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去往檀州的路并不順利,江妙雲邊走邊問訊,趕了一天的路,早已饑腸辘辘,腳酸體乏。她覺得可能是原主比較柔弱,體能與她差遠了,而她不得不去适應這具身體。
天色漸晚,倦鳥歸林,夜風穿過樹林子從四面八方吹來,她想着得找家客棧歇腳,住一夜再趕路。只是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樹林,也不知還要走多久才能上大路。
幸好她是從小随着父兄出入兵營的江妙雲,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不怕走夜路。
身後隐隐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鈴铛聲,由遠及近,她轉過身去,見一輛驢車打着一盞燈籠慢慢走來,車上一對布衣男女,像是夫妻。
江妙雲眼前一亮,揮了揮手搭話:“大叔大嬸,我可以搭車嗎?”
男人沒說話,那婆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爽快道:“上來吧。”
江妙雲連聲說着謝謝。
婆娘道:“姑娘,看你柔柔弱弱的,孤身一人上哪兒去?”
江妙雲隔着裙子捏着酸痛的腿,道:“上檀州,大嬸,檀州還遠嗎?”
婆娘皺皺眉,說:“今天是到不了了,你呀出了這林子,前面就是個鎮子,找個客棧借宿一晚,明日晌午就能到。”
“這可太好了。”江妙雲從袖中掏出一些銅錢,說:“今天遇貴人了,多謝大叔大嬸。”
“出門在外誰還沒個事了,不用謝,姑娘你去檀州是走親戚還是?”
“哦,去表姨家住幾日。”她順着她的話随口編了個理由。
婆娘又打量了她一番,暗中與漢子對視一眼,拿出一只裝水的葫蘆,笑着說:“走了半天累了吧,喝點水。”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着,只是慢慢的,江妙雲感覺到了不對勁,眼睛發花頭犯暈,驢車也往林子深處走了進去。她立刻起了警覺之心。
“這是上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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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娘笑着說:“上檀州啊,是不是困了,眯一會兒。”
驢車越趕越快,江妙雲頓覺不妙,勉力維持着清醒,偷偷掏出一粒丸藥吞進口中,接着就要跳車。
那婆娘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說:“上哪兒去!”
“我不坐了。”
婆娘笑了一聲,露出了真面目,“這可由不得你!”
婆娘力氣挺大,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她掙紮了幾下沒掙開,掄起左臂一包袱砸在婆娘頭上。
婆娘吃痛的懵了一下,卻沒放開她,罵道:“小娼婦還敢打我,吃了迷魂藥我看你還能折騰到幾時!”
“別跟她廢話,捆了堵上嘴,這姿色能在天香樓賣個好價錢。”漢子抽着手中的鞭子,将車趕的飛快。
她真是大意失荊州,竟然遇上了歹人。幸好她還算機警,随身揣着白重樓的百毒散,此刻她清醒多了。
就在婆娘轉身拿繩子的瞬間,江妙雲飛身而起,一個掃腿将婆娘踢翻下車,痛的她嗷嗷直叫。
“你居然會武功!”
漢子見這情況,立刻勒缰繩停車,回身從車裏抽出一把大刀,哪知沒有江妙雲速度快,只見她操起一把扁擔,嘩嘩幾下就将漢子連人帶刀打翻在地。
她足尖輕挑,大刀已握在她手中,瞬間架在了兩人脖子上。
“敢打我主意?讓你們嘗嘗我江家劍法的厲害!”
那兩口子怎麽也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姑娘居然是個練家子,跪在地上滿地求饒。
江妙雲将那公婆二人捆在一起綁在樹上,把驢車卸了,騎上毛驢絕塵而去。
被綁在樹上的兩口子,看着她一騎絕塵,明明是頭毛驢,偏偏被她騎出策馬奔騰的英姿飒爽,兩人不禁面面相觑,思忖這附近哪個江家閨女竟然這樣厲害。
***
這事之後,江妙雲順利到達檀州,可要見到知州大人卻并不順利。平民要見官真是層層阻礙、處處碰壁,惹得她心煩氣躁,愈發覺得平民有冤無處申。她在衙門附近徘徊了三日,可想而知這幾日來,無人管控無人問詢,鼠疫不知鬧成了什麽樣的局面。
最後她決定不再等,大致摸清了知州大人上衙門的路線與時辰,孤注一擲,打算沖破層層護衛,當街攔官轎。若他真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必不會計較這些。
只是她剛沖破阻礙,高喊了聲“大人”就被眼疾手快的衙役左右擒住了,兩柄刀将她困住。
“大膽女賊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她大聲分辨着,“大人,民女有要事禀告大人,知州大人!”
