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賀泠曾經聽說過靈氣和惡靈是天生的死敵,因為他們是處在互相對立的兩面。
所以,他取出紙筆寫下了淨化二字。
來不及阻止他的動作,秋末沙在旁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來,不過是以至此,他也沒有辦法說什麽。找他的想法,有什麽好說的呢,對于暗者直接打死了事。
随着紙張消失,面前那個破敗的暗者慢慢地褪去了滿身的黑暗,漸漸顯露出本來面目。
那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穿着過時的休閑裝,剛剛恢複神智的時候還帶着迷茫之色,但沒過多久他就開口說話了,盡管那聲音還帶着沙啞與含糊,但是賀泠還是聽到了他說:“你們是誰?”
賀泠反而問道:“你呢,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那年輕人撓撓頭發,仿佛就像是一個單純的剛剛走出校門的青年一般,他咧開嘴笑了,“我想起來了,我是林豐。我剛剛找到了工作,還在這裏租了房子,很便宜,等我工作穩定下來就可以讓母親搬來一起住了。這是我從小的夢想之一。”
賀泠心中有些酸澀,他點點頭,“沒錯,林豐。你說的都是你生前的事情,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你已經死了。”
林豐慢慢擡起頭,好像還沒有理解賀泠話中的意思,他不斷咀嚼着那幾個字,終于神色開始猙獰起來,身上有一絲黑氣在游走。
“對,我死了,我媽也死了,都是那群畜生害死的。”他仰起頭來喊道,“媽,我已經給你報仇了。你就安息吧。”
“你這樣做,恐怕令堂很難安息,我猜一個正常的母親都會拼命保護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健康地活着,而不是去為她報仇。”賀泠低聲說道。
這顯然不是林豐愛聽的話,他低吼道,“你懂什麽,你又知道什麽,不過是憑借自己的揣測而擅自評價他人,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他緩緩說道,“沒有人能夠知道我的委屈,誰都不能夠幫我,只有我自己。”
林豐的記憶漸漸回籠,那些帶着黑暗壓抑與血腥枷鎖的畫面讓他忍不住渾身發抖,盡管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可是他也依然不能夠釋懷。
貪婪醜惡的嘴臉,假裝悲慘的哭泣,還有法庭宣判後的理直氣壯,一次次地捶打着房門,一次次地推搡糾纏哭泣哀嚎,還有每個月都堵在公司門口搶走他工資的罪惡行徑,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法忍受,可是他并沒有別的辦法。
求告無門。
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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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後來他工作沒了,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
那麽他還有什麽好堅持的呢,既然世道無法給他應有的正義,那麽就由他來親自動手吧。對于一群活該千刀萬剮的畜生和吸血鬼,他一點都不覺得手軟,只恨一切不能夠重來。
林豐口才不錯,幾句話就說出了他當時的處境,賀泠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還是按照郝楊雲所說的那樣,林豐死了,所有的當事人都不在了,于是便結束了。
“對于你的遭遇我不做評判。這次我主要是問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你制造的車禍已經害得二十多人無辜喪命嗎?”賀泠問道,這其中還不包括他用靈力拯救的那些,否則這個數字恐怕還要往上加一些。
“無辜?”林豐冷笑着說道,“到底誰無辜啊,從頭到尾只有我最無辜,他們那些人有什麽好抱怨的。你知道那種事情的真相被人肆意踐踏的感受有多憋屈嗎?”
一次下班路上的義舉,還得到了好心路人的幫忙,然而在進入醫院之後,所以的事情都開始急轉直下。他成為了撞人的罪魁禍首,不僅要承擔醫藥費,還要負責那永無止境的貪婪胃口。
當初的路人卻在那之後悄無聲息,哪怕他跪下苦求也無動于衷。
只因為那家人兇名在外,是當地的無賴,誰也是惹不得的。
老頭老太專門撲在地上打滾罵娘,罵上三天三夜也不停歇,只要有人碰到他,立刻就會哎呦叫喚起來,不出點營養品就不能罷休。那大兒子是個智障兒,更是到處橫行,搶東搶西,無人能管。
二兒子身強體壯,終日無所事事,便是最好的打手了,妻子唯唯諾諾,一副柔弱無依的嘴臉,“我能怎麽辦呢?我還有孩子要養活。”她總是這樣說,然而接錢的手卻從來都沒有過半分遲疑,是幫兇。
林豐想,他從小就失去父親,和母親相依為命,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發奮地考上大學,親戚都對自己加避之不及,等到畢業的時候才好一點,母親也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然而這些都毀了。
同樣的境遇,誰又比誰悲慘呢,有人兢兢業業地活,也有人蠻橫地活,反而活得更好,更理直氣壯了。
林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無知的旁人對他說,“你看那家人那麽可憐,你撞了人家老太太,那可是家裏的勞力啊,還得讓人照看着,這老的老小的小,你讓人家怎麽活?”
