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京畿近郊最高的山峰, 靈丘峰上有一座望仙觀, 終年雲霧缭繞,如入仙境以此得名。坐鎮道觀的張天師已逾百歲, 卻鶴發童顏, 傳說他已參透長生不老之術,修為頗深,法力無邊。

江妙雲的肉身就被安置在觀內的雲臺宮中, 她死後顧珩不忍将她下葬與她訣別,費盡心思找到了讓肉身千年不腐的定顏珠含在她口中。寒玉床上的她面色如常,除了永遠沒了氣息,就像平靜的睡着了一般。

顧珩深情的看着寒玉床上的她,俯下身去将她發髻上一支略歪的珠釵重新正了正, 仿佛她從沒故去一樣。

他淡淡說:“張天師, 這世上真的會有借屍還魂,靈魂穿越這回事嗎?”

白紫蘇的各種舉止越來越像他妻子, 讓他不得不懷疑,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跑來這望仙觀求解。

張天師摸着胡須緩緩道:“仙道貴生,招魂複魄, 讓其附體是為重生,若因個中環節出了差池,致使魂魄易位無所依,而借助他人軀體也大有可能。”

顧珩愣愣的看着張天師,心中止不住的激動, 他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

張天師又說:“那日,天有異象七星連珠,尊夫人忽然睜眼片刻,不過只是昙花一謝,又随着星宿歸位再次沒了氣息。貧道夜觀星象算過了,夫人的魂魄未散,先前招魂術未使其回歸真身,想必是碰到了八字相生相克之人,出現了差池。”

七星連珠?顧珩想起那日,白紫蘇落水昏迷醒來之後有片刻的陌生,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想必就是天象造成了這短暫的錯位。

“那我夫人是不是還活着,只是借着別人的身體活着?”

張天師點頭,“應是如此。”

他的心中似有希望之火點燃,指尖也跟着微微發抖,“如此說來,我夫人不僅還在,還有機會還魂回歸真身嗎?”

張天師說:“一切皆有可能,待貧道仔細參透其中奧秘之時,便是大人夫妻團圓之日。”

顧珩的激動心情溢于言表,本來他已心如死灰,眼下一切都變得皆有可能,蒼天到底不負他。他當下便一擲千金捐了修觀。

至于白紫蘇究竟是不是他夫人,他雖不能十分确定,卻也有了六七分把握,否則很多事情解釋不通。既然如今有了魂穿這種可能性,他将再行觀察試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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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雲重生以來第一次靠近梁園,只見庭院深深,鬥拱飛翹,檐牙高啄,一樹金黃的枇杷探出屋檐牆頭,沉甸甸的壓歪了枝頭,昨夜下了一場雨,有幾枚黃澄澄的枇杷落在濕噠噠的牆角根。

她不禁望樹興嘆,果然是一樹令人垂涎的枇杷!

但是她記得自己對于枇杷的喜愛也就一般,為何特地會去種棵樹,莫非她嫁人之後口味還有所改變?

看着牆角那幾枚瑩潤的枇杷有些可惜,她便撿了起來,掏出手絹擦了擦表皮的絨毛,指尖輕輕一撕,肥美的果肉便露了出來,汁水滴在她手指上,她趕緊往嘴裏一塞,柔軟多汁,滿口鮮甜。

她眼前一亮,居然還挺甜挺好吃的,她吐出一顆核,接着又剝了枚,才吞進嘴裏,就聽得身後有人問:“好吃嗎?”

這冷不丁的一聲吓了她一跳,害得她一顆核差點哽在喉嚨裏,用力咳了幾下才将核吐出來。她擡頭一看居然是顧珩,正負手站在她身後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這人怎麽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他在身後看了多久。

她窘迫的臉皮有些發燙,頗有些尴尬的眼睜睜看着他,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好。

“鬓上紅芍碧春衫,玉人牆角偷枇杷。”

他胡謅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正經酸詩,還盯着她看,搞得她更加窘迫了。

不知為什麽,見了他總有些緊張。她結結巴巴說:“我……我才沒有偷,它自己落在牆角的……”

正說着好巧不巧的牆角邊一條小黃狗慢悠悠走過,鼻尖哄了哄地上那枇杷,又不屑的走開。

她忽然有種想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沖動,這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他,狗都不吃的,她卻饞的撿起來吃了……她用眼睛餘光瞥見他嘴角的笑意分明更濃了一些,似乎還在克制着努力憋笑。

她羞憤的低下頭,真是滿嘴的理都解釋不清了!

他走到她身旁,低下頭來看她,臉上還挂着笑:“你想吃枇杷為何不進院?”

