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間悲歡并不相通,檀州的鼠疫鬧的正兇,遠在京畿的都城卻一片歌舞升平。

正是花朝節,禦河兩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鮮花攤子,豔紅姚黃迷人眼,路人不論男女老少,鬓邊皆簪花。而貴氣的宮廷自然更勝一籌。

趙太後的鳳儀殿中,正舉辦一場貴婦插花賽,将由太後親自遴選出最佳的一個作品,由宮廷畫師現場繪作裝裱,太後題字,拿回去挂起來是個莫大的殊榮,是以妃嫔命婦們個個卯足勁,只為拔得頭籌。

花朝節本不是百花盛放的季節,宮廷裏卻培育出了各種時令的花卉,牡丹、芍藥、芙蓉、玉繡球、香蘭、金雀兒等齊聚一堂,争奇鬥豔。

太後侄女松陽郡主趙君芙志在必得,不僅是因為她插花技藝了得,更是她自小常伴太後,太後視她如親閨女。

果然趙太後在一片花紅柳綠中獨獨青睐她,款款步下鳳椅,笑道:“芙兒,你今日的主題是什麽?”

趙君芙捏着一支牡丹,說:“回禀太後娘娘,臣女的主題是百花朝凰。這主花自然是牡丹,代表太後,您看這朵姚黃牡丹,堪為牡丹之王,與娘娘再般配不過,配花則為芍藥芙蓉之流,那芙蓉就是臣女,伴在娘娘膝下。”

“你呀,一張小嘴簡直比裹了蜜還甜。”

趙太後呵呵笑着,被趙君芙的一席話哄得心情十分暢快。

一旁的皇後聽了這番話,表情十分微妙,卻只是微微含笑。

正此間,內侍高聲報道:“皇上駕到!”衆人忙起身問安。

太後道:“皇上來的正好,您瞧瞧誰的插花意境最妙?”

皇上顯然沒有心情賞花,随意順着太後的話敷衍了幾句,便臉色凝重的說:“母後,檀州發生鼠疫。”

席下聞者皆變了臉色。

太後登時拉下臉來,不悅道:“哀家許久未樂一樂,今日過節,不談國事。”

皇上拱手,再進言:“母後,檀州鼠疫肆虐,百姓水深火熱已刻不容緩。”

Advertisement

太後斜靠在鳳椅上,半阖着雙目,撥弄着手上的紅玉髓手串,冷冷說:“檀州一向平安無事,怎的他顧珩一去救發生瘟疫,當初真該好好治他的罪,難為皇上還感念于他。”

一聽要治罪,席間顧珩母親林氏立刻惶恐的出席拜倒在地。

皇上見此狀,親自給太後斟了杯茶奉與座前,“母後,此時不是追究問責的時候,若是檀州得不到有效防控,擴散開來後果将不堪設想。”

太後端過茶杯,看着皇帝,扯了扯唇角,半笑道:“皇帝早已親政,心中明鏡似的又何必來問哀家,又該有臣子死谏哀家幹政了。”

太後的一個眼神,讓皇帝低了頭,唯唯諾諾:“不敢。”

趙太後重重放下茶杯,冷笑一聲,霍然起身,威嚴道:“哀家乏了,都散了吧。”說罷,徑自繞過皇帝往內殿而去。

衆人立刻出席跪拜,而後垂手躬身而出。

“皇上。”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皇後上前去扶住吃了癟的皇帝。

皇上看了一眼皇後,嘆了口氣什麽話也沒說,這皇帝,他當的憋屈啊。

兩人走至門口,見林氏還跪在那裏,皇後道:“顧夫人,你為何還不走?”

林氏再拜,道:“還請皇上開恩。”

皇帝嘆了口氣,顧珩是他最看重的臣子,從東宮一路輔佐他登上皇位,終是抵不過太後的權威,這滿朝文武有一大半皆是太後的人,敢與太後作對的人都沒好下場,他這個皇帝當的力不從心,身不由己。

“你起來吧。”皇上負着手,有些頹然。

林氏長跪不起。

皇上遂給皇後使了個眼色,自己舉步離開。

皇後乃江妙雲堂姐,因着這層姻親關系,自然待顧夫人親厚些,虛扶了她一把,說:“夫人請起吧,皇上不會為難顧大人的。”

林氏眸中含淚,卻不敢落,直言:“多謝皇上,多謝娘娘。”

***

“姑母。”

趙太後靠卧在榻上假寐,眼皮都不擡,說:“你怎麽還沒走?”

趙君芙跪在榻下,說:“百花朝凰還沒獻給姑母,臣女怎可半途而廢。”

趙太後睜開眼,見趙君芙捧着一只花籃,恭恭敬敬的跪着,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起來吧。”

趙太後神色稍緩,扶着侍女的手起身,看着這只萬紅叢中一點黃的富貴花籃,湊上去聞了聞,說:“就數你會哄哀家開心。”

趙君芙吩咐婢女道:“快把花籃放到太後娘娘妝臺上。”

太後問:“為何是妝臺呢?”

