助奔跑帶起的氣流。如果單單從奔跑速度來看,它比馬匹更強。按照羅倫預計的那樣,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駝目鳥們跑出了地穴。地穴出口也有暗精靈作為把守,他們在檢查完三人的證件後,帶着羨豔的目光沖依德妮行了一禮:「有光之處必有黑暗,願女神庇佑你前進的道路,法師閣下。」
依德妮點了點頭,按照暗精靈們的習慣回答:「黑暗無處不在,我的姐妹兄弟們。」
暗精靈們友善地笑着,看着三人慢慢遠去。
「真是看不出來,暗精靈們也這麽的……」
「收起你的妄想吧。」依德妮回頭瞪了正在感慨的帕蒂亞一眼,「如果不是以黑暗學院的名義,你以為我們就能這麽簡單的離開嗎?無論是那倫比亞還是在神聖帝國,守衛們都能給你扒下一層皮來!」
帕蒂亞聳了聳肩膀,只好什麽都不說了。她朝依德妮望過去,前方羅倫正等着她們兩個人,不,确切地說來,是只等着依德妮一個人。她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依德妮的身上,溫和缱绻,仿佛這個塵世上只有依德妮值得她去關注。
這個世界上,對于已經是半個亡者的羅倫來說,大概也确實只有法師是她所放在心頭,并關注的唯一生者了吧。就這樣想着,羅倫已經操縱着駝目鳥過來,擋住了帕蒂亞的視線,轉頭對依德妮說:「我知道你的心情。不過有的時候光說是沒有用的。」她摸了摸依德妮的頭發,撩起對方的一縷發絲纏繞在自己的指尖,看着南大陸的陽光把那縷發絲照耀得越發耀眼。她把玩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對上依德妮的眼睛,「從什麽時候開始,你變得那麽的友善了呢?」
依德妮的心陡然一跳,這不是因為對對方的眷戀和愛意帶來的心跳,而是因為戒備、警惕、還有被說穿心思的自我反省。
友善這個詞語,在依德妮的成長過程中,意味着意外,危險,把生命維系在缥缈無定的友情上,比利益和肉體的鏈接更讓人覺得焦慮不安。自己真的變得善良了麽?依德妮保持着警惕看着帕蒂亞。聖女開始重新系統地學習法師的規矩。這和以前聖殿只要求她專注地祈禱獲得光明女神的寵愛完全不同,她需要了解元素的原理,熟記術式的計算公式,她的身體天然地更加吸引光元素,光明法術的施展對她而言就如同呼吸一樣自然,但這僅僅只限于沒有任何控制和操作的施展。
在依德妮的教導下,帕蒂亞目前只能勉強使用出一級法術,盡管因為體質的關系,她的法術強度遠遠超過其他人。她現在正在施展光明系法術的代表術式:警戒術。這個為報警而準備的一級結界類輔助法術在依德妮的要求下,需要長時間地籠罩在三個人的周圍,并随着她們的移動而移動。這樣施法者能在結界範圍內迅速地感知敵意,從而選擇回避或戰鬥。
依德妮打量着帕蒂亞,她皺着眉頭,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心過頭了。聖女的特殊性,如果使用得好的話,确實是能給依德妮自己或是羅倫以巨大的好處。但是她深知黑暗女神對于帕蒂亞的獨占欲,她原本可以獻上聖女獲得自己想要的。但是她最終卻選擇了最麻煩,最費時間,同時也最需要考驗彼此情感的一條道路。
這不符合她一直以來接受到的教育結果。她嘆了口氣,看着帕蒂亞認真的眼神,她有些晃神。在這晃神過後,她對一直靜靜關注着她的羅倫說:「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确實是……對她抱有過頭的善意了。但是……我卻不想改變。我不知道這樣的放任會為我們以後帶來一個敵人,或是一個朋友。」而後,法師朝羅倫微笑着回答,「不過沒有關系,任何投資都是有風險的。我認為值得,同時我也想這麽做。」
法師眯起了眼睛,在這陽光下,少女哪怕穿着黑袍,卻依然純美得猶如天使。
帝國的輝光……
羅倫突然明白過來,哪怕神聖帝國的人對于依德妮的父親充滿了憎恨,但是帝國的輝光的傳說卻依然在流傳的原因。因為這樣的人,真的就好像從雲端灑下的輝光那樣美麗。
依德妮看着羅倫沉默的樣子,又突然升起了一點點的不安,猶豫着問:「你不願意麽?」她怎麽能忘記,羅倫的本質是一個亡靈,就算并沒有轉化完全,但是死亡之氣依然無時無刻底腐蝕着她的另一半身體。亡靈的天性,是否會讓羅倫對于純粹的善意感覺到不适呢?