衙役們拖着她,她拼命掙紮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頂官轎,心急如焚,就希望轎中之人能夠出來。
“大人,民女青峰縣汝河鄉人士,有要事禀告大人……”
“來呀,堵住她的口拖下去。”
一片混亂中,她終于聽得轎內傳出一聲,“慢着。”
那一聲明明不洪亮,卻有威嚴似的,周遭一下安靜了,衙役只是抓着她的胳膊。
轎身穩穩落地,随從将轎簾緩緩撩開,而後一只穿着官靴的腳從裏面邁出。
江妙雲順勢仰頭,逆着光線,看到一個身穿朱紅色圓領大袖官服,頭戴長翅帽,腰束革帶的年輕男子,站在她面前。
他生得溫文爾雅,與留着絡腮胡在黃沙漫天中策馬奔騰的粗犷西涼男子不同,也與汝河鄉那些談吐粗俗聚在村中講葷段子的布衣不同,他舉手投足間散發着與生俱來的貴公子氣息,特別是那雙丹鳳眼,眉目間三分矜貴,七分疏離,宛若天邊一輪孤清的月。
她詫異他如此年輕已位極人臣,只是她完全記不起京畿府何曾出過這樣一號人物,可見這五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她不明白為何獨獨失了這五年的記憶。如果相識,她想要問一問爹娘如今可好,江妙雲還在不在。
“你這女子,當街攔轎,所為何事?”
他的語氣不徐不疾,淡淡然似出塵。
她斂了斂神,看四周皆是看熱鬧的人,想着冒然說出鼠疫之事怕引發軒然大波,便道:“大人,民女白紫蘇,青峰縣汝河鄉人士,有要事禀告大人,可否準許民女上公堂之上細說?”
他看了她幾眼,最後視線停留在她腳上,她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這麽多天着急趕路,鞋面破了個洞,此時被人打量着,頓覺窘迫。
“準了。”
說罷,他潇灑轉身重新上了轎。
***
公堂之上,當她說出要狀告青峰知縣時,在場的人都有些詫異。
平民狀告官老爺,鮮有這樣的事,這山野女子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顧珩也打量起她來,她穿着一身洗的有些灰白的粗布半臂對襟襦裙,作樸素的尋常女子打扮,明明是弱柳扶風的長相,眉目間卻流入出幾分格格不入的英氣,聲音也柔,語氣卻堅定。這似曾相似的感覺,一瞬間讓他晃了晃神,再定神,見她毫不畏懼的看着自己。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讓她一路風塵仆仆來到檀州,不惜當街攔轎險被當刺客抓。
他道:“起來說話吧。”
江妙雲心中沉吟了一番,将鼠疫出現來龍去脈,汝河鄉大亂,青峰知縣欺上瞞下對疫情置之不理,關押白重樓的事情和盤托出。
“鼠疫?”顧珩大為震驚。
“是的,大人,家父行醫鄉裏鑽研時疫多年,不會有誤。”江妙雲見他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麽,又道:“大人,情況已經不容再等,必須由官府加以幹預,否則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鼠疫,歷來是最恐怖最棘手的瘟疫,若情況屬實,是刻不容緩。
顧珩立刻派出得力手下,“劉爽、張席,本官命你二人速速前去汝河鄉了解情況,孔毅你去青峰縣一趟。”
說完,他似又覺得不妥,道:“還是本官親自走一趟。”
近侍立刻耳語,“大人,若是鼠疫,您親自前去太過危險,還是先讓他們去了解情況。”
顧珩擺了擺手,道:“此事不必再議。”
江妙雲見他如此果斷反而愣了愣,這麽大的官反而少了許多官架子,竟然如此親民。
她望着端坐公堂之上的他,心悅誠服地跪了下去,叩首三呼“青天大老爺”。
***
下了公堂,江妙雲正要走,有官差過來說:“白姑娘,知州大人囑咐,午飯過後姑娘随車馬一同走,省得姑娘走路,也好叫姑娘引個路。”
她自然應允,吃着衙門的飯食,又有個大娘給她送來了雙鞋,說是大人吩咐的。
江妙雲心想,還真是個好父母官,才看到她鞋破了,就送她雙鞋。
只是大娘手上的鞋對她來說小了點,大娘看着她那雙天足,頓時有些傻眼。
江妙雲滿不在乎,笑笑說:“若是纏了足,可幹不得農活。”
大娘說:“那我再去給姑娘找雙大一些的。”說罷踮着小腳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
江妙雲看着她的背影,實在是感到吃力,這樣的走路速度,不知要踩死多少只螞蟻。想她涼州女子從不纏足,不知為何這裏流行纏足,明明天生的很美,偏要将腳骨打折,纏成只粽子,連路都走不得,哪裏美了,實在是太病态了。她重生而來,就聽過村裏有些小姑娘因為纏足痛的鬼哭狼嚎,幸好白重樓寵女兒,并未提過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阿婆欠我零花錢”,灌溉營養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