趙君芙走到她身邊,又跪下,輕輕給她捶着腿,說:“這樣姑母早起梳妝就能看到,賞心悅目更能青春永駐。”

太後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哀家沒有閨女,還是芙兒最貼心。”

趙君芙順勢倚坐在踏腳上,乖巧地趴在她的腿上,撒嬌道:“姑母待芙兒如親閨女,芙兒自然要孝敬姑母。”

太後面露慈母之色,摸小貓似的撫着她的頭,說:“芙兒長大了,姑母必給你找個京畿最得意的人家。”

趙君芙心下轉了幾個彎,終說道:“姑母疼愛芙兒,芙兒都記在心裏,只是……”

“只是什麽?”

趙君芙擡頭看向太後,欲言又止。

太後喜怒無常,臉上的笑意頓時煙消雲散,撇開腳邊的趙君芙,說:“你還在想着他?”

趙君芙拜倒,懇求:“朝政之事臣女不敢過問也不懂,只是鼠疫肆虐,若是染上準沒命,芙兒求太後将他調回來吧,就算是更小的官吏,貶到更偏遠的地方也成,只求保全他一條命。”

殿內安靜極了,銅鼎裏幽幽燃着沉香,太後的華麗裙裾在她眼前一動不動,半晌太後轉過身來,附身捏住她的下巴,道:“他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蹉跎年華,想他這麽些年?”

“當年他可是為了娶江氏,違抗了哀家的懿旨,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可值得留戀的?”

趙君芙搖搖頭,“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忘不掉。”

那年宮宴之上,只是燈火闌珊處的一個點頭之交,她便見之不忘,她自小就出入宮廷,見多了王公貴族,卻鮮少見到這樣出衆的,從此芳心暗許,卻從未向人吐露過心聲。

她悄悄的喜歡着,卻等來了他與江氏定親的消息,她落落寡歡了幾日,最終被太後得知,太後為她作主打算橫刀奪愛,給兩人賜婚。可是他铮铮拒絕了,表示此生只願娶江氏為妻,從此便惹怒了太後,被太後視為眼中釘。

趙君芙非常了解太後,知道她聽不得違逆她的話,借着朝政罷免了他,其實罷相斷不會貶為偏于地區的知州,不過是借着朝政洩私憤罷了。

她為了能多見他幾面,甚至不惜迎合與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江妙雲,與她交好。為此,她成了顧府的常客,有時候能遇見他,可是他好像對她完全沒印象,眼裏只有那個江妙雲。有很多次閑談中,江妙雲提到他們之間的恩愛,她總是又嫉妒又心酸,回去總要悶悶不樂一陣子。

她說:“可是現在江妙雲已經死了,我……”

“糊塗!愚蠢!”太後打斷了她的話,“你真是無可救藥,你是什麽身份,京畿沒有好男人了嗎,你要去給他做填房?”

趙君芙淚漣漣,哭道:“這是我唯一的夢想。”

“你想也不要想,哀家不會應允你!你若是嫁他,就是與哀家為敵!”

“那我去做姑子。”

“那你去吧,碧雲觀空的很!”趙太後氣的轉了身,難得訓斥她:“你給我滾回去好好想想。”說罷旋身離開,不再理會她。

趙君芙望着她離開的背影,抹了抹腮邊的眼淚,頹然的坐倒在地。

***

白常山夫婦直到官差趕來的那一刻,還在大肆賣着假藥方,直到被枷鎖一铐抓起來的一刻,汝河鄉百姓才知道自己花大價錢買了假藥方,一時恨的只想将他二人的頭顱擰下來,奈何被官差押着近不了身,只能對着被封的藥鋪扔爛菜葉子潑狗血出氣。

白重樓得了特赦,去獄中探望那兩口子。淩娘子像抓了根救命稻草,扒着牢門央求,“爹,您是大人身邊的紅人,求您幫我們說說情,我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白重樓痛心疾首,罵道:“簡直財迷心竅,這等禍國殃民之事也做得出,還算個人嗎?”

白常山自知理虧,揣着手低頭縮在牢房一角,不敢面對白重樓。

“逆子,你當初不願學醫我不強求你,可沒讓你半吊子去害人,我白家素來忠厚,從沒出過你這種不肖子孫!”

淩娘子以為他是來救他們的,卻沒想到句句珠玑,不禁道:“爹,您先別罵了,我們知道錯了,求您幫我們求求情吧。”

“毒婦,你還有臉說!”白重樓橫了她一眼,“你不配為我白家媳婦,今日我就作主休了你!”

淩娘子沒料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驚呆了。休書甩在了她的臉上,淩娘子看了一眼就将它撕了個粉碎,露出潑婦本性:“憑什麽休了我,我可是為你白家生了兩個子孫,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正争執着,獄卒過來說:“白先生,顧大人有請,說是皇上派了醫官過來,請先生前去議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改了文名,這篇屬于古穿組不改格格不入,沒有新的讀者點進來,大不了等我全部寫完完結以後,我再叫編編改回原文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