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了藥方鼠疫漸漸控制住了,檀州慢慢開始複蘇。
江妙雲将白重樓的骨灰帶回了汝河鄉,顧珩撥了銀兩給他修了一座氣派的墓,墓志銘是他親自撰寫的。
江妙雲穿着素衣跪在墳前燒紙,低聲絮絮說着:“爹,鼠疫控制住了,是您之前的藥方,我添加了一錢川樸,顧大人把這方子命名為白氏鼠疫良方,您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
“爹,這是您愛喝的竹葉青。”
江妙雲拿起酒壺将墓碑前的酒盅斟滿酒,而後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她靠在碑前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起身。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燦燦一片,掩映着不遠處村郭中炊煙袅袅的白牆黛瓦,竟是那樣的心曠神怡。
這是她重生而來生活了數月的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她放眼遠眺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去,顧珩和郭通以及醫官們站在身後不遠處,皆是來祭拜白重樓的。再遠處圍了許多看熱鬧的村民,只為一睹難得一見的官員。
顧珩穿着公服,拜祭過後,走到她面前,說:“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她已經成了孤女了,這次鼠疫中貢獻這樣大,他沒有理由抛下她不管。
江妙雲看着遠方,半晌搖搖頭,“還沒想好,先将剩餘的病患都治好吧。”
他說:“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跟着我。”
見她詫異的看着他,他忙說:“別誤會,我是說你一個人孤苦無依,不如在我府上住下,也好有個照應。”
“再說吧。”她彎了彎唇角禮貌謝過。
白重樓走了,鼠疫也很快要過去了,她也就沒什麽好牽挂的了。她想北上京畿回家,将遺忘的那些事情都弄明白。
***
Advertisement
回到青峰縣城,江妙雲完全沒料到一窩蜂人居然朝着她沖過去,吓了她一跳。惹得一旁的郭通尖聲大叫:“暴民造反了!”
衙役趕緊上去攔住,只見那些人熱情高漲大喊着:“白姑娘,嫁給我兒子吧,我兒子長得俊!”
“白姑娘,我家有三間茶葉鋪子良田百畝,我會把你當女兒看待,嫁我家!”
“白姑娘,我是青峰縣首富張員外府上,我家二少爺仰慕姑娘久。”
……
衆人都驚呆了,想不到她一下變得這麽有名,竟有這麽多人争相聘她。
現場亂極了,好不容易回去關上大門,衆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郭通罵罵咧咧:“這些人真是癞□□想吃天鵝肉!你可千萬別理睬他們。”
江妙雲尴尬的笑笑,原來出名這麽可怕。
郭通道:“等咱家回京禀明太後,你這次功勞這麽大,太後她老人家一高興說不定賜封號賜婚都是有可能的,你将來的夫婿差不了。”
郭通呵呵笑着,看到她身後的顧珩,說:“顧大人,你說是不是?”
顧珩撇了撇嘴沒應他。
“哎,你這是什麽态度,不怕咱家在太後面前參你一本。”
“是,您老是太後跟前的紅人,說什麽都是對的。”說罷負手而去。
郭通氣急敗壞,手指着他背影,道:“你看他什麽态度,好端端的丞相他不做,非去得罪太後,貶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是活該!”
“公公……”江妙雲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顧大人他……”
“你也覺得他脾氣臭是不是,我跟你說,可千萬別嫁他這種男人,能活活氣死,怪不得他夫人去的這麽早,肯定是被他氣死的……”
郭通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江妙雲聽不下去了,無奈的搖了搖頭走開。
郭通其實人不壞,大概與顧珩有什麽隔閡,或者八字不合吧。
***
檀州并不産川樸,自藥方問世後,川樸便成了緊俏物資。又檀州崇山峻嶺交通閉塞,物資很難快速的運進來。
顧珩再一次認定興修水利,疏通河道十分必要。時隔多日,他再一次打開那張已積灰的水利圖紙,鼠疫消的差不多了,興修水利之事得重新提上日程。
只是川樸已遠遠不夠,得想想辦法。正為這事發愁,有人來報:“大人,重州富商岳楠捐來十車川樸!”
顧珩一聽立刻站了起來,道:“人呢?”
