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4 (5)
在火車之後換乘汽車,五個小時後,他們終于到了。
五臺山,他們真的去了五臺山。
直到踩在臺懷鎮的泥土裏,南珍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連綿的山路旁滿是格桑花,南珍随手摘了一朵,踮起腳尖插在則冬耳邊,然後笑眯眯的欣賞。
則冬抿着唇,作勢要把花兒拿下來,可南珍不許,南珍說:“你戴着好看!”
他只能頭上戴花與她一路走下去,引得周圍同路的人紛紛側目。
則冬告訴南珍:“格桑是藏語裏幸福的意思,所以格桑花也叫做幸福花。相傳格桑花是格桑活佛的化身,可以帶來吉祥,又叫做吉祥花。”
南珍啊了一下,趕忙雙手合十道歉:“怎麽辦?我摘了佛祖的化身,會不會有報應?”
則冬就彎腰也摘了一朵,戴在南珍頭上。
這樣,我們就都得罪了佛祖,要罰一起罰。
南珍愛嬌的摸了摸,翻出手機照着看,看見那是一朵有着八片花瓣的格桑花。
則冬:“八瓣格桑,傳說找到了八瓣格桑就找到了幸福。”
南珍心中甜蜜,他将八瓣格桑戴在她的頭上,她是他的幸福吧?
當晚,他們住在簡陋的旅店,則冬要的是一間雙人房,一個房間兩張床。
南珍洗完澡撲到他的床上翻滾,直到則冬一身水汽的出來,将小猴子拎走。
南珍還要蹭上去,則冬不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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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冬:“明天還要爬上呢。”
南珍:“我害怕,你抱着我睡!”
可這回,則冬是怎麽也不肯了。
他關了燈,南珍生氣坐在床上不肯睡,黑暗中幽幽亮起手機屏,則冬在哄她:早點睡,別鬧了。
南珍沒有鬧啊,南珍只是想跟他一起睡。
可作為一個身心都很健康的男人,則冬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
第二天清晨,兩人很早就起來了,則冬過去拉南珍的手,南珍哼哼着甩開,則冬面上帶笑,直直看着南珍,南珍裝不下去,嗷嗚一下撲過去,則冬背着她去開窗,山裏的空氣涼絲絲帶
着泥土味,呼地竄進房間,山間晝夜溫差大,南珍哆嗦了一下,則冬想要将窗戶關上,卻無意看見了這樣一幕——
百位尼衆排班前往某處,整個隊伍俨然軍隊操練一般,每位尼師都靜靜地随隊步行,絕不東張西望,場面壯觀及威嚴,令人心生感慨。
南珍小小的哇了聲,則冬将他放下,雙手合十置于胸前,南珍學着他的樣子,輕聲念一句:阿彌陀佛。
則冬關上窗,讓南珍去穿衣服,南珍的腦袋套進毛衣裏,嘴上嘟囔:“她們要去哪裏?為什麽有這麽多女人想不開要來當尼姑?”
則冬無法告訴南珍,人的心能承受很多東西,卻也很脆弱,你不知道自己的心能堅強到什麽程度,你也不知道,你的心遇見了什麽,會碎成一攤血水。
他希望他的南珍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五臺山不止是座山,更是一座佛城,在這裏,喇嘛、和尚和尼姑随處可見,相互融合又具有獨特魅力。
則冬和南珍早早的出來,要去朝臺。隔壁房間的大姐聽說了,熱情邀請他們一道同去。
南珍看向則冬,一切都聽他的。
則冬點點頭,表示願意一道同去。
那個大姐是一位居士,因為女兒在普壽寺修行,所以就近住在這裏,自從女兒皈依佛門後,她就把帶人朝臺當成了自己的使命。
南珍聽得唏噓,則冬卻覺得平常。
這世上人與人的際遇不同,結果也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大姐一眼就看出則冬的缺陷,卻不似外面的人那般投以怪怪的眼神,她朝着則冬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
則冬回禮,南珍歡喜,熱情的分給大姐她路上買的話梅。
大姐含笑接過,領着他們下樓。
***
南臺的道路兩旁有很多神聖的佛像,從山腳下一眼望去,是陡峭的通天階梯。
則冬與南珍一人背一個包,踏出了朝臺的第一步。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南珍從沒有爬過這麽高的山,這麽陡的坡,則冬站在她之上的臺階朝她伸出手,南珍又渴又累,攀着他的手停下來休息。
則冬将她的背包接過去跨在身上,扶着南珍繼續前行。
大姐轉身看了看兩人,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只說讓南珍:“堅持。”
南珍指了指則冬:“為什麽不跟他說?”
