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2)...

天更冷了,城堡裏的其他人為了幹活方便,都穿夾棉的薄衣,只有南珍拿到的是胖嘟嘟的棉襖,立領上圍了一圈白絨絨的兔毛。

她一穿出去,嬌嬌就哦了聲:原來烏魚湯貼身女仆的待遇這麽好。

正巧巫玉堂走出來聽見了。

嬌嬌立馬噤聲,溜到院子裏不回來,南珍的臉被裹在兔毛領裏面,小小的不過巴掌大,雙眼紅的塞兔子。

他說:“你床上有跳蚤是不是?”

南珍低了頭,怕被他看出真相,順着道:“是有點,所以晚上沒睡好,我,我一會兒就去曬被子。”

他看着她的後腦勺,掌心癢癢的想摁上去,卻忍住,淡淡恩了一聲。

兩人久久站着不說話,南珍熬不住先問:“還有事嗎?”

面前男人挑了挑眉。

“你本是我的仆人,只是偶爾被借去烤個蛋糕而已,怎麽,這就忘本了是不是?”頓了頓:“端杯水上來。”

男人調走走掉,南珍只好端了水爬上頂樓。

巫玉堂站在隔窗前往外看,閣樓裏暖洋洋的,外面卻寒風呼嘯,南珍聽見他幽幽自語:“快下雪了。”

汀城的冬天不常下雪,但那種潮濕到鑽進骨子裏的冷卻比下雪天要冷得多。南珍以前還能在下着雨的冬天裏踩着高跟鞋去店裏,看着街上人人将自己包成一只熊,就她最輕盈最美麗,即使腳背凍得發青也願意。

水杯裏散出熱氣,巫玉堂接過來喝了一口就放下,坐回老地方開始看書。

南珍就站在窗前,默默看着有些發暗的天。

不久後,真的下了一場大雪,半夜裏就聽見院子裏有聲響,南珍不敢跑出去,只能在房裏呆了一夜,早晨起來了不由得吃了一驚——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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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已經被清掃幹淨,整整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厚厚的堆積在路邊,她剛來時那種會開紫花的樹已經變得光禿禿的,來來去去的仆人輕輕一呵氣,就有一串白霧吐出嘴巴。

盡管室內一直燒着壁爐,但南珍還是覺得冷。

她現在無比羨慕以前的自己,身體好的跟什麽似的,怎麽就能在那樣冷的冬天光腳穿鞋呢?

***

早飯準備好了,她敲了敲巫玉堂的房門,見他從裏面出來,對她說了句:“新年好。”

站得太近,她一時只能看見他領口上的盤扣,說話時喉結一滾一滾的。

南珍怔了怔,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居然就過完了舊年。

巫玉堂倒是沒妄想要得到她的一句新年好,說完便走在前頭。南珍随他走,忽然見他停了下來。

他回過身來,用自己的手背貼了貼南珍的手。

他的手,幹燥溫暖。

南珍嗖地将雙手背在身後,再不讓他碰,可他已經皺起了眉,看向她身後熊熊燃燒的火堆。

嬌嬌下來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哇,我都流汗了,別再燒柴了。”

巫玉堂沒同意。

就算室內溫暖如春,可他身邊的女人穿着厚棉襖卻還是手腳冰涼。

飯後不久,就有人端上了一碗藥汁,聞着味道倒是比平時多了什麽東西。

“喝了。”他頭也不擡地看着書,好像在對空氣說話。

南珍只好喝下,倒是覺得舌尖甜滋滋的。

她連着幾天喝這個味道的藥,竟然變得不那麽畏寒。城堡裏也終于可以降了些溫度,滅了些火堆,只是南珍不被允許踏進院子裏。

嬌嬌纏着她說:“南珍姐你會堆雪人嗎?以前我在家時父兄每年堆一個在我房門前讓我賞玩,咱們一起堆一個吧!”

南珍不會堆雪人,卻願意陪着嬌嬌一起。

于是嬌嬌去向巫玉堂借人,可他不允許。

嬌嬌無趣地抱怨:“這叫什麽過年?無聊極了。”

這也是南珍過過的最冷清的一個春節,記憶裏到處都熱熱鬧鬧的節日,這座城堡裏卻每天如舊的安靜着。

***

元月十五的前幾天,嬌嬌就開始各種讨好她的烏魚湯。

最先改變的就是表情。

以前只要對着巫玉堂就放臉,現在一大早在飯桌上就陽光燦爛,讓伺候的仆人們弄不懂未來主母是個什麽情況。

巫玉堂看了看南珍,問她:“她沒跟你說什麽嗎?”

