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白風清,夜闌人靜,因借居在縣衙內,未有閑雜人等,連犬吠都聽不到,偶爾有幾聲貓奴發春随風潛入耳。

江妙雲打了一盆溫熱的洗腳水走進屋裏,白重樓還在燈下翻閱醫書。

“爹,您累了一天,泡泡腳舒緩一下筋骨。”

白重樓口中應着,心思卻還在書中,直到感受到女兒在幫他脫鞋子,他才放下書,道:“閨女,爹自己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去休息。”

“女兒孝敬爹不是應該的嗎,爹您就讓我給您洗腳,來試試水溫。”

白重樓看着她欣慰不已,內心暖暖的,他自己除了鞋襪放進水中,溫熱的水一下将僵硬酸痛的腳底舒展開來,他舒服的喟嘆一聲,“不燙不冷正正好。”

江妙雲半蹲着,用紗布巾輕輕緩緩地為他淋水沖洗。從前她爹從兵營裏回來,也喜歡讓她倒水泡腳,她則搬個矮凳子坐在身旁,父女共話趣事,那是十分溫馨的時光。她有些想爹娘了,如果真正的白紫蘇沒有與她靈魂互換,那她就是一個真正的死人,不知爹娘該有多傷心。

幸好她重生而來有個白重樓這樣好的爹,她才稍感安慰。只是,她是江妙雲,總不能頂着白紫蘇的身份過一輩子,總有一天她要恢複本來身份的。她怕到時候白重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孤苦伶仃,她也會走的不安心。她希望他能續弦,找個好女人陪他餘生。

她擡頭,說:“爹,您一個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如今我也大了,您有沒有想過再找個人陪陪您?”

白重樓愣了一下,而後看着她笑了:“哎,看來小丫頭是真的長大想要嫁人了,急着給老爹想好後路喽。”

江妙雲佯裝發怒,“啊呀,爹,人家和你說正經事呢!”

“爹說的怎麽不是正經事了?等鼠疫過了,是該好好給你定門親事了。”白重樓笑着問:“閨女喜歡什麽樣的兒郎,給爹透透底,我心中好有個數。”

“爹你說什麽呢!”她俏臉一紅。

不知為何被他一問,她腦中竟忽然浮現出顧珩的身姿樣貌來,直把自己吓了一跳。先不說他高高在上不會看上村姑,而且他有夫人了,且看得出恩愛有加。她甩了甩思緒,安慰自己,可能他是她重生而來見到的難得人品貴重之人。

“我哪有什麽喜歡的人,爹您好好泡腳!”她不知自己在羞怒什麽,提起腳邊的銅吊子,猛的朝腳盆裏倒了好些滾水。

“嘶——”白重樓燙的把腳拿出來擱在盆沿上,說:“不提就不提,怎麽還惱羞成怒了呢,要燙死你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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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雲讪讪的吐了吐舌,嗔道:“是爹自己不好好洗腳,說些有的沒的。”

“好好好,我不說了。”白重樓滿面笑容,溢于言表。

白重樓低着看着女兒,目光慈愛,想了想,說:“閨女,白天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你我無愧于心便是好。”

“爹,您放心好了,我才不拿蠢人氣自己呢。再說還有顧大人支持我們呢,爹你才應該不要被他們影響呢。”

白重樓笑着捋了捋胡須,“這個自然,閨女你要記住,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醫者就是救死扶傷的,其他個虛名利祿不必太在意。”

“我記住了。”江妙雲鄭重的點了點頭。

難得的溫馨時刻,暖黃的燭火下,父女倆的身影像剪影映在窗戶紙上,愈發顯得溫馨。

***

江妙雲輕輕帶上門扉,端着洗腳水往草叢裏一潑,冷不丁蹿出一只野貓,倒是吓了她一跳,她拍了拍胸口看着野貓逃跑的方向輕啐了一聲。

微風過,吹落一樹梨花,紛紛揚揚,江妙雲張開掌心,幾片花瓣落在她手心,帶着些許幽香。夜色澄明,雪白的梨花靜靜的綻放,在月下獨自優雅,疫情下,不覺春已深。

她放下手中的木盆,在梨樹下的石桌旁坐下,獨賞這月下暗香浮動,草叢中促織聲聲,更顯安靜,許久已經沒有這樣放松過了。

忽然一陣清越的玉笛聲随風飄來,她雙手撐着下巴凝神細聽,旋律悠揚熟悉,她竟不自覺的跟着哼了起來。而後她又激動起來,這吹奏的居然是她涼州的曲子《落霞雲歸》!