可是啊,人家怎麽又不能活了,活得好着呢。
就算是一條腿骨折又怎麽樣呢,那并不是自己撞倒的,不過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再者說這種傷病需要養上一年半載嗎?需要沒錢的時候就全家齊上陣去勒索打劫嗎?
林豐家境本就不好,那些好不容易置辦起來的家什也一件件地到了別人家,真是可笑。
母親早年辛勞落下了病根,不舍得看病,只是吃些偏方湊活,而活蹦亂跳的人卻可以頓頓大魚大肉了,就這還要罵一聲骨頭太多,影響胃口。
林豐早就已經不能忍了,是習慣了忍辱負重的母親勸解他,工作不能丢,以後可怎麽辦呢?要他只管安心上班,其他的事不用管。這便是指拖着病軀去伏低做小,給人當倒貼錢的保姆使喚嗎?
林豐最終還是決定要搬家,離開這裏。
可惜的是,還沒有等到他行動,母親便不在了,所以他也就不需要忍耐了。
從頭到尾,林豐都沒有後悔過他的暴舉,唯一後悔的便是他當初不該去做個好心人,不該多管閑事,不應該把房子租在附近,不應該苦苦忍耐。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所以他死後便來到了這裏。
在失去理智的時候,他依然還是怨恨和後悔着那一切。所以最是見不得摔倒和扶人的場景,恨不得那車輛就從他們身上碾過,從端子上抹除所有的罪惡。
他恨摔倒的人,恨路人的冷漠圍觀,半個字也不肯相幫,然而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摔倒的人該死,他也該死,沉默的圍觀者也該死。
賀泠眨了下眼睛,不想就聽到林豐說得這麽多幕後的事,但他還是覺得這些受害者都是無辜的。
“是你太偏激了,你連一歲的孩子都不放過,所以問這些真是太可笑了。看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後悔過。”
林豐“呵呵”笑了幾聲,“我當然不後悔。”
“你既是覺得自己特別委屈,又怎麽會不明白現在躺在醫院和太平間的人委不委屈呢?”賀泠無法評判林豐生前的事情,但是他死後的所作所為卻是罪大惡極了。
林豐一聽頓時露出得意又強橫的表情來,“要是覺得委屈,那就來找我報仇吧,随時奉陪。”
賀泠緩緩說道:“林豐,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變成了曾經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不,我沒有。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你不會明白的。”林豐身上頓時又湧現了好幾股黑氣來,原本清秀的面目越發猙獰,他沖着賀泠張牙舞爪的,神色很是不忿。
賀泠後退一步,表示沒有什麽話要說了。
秋末沙三兩下解決掉暗者之後,對着沉默不語的賀泠說道:“不錯啊,有本事。真虧你想得出來。”
“我就是想要問個明白,最起碼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賀泠低聲道。
秋末沙一腳踩着自行車,一面又沒好氣地說道,“你當你是誰啊,問個明白有什麽用,所有的惡靈和暗者身上都罪惡累累,我們靈者要做的就是幹脆利落地消滅他們,不需要審判。記住,沒有任何例外。”
只需要這樣做,就是在保護更多的人了。
賀泠沒有回答他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很顯然,秋末沙也沒有這個耐性去等他的回複,而是一眨眼就消失了。
八成又是去助人為樂了,賀泠有些不太明白秋末沙的态度,他每次都勸阻賀泠少用靈力,肖秋和其他同事估計也是這樣的想法,可是秋末沙自己卻又是如此揮霍自己的靈力,不知道是為何呢?
