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笑,坐在圓桌前吃得滿嘴都是奶油。
***
傍晚時南珍把電話打到店裏,阿彬接的電話,說:“我叫則冬哥來聽。”
南珍說:“不用了,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則冬站在一旁,見阿彬一個勁點頭,然後挂掉電話。
阿寶站在則冬腿邊,咬着一顆棒棒糖問阿彬:是“我南珍姨嗎?他們什麽時候來接我?”
阿彬跟則冬說:“南珍姐說今晚回不來,讓你哄阿寶睡覺。”
“……”則冬垂眼看了看阿寶。
阿寶鼓着臉:“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要哄嘞!”
阿彬:“嘿嘿,明明很怕黑的。”
阿寶:“啊啊啊,你胡說,那是我小時候!我現在已經長大啦!”
則冬指了指這個小不點又指了指自己,阿彬笑着點頭,頭一次看見男神也有為難的時候。
阿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讨厭,他那麽可愛勇敢又帥氣,為什麽這個大哥哥卻連話都不想跟他說呢?
晚上下班後,店裏就只剩則冬和阿寶,沒有了嘻嘻哈哈的阿彬,店裏頓時沉默安靜的有些讓人受不了。
氣氛太尴尬了,則冬扔下圓桌旁的阿寶,回房間一趟。
阿寶見自己被扔下了,格外傷心,他就是想不通,自己這麽人見人愛,為什麽這個大哥哥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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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就掉金豆豆了,在燈光昏暗的小角落裏哭鼻子,鼻涕淌出來沒心情擦,一吸一吸的哭的格外投入。
就在這時,高高的身影走出來,看着委屈極了的小毛孩,則冬目瞪口呆。
他指了指房間,阿寶看不懂。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靠近阿寶,他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要哭,他只是去換過新床單而已……
他低頭打字,删了好幾遍,就是不知道該跟這個孩子說些什麽。
阿寶見大哥哥都不來哄他,更傷心了,嗷嗷哭着要阿婆。
則冬挺為難,南珍是讓他哄孩子睡覺的……
“嗚嗚嗚,我要阿婆我要阿婆……”阿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
月亮升至最高點,汀城靠海的那條街上,一個高大的男人在前面走着,後面跟着一個小尾巴。
男人的步伐比小孩大了許多,不一會兒就将孩子落在後面,他停下來等着,孩子一路小跑,臉上還挂着鼻涕,追到他身邊後也學着樣子停下來,一直低着頭。
則冬看着那小腦袋,繼續往前走,阿寶也繼續一路小跑的追。
他們坐的是最後一班到鄰市的大巴,乘客不多,各個都在昏睡,則冬跨上去時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所有人,阿寶站在車下,看着高高的臺階,覺得自己要跨上去是會非常吃力的。
則冬環視一周,突然感覺不對,低頭看,看見阿寶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大手拉小手。
則冬下意識地想抽離,阿寶帶着哭腔:“你別松開我!”
則冬就僵住了,怕這孩子再哭出來。
阿寶攀着大哥哥的手順利爬上了車,問則冬:“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能到?”
阿寶覺得,這個大哥哥肯帶他去找阿婆,還是挺好的。
則冬望着孩子忽閃閃的小眼神,別扭地側過臉。
沒得到回答,阿寶恹恹的也不說話了。
哭過的孩子特別容易困,不一會兒,阿寶就歪着頭睡着了,光影掠過車窗,溫柔地拂過他的小臉,則冬一直在看阿寶,覺得很新鮮。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單純,美好,會哭也會笑,有愛他的阿婆,有會給他吃蛋糕的南珍姨,他的世界一定是與太陽一樣的顏色。
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慢慢滑向則冬,不輕不重的靠在他的手臂上面。
隔壁也有帶孩子的大姐,熱心地教導則冬:“你把孩子放平來,讓他枕着你的腿才好睡。”
則冬卻沒聽,而是将阿寶的腦袋往另一個方向推。
離開的則冬的體溫,阿寶哼哼了幾聲,然後順從的将小臉貼在了車玻璃上繼續好眠。
那位大姐讪讪地側過身覺得這個男人怪怪的。
車子到達鄰市時已是半夜,阿寶睡得沉,根本醒不過來,則冬伸手推他,誰知這孩子扭着屁股躲過他的手繼續睡,司機已經在催人下車,則冬沒辦法,彎腰将阿寶抱起來。
***
南珍氣沖沖的等在出站口,一見則冬壓低聲音就罵:“他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嗎?你怎麽跟着他胡鬧?”