南珍搖搖頭,嬌嬌确實沒說她想做什麽。

幾天後,巫玉堂煩了,讓她有話直說。

嬌嬌找了個南珍不在的時候去找他,說想讓他帶着她出去看燈會。

巫玉堂一想便知,嬌嬌的生日在每年農歷的元月十五,她出生在元宵節,預示着吉祥如意,除了身體格外健康外,這也是她被選中的原因之一。

“想跟我要生日禮物?”他問。

嬌嬌笑得谄媚,點點頭。

可巫玉堂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為什麽!”

“我不能帶你出去。”他說,“沒有這個先例。”

可嬌嬌卻聰明非常,使出絕招,鬧騰着:“你如果不帶我出去,我就告訴南珍姐我究竟是以什麽身份住在這裏的!”

她十分得意:“你很在意南珍姐吧?我看得出來。”

巫玉堂把嬌嬌晾在手邊站了十分鐘,等南珍進來後對她說:“去把天玄叫來,跟他說明天我們要出去一趟。”

南珍哪裏知道天玄人在何處,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看着嬌嬌一蹦三尺高地拍手歡呼。

嬌嬌挨着南珍說:“南珍姐,明天我過生日。”

南珍覺得,嬌嬌好像非常重視自己的生日。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姑娘,只有每年生日那天才能出門一趟,就這,也還是父輩的特別縱容。她還十分慶幸自己生在元宵節,那麽好的日頭,有各式各樣的燈會和煙花可以觀賞。

嬌嬌就這樣不厭煩地看了十八個年頭的燈會。

***

出門前,巫玉堂帶着嬌嬌去主樓請示巫拜黑。

巫拜黑自然喜聞樂見這一對小年輕能和和美美。

他說:去吧去吧,你們還年輕,去玩玩也好。

于是元月十五那天下午他們就動身了,直升機從塔樓前飛起,南珍抓着椅墊坐得非常不踏實,這是她長這麽大頭一次坐飛機。

嬌嬌說:“南珍姐,我也是頭一回坐飛機呢。”

天玄看了看巫玉堂,對嬌嬌搖搖頭,“只有你是頭一回。”

南珍就在想,她什麽時候有坐過飛機?她怎麽忘記了?

嬌嬌沖天玄皺了皺鼻子,卻不敢再說那些輕蔑的話,一路上都在讨好巫玉堂,說元宵會上肯定有各種小吃,她要吃桂花湯圓。

她怕他不肯,還拉着南珍問:“南珍姐你一定也想吃對不對?”

嬌嬌的眼神太閃了,南珍只好點點頭,“恩,想吃。”

嬌嬌就歡喜地問巫玉堂:“好不好?”

巫玉堂沒回答,沉沉看着腳下越變越小的城堡。

南珍忍着恐懼也低頭看了下,頓時震驚了。

這座城堡到底有多大?她以為已經走出去很遠很遠,但其實卻不過是被困在了方寸之間。

不久後,飛機穩穩地停在了空地上,兩個男人先下去,一人一個接住南珍和嬌嬌的手——自然是巫玉堂扶着南珍,天玄去扶嬌嬌被她甩開,自己跳下來。

他們到時燈會才剛開始,人并不多,獎品區放着今年的頭彩,那是一串極細的腳鏈。

巫玉堂站在獎品前久久,直到天玄問他:“怎麽了?”

他不認為堂堂巫玉堂會對一串彩金的腳鏈感興趣。

但巫玉堂就是感興趣了。

南珍的腳踝極細,他們在一起時,他最喜歡在被子裏攥着她的腳腕把玩,盈盈一握地桎梏在手心裏,看她撒嬌求他不要撓她。

他想為她贏得那個彩頭。

***

嬌嬌早就跑遠了,巫玉堂命天玄跟着她,自己則帶着南珍開始猜燈謎。

他一貫話不多,靜靜看着彩色紙頁上的燈謎,南珍也看了幾個,頭疼得再也看不下去。

就改為跟着他,視線固定在自己腳尖。

巫玉堂一轉頭,就看見南珍的腦袋頂。

他知道她不喜歡這些,于是一邊看燈謎,一邊與她說話。

他說:“永平年間,蔡愔從印度求得佛法歸來,稱印度摩喝陀國每逢正月十五,僧衆雲集瞻仰佛舍利,是參佛的吉日良辰。漢明帝為了弘揚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宮中和寺院"燃燈表佛"。元宵放燈的習俗就慢慢流傳到民間。每年這天,無論士族還是庶民都要挂燈,城鄉通宵燈火輝煌,這個習俗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巫玉堂看了看南珍,怕自己講得太過枯燥,只敢講到這裏,腦子裏飛快地搜索着關于元宵節的趣聞。

