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借此發財的自然不只淩娘子一人,有些商販故意囤積貨物,哄擡物價,搞得人們以為物資短缺,開始大肆搶購米面糧油,整個汝河鄉亂作一團。

裏正終于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戲也不聽了,拉起白重樓就往青峰縣衙去。

此時距離汝河鄉三十裏地的青峰縣一派的清平,家家戶戶忙着制新茶,茶商個個摩拳擦掌。縣裏張貼了布告,将舉行新茶擂臺賽,遴選出最好的新茶作為貢品。這是青峰縣唯一拿得出手為之驕傲的,誰家的茶葉被選為貢品,那是天大的殊榮,往後名聲大噪不怕日進鬥金。知縣把所有的關注都放在這件事上,若是青峰茶葉在一衆貢茶中脫穎而出,蒙得聖上喜愛,他的官位還能往上升一升。

白重樓和裏正的出現,無疑掃了知縣的興。知縣一如當日的裏正,絲毫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任由白重樓說的如何如何聳人聽聞,他依舊無動于衷。在他心裏,不過是吃了死老鼠,碰巧死了幾個人,哪年冬春交替之際時疫不死幾個人,就是風寒還死人呢。這件事根本沒有關乎官位的貢茶來的重要。

知縣坐在大堂之上聽着這些說辭早已不耐煩,師爺察言觀色,站在一旁悄聲耳語:“大人,知州大人新上任,正是處關系的好時機,為這事誤了時辰可不值當。”

知縣一聽言之有理,便起身道:“爾等回去吧,本官有要務在身。”

“大人!”

白重樓跪在大堂之上,再三陳詞,甚至将前朝的例子說來,結果惹得知縣勃然大怒。以“造謠生事,擾亂民心”之罪将他杖二十并關押了起來。

***

油菜花最知春,氣溫不過連着幾日上升了些,山野間一片新綠中便次第開出了黃花,遠遠望去一派的春和景明。

群山間一片開闊的半山腰有一群穿着公服的官員站在一處,為首着朱紅色官服的正是顧珩。他已派人做過調研,檀州有大江支流穿城而過,由于地勢比上游低,雨季來臨十年九澇,枯水期又多幹旱,所以即便沿岸多良田,糧食産量也不高。水利年久失修形同虛設,若是重新修築加以改進,引渠灌溉就能旱澇保收。

此次召集檀州相關大小官員,為的就是商讨興修水利之事。

左右随從捧着一張巨型圖紙,他指着其中一塊,又指指山腳下奔騰的河流,道:“此次興修水利首要關頭就是要開山,将那屏山鑿穿,節制水流大小。”

一聽要開山鑿石,底下官員立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他們平日裏都懶政慣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新知州剛上來就拉着他們滿城巡視,如今大清早爬上高山,又說要開山,這可是大工程!怪不得從丞相位上跌落,真的太多事了!

顧珩聽着耳邊竊竊私語,道:“爾等有何見解,不妨說出來。”

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一人站出來,拱手道:“大人,開山鑿石可是大工程,還得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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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負手笑了笑,放眼遠眺,指着萬頃良田道:“檀州不缺良田,地理位置也比旁邊的宜州優越,可卻不如宜州富裕,旱澇年間還需要朝廷救濟,爾等食皇糧,拿俸祿,為父母官,可想過為什麽?”

衆人心中皆打着小九九,低着頭不說話。只有記錄官一人在奮筆疾書,将他的話全部記下存檔。

山風微涼吹在臉上,他捋了捋吹在樹枝上的衣袖,不悅道:“古有李冰父子開鑿都江堰,沒有□□尚能成就,怎的如今工具先進十數倍不止,爾等反而怕事了?”

“下官不敢。”衆人唯唯諾諾,就是不想攬事。

官員中自然也不全是怕事懶政的,也有想成就一番作為的,聽了顧珩的話,有人站出來,說道:“下官願協助大人,效犬馬之勞。”

官場上個個都是人精,見顧珩臉色嚴肅,不像好糊弄的,而且誰也說不準他會不會官複原職,心中再三權衡利弊,接着又紛紛站了出來以表衷心,哪怕只是口頭上的。

莫怪新政難以推行,他只是想在地方興修利國利民的水利,開展推進就如此不順利。不過他也不是初入官場的愣頭青,他有的是辦法對付這幫虛以委蛇之人。

他的眼神一一掃過衆人,明明是溫潤如玉的長相,卻莫名看的人心裏一凜,不敢與他目光對上半分。

半晌,氣氛愈顯嚴肅,連山風都寒了幾分。他才道:“春耕在即,雨季将至,各主事務必速速去督辦,最遲後日,本官要看到可行性文書。”

說一不二的語氣,讓人不敢違抗,他的身上仿佛自帶一股威嚴,衆官員一一應下。

顧珩邁開步子往前走,後面官員亦步亦趨跟着,山道崎岖,有幾個體态肥胖的早已累的半死,在心中哀嘆在這位顧大人手下是再難有安穩飯吃了。

山道狹窄,有幾個扛着鋤頭的農民對面而來,他們從沒有見過這麽多官員一同出巡的場面,吓得躊躇着不敢往前走。

“怎麽沒有清場?”