大姐笑了:“他一定能堅持到最後。”
正說着,就看見不少人從臺階上下來。
大姐直呼可惜,可在南珍看來,那不過是爬不動了下山而已。
則冬看了南珍一眼,跟她說:“背我也要把你背上去。”
南珍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堅持?”
則冬說:“想知道的話,到了山頂我就告訴你。”
路上經過佛母洞,因為這裏的靈跡與佛誕生情形十分吻合,所以朝拜五臺山的善信和游客都絡繹不絕登臨佛母洞,虔誠發心,把入洞出洞示為大因緣,懇請佛母加持,獲得重生,消除業障,福慧雙增。
大姐與南珍說起佛誕生,傳說菩薩乘白象從右肋下入胎,太子從右肋下誕生,而佛母洞的洞腔示為人體母腹,右側乳白色的石型仿佛肋骨,洞口恰好處于右肋部位。世人入洞即為“投胎佛母”,受其恩育;出洞即為“佛母重生”,脫胎換骨。
南珍聽得有趣,打算也要進洞去受其恩遇,脫胎換骨。
可欄杆後排着密密麻麻的人,小牌子上寫着進洞要等十個小時。南珍當場就打了退堂鼓,好奇的看着那些毫不動搖仍然在排隊的人。
大姐問南珍:“要等嗎?”
南珍搖搖頭,她沒那個耐心。
則冬牽着她繼續前行,南珍像是在郊游,心情好得不得了,就是累了一點。
她在路上拆開巧克力蛋糕吃,看見身邊經過的一個黃袍和尚,還大方的給了人家兩塊。
則冬看她笑嘻嘻的繞在他身邊,希望她明天還能笑得出來。
***
終于登頂,南臺是景色最美的一個臺,卻也是最難爬的一個臺。
但好在一切都值得,南珍呼呼喘氣,看着眼底的山峰聳峭,煙光凝翠,大呼值得。
大姐告訴她,農歷四月的時候,北面四臺還是冰天雪地,南臺山腰就已經是百花怒放。
臺頂的溫度很低,則冬趕緊去挂單尋客房,大姐看看天,說明天可能會下雨。
五臺山有五個臺,這一天只是爬了一個而已。
南珍癟癟嘴,這真不是郊游,這是軍訓啊!
她在房間裏磨蹭則冬:“我明天走不動了!”
則冬搖搖頭,看樣子是一定要爬完五臺。
南珍翻着包找高熱量食物,最後喪氣地說:“早知道就不分給那個大和尚了!”
則冬笑起來,“不可以這樣。”
南珍:“我明天要下山!”
則冬抱住她:“我想去,你陪着我,好不好?”
說完想親她,可又想到這裏是寺廟,就忍住了,捏了捏南珍的手。
南珍手機沒電了,到處找插座,則冬卻将兩人的手機關機,裝在防水袋裏收了起來。
晚上時早早就拉南珍躺下,房間裏不開燈。
第二天早早起來,甚至連臉都沒洗!南珍倒罷了,她的則冬是個多麽愛幹淨的小夥子啊!
可出門一看,大家都是這樣,只用濕巾擦了擦臉将就。
慢慢的,不用則冬說,南珍就懂了,山上用水用電困難,朝臺宛如修行,清苦一點也是應該。
南珍漸漸變了,不喊累,也不讓則冬背她的東西,那樣的氣氛裏,她又是最冒頭的一個了,常常安慰掉隊的女孩:“別灰心,我等你一起,來,我們一起走,一定會走到的!”
