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7)...
楚家
那是一棟四進的大宅子,命定要嫁進巫家的小娘子就養在深閨內。
從幾天前,仆人們就開始忙進忙出,真到了這一天,倒是清閑下來,只等貴客上門。
老嬷嬷束手看了看天,說道:“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
仆人們紛紛低聲議論,未來的公爺與自家小姐能不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忽然,有人跑進來,傳報說貴客的車已經到了三裏外。
楚家上上下下都緊了緊弦,一起迎出去。
車子停下,車內沒有人催,車外恭候着多人,都是做慣了的,車後座上的人并未見得有多少感情,淡淡的,疏遠的。
車門開,巫玉堂走下來,原本安靜的迎接因為四年前他的歸來,并且能夠張口說話開始,多了些煩人的客套。
他擡起手,立在前頭滿頭白發的老人恭敬地閉上了嘴,只是再三鞠躬。
一行人簇擁着他進去,年紀輕輕卻被讓座在上首,但他的身份當之無愧。
落座後,衆人看他的眼色,不敢輕易出聲。
玉堂照舊是不愛言談,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他将巫師的意思帶到,寥寥幾句,就說完了。
他話音剛落,下面的人就借着由頭寒暄起來,他不答,就這麽聽着,氣氛竟然也不冷落。
等大家都把想要說的話說完了,之前的白發老人拱手說道:“請公爺進閨房一坐,嬌嬌已準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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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着老例,在接人回去之前,男方可以進去坐一坐。
巫玉堂慢慢點頭,放下茶碗。
那杯茶他一口未動,只是捧在手心暖着,坐在上首,他就想到了小時候每年來這裏一次,一開始的時候,一排站出來有二十幾個小妹妹,慢慢的,一年一年過去,到他逃走的那一年冬天,那些人裏活着的就只剩五個。
她們從小就被挑選出來,被楚家精心培育十幾年,活着只為了一件事。
今天,在他來之前,楚家已經經過了內部大選,楚家的女人命長的不多,最終選出來的女人身體是最強壯的。
楚嬌嬌,是最後的人選。
***
老嬷嬷引着巫玉堂往宅子深處去,穿過一樹桂花,就到了房門口。
門被推開,眼前是一座薄紗屏風,影影灼灼可以看見有人坐在屏風後面,乖巧如玉。
嬷嬷想說話,被巫玉堂擡手制止,他啓聲說道:“我來接你了。”
嬌嬌的腳在桌下狠狠的晃了晃,她自小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卻不知最後這個在別人看來豔羨的機會,竟會落到自己頭上。
隔着屏風,她擡頭望去,影影灼灼,矮胖的嬷嬷身旁立着個高瘦男人。
這是她頭一次聽他說話。
他的聲音她之前也想象過,從父親口中聽說他已痊愈後就一直在想象。
原來是這樣的。
清清淡淡,如冬日靜靜綻開骨朵兒的臘梅,如夜裏悄然落下的白雪。
嬌嬌被人扶着站起來,那道屏風撤掉,兩人終于相見。
站在屋中央的女孩看起來溫婉極了,是巫家歷代選媳的标準。
再細看,不得不說,楚家的女兒雖向來柔弱,卻是格外的漂亮。
原來是她。
巫玉堂認得的,這個嬌嬌是那些小妹妹中最淘氣的。小時候被嬷嬷責罰,她熬着性子不哭,倒是讓他印象頗深。
大概因為調皮,所以心性好,身體也就健康。
他在圓桌旁坐下,嬌嬌為他斟茶,他端起來抿了抿。
桌上有糕點,她往他手邊推了推,玉堂垂眼看了看,輕輕搖了搖頭。
嬌嬌見他不吃,自己撚了一塊小口吃起來,白玉般的糖糕,一口咬下會落屑,着實不雅。
身後的嬷嬷想攔着,被巫玉堂一眼看過去,馬上低了頭。
“你們都下去吧。”他說。
于是,所有人都退下。
房間只有他們二人,此去,不知是禍是福。
很陌生的兩個人,卻要住到一起。
***
他一直在看她房中的一幅古畫,這裏沒有電腦,沒有游戲機,都換做了筆墨紙硯和繡架。不知她真是這樣過的,還是楚家做給他看的。
嬌嬌瞥了一眼入神的玉堂,不知那幅古畫有何好看。
還不如手裏的糖糕令人滿足。
一個淺淺的瓷盤,只盛了好看的五塊,嬌嬌抓緊時間,又儀态萬千,又非常迅速地,咽下口裏的糖糕,在嬷嬷進來前,拿起最後一塊。
“咳咳咳!”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居然就被嗆到了。
他出來前,也經常聽見這樣的咳嗽聲,聽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想。
他親自為她添茶,推到她手邊。
嬌嬌仿佛做錯事般,不自在的垂了頭。
“喝吧。”他說。
實在是胸口堵得太厲害了,嬌嬌聞言端起茶,避過他的視線喝掉。
喝完了就不禁去想,要是被嬷嬷知道了,該會有怎樣的責罰。
從小到大,她們被灌輸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夫君是天。
嬌嬌在桌下偷偷摳着茶杯,心中無奈,太久太深了,連她這樣的也不可避免去記在了心裏。
“吃吧,等你吃完咱們再走。”玉堂将盤中那半塊糕點推過去,以為她是擔心他責怪,不敢再吃。
雖然臉上的妝刻意畫濃了,可她其實還是個孩子。
巫玉堂不禁去端詳嬌嬌的臉,一直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女人們都愛這樣裝扮自己?