是誰?居然也知道這首曲子,而且流暢中似乎還夾雜着一些哀思。

她的思鄉情緒一下子被這首曲子給勾了出來,差點落淚。她想爹娘,想在涼州的那些日子,想起和兄長馳騁曠野賽馬的快意,想起女扮男裝偷偷跑去軍營,被爹發現以後狠狠教訓的糗事,也想娘親閑坐庭院,搖着輕羅小扇教她唱這首歌時的惬意。

去了京畿以後她反而沒那麽想念,雖是雕梁畫棟,卉物滋阜,卻不及涼州天高地闊。

雖然她想不起來這五年,可憑着自己死了這一點,就知道京畿果然沒有涼州好,讓她年紀輕輕居然就死了。

她暗自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她得盡快弄明白這一切,回到爹娘身邊。

“白姑娘,你還沒睡,可太好了。”

江妙雲聽到有人喚她,轉過頭去,見一個婢女提着一個食盒正走來。

她站起來,“有什麽事嗎?”

婢女走近她,舉了舉手中食盒,說:“顧大人讓我把這糕點送給姑娘,姑娘白天一直不在。”

他怎麽忽然送糕點給她?她愣了愣,說:“勞煩你了,白天我一直在醫館。”

婢女又說:“是京畿稍來的糕點,聞着可香了,大人說姑娘家喜歡吃這些便讓我送了過來,大人對姑娘可真好。”

婢女的俏皮的笑了一下,似乎在暗示什麽。江妙雲打量了她兩眼,認出是那天她幫顧珩針灸脫鞋襪,正好送茶進來的婢女,看她的表情該不會誤會了什麽吧!

江妙雲說:“興許大人是謝我火場救了他。”

婢女笑着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開來,就着月光也能看清這些糕點确實很精致,檀州可沒有這樣的東西售賣。看那西川乳糕似乎是潘家樓的招牌,每天限量,無論王公貴族皆要早起排長隊才能買到。

江妙雲看了看,想當然說:“是顧大人的夫人稍來的嗎?”

婢女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說:“不是,好像是郭公公帶來的,”又湊到她跟前,悄聲說:“夫人好像已經亡故了。”

江妙雲驚的瞪大了雙眼。

“我也是無意間聽見的。”婢女見江妙雲愣愣的,說:“這不剛從大人的院子過來,大人正一個人在樹下吹笛子,看着有點孤獨傷感。”

吹笛子的居然是他!那他此刻為什麽吹奏這樣一首曲子呢?

她有個大膽的想法,莫非他的夫人也是涼州人,卻不知是誰,說不定她還認識。

婢女見她發愣,說:“東西送到,那我走了。”

“等等,”江妙雲拉住婢女衣裳,說:“姐姐,大人他夫人姓什麽呀?”

婢女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大人來了這青峰縣之後端茶倒水而已。”

婢女別有深意的看着江妙雲笑,“姑娘問這些做什麽,嗷嗷……我知道了……”

江妙雲趕緊拉下她指着的手指,說:“你嗷什麽嗷,我随便問問罷了。”

“我懂的!”婢女賊賊的笑。

“你懂什麽?”這婢女真是比她還八卦。

婢女捂着臉嘿嘿笑着,居然還紅了臉,低頭手指攪着衣角含羞帶怯的說:“畢竟大人一表人才,心生愛慕也很正常。”又擡頭看她一眼,“白姑娘,偷偷告訴你,我們青峰縣衙的婢女都私下悄悄愛慕大人,能在他身旁端茶看上一眼就好開心,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姑娘,要不要加入我們,有什麽消息可以及時互換。”

天,平日裏一個個正正經經的,居然私下還有這種操作,真讓她開眼界。

江妙雲尴尬的咳嗽一聲,道:“不了,我就不了,我還有很多病患要救治。”

本來她想到他還有些自責與罪惡感,想不到有這麽多人花癡他,看來自己很正常,她們才病的不輕。

送走了話痨又花癡的婢女,江妙雲看着那糕點還是感慨滿滿,想不到他夫人已經亡故了,他還随身佩戴着亡妻的貼身之物,還真是深情。

長得出衆也就算了,還如此深情,好男人果然都是別人家的。

真羨慕他夫人,就算亡故了還被挂念着。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疫情學校還沒開學,我老公又去外省工作了,我一個人在家帶神獸,所以暫時沒法固定時間更新。如果開學以後,我一般穩定在下午3點左右更新的(追過我文的讀者都知道)。

現在如果晚上10點還沒更新,那當天就不要等了。

特殊階段,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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