則冬的心裏小小自豪,陪着南珍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确定每個人都不掉隊。
***
慢慢的,臺階變成了山路,山上霧茫茫的,天上下起了小雨,小路變得泥濘不堪。
路雖然不好走,但南珍卻無所畏懼,還拉着則冬看山上放的牛羊、小馬駒,順便用免費的雨水洗了洗臉。
則冬擔心她逞強,想背她走一段,卻被南珍拉着教育:“小同志你不能這樣投機取巧,我很厲害的,別人能走到為什麽我走不到?你看這裏環境多好,草那麽青,小動物都吃的壯壯的,好可愛。”
則冬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趁着大家沒看見,揉了揉南珍的腦袋。
在有人的時候,這已經是很親昵的表現了,南珍挺滿意,仰起頭沖他笑了笑。
快到西臺時,雨勢變大,霧氣也愈濃,南珍看不到前面的路,對則冬說:“你牽着我,我怕走丢了。”
則冬牽起她的手,撥開障眼的白霧,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南珍被狂風吹得伴着了腿,差點摔跤,則冬一手摟過她的肩膀,踏過雲海,終于登臺。
西臺海拔2773米,經幡被風雨折騰得厲害,隐約還能看到後面慢慢向上走的朝臺人,隊伍裏有人要拍照,拉着南珍說給她和則冬拍一張。
南珍拒絕了,她說自己不愛拍照。
則冬低頭看她,替她将被吹掉的雨帽重新戴好。
南珍後來偷偷跟則冬說:“我們不照相,我們就一輩子把這裏的記憶都記在心裏,這樣才珍貴,好不好?”
則冬點點頭,一輩子都記在心裏的,才最珍貴。
慢慢的,雨開始變小,但氣溫也是降低。
則冬讓南珍別脫了雨衣,那最起碼是件禦寒的東西。
一隊伍的人一直走,看見了雲霧環山,看見了青草牛羊,再走一段就到了中臺。
中臺也有自己的傳說,中臺頂巨石堆積,清一色的灰白并且棱角分明,所以被稱為龍翻石。傳說是文殊菩薩從東海老龍王那裏取來歇龍石,老龍王的五個兒子追到五臺讨還,揮舞龍爪,在臺頂上亂翻亂挖形成的。
若是盛夏農歷六、七月,特別是在雨過天晴之後,這裏的石面一眼望去碧翠欲滴,仿佛是一塊巨大的翡翠,碧翠生輝,光彩奪目。
因此,這裏也被稱為翠岩峰。
***
大家在中臺休息一晚,雖然很累了,但則冬和南珍還是在半夜出來看星空,雨停後的天是那麽的幹淨,深藍深藍中點綴點點繁星,山裏沒有燈,所以星空就格外明亮,比南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耀眼奪目。
倏地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掉到山與山的中間,南珍推推則冬,問:“我們現在過去撿,能不能撿到星星?”
一直說存在必合理的男人這回卻又變成了老學究:“跟你說過的,恒星是由非固态、液态、氣态的第四态等離子體組成的,能自己發光的球狀或類球狀天體,是……”
南珍趕忙喊停,嘟囔:“你這人一點都不浪漫!”
則冬不做聲,定定的看着她。
南珍說:“好啦,我知道了。”
則冬卻牽起她的手要去找星星。
他說:“一定可以找到的,其實我這人也挺浪漫。”
南珍捂着肚子大笑,最後覺得大山裏半夜響起女人的笑聲太驚悚,只好停下來。
第二天一早,,則冬帶着南珍到寺裏點燈,小小的燭火照亮了人心,照暖了人心。
出來時圓圓的紅日露在天際,南珍張大嘴朝着紅日咬了一口,沖則冬呲牙:“好吃!”