「當然不。」羅倫從自己的沉思裏回過神,她沖依德妮安撫似地笑了笑,「我很高興你能堅持自我,不因任何人的話而懷疑自己的決定。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記得現在這一刻。不會因為任何人以及任何事而把自己的內心真正的意願抛棄。」
依德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羅倫,不安地說:「你是在暗示什麽嗎?還是……」
「當然不,我的契約者。」羅倫回答着,她已經別過臉,看向了前方的道路,然後說,「只是一些普通的說教而已。」
依德妮皺起了眉頭,她沒有追問,也沒有其他的反應,只是沉默地跟在了羅倫的身後。
她們之間共享着彼此的一切,契約牽連着兩個人的靈魂。可就算如此,心與心的距離依然是無法跨越的鴻溝,而當她們某一個人想要隐瞞一些事情時,就算是契約,也無法讓她們聯通彼此。
這樣的情緒順着契約傳達到羅倫的身上。羅倫沒有露出一點點的異動,她作為一個沒有成功轉化的亡靈在冥域生活了許多許多年,漫長的時光曾讓她無論是思想、觸感還是感情都變得不敏感。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就像一個真正的亡靈那樣,只有仇恨和不甘在驅使着她。
但因為契約,她又重新的,一點點地找回了曾經忘記過的許多感受,她在亡靈的自己和非亡靈的自己那樣來回擺動。她想撕碎啃食一切美好的事物,又想要保護和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美好。她一邊難以抑制地靠近,一邊又要小心翼翼地提醒警示。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契約者,而她也不希望面對,因為對她而言,明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和這最重要的事情比起來,一切都不重要,都是可以無視,甚至是抛棄的。
在帕蒂亞不停地釋放法術,而三人卻依然沉默的尴尬氣氛中。她們終于來到了預定中的下一個城市,同時,也迎來了新的消息。
亡靈大軍來襲,整個北方大陸陷入了艱難的戰鬥中,倫飒作為神聖帝國的前頭堡,已有多個城鎮變成了一片死亡之地。
71 北方時局
南大陸距離北大陸實在太過遙遠了,再加上陣營的關系這樣的消息傳過來大多數人的反應不是震驚而是鼓掌叫好。
「這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酒館裏閑聊的人們互相碰着酒杯,高興地喝酒。他們煩透了中大陸那些聖廷的人的嘴臉。在南大陸和中大陸的交界處是最緊張守衛最嚴密的地方。神聖帝國拒絕着所有黑暗陣營的人的直接進入。在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裏,南大陸出身的泰夫林、人類和暗精靈們,都需要在東大陸接受一下自由和友善的氣息,才有進入中大陸的資格。
盡管每年依然有無數的人通過盜賊工會來往兩地,但是聖廷的人依然仇視着自己的鄰居。雙方數次爆發小規模的戰鬥,基本一年都不會有幾天安靜的時候。讓南大陸們的人們最不恥的,是聖廷會将女神的子民們以淨化的名義湮沒靈魂,這意味着他們的靈魂再也沒有機會進入女神的神國。因此作為報複黑暗學院專門開發了一系列針對靈魂的法術體系包括如何折磨靈魂,把純潔的靈魂放逐到冥域等等。這導致兩邊的關系越來越惡劣。