阿寶在睡夢中蹭了蹭則冬的胸口,姜維站在南珍身旁勸道:“別說了,快讓孩子上車,免得感冒。”
南珍要将阿寶抱過去,姜維說:“我來。”
姜維從則冬手裏接過阿寶,阿寶快要醒來,他哄他:“阿寶啊,繼續睡啊,我是你姜老師,我們到啦。”
阿寶迷迷糊糊的放下心來,又睡着了。
則冬的雙手空落落的,南珍回過頭來又吼他:“還不跟上!”
則冬将雙手擦進口袋裏,跟了上去。
南珍帶着陳阿婆住在酒店裏,那麽晚了阿婆還沒睡,等在房間外,看見阿寶時眼淚就下來了。
則冬看得分明,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大家都要哭。
阿婆把阿寶接過去,脫下小衣小褲塞進被窩裏,一下下拍着孩子的後背。
南珍帶上門對則冬說:“你跟我過來一下。”
則冬跟着南珍去了那裏的天臺,晚上的風很大,吹亂了南珍的頭發。
則冬低頭打字:“出了什麽事?”
南珍咬咬牙,話出口時嗓子都是啞的。
“阿寶的父母在高速路上出車禍……都……死了。我們……是來認屍……的……”
則冬低着的頭猛地擡起,看着南珍。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嚴重的事情。打字的手停下來,無措地撫着屏幕。
南珍有些生氣:“這種時候,你帶着阿寶亂跑什麽?這不是來添亂麽!我是怎麽跟你說的,讓你帶阿寶一晚上,就一晚上都不行嗎!要是你們來的路上阿寶再出點什麽事我怎麽跟翠秋姐交代啊!”
吼着吼着就哭了起來,天太黑則冬看不清她的臉。
他伸手去摸,摸到一手的水。
那是南珍的眼淚。
南珍最害怕的就是身邊的人離她而去,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的假期,翠秋姐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那天宋權不出勤,是不是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當她看見則冬給她的短信時,心都在發顫,如果阿寶出了什麽事,陳阿婆一定熬不過這一關。
可她不知道,則冬也不會告訴她,阿寶躲在小小的角落裏說想爸爸媽媽和阿婆。
他哭着跟則冬說:“爸爸媽媽說好了今天回來看阿寶的,為什麽還不回來?”
則冬知道那種滋味,他曾經躲在被窩裏哭泣,因為他的媽媽死了,他很想她。
他很想開口安慰南珍幾句,他知道自己做的并不妥當,但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他看得出來南珍的難過,可他開不了口,他說不了話,一切的文字冷冰冰的顯示在屏幕上,是多麽的無力。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了一天,因為太悲傷了,我每寫出一小段就得幹點其他事來分散一下思緒。
希望你們能覺得我越寫越好了,如果這樣認為,就留言告訴我吧,沒有留言看我很寂寞啊!!
謝謝喂投的地雷,麽麽噠
小予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9-25 21:18:01
邪邪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9-25 22:00:11
半夏~雙魚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9-27 21: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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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liu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0-05 15:43:31
☆、(6)
按照規定,陳阿婆能帶走的只能是阿寶父母的骨灰,可阿婆不願意啊,她想帶女兒回家。
前一天的周旋并沒有成功,十六那天一早,南珍又帶着阿婆去了一次,則冬被留下來照顧阿寶。
南珍交代他:“別給阿寶吃糖。”
姜維揉了揉阿寶的小腦袋,坐上駕駛座。
阿寶問則冬:“我阿婆他們去哪裏?為什麽不帶阿寶一起去?”
則冬學着姜維的樣子,揉了揉阿寶的腦袋。
阿寶問:“哥哥,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話?阿寶很乖的。”
則冬搖搖頭,去樓下給阿寶買早點。
中午時南珍回來了,攙扶着陳阿婆進房間休息,則冬快步迎上去,看着她。
南珍問:“阿寶呢?”
