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怎麽哭了……”江彬連忙坐起了身。
他都沒來得及注意自己啞得像是被十層砂紙磨過一般的嗓子, 一坐起身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頭上的傷還好，只是撞了一下，有些悶着疼而已。胳膊上不知被擦傷了多少處, 兩條胳膊都争相提醒他皮肉撕開的疼痛感。
吳小天趕緊站起身來攙住江彬, 并且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傷口。但是他這麽一站一動，本來還在緩速掉落的淚珠就像是打開了閘就關不上了般不住地往下流。
“你不要亂動, 你的手受傷了……”吳小天抽了一下鼻子說，“還有你的頭……你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我聽那個人說你沒有聽到他按了喇叭, 所以才會撞到, 醫生還說……”
瞎說，那個卡車司機根本沒按喇叭。雖然他現在的頭仍然很疼，但是江彬記得非常清楚。然而他看着吳小天, 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醫生還說你因為太過勞累，所以才睡了這麽久……”吳小天又繼續說，聲音很輕很弱，低低地傷着心, “你是不是這幾天為了那款游戲都沒有休息過，沒有休息好還開快車，你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呢, 如果你這一次，如果你這一次……”
吳小天擡起手臂往自己的眼睛上胡亂擦了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時間會流出這麽多眼淚。他本來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也覺得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但是看到江彬出事，他心疼, 忍不住……
從認識吳小天到現在，今天這是吳小天一次性說出的話最多的一次。然而這樣的吳小天看得江彬很不好受。
他并不想讓吳小天因為自己出事而傷心成這樣。
江彬嘆了口氣，想擡胳膊，卻發現這個簡單的動作對他來說有些困難。“小天，你過來一點。”他只好開口說。
吳小天疑惑地擡起頭看着他，他的眼睛裏還閃爍着星星點點的淚光。
“到我邊上來。”江彬偏了一下頭，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吳小天似懂非懂地坐到了床邊，往江彬的左側挨近了一下。
江彬手臂一擡把吳小天摟進了胳膊肘裏。
盡管這一個動作又讓他疼得有些撓心撓肺，但比起看着吳小天掉眼淚還是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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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天慌張地想要坐起身，生怕壓到江彬的傷口。江彬卻伏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你別動就行了。”
等吳小天乖乖地沒再動，江彬又将他摟緊了一點，伸出手指仔細地擦去吳小天臉上的淚痕。
“別哭了，下次我一定注意。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沒事麽？”江彬收回手，把吳小天按在自己的懷裏。
病房裏另兩位病人的家屬始終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卻沒有覺得這兩個男生的姿态親昵有什麽不妥。
甚至有一位家屬還語氣欣慰地說，“27床你終于醒了啊，你弟弟看護你好幾天了，真是個懂事的小夥子，兩兄弟感情真好。”
江彬沒有說話，吳小天也僵坐着沒有吭聲。
“你這幾天一直在照顧我？是不是還一直用手握着我的手？”江彬又伏到吳小天的耳朵旁輕聲問。
吳小天微弱地點了一下頭，耳朵又頓時紅透了。
江彬輕笑了一聲，趁那位家屬背過了身去，飛快地在吳小天的耳垂上親了一下。
然後抓住吳小天的右手，十指緊扣放到了被子底下。
直到醫生再度來查房的時候他們的手才松開。
“小弟弟，不是說了如果你哥哥醒了要第一時間按鈴麽？”跟在醫生身後進來的護士不太滿意地朝吳小天搖了搖頭。
江彬看了吳小天一眼，發現吳小天又面露羞赧地低下了頭，他頓時一陣悶笑。
“看起來精神恢複得還不錯。”醫生瞟了他一眼，給他做了幾項檢查，接着又開了幾副藥，說是要給他補充營養。
“再住院觀察兩天吧，以後不要再胡亂熬夜了，你雖然年輕，但也不是鐵做的。”醫生叮囑了一句。
江彬微笑着點了點頭。
醫生一離開吳小天就跑出去打熱水，回來又忙着要給江彬泡藥。江彬喝了藥沒多久，吳小天又出去打了飯過來。
江彬這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吳小天怎麽悉心照顧他。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除了感動，他有股沖動。