有主事官員低聲怒斥着,帶刀衙役立刻快步上前,準備讓他們回避。

顧珩見狀制止了,反而朝着那幾個農民走去。

渾身泥點子的農民哪見過這種陣仗,頓時吓懵了。衙役道:“還不快叩見知州大人!”

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居然這樣年輕,溫潤如玉,看上去像個謙謙貴公子。

農民們放下農具正要跪身下去,顧珩道:“不必多禮,本官有幾個問題還要請教老鄉。”

難得見這樣好說話的官員,其中一個壯着膽子說:“不敢當不敢當,大人問什麽草民就答什麽。”

顧珩道:“你們在山下可有農田?”

農民說:“倒是有幾畝薄田。”

“春耕在即,你們扛着鋤頭上山做什麽?”

拿農民嘆了口氣,說:“大人有所不知,這裏農田地勢低,旱澇年份居多,收成并不好,草民還好,若是佃戶種出的稻米都不夠交給地主的,沒辦法只能來開墾山野。”

果然如此,這一問更加堅定了他要興修水利的決心,他道:“若修築堤壩,蓄水洩洪,可旱澇保收如何?”

那幾人一聽立刻跪了下去,說:“那可太好了!”

顧珩道:“你們放心,本官在此起誓,任內必将把此事做好。”

幾人叩拜直呼:“青天大老爺!”

農民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有田種,收成好,吃飽飯就成。

下面官員一聽,這顧珩可真有一套,興修水利的事情給三言兩語給農民們一說,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就是板上釘釘的了。

官員們也随聲附和,拍着馬屁。

顧珩擺了擺手,道:“假大空的話不必多說,興修水利關乎民生,這件事必須辦好,若有不力,嚴懲不貸。”

農民們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默默想真的是來了青天大老爺,檀州有望了。

顧珩繼續沿着往下游走,走了幾步又停下,問:“青峰知縣何在?”

青峰知縣體态肥碩,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立刻從後面走上前去,恭敬道:“下官在。”

顧珩看着他,說:“你縣有長江支流大汝河流經,上下落差大,宜築堤,務必與此次修築水利同步進行。”

“是,下官記下了。”青峰知縣難得在上司面前露了臉,趁勢道:“大人,今歲青峰茶收成不錯,不日将舉辦新茶擂臺賽,還望大人撥冗賞光。”

顧珩見他一臉笑意,期待的看着自己,未及應允,忽然耳邊聽得一陣絲竹聲飄來。

衆人循聲望去,見前方不遠處有一處避雨亭,裏面有幾名穿着豔麗的女子在撫琴唱曲。衆人正疑惑,有一官員腆着笑建議:“大人走了半日,不如去前面亭子裏歇歇腳。”

底下官員何嘗不知他這特殊安排,聽聞知州大人夫人新喪,他這是以美色讨好。

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官場上的常規操作。哪知顧珩登時拉下臉來,不悅道:“本官不是來踏春尋歡的!”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底下一票官員沒想到他這反應,微愣片刻,忙誠惶誠恐的跟了上去。而那官員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在馬腳上,登時額上汗涔涔。

***

江妙雲聽聞白重樓被關押了起來,恨不得提起寶劍将那知縣去砍了。

她總算知曉,底層平民是有多無奈,根本就是命不由己。可恨如今的自己也是草民一個,她要去把白重樓救出來。這是她重生之後,第一次踏出汝河鄉地界,白重樓值得她如此,她敬佩他尊敬他,也早已把他當做親爹來孝敬。

她連走了三十裏地,累的腳都邁不開,幸好原主白紫蘇并未纏足,不然夠她受的。去了青峰縣衙,知縣是見着了,可也是一樣碰壁,甚至還遭到了調戲。

知縣見她有些姿色,色迷迷的說:“要放了你爹也不是不行,你可願從了本官?”

江妙雲難以置信他在公堂之上說出如此無恥之言,看一眼他那油頭肥耳的樣子她都作嘔,她倔強的頭一偏避開他那即将觸碰她臉頰的手。

知縣見她這副樣子,頓時有些不悅,冷冷道:“你回去好好想想,還要不要救你爹。”

說罷,叫官差将她驅逐了出去。

她拖着跪的生疼的雙膝,望着縣衙外的青天白日、車水馬龍,如此粉飾太平的世道,這天下竟沒有個說理的地方,沒有一個好官?她有些絕望,席地坐在石階上。

一旁的官差走了過來,說:“姑娘,你不能坐這裏,快離開吧。”

“我要救我爹出來。”

那官差嘆了口氣,四下望了望,小聲道:“新上任的知州是從丞相位上下放來的,聽說很清明,你可以去試一試。”

江妙雲努力回憶,記憶中的丞相是個胡須花白的老者,後面五年的事情她想不起來,不知道還是不是他。她問:“他犯了什麽事被貶下來?”

那官差“噓”了一聲,道:“別問那麽多了,願意你就去試一試,快走吧。”說罷重新回到門口,不再理會她。

江妙雲自然願意一試,如今頭等大事一是救白重樓出牢獄,二是将鼠疫告知那位知州大人,希望他真的清明不昏庸。

作者有話要說:  姐妹們,女神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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