則冬将雙手做枕頭狀。
南珍像是跑了馬拉松一樣疲憊,順勢坐在了地上。
則冬看了看地板,顯然在計算上面有多少細菌。
他站着,她坐着,她彎着背小小一坨才堪堪超過了他的膝蓋高度,陽光打在背上,南珍的臉背着光,顯得有些青紫。
她說:“下午給翠秋姐和姐夫辦事。”
說完手機響,則冬豎着耳朵聽,南珍說:“姜維你別忙了,我現在不想吃,你也去休息一下,下午還要開車。”
挂了電話,南珍長嘆一聲,仰起頭看則冬,問他:“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麽?”
則冬慢慢的蹲下,順勢坐在她跟前。
他好安靜,無時無刻都在安靜着,南珍想起那次帶他去買烤箱,街坊鄰居在背後議論她的事,他卻無知無覺,寬肩遮住刺眼的陽光,擋在她眼前,一切好像就都散去了。
南珍說:“則冬,太陽曬得我背疼。”
她說:“我疼。”
然後,她看着他站起來,腳步轉了轉。
然後,他蹲下,用身體遮住過燙的陽光,還南珍一片清涼。
南珍往後靠了靠,碰到了則冬直挺挺的背脊。
則冬立馬往前挪了一步,兩人的後背與後背間隔一個拳頭的距離。
***
身後有則冬,則冬只聽不說,每次,南珍都能将心裏話講出來。
陽光是有些刺眼了,則冬低着頭,垂下眼簾。
南珍說:“則冬啊,阿寶還沒見過爸爸媽媽呢。”
午睡前,阿寶還問:“哥哥,我睡醒了阿婆就帶着爸爸和媽媽回來了嗎?那你一定要叫醒我!”
“怎麽辦?我該怎麽跟他說?”南珍無法想象,那麽小的孩子,要怎麽接受這件事。
則冬在鍵盤上打字,手腕向後轉,遞給南珍。
白色的手機,屏幕上居然沒有沾到指紋,這個男人從裏到外都幹淨得一塌糊塗。
南珍的手上沾着淚,一觸到就弄髒了屏幕。
上面寫着:“別告訴他。”
南珍說:“不行,今天不見,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像是發了狠般站起來往外走,叫醒被窩裏的阿寶。
阿寶迷迷瞪瞪看見南珍回來了,開心的問她:“南珍姨,我阿婆回來了嗎?”
南珍點點頭,半大的孩子,睡醒時是那麽可愛,他在笑,眉眼很像翠秋姐。
“走,我帶你去見媽媽。”南珍給阿寶穿衣服,則冬從她手中搶走孩子。
“你幹什麽!”南珍不知道則冬為什麽突然這樣。
阿寶攬着哥哥的肩膀勸他:“哥哥,我南珍姨是要帶我去找媽媽的。”
則冬搖搖頭,抱着阿寶不松手。
他不會讓阿寶去的,他絕對不允許。
南珍不想在阿寶面前跟他吵,說:“你給我出來。”
阿寶自己乖乖穿衣服,則冬出去後板着臉噼啪打字。
他說:“不要告訴他。”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南珍看着那幾個字,覺得則冬是在說她殘忍。
則冬一直舉着手機,南珍捂着臉突然失去了力氣:“我怕阿寶長大了會埋怨我沒讓他見上父母的最後一面。”
南珍根本忘不掉,那冰冷的房間裏,那麽小的一個盒子,她的鄰家姐姐躺在裏面,渾身僵硬。
***
“不會的,”則冬搖頭,“他不會怨你,他會感激你。”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相信!”這場車禍,除了親人外,南珍受到的打擊是最大的,她本就是孤兒一個,身邊親近的人不多,從小喜歡的姐姐這樣慘死留下半大的孩子,年邁的阿婆強撐着操辦女兒的喪事,這些讓南珍的心每一秒都如刀絞。
“因為我小時候見過我媽媽死的樣子。”屏幕上的文字沒有溫度和語氣,冷冰冰如則冬此人。
南珍放下手,看着則冬,他的眼神有些痛苦。
他說的是真話,南珍知道。
他痛苦過,所以才如此堅持不讓阿寶也同樣如此,在他的童年裏,沒有出現那個可以感激的人。
三歲時,他看着從河裏被撈起的媽媽,卻認不得她原來的樣子。
長大後一遍遍的回憶,卻真的忘記了她本來的樣貌,記得的只有被河水泡的發脹的扭曲五官。
這時姜維的電話又來了,南珍接起來時安靜了一分鐘,然後對他說:“姜維我決定不帶阿寶過去了。”
則冬的眼神裏慢慢褪去了那些傷痛。
他推門進去,見阿寶已經穿戴整齊。
南珍挂了電話跟進來,對阿寶說:“阿寶啊,咱們過兩天才能見到爸爸媽媽,南珍姨現在要出去辦事,你能跟則冬哥哥在一起玩嗎?”