以前,南珍也是的,總愛在眼睛上抹了黑線又抹顏色,還總是問他:“我好不好看?”
其實,他最愛她出浴後的臉蛋,光潔無瑕,笑起來快活如孩童。
後來……
後來是他去汀城接她,她蓬頭垢面,眼角居然也有了細紋,不再快活如孩童。
***
嬌嬌壯着膽子去拿,低頭吃起來。
玉堂看着她,記得有一次巫拜黑領着他去楚家拜年,她将待客的糕點偷偷塞進袖口,被他看見。那時他就站在桌旁,不知這個女孩到底哪裏來的膽子。
但他不忍打擾,因為她看起來很渴望。
後來東窗事發,她居然還誣賴是他藏了糕點。嬌聲嬌氣指着他說:“是哥哥藏的,我看見了!”
趁着他人不備,還挑釁地沖他揚下巴。
他那時不能說話,不能反駁,因為知道若做出回應,她必會被責罰。
同時,他也相信,慈父般的巫師長老,一定會相信他。
可回去後,他被罰在暗室裏呆了整整兩天。
出來時,刺眼的光線讓他流下眼淚,迷蒙中,巫師對他說:“知道我為什麽要罰你嗎?你身為下一代聖天公,卻無法擺平那日之事,該罰。”
他兩日未進米水,昏倒在地,醒來後才知道,巫師命人為他送去調理的補藥。
那時的玉堂以為,他是真的關心他,這是男人低調內斂的關懷。年幼的他将巫拜黑當成了父親的角色,卻不知,一切卻是一個噩夢。
巫玉堂輕輕吸了一口氣,每一次觸碰那時的記憶,都是徹骨的疼痛。
等他緩過神來看,嬌嬌早已吃完了,也抹幹淨嘴巴,乖巧坐着。
“走吧。”玉堂站起來,推門出去。
她看了眼這間屋子——牆上的古畫和繡了一半的鴛鴦,頭也不回地跟着他離開。
***
路上,兩人不說話,車子越走越遠,帶着嬌嬌離開了楚家地界,她心中小小雀躍,攥緊了掌心的手帕。
她還是沒有習慣身邊沒有嬷嬷陪着的時候,想保持淑女形象,卻無法經得住誘***惑。她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見他閉目凝神,就大膽的張望車窗外的一切。
這是一個她很陌生的世界。
她這一生的全部,只不過是四進宅子仰頭所能看見的那片四方天。
身邊女孩的一舉一動,即使閉着眼,玉堂都能感知到。
他未阻止,他同樣有過這種時候。
那時逃出城堡後,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快到城堡時,路上跑過一只麋鹿,嬌嬌捂着嘴小聲驚呼,玉堂睜開了眼。
只在書本中看過的生物,古書稱為四不像,自古被認為是一種靈獸。只是瀕臨絕種,無比珍貴。
那是一只小麋鹿,比想象來得更可愛。聽見嬌嬌的驚呼,便調頭跑回來,跟着車跑。
深山之中,車內,有着動物們熟悉的味道。
它們不害怕,反而親近。
玉堂摁下車窗,小鹿把腦袋探進來。
嬌嬌輕笑起來,忘記一旁的男人,伸手去撫摸鹿的耳朵。
她還喃喃自語:“你好,漂亮的姑娘。”
玉堂一時對她另眼相看,問說:“你以前見過?”
嬌嬌搖搖頭,這世上除了巫家,哪裏還會有這樣的東西?
她雖沒見過,但分辨出是個小姑娘還是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依稀記得前幾天的留言裏有說嬌嬌是騎着掃把的胖女巫?呵呵,看見了沒?實力啊!
今天下午還會有更新的,記得來看~
呵呵,扔深水魚雷的家夥,出來讓我麽一個!其他打賞的土豪們,讓大則則給你們也倒杯茶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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