她委屈吧啦,“她們說這枇杷樹是夫人生前手植,是大人的珍寶,我來只是想問大人要一些枇杷葉熬制枇杷膏。”

她悄悄的看向他,想看看薅他的枇杷葉會不會與她拼命,不過他倒是神色如常。

他說:“別站在外頭了,進去說話。”說着先她一步往裏走。

她想着自己本來就是女主人也沒啥好客氣的,便跟着走了進去,一進院門,果然見密密匝匝的長葉下垂挂着無數金黃的枇杷,樹底下落了許多熟透的果實。光看不吃,真是暴殄天物。

顧珩站在樹下,摸了摸樹幹,又看向她,說:“這枇杷樹是我夫人所植,那年秋天我咳嗽嚴重,斷斷續續咳了一個秋天,我夫人便種下了這棵樹,來年早早就摘了枇杷葉,守着爐子給我熬制了枇杷膏。”

江妙雲發現顧珩口中的自己,與陳氏她們口中的完全不同,似乎很賢惠,這樹居然是為了治他咳嗽種下的,她這個當事人也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她有些異樣的感覺,不知從何時起顧珩看她的眼神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似乎帶着許多探究,像是要将她看穿。

她避開他這過分炙熱的眼神,說:“夫人真是賢惠。”

他沒有說什麽,喚來個婢女,吩咐她摘些枇杷洗淨來。

她有些詫異,這哪裏視若珍寶不能碰了,李氏她們真會诓人!忽然又有些生氣,看來自己在他心中不過爾爾,哪有傳說的那麽深愛。

他指指一旁的石桌說:“別站着拘禮,坐吧。”

她輕點頭,在他旁邊坐下,悄悄環顧四周,這院子種竹栽花、藤蘿掩映、籬落飄香,還挺雅致的,一旁還有一片鋪着細石子的空地,她不免有些好奇,問道:“那片空地是做什麽的?”

說話間,婢女端着洗幹淨的枇杷上來,顧珩信手拿起一枚,細細的剝下果皮,說:“我夫人與你一樣喜歡舞刀弄槍,晨起常在此地舞劍。”

她正聽的有些發愣,眼前送來一枚剝好的枇杷,她腦子都沒來得及反應,便本能的張了口。

吃到嘴裏後她方覺得不太對勁,這突如其來的暧昧的投喂究竟是為哪般,他正凝視着她,這眼神,讓她慌不擇路。

她心頭微亂,連忙站起來,說:“我可以摘些枇杷葉嗎?”

他道:“我叫人來摘。”

她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吧。”

她主要是與他四目相對有些心慌,不等他再開口,她便自己搬了張椅子墊着站了上去。

她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比如先前他說起夫人,眼神裏總是帶着許多意難平的憂傷,為何現在……剛剛那話怎麽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有些亂,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白紫蘇,莫名又開始吃自己的醋,大豬蹄子,他這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她憤憤的使勁薅了一整根樹枝,胡亂的扔在地上。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呢?她秀眉微擰,腦子裏一片混亂,手下又憤憤的折下一根枝條。

“你跟這枇杷樹有仇?在這樣下去,這樹就被你薅禿了。”

聽到他的話,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偷偷轉過眼去,果然見他站在樹下正仰頭看着她。

她咬了咬唇,說:“大人可是心疼了,旁人說大人視若珍寶,不會允許他人碰這樹的。”

“旁人自然不許,你例外。”

又是那種暧昧又探究的眼神,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慌亂之下腳下不穩,手中還抓着幾片葉子就摔了下來。

本以為會摔個屁股蹲兒,意料之外的他一把接住了她,将她抱在了懷裏。

四目相對,眼波缱绻。

當她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害臊之心油然而生,拿起手中的樹葉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為何遮住眼。”

他的聲音變得好溫柔,低低的拂過心尖尖,一陣酥麻。

她終于咬了咬牙,說:“你不要那樣看着我!”

耳邊傳來他輕淺的笑聲,她偷偷移開一點葉尖,恰好遇上他的目光,正寵溺的笑看着自己,她更是窘迫,臉都羞紅了。

他笑着說:“還不下來嗎?”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他抱着,趕緊掙紮着下來了,捏着樹葉低垂着頭臊的慌。

偏偏他還不放過她,低頭湊近她輕聲說:“你就算把這樹薅禿了,我也不怪你。”

她的心怦怦跳,以前那個穿着官服正襟危坐,拂袖間一言一行驚為天人的顧大人去哪了?

陽光刺眼,恍惚間,他的俊臉近在咫尺。她的心都在顫抖,小心翼翼的連氣都不敢喘,就怕打破這莫名的氛圍變得更加暧昧。逆着光線,她只覺得這個男人朦胧又缥缈,可是他那如松墨的氣息又那麽真實的籠着自己,她甚至忘了後退一步,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暑熱出現了幻覺,急需一碗冰沙冷卻鎮定一下。

最後她是落荒逃跑的,連一地的枇杷葉都沒顧得上拿。可是侯府裏卻傳開了,白鄉君把梁園的枇杷樹薅禿了,顧三郎絲毫沒有怪罪她。李氏與陳氏面面相觑,走了個江氏又來了個本事更大的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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