“過兩天就能見到了嗎?”阿寶一再确認。
“嗯。”南珍重重的許諾。
“那我會乖乖。”阿寶揚起笑臉,他現在不怎麽讨厭這個大哥哥了。
“真乖。”南珍揉了揉阿寶的腦袋,直起腰時,感覺頭頂被壓了壓。
則冬擡手壓在她頭頂,揉了揉。
南珍怔了怔,這算是感謝麽?這算是哪門子感謝啊!
南珍:“我都是為了孩子!”
則冬點點頭。
南珍覺得自己跟這男人說不清楚,去隔壁房間扶了阿婆起來,兩人又一起消失。
阿寶晃着腳問則冬:“哥哥,我可以吃糖麽?”
則冬看着幼獸,從南珍拎回來的袋子裏拿了一支棒糖遞給阿寶。
“可以不告訴我南珍姨嗎?我南珍姨老愛管着我,比我阿婆還愛管我嘞!”阿寶張嘴啊嗚一口咬住糖果,則冬看見他後牙上的兩個大黑洞。
他又點了點頭,表示會保守秘密。
***
晚上八點,姜維背着陳阿婆回來了,南珍倒了一杯溫水喂阿婆吃藥,陳阿婆在迷糊中一直喊着女兒的名字。
阿寶擔心的問南珍:“南珍姨,我阿婆怎麽了?”
話還沒說話,臉上就挂了金豆豆。
南珍勉強地笑着安慰孩子:“阿婆困了。”
“那為什麽要吃藥呢?”
南珍說:“阿婆感冒了,吃了藥睡一覺就會好的。”
阿寶一直很擔心他的阿婆,不願意離開阿婆,搬張小凳坐在床邊陪着阿婆,最後靠在陳阿婆手邊睡着了。
姜維把阿寶抱走,南珍和則冬繼續守夜。
南珍從包裏拿出一個月餅遞給他,輕輕說:“昨天忘記給你了。”
則冬拿着月餅走到窗外,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現在的月亮又大又亮。他拆開包裝紙咬了一口,蓮蓉蛋黃餡。
“我們明天回去。”南珍說。
隔天,他們回到了汀城,南珍在學校宿舍将姜維放下時跟他說:“這次太麻煩姜老師了。”
姜維忙說不麻煩。
阿寶瞪圓了眼睛看兩人,姜維只能隐晦的說:“明天我陪你去看地吧。”
南珍搖搖頭,“你好好休息,後面的事我自己能辦好。”
姜維看着南珍,這個女孩獨立能幹,似乎已經忘記了遇到事情可以依靠別人。
他的目光溫柔起來,“都聽你的,随時可以找我。”
南珍再次道謝。
車子路過咖啡店時南珍沒有停車,頭都沒回地跟則冬說:“你跟我回家一趟,把阿婆背上樓。”
陳阿婆很瘦,背起來一點也不費勁,則冬将她放下後,阿寶摸着阿婆的手背哄她睡覺。
南珍開導阿寶:“阿寶放心啊,阿婆會好起來的。”
阿寶現在已經不笑了,小孩子的心思其實最通透,大人們的情緒會對小孩有直接的影響,阿寶隐隐猜到家裏出了大事,可他根本想不到會是怎樣的大事才能讓一向健朗的阿婆變成這樣。
阿寶說:“南珍姨你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吧,跟她說阿婆生病了。”
南珍差點藏不住眼淚,是則冬快一步擋在她身前,沖阿寶點了點頭。
阿寶又憂心忡忡地轉頭去看他阿婆了,南珍快步沖進對門,對正要出門的連香玉說:“媽你替我照顧一下阿婆和阿寶,給他們做頓飯吃,我很快就回來。”
連香玉唠叨着:“他們家到底出什麽大事了要你這麽忙前忙後啊!你兩天沒回來你爸爸都生氣了!”