亡靈大軍的消息或許對于別人是個好消息但是對于羅倫三個人而言,就不怎麽好了。事到如今,依德妮也不顧其他了,趁着三個人都在房間裏吃飯的時候問:「羅倫,我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裏,它還在嗎……現在亡靈已經在倫飒肆虐那麽……」
「沒事的。」羅倫沖依德妮笑了笑,她按住了依德妮的肩膀,說,「現在得到的信息還不完全,究竟有多少個城市被亡靈攻破,倫飒肯定是不會把消息放出來,否則只會引來民衆的恐慌。我們目前還沒有看到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因此可以判斷,南大陸的消息被放大了。」
她知道依德妮是關心倫飒的親人,因此解釋中還帶着安撫的語氣,這樣的姿态也成功地讓依德妮有些混亂的心緒緩和下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有些沮喪地說:「我真是……太不冷靜了,這真讓我慚愧。」
「不用過分擔心。倫飒從很久很久以前起就是神聖帝國的屬國,他們擁有大陸最強的騎兵團,同時也都是堅定的光明女神的信仰者。」羅倫說着,頓了頓,然後又笑了起來,「雖然這麽說不好,但是面對亡靈時,他們确實非常的有優勢。」
「最近亡靈出現的頻率太高了……」依德妮接受了羅倫的話,她看上去平靜了一些,開始嘀咕起來,「無論是獸人的進攻還是亡靈的出現,都是從北方而來的。從目前看來,他們的目标非常明确,是神聖帝國。如果那一位說的神戰的情報屬實的話,那麽……」
獸人信奉的是戰争與殺戮之神卡爾,但他卻是不折不扣的中立神,無論是人類、獸人還是半身人,大多數沒有家族信仰,同時又從事武藝的人都會選擇信奉他。除了北大陸他的眷族以外,東大陸這片混亂的土地上也擁有大批他的信仰者。據說在他位于北大陸的神山上,有着武力最強悍的戰士團隊,裏面是由卡爾的信徒層層篩選來的,篩選過程的殘酷不亞于暗精靈族內的傾軋。
而亡靈,則是黑暗女神的直接下屬。如果說卡爾和黑暗女神混在了一起,那麽女神為什麽要讓她們前往北大陸?如果這場戰鬥只是一個意外,沒有神明的參與,那麽神明的棋盤又會是在哪裏?
「不用想太多。我們不是神明,站不到他們的高度,就無法知道所有的信息,同時也看不到全局。」羅倫說着,掏出了地圖,她在上面畫了一條紅線,貫穿了南大陸和北大陸,她看着那條紅線,然後沉下了聲音,「你也不用過分擔心亡靈的肆虐,北大陸是很符合亡靈習性的地方。它曾經多次爆發過亡靈的危機……雖然我在冥域待了數百年,但我相信他們怎麽對付亡靈的天性還保留着。」
依德妮眨了眨眼,她似乎從羅倫的話中猜測到了些什麽,因此難以置信地看向了羅倫。而羅倫只是回望着依德妮,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微微地笑着。帕蒂亞看看依德妮,又看看羅倫,倒是有些好奇:「你對倫飒這麽熟悉,你以前是倫飒人?」
「我不是人類。」羅倫側過了身,看向了帕蒂亞,她的表情淡定疏離,「我不是任何國家的人。我只是一個半龍,一個泰夫林。」她的話語裏隐藏了對于人類的憎惡和厭煩,帕蒂亞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甘示弱地回,「你的契約者可也是一個人類呢。」
羅倫的臉色沉了下來,她轉頭去看向依德妮,而依德妮正專注地看着剛才羅倫擺出的那張地圖。羅倫看着她的側臉,陰沉的臉色又漸漸地和緩下來,她說 :「她現在和我一樣了。」
依德妮還在定位地圖,她當初查找紅石城的時候,找了很多倫飒的地圖,此刻羅倫把路線圖擺了出來,依德妮也就開始在記憶裏尋找對應得上的名字。對于法師來說,如何有效的記憶一直是他們所追求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