那天着急回家就是為了這股沖動。
可惜現在他成了傷兵弱将，再怎麽沖動也付諸不了行動。
吃過飯不久，Clown來了一幫同事看望江彬。
江彬的手機屏幕被摔壞，所以他用吳小天的手機登陸了微信處理了幾單緊急事務。他沒在公司群裏過多說明自己為什麽請假，但是對自己的合夥人并沒有隐瞞。
自己從車上摔下來并且住院的事情他都和周洋說了。結果周洋悶不吭聲地就帶了一幫人過來探望。
江彬這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故。他出事的消息原本只有行政部知道，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于是每個部門都派了一個代表來，沒來的人也捎了一籮筐話，在微信群裏發各種祈福圖片。
原本還一臉憂心忡忡的行政部一位女同事進了病房看到吳小天時立即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都發現了吳小天。
他們七嘴八舌地對吳小天的出現表示好奇，又分裂成了兩撥，一撥向江彬表示慰問，另一撥對吳小天的近況表示關懷。
吳小天架不住他們只能逃跑，他找了個借口說要洗水果給大家吃，拎了筐水果跑了出去。
“小天現在是住在我家裏，所以我出事他第一個就知道了。”江彬對他們沒有得到回應的問題直言不諱，并且說完了還有種迷之優越感。
行政部代表聞言馬上背過身去迅速地按動手機，往那個私密群裏投放了一條爆炸性的消息。
“聽說你今天才剛醒過來，還得再休養幾天吧？你放心，公司裏的事情有我們在，亂不了。”周洋走到江彬跟前說。
“我很放心啊。”江彬笑了笑，“讓他們不要再加班熬夜了，吸取我的教訓。策劃部可以出一個公衆號文章，就拿我當反面教材，在公司內部轉發公示一個月。”
江彬輕松的話語引得大家笑了笑。
洗完水果的吳小天走到病房門口剛好聽到他們的笑聲，在那群笑聲裏他一聽就辨認出了江彬的聲音。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往裏走了進去。
他把洗好的水果遞給來探病的同事們，又拿出一只蘋果坐到床邊細致地削起皮來。
行政部女同事沒忍住，沖着吳小天說了一句，“我們小江哥就拜托你照顧啦，小天。”
吳小天回了一下頭，怔怔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們也別打擾江彬休息了，估計他跟我們聊了這麽久也挺累的了。”過了一會兒，周洋出聲說了句，跟江彬道了別，領着一群同事出了病房。
江彬坐在床邊看着埋頭削蘋果的吳小天的黑色頭頂，似笑非笑。
吳小天削完蘋果又用小刀将蘋果切成小塊，擡起頭來想要遞給江彬，又愣了一下，“你怎麽了？”
江彬勾起了嘴角，“剛才你答應了要照顧我麽？”
吳小天臉一紅，微微點了點頭，小聲說，“答應了……”
“那我如果現在再問你那天的那個問題，你會答應麽？”江彬又問。
吳小天保持着将蘋果放在手掌裏遞給江彬的姿勢呆立在原地，過了一會兒，他才用更微弱的動作點了點頭。
江彬滿意地一笑，張嘴咬住了吳小天掌心裏的那塊蘋果。
“真想快點到晚上啊……”然後江彬朝着病房天花板上刺眼的燈光嘆了口氣。
吳小天沒明白江彬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江彬聽了他的回答之後并沒有什麽表示，他的緊張情緒也得以逐漸緩解了過來。他甚至以為江彬并沒有看到他點頭，所以才會這麽平靜。
到了晚上，他照常把那張折疊床攤開來，擺在了江彬的病床旁邊。
熄了燈之後，隔壁兩張病床上的兩位病人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江彬仍在和吳小天小聲聊着天。
“這幾天你都是睡在這裏的麽？”江彬問。
吳小天點了點頭，又發覺江彬應該看不見他點頭，所以輕輕嗯了一聲。
“睡在那種床上會不會很難受？”江彬又問，“要不你上來跟我一起睡？”
“不……不用了……”吳小天支支吾吾地拒絕了他，“你的傷還沒好，你的那張床也不大……”
江彬沉默了一下。他自我安慰地想，吳小天的潛臺詞是不是如果床夠大就可以和他一塊兒睡了？
吳小天以為他有些不高興，又說，“我睡這裏挺好的，跟你離得近，你有什麽聲響我都能聽到……”
他說到這裏又陡然閉住了嘴巴，然後懊惱地咬了咬下唇。
他剛才那句話，江彬不知道會怎麽看他……
江彬仍舊沒有說話，良久才嘆了口氣。
他盡管看不到吳小天，但哪怕就是在一團黑影裏，也能看出吳小天在偷偷緊張的小情緒。
心裏的沖動就愈加明顯了。
“小天。”江彬清了清嗓子，說出了話來，“你到我這邊來一下，可以麽？”
吳小天不疑有他地掀開薄毯站起身來，朝江彬的床邊靠了過去。
“你是需要什麽東西麽？”吳小天對着黑暗問了個問題。
似乎是聽到江彬嗯了一聲，于是他将手搭在江彬的床邊，另一只手想要拿手機出來當一下手電筒。他還沒來得及點亮屏幕，就被忽然地抓了過去。
江彬用手指輕輕抵在他的腦後，将吳小天拉近自己，然後在黑暗中搜尋着他所需要的“東西”。
吳小天張了張嘴，還沒有低叫出聲，嘴唇就被輕輕咬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