南珍不敢現在告訴連香玉,怕她嘴上沒把門的不小心讓阿寶知道。
則冬告訴她,能遲一天告訴他,他就能多快樂一天。
南珍覺得他說的對。
南珍好脾氣的哄連香玉:“媽,你受累了,回頭我再跟你說。”
連香玉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過到對面去翻看陳阿婆家的冰箱,嘴裏嘀咕着:“都沒什麽菜怎麽做飯啊!”
說歸說,南珍帶着則冬離開前,看見她将自家冰箱裏的肉和菜搬到了陳阿婆家。
作者有話要說: 哎,留言少到我想哭……
日更的作者難道不應該珍惜嗎?
早早的更新,因為我晚上要去吃自助餐餐餐~~準備的很充分,餓了一天什麽都沒吃耶!
☆、(7)
南珍帶則冬去選墓地,從下車起南珍就感到身旁的家夥在看她,那視線飄忽不定,若有似無,看得人身上毛毛的。
“看什麽看!”南珍忽然轉身,卻也還是沒捉住則冬的視線,惱羞成怒地吼了。
則冬就也停下來,掏出手機給南珍看。
他問南珍:“你拒絕了姜老師的幫助,為什麽?”
南珍:“不想欠人情。”
則冬問她:“他不好麽?”
南珍:“不是他不好,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讓外人插手。”
則冬:“我也不是你的家人。”
南珍:“你是我店裏的夥計對不對?”
則冬點點頭。
南珍面露兇光:“既然是我店裏的人就是我南珍的人!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小同志你不要挑三揀四,我總不能帶着阿彬那個不着調的過來選墓地吧?”
則冬的嘴角揚了揚,在下午陰森的墓地上出現這種中風了的表情是很駭人的。
南珍說:“不許笑。”
他聽話的恢複面無表情,拿走自己的手機,打了幾個字後遞過來,南珍先是看見了他臉上微微有些叫做得意的東西。
他說:“我懂得一些,可以幫你。”
南珍:“廢話!”
南珍:“帶你過來就是要你幫忙的!不會另外加工資你不要多想。”
則冬搖搖頭,越過她走在了前面。
南珍一掃剛才的活潑,低着頭跟在則冬後面,經過一塊墓碑時停下來,用手摸了摸。
則冬回過頭來看她,她說:“嗨,宋權。”
***
則冬立在原地,面容比之前更顯得涼薄,他看着南珍帶着笑對墓碑說:“翠秋姐和姐夫走了,你還記得翠秋姐嗎?她以前一直喜歡你的,你為什麽不娶她呢?如果換做是你,一定不會讓她身處危險,就那樣死去吧?如果嫁給了你,她也不需要外出工作,可以天天陪在陳阿婆身邊,可以天天接阿寶上下學,你們會很幸福,對不對?”
一陣山風吹來,刮得墓碑旁的小樹掉落了兩片樹葉。
“生氣了?”南珍摩挲宋權二字。
“好了好了,”她在哄勸,“我只是氣氣你而已啦,既然非要娶我,為什麽扔下我一個人走得這樣早?我一個人好辛苦你知不知道?”
南珍看看小樹,再說:“好吧,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提你和翠秋姐了,哎,姐夫也一起下去了呢,你得幫着翠秋姐,如果姐夫欺負她,你得保護她呀,你好歹也算個娘家人!還是個警*察呢!”
這時,又一陣山風吹來,沒有樹葉掉落。
南珍扭過頭對則冬說:“這人脾氣越來越大了,真是惹不得,總覺得他是在學我,我現在那個後悔啊,小時候為什麽就總愛欺負他呢?”
賣墓地的大叔一路小跑過來,南珍站起來說:“下次再來看你。”
則冬的目光掠過那塊冷冰冰的墓碑,轉向跑來的大叔,大叔口若懸河着:“哎呀你們找到我那就一切妥當了,是給誰準備的?面積要多大?我這裏有風水寶地,可以保佑後代子孫官運亨通財源廣進!來來來,跟我走,這裏看這裏看……”
南珍聽得一串好詞,擡腳就跟上去,官運亨通?財源廣進?以後阿寶要是出息了,陳阿婆也能跟着享福,這是再好不過了!
則冬跟在南珍後面,雙手插袋,聽大叔跟南珍顯擺:“這塊地一般人我都不拿出來展示的,你看,位置好吧?氣派吧?以前皇帝住的房子也不過如此啦!”