“就在衙門外候着。”
“真可謂雪中送炭!”顧珩贊着,疾步往外走。
只見衙門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十輛馬車依次排開,上頭整整齊齊碼着一箱一箱的藥材。第一輛馬車旁站着一個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卻精幹,下巴蓄着寸長的胡須,與一般富商白白胖胖的樣子完全不同。
來人見了顧珩,立刻恭敬的施禮:“草民重州岳楠見過知州大人。”
“岳老板不必多禮。”顧珩親自扶起他,贊賞道:“岳老板一片赤誠,真可謂雪中送炭。”
岳楠态度謙卑,半低頭說:“草民正好從事藥材生意,不過是綿薄之力,不足挂齒。”
岳楠吩咐手下打開一箱川樸,他随手抓起一把放在掌心,“大人您看。”
顧珩抓起一片,對着陽光看了看,又放在鼻尖聞了聞,這些日子來見的多了,他對這些也有所了解,這川樸品相極佳,是好東西。
他道:“來人,将這些川樸清點登記在冊,随後按需分發各大醫館。”又道:“吩咐廚下本官要設宴款待岳老板。”
一切吩咐妥當,顧珩又看向岳楠,做了個請的姿勢,“岳老板,裏面請。”
岳楠謙讓着跟在後面走了進去,一時外頭看熱鬧的民衆皆議論不已,這岳老板真是好大的手筆,檀州正向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
月至中天,萬籁俱寂。江妙雲已經許久沒有睡好了,眼下鼠疫情況越來越好轉,終于得以早一些休息。她睡的正香,房門忽然被人拍的咚咚響。
她從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皺着眉翻了個身,拍門聲還沒停,“白姑娘,白姑娘……”
有人在喊她,不是幻聽。她趕緊點亮燭火,披件衣裳前去開門。
一開門,是張席,她愣了愣。
未等她開口,張席擰着眉心急急道:“大人遇刺了,白姑娘,快!”
顧大人?遇刺?
她震驚的一下子清醒了,“發生了什麽事?”
“來不及解釋那麽多,快走。”
“好,我拿上藥箱。”
張席道:“我幫姑娘背藥箱吧,大人胸口被刺了,流了好多血。”
她聽了也一臉凝重,兩人一句話也不說,穿過花園抄小路,一路疾步快跑。
等她趕到顧珩房中,他已被下屬安置在床上,胸口猩紅一片,臉色慘白,已陷入昏迷之中。
事不宜遲,她立刻打開藥箱,吩咐道:“光線太暗,來兩個人在旁邊舉着燈。”
她坐在床畔,俯上身去,将他的上衣剪開,左胸膛一片血肉模糊,還在汩汩冒着鮮血。舉燈的屬下見了不忍的別開了眼。
江妙雲仔細檢查了一番,趕緊給他止血,又從藥箱裏取出一顆丸藥,說:“加少許水化開,給他喂下去。”
張席立刻照辦,擔憂的問:“大人他無礙吧?”
江妙雲見他笨手笨腳喂不進去藥,接過碗自己來,說:“算他命大,再偏一點紮進心窩,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活了。”
“那大人什麽時候醒來。”
江妙雲低着頭,耐心地一點一點給他喂着藥,說:“這說不準,這萬全丹是我爹留下的,能治百病能解毒亦能止血提氣。明日請方醫官等人前來會診,他們經驗足一些。”
孔毅在一旁自責,“都是我們疏忽,今日大人宴請岳老板,大家都很高興,多喝了幾杯酒,大人也微醺,送走了岳老板便早早歇息了,誰想到會出這等事,等值夜的官差聽到聲音趕到,歹人早不見了蹤影。都怪我們貪杯失職!”
“到底是什麽人要刺殺大人?這歹人應該武功高強,竟然能躲過重重官差,逃竄的無影無蹤。”張席看江妙雲喂完了藥,趕緊接過碗,說:“辛苦姑娘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妙雲看着床上面色煞白的顧珩,搖了搖頭,“今夜很關鍵,我得留下守着時刻觀察大人的狀況。”
張席道:“也好,那我們就守在門外,姑娘有什麽情況立即叫我們。”
江妙雲點了點頭,等他們幾人都出了屋子,她将兩盞燈都置在了床前的矮幾上,以便觀察他的狀況。
她不敢走遠,面對床坐在一旁的桌前。她撐着腦袋看着床上的人,不禁嘆口氣。
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顧珩是個難得的好官,她不能讓他有事。就算沖着他那張英俊至極的臉,也得醫好他。
她怕自己犯困,就在一旁看醫書,時不時的上前去查看一番。他本來有些發熱,吃了萬全丹以後開始發汗。她擰了溫水紗巾給他輕輕擦拭。他的嘴唇緊抿着失去了血色,幹的有些起皮,她又倒了杯溫開水,拿幹淨的紗布慢慢滴一些水給他潤潤。
她心中有些感慨,這樣的人物想不到命途如此坎坷,仕途上大起大落,她還記得,他說夫人離他而去是最無力回天意難平時,眼裏那掩飾不住的落寞,就連她這個旁人都感覺心碎。
他夫人肯定是個絕世美人,性子溫婉柔和,才會讓他這般人物癡念不已。這世上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與難全。
她長長嘆了口氣,又重新擰了塊紗布給他擦手心。他的手指修長又白皙,一看就是從沒幹過重活的,只有中指關節有一個繭子,應該是長期握筆留下的。
她從小生在将門家庭,父兄性格都比較粗犷直率,也許是見多了這樣的男人,反而讓她對顧珩這種儒雅型的男人頗有好感,舉手投足的翩翩風度都令人着迷。
他的手指忽然動了一下,她一喜,擡頭看他,見他頭微微左右晃了晃,眉頭緊擰,嘴唇翕合似乎想說些什麽。
“大人,您說什麽?”她伏低身子湊上耳朵。
他似乎很痛苦,輕哼着,嗫喏:“……妙雲……別走……妙雲……”
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