炫富吧,真是讨厭。
賀泠先是給郝楊雲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這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估計以後都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他沒有說的是,這應該也只是暫時的,畢竟誰也不知道同樣的悲劇會不會繼續發生呢。
郝楊雲也同樣識趣地沒有多問,這件事情就算是他們兩個人共同隐藏的經歷了。
但是,賀泠沒有想到的是,在挂斷電話之前,郝楊雲居然還會問出這種話來。
“你認識一個叫做小美的靈者嗎?可能是靈者吧,我也不确定。名字大概也不是這個,具體的我并不清楚。”郝楊雲這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很是不符合他的風格。
賀泠倒是沒有想太多,也許是董小美曾經遇到過他吧。不過按照靈者守則來說,他是不會透漏太多的。
“我不清楚,”賀泠淡淡地說道,好像是感覺到了對方語氣中的小心翼翼和失望,他便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幫你打聽的。”
郝楊雲連聲道謝。
打聽自然是不用的,賀泠只是給董小美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這件事情和郝楊雲的聯系方式,至于更多的決定還是應該她自己來做。
董小美表示自己并不認識這個人,還告訴賀泠說道,“我們靈者和他們也算是同行了,據我所知,公司總部也有一些合作,但我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交往過密會影響各自的判斷。”
賀泠已經越來越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他還覺得每個靈者之間也都是很難徹底融入的,當然肖秋是個例外。
這日,賀泠總算是徹底結束了來到公司之後的第一件任務,收獲還是挺多的,去往風起風落那邊還了信用點之後,又被風起拉住狠狠地推銷了一番。
“我跟你說,靈者怎麽能夠沒有一件自己的武器呢?不,這不叫武器,應該說是靈器,能夠幫助靈者更好地使用靈力,達到一種最高的利用效率,說不定還會有增幅作用。”
賀泠止住熱情的風起,說道,“可是我随便用一支筆就能夠寫字了,并不需要這些。”
“不,你特別需要。”風起說道,“難道你不想有一只揮灑自如的筆嗎,他能夠幫助你更好地戰鬥,是你的好夥伴。你總不希望普通的筆用到一半就斷水吧。而且,我覺得你還沒有體會到筆靈者的終極奧義。”
都是些什麽鬼,賀泠搖搖頭。
風起已經在解釋了,“你以為筆靈者只是普通地寫寫字嗎,并不,你要知道用一根樹枝也能夠在地上寫字,這字和寫在紙上的難道表達的不是同一個意思嗎?所以,筆靈者的終極是無筆,單靠靈力在空氣中寫字,然後直接發揮作用。”
賀泠心中一動,“就像是秋末沙那樣嗎?”他已經是可以将靈力任意化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了。只不過,自從上次之後,他就沒有見到秋末沙在公司出現了。
“那個家夥不是一般的靈者,我們不和他比較。不過,你現階段最好還是有個輔助比較好。”
賀泠終于被他說服了,“那麽,你有什麽好的推薦呢,這次也能夠賒賬嗎?”
“如果只是最低端的靈筆的話,你的貢獻點還是足夠的。”風起笑眯眯地說道。
“那豈不是以後還要不停地更換?”他最讨厭不停地去買打印機了。
風落這個時候插嘴說道;“傳聞,靈筆當中排名第一的是叫做靈犀筆的靈器,能夠和主人心意相通,使用效果一流。”
賀泠正等着他說更多呢,風落卻是閉嘴不言了,他便去看風起。
風起無奈地說道:“你就別想了,靈犀筆只是存在傳聞之中,我可沒有辦法弄過來。”
賀泠到底還是沒有在風起風落這邊訂購什麽靈器,也許是因為靈犀筆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了影子吧,能夠心意想通,聽起來還真是誘人。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賀泠也不去城中村那邊蹲守了,一向渴望工作清閑的肖秋倒是看不得他這個樣子了,遠遠地問他,“我說,你和秋末沙是怎麽回事?鬧別扭了,他還是沒有傳授你抓惡靈的技巧嗎?你們下個任務打算做什麽?”
這個賀泠哪裏知道,其他的事情他倒是不想再提,便湊過去看肖秋,“你倒是清閑,已經好久都沒有客人過來了吧。你這個前臺豈不是虛有其名。”
被冤枉了的肖秋哪裏樂意,便指着電腦屏幕對他說道:“你這可就是冤枉我了,你也不想想,公司的那些任務都是從哪裏來的,肯定也有我的功勞啊,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