南珍問了下價錢,聽了以後大吃一驚。
大叔勸她:“小姑娘你別不舍得,這房子住得好,你以後也能受惠的,我有不少主顧現在都發達了,都來感謝我呢!”
南珍在心裏算了算,拿出這筆錢後她的存折就基本掏空了。
她再三問大叔:“你說的是真的吧?沒騙我吧?我告訴你我是本地人,出了什麽事你會很麻煩的!”
大叔一聽就不高興了,把宣傳冊一收就要走:“小姑娘你既然不信我那我們這買賣也別做了,你去找個你信得過的人買房子吧,不要說大叔沒照顧你,這一片除了我哪裏還有憑良心在賣地的人?”
南珍見人家說的真切,就真動了心,拉住大叔賠笑臉:“大叔你別生氣啊,哎呀你怎麽這麽愛發脾氣啊,那麽多錢我肯定是要好好想一想的嘛,我就這麽一說而已啊!”
大叔停下了腳步,哼了哼:“小姑娘你現在到底信不信我?”
南珍趕忙點頭:“大家都是熟人,打個折呗?”
大叔搖搖頭又要走:“小姑娘,做事要舍得花錢才會有好結果。”
南珍咬咬牙:“那我考慮幾天!”
大叔:“不是我說什麽啊,小姑娘你回去好好想,但是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實話告訴你,這裏很受歡迎,有好幾個人跟我預定位置,但我這人講究錢貨兩訖,喜歡幹幹脆脆利利索索,今天見你也是個明白人,就好心好意向你推薦了,一個小時後有個主顧會帶着錢來找我,你看看你需要考慮多久?”
南珍看看那塊地再看看大叔,舉着包正要說話,則冬扔了一塊石頭打在南珍手臂上。
手臂一陣發麻,南珍哎呦一聲,包包落地,則冬撿起來時避開上面的塵土。
裏面是來時在銀行取的現鈔,滿滿一包,則冬拿在手裏,看着南珍,眼神略有責備。
南珍竟然覺得自己在這家夥眼裏讀出兩個字:笨蛋。
“……”他竟然敢罵我是笨蛋?
***
則冬個子很高,看都沒看那個大叔,拉着南珍要走。
“哎哎哎,小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南珍被拖了一路,怎麽也掰不開則冬的手,還得應付“賣房子”的大叔:“這地方我買的,我一個小時……不,二十分鐘後回來買!你給我留着!”
則冬腳步突然頓住,扭頭看南珍。
南珍兇兇的:“幹嘛!咱們就是來賣墓地的啊!”
賣地的大叔站在原地點了一支煙。
則冬覺得這女人簡直愚蠢得不能溝通了!
他松開手,南珍獲得自由,蹬蹬蹬跑去大叔那邊,卻兩手空空。
則冬聰明極了,拎着南珍的包。
他四處走動,這個山頭的地界很廣,用雙腳丈量需要不少時間,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可大叔說的來送錢的主顧卻沒出現。
南珍終于明白了,這不過是騙人的說詞。
她把極其鄙視的眼神賞給那個滿嘴胡謅的大叔,擡腳跟上她家夥計。
她家夥計已經走到老遠的地方了,只能見到一個清瘦的背影,天色漸漸暗下來,南珍心裏毛毛的,喊則冬:“喂你等等我啊,我們一起走啊,你別走那麽快啊則冬!”
大叔一看買賣黃了,則在屁股後面追南珍:“哎哎,小姑娘你別跑啊,這真的是風水寶地你相信我!”
南珍轉頭啐一口,“寶個屁!”
則冬在一個位置上停下來等南珍,南珍氣喘籲籲跑到跟前,則冬指了指腳下的土地。
“賣房子”的大叔眼神就變了。
則冬:“這裏。”
南珍:“為什麽?”
大叔:“不行!”
南珍:“為什麽不行?”
大叔:“這是我留給自己的地方!”
南珍:“你付錢了嗎?”
大叔:“……還沒有。”
南珍:“又不是你買下來的算什麽你的地方?”
大叔:“你買了那塊地我就有錢買這塊地了!”
南珍指了指自己的臉:“大叔?我真的很白癡嗎?我真的會找人來跟你喝茶的哦!”