則冬以前不覺得什麽是可愛的,就連那只他偷偷喂養過的小狗,更多的也是覺得可憐,可憐兮兮的,與他一起被困在那個地方。
後來,看着南珍,他漸漸懂了,可愛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
星空,紅日,可愛的南珍要去撿星星,要去吃紅日。
這些也将作為最珍貴的回憶,記住一輩子。
***
之後的一路天公作美,偶有擋在路中間的牛馬,大姐總是大聲唱誦:阿彌陀佛。
神奇的是,牛馬總會讓出路來。
南珍覺得這山上真的有神仙,則冬不是也說過,存在必合理。
她偷偷與則冬去說,得到則冬獎賞似的摸摸頭。
路上有很多三步一拜朝臺的人,大多是藏人,南珍走了三天的路程,他們已經走了二十天,并且還要一直走下去。
南珍雙手合十,虔誠拜別,感受到了流淌在血液裏的信仰的力量。
大家在法雲寺外休息,南珍坐在法雲寺外那條石板路的石塊上翻包包,是怎麽樣也翻不出可口的巧克力蛋糕了。
她舔舔嘴,作罷作罷。
大姐從法雨寺的大師那裏得來許多果子,平均分給大家,南珍拉着則冬坐下,好奇的吃着山中野果。
這裏的牛羊不怕人,南珍将果核留在地上,它們就慢慢踱步過來吃掉,也不懷疑好壞,天生的靈性讓它們相信這裏的人類。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清風拂面,卷起南珍的頭發,南珍在逗小牛,則冬就不錯眼的在看南珍。
他心中的那份喜歡越來越濃,越來越多,快要溢出胸口。
忽然,南珍回頭尋到他的眼,沖他壞壞的笑。
***
最後,他們終于走到了終點,東臺。
南珍回頭瞭望走來的路,只看見青茫茫的大山。
小時候聽說海裏有海神,是不是這裏也有山神?
南珍現在覺得一切都是存在的,存在必合理。
黃昏,則冬帶着南珍在東臺點燈,大姐找了輛中巴帶大家下山,車上,則冬将一個葫蘆形的挂墜系到南珍脖子上,南珍低頭玩轉那藍色挂墜,不知他是什麽時候買的。
車上的人昏昏欲睡,則冬與南珍坐在最後面,他們的手機都沒電了,南珍有很多話要問,卻不願現在開口。
回到山下,大家一一道別後分開,南珍不知道大姐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到多久,但她開起來很開心,很滿足。
送完了南珍和則冬,她明天又要帶領一隊人重返五臺。
南珍累壞了,一到旅店就倒床不起,則冬打來了滾燙的熱水,蹲在地上給她挑水泡。
南珍的腳上磨出了一串小泡,有的已經破水,有的還晶瑩剔透。
燈光下,則冬舉着她的腳小心的用針撩,微微皺起的眉顯示着他的心疼。
南珍乖乖的忍着難受,乖乖的讓他給自己洗腳,乖乖的看他把她的腳當做珍寶般用毛巾包住擦幹。
南珍一時太乖了,到讓則冬不習慣,擡眼看了她好幾次。
等一切弄好了,他給南珍鋪被子,卻見小猴子又起來了,踩着拖鞋溜走。
很快,則冬就看見南珍抖着腿搖搖晃晃端着一盤水過來,說:“脫鞋!我給你洗腳!”
則冬不肯,護着自己的腳不讓南珍碰。
南珍笑起來:“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這又是什麽?則冬不明白,卻被她那小流氓的架勢逗笑了。
最後終是腼腆的脫了鞋,被她捧在手心。
他的腳上也磨出了水泡,比南珍更大更多。
南珍看着那雙腳,真真心疼。
每戳破一個水泡,她都要問問:“疼不疼啊?哎呦是不是很疼啊?”
搞得則冬想,是不是我剛剛弄得她很疼?
***
等一切弄好,南珍乖乖的要躺回自己床上,卻被則冬拉住。
他坐在床上,翻出一張紙,寫給南珍看。
他告訴她:“朝五臺可以消除生生世世的業障,我們現在都是幹幹淨淨的人。”
幹幹淨淨的,如剛生下來的小孩。
這是則冬一直希望的。
南珍哦了聲,“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說:“其實這個對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堅持下來了,我覺得很開心,能和你一起。”
說完,小霸王嬌羞的躲進被子裏。
則冬連着被子将人抱住晃了晃。
南珍想起脖子上的挂墜,問他:“這是什麽?”
則冬:“裏面集齊了五臺的泥土。”
這是個保平安的東西。
南珍可以想象,則冬每到了一個地方,就蹲下來,雙手捧起一撮黃土,虔誠的裝在裏面。
他只做了這麽一個,為了送給她。
她湊上去親了他一下,被則冬趕回去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今天的秀恩愛到此結束,明天繼續閃瞎單身狗,我是親媽,晚安~~
不能因為作者勤勞就霸王哦,兩章都要留言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