但無奈他這人嚴謹慣了,平時也很少看閑書,搜了一圈,還是沒能找到有趣的故事來講給她聽。

他抿了抿唇角,捏着一頁紙有些無奈。

倒是南珍擡起了頭看他。

她一直知道他與自己不一樣,從一開始她就知道。

燈會上的人越來越多,熙熙攘攘的擠在燈籠下,天也全都暗下來了,可黑黑的天卻被一盞盞燈籠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男人們穿得厚實,哈着白氣,女孩們手裏捏着小零食,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南珍一時看忘了,沒跟上巫玉堂的腳步,巫玉堂站住腳,回過頭來,朝她伸出手。

擁擠的人群裏,他如一抹白玉,清俊和煦,伸手等着她。

南珍快走幾步跟上,卻不伸手。

巫玉堂是徹底回過身站住她跟前了,微微低着頭,從她的口袋裏抽走一只手,攥住了一齊放進上衣口袋裏。

***

南珍掙了掙,掙不開,被他拖着往前走。

她咬着唇在口袋裏用指甲掐他手心,以為他疼了就會放手,可巫玉堂卻好似沒有痛感般這樣牽了她一路。

有老者在臺上念燈謎,會的人上前去寫出答案,對的就有獎品。

巫玉堂牽着南珍站在一旁,問她:“你猜謎底是什麽?”

南珍認真去聽——薄薄口子啃骨頭,片片瘦肉口下走。

答一種廚具。

很多人寫了刀,老者淡笑,南珍小聲說:“菜刀。”

她嘀咕:“刀有很多種,菜刀才會啃骨頭嘛,哪有抹刀切瘦肉的!”

巫玉堂垂眼看她,淡笑。

終于有人寫了“菜刀”二字,老者把這個燈謎的獎品給了那人。

他看着南珍一臉惋惜地踮腳,想知道獎品到底是什麽,在得知是一套刀具後,也就不那麽可惜了。

“下一個燈謎你上去寫。”他捏了捏她的手。

南珍一時就僵了身子。

大概是氛圍太好,周圍太多這樣牽着手的小情侶,巫玉堂眉目帶笑的又捏了捏,看南珍萬般不自在。

可是接下來的燈謎一個比一個難,沒有巫玉堂的提醒,南珍怎麽也猜不中答案。

她向來不愛這種費腦子的東西,最後幹脆放棄。

倒是等到老者說要開始猜頭獎時,南珍被巫玉堂拉着站在了桌前。

燈謎是這樣的——玫瑰今凋後,梅花始放彩。

答一種中藥。

中藥這東西懂得人并不多,所以圍在桌前寫字的人也不多。南珍就看着巫玉堂左手牽她,右手寫字,她又愣了半天。

他用右手寫的字蒼勁有力,十分好看。南珍先是看過了別人寫的再去看他寫的,大家的答案都不一樣,他寫的是:珍珠母。

***

巫玉堂将謎底交上去,老者看完了所有的紙條,拿出那張字寫的特別好看的,問他:“願不願意與我切磋兩盤?”

要是以前的則冬,絕對會搖頭。他不喜歡被人矚目。

可巫玉堂卻點點頭。

南珍回過神來,是啊,以前的則冬不喜歡這樣人多的地方,現在的巫玉堂,不僅換回了右手寫字,也變得更不一樣了。

老者問:“婁阿鼠問卦,答成語。”

巫玉堂:“做賊心虛。”

老者問:“伯樂賣千裏馬。”

巫玉堂:“窮途末路。”

老者說:“最後一題,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巫玉堂低頭看着燈下的南珍,說出答案:“英雄難過美人關。”

頓時博得滿堂喝彩,人們紛紛去看這個英俊的男人和他身邊低着頭的女人。

有人送下頭獎,南珍瞥到那是一條很細的鏈子。

彩光一閃,就被巫玉堂收進了口袋裏。

這邊正熱鬧着,那邊天玄匆忙趕回來複命,說嬌嬌不見了。

南珍一聽就趕緊要去找人,天玄也是不知該怎麽辦,倒是巫玉堂不急不慌,帶着兩人往外面的小食攤去。

小食攤只有五張桌子,因為猜燈謎吸引了大多數的人,所以目前還沒有生意。

接下來南珍就看到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一群人,占據了其他四張桌子,而巫玉堂則在剩下的一張桌旁坐下,讓老板上一碗桂花元宵。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下留言,我大則則被魚刺卡到就沒有姑娘心疼的,啧啧,女人心,海底針~~( ﹁ ﹁ ) ~~~

哦還有,嬌嬌和天玄不是一對啦。我真是劇透到無與倫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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