***
大叔見南珍似乎是聽則冬的,就跑去拉則冬,則冬一揮手甩開,嫌棄的拍拍袖子。
大叔囔囔着:“小兄弟你不要亂說,別怪我沒事先告訴你,這塊地不是什麽好地,你會後悔的!”
南珍翻白眼,拉着則冬要去付錢。
大叔一屁股坐在地上喊着:“不賣!說什麽也不賣!”
南珍蹲下來教育小朋友:“大叔,這塊地不是你的,你說不賣也沒用。”
則冬一直在一旁噼裏啪啦打字,很認真的模樣讓南珍好奇。
他也蹲下來,把手機拿給大叔看——
“入山尋水口,登穴看名堂。
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
“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
“夫陰陽之氣噫為風,升為雲,鬥為雷,降為雨,行平地中而為生氣”。
淺深得乘,風水自成。”
南珍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麽,總之那大叔是目瞪口呆。
則冬收起手機時被南珍搶走。
南珍看着那些古文,再次覺得她家夥計不是正常人。
“什麽意思?”南珍問則冬。
則冬把手機拿回來放進口袋裏。
坐在地上的大叔說話了:“小兄弟,你是來跟我搶飯碗的嗎?”
則冬搖搖頭:“做生意要以誠信為本,你這樣的,不會長久。”
大叔又問他:“你這麽年輕就做風水先生了?你家是哪一派的?”
這大叔沒玩沒了的問,南珍不耐煩了,決定現在去付款。
她再問一次:“則冬,是這裏嗎?”
則冬點點頭。
***
等付款回來,南珍還看見那大叔在地上哭,特別傷心的樣子。
南珍問:“墓地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則冬低頭打字。
南珍就耐心等着。
則冬說:“西邊的礦山發生崩塌,東邊用銅鑄成的鐘會不撞而鳴,這就是感應。氣在地下運行,順随地勢走,也随地勢停止。丘隴的石骨,平地凸起的土脊,都是有氣在運行的标記。經書說:氣有風吹就散失,遇上界水就止步。古人聚集氣使它不散失,用界水限制它不再運行,所以把它叫做風水。”
“墓葬風水說:死者下葬後,真氣會與穴氣結合形成生氣,通過陰陽交流成的途徑,在冥冥中有影響、左右在世親人的氣運。陰陽兩氣,呼出來就成為風,升上天就成為雲彩,降落下來就成了雨,在地下流行的就成為生氣。生氣在地下流行,生發時就能養育萬物。”
“人是父精母血的結晶體,所以人也是陰陽兩氣的結晶體。每個活着的人都有陰陽兩氣,死後肉體消失,陰陽兩氣卻沒有消失。活著的人,氣聚凝在骨,人死骨未滅,所以人死氣還活。所以下葬者,要找一個有生氣的陰宅,讓生氣和不死的陰陽兩氣相結合來保護在世親人。”
“墓葬風水是一門科學,一個顯著的特性就是強調人與自然環境生氣的和諧。它是一種使住宅、墓地與宇宙中的地氣取得和平相處的藝術。”
這些太過生澀,南珍不是很懂,但她記起來了,這是這家夥頭一次這麽話多。
“你很懂哦?”南珍問。
則冬搖搖頭:“略懂皮毛。”
南珍看着大叔說:“他好可憐,眼看着自己的房子被我們搶走了。”
則冬沉靜片刻,又開始打字。
他蹲下,展示給大叔看。
然後大叔就笑了,樂颠颠的走了。
則冬知道南珍很好奇,就告訴她:“那邊還有一處好地方。”
南珍:“那我們為什麽不買那邊的?”
則冬:“這裏的更好。”
于是南珍就放心了。
***
回去時路過宋權的墓碑,南珍說:“我走啦!”
她笑着,說了這句話。
回到車上後,則冬遞給她手機,上面寫着:“哭也可以。”
南珍吸了吸鼻子:“我不哭。”
則冬:“眼淚可以淨化眼球,從中醫上說,心中郁結如不抒發,會得病甚重,你還是哭一下比較好。”
南珍滿頭黑線:“說了我不哭的。”
則冬只能作罷。
車上,南珍說:“你回店裏去吧,今天辛苦了。”
則冬問南珍:“你什麽時候告訴阿寶這件事?”
南珍艱難地:“後天是個好日子。”
“今晚?”
“恩。”
“我想跟你回去。”則冬表示。
南珍突然覺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