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顧珩走出宮門, 已是月上西樓之時, 這一日是中秋節,他原本答應了江妙雲帶她去瓦市看相撲的, 可他被朝政羁絆至此。想起她興致勃勃的與他說期待黒四姐與僥六娘的對決時的樣子, 他就有些愧對她,他又食言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坐進了官轎, 今夜不宵禁,喧鬧聲不絕于耳。
近來太後身體抱恙,但她野心不減,對前朝始終虎視眈眈,明着不幹涉皇帝, 卻以綿延子嗣為由, 給後宮充實了十數位美人,皇帝秉性愛美人, 漸漸就沉迷美色不問朝政。
他攜着言官上奏了幾次, 均未奏效。如今這萬裏江山的朝政,每天都堆積如山,幾乎都壓在他身上, 日日披星戴月。
官轎穿過禦街,一片輝煌喧嚣,吹笙吹竽之聲遠遠的傳來,店肆懸旗挂彩燈,酒樓搭着高臺, 聚集了一幫文人雅士飲酒作詩賞月,孩童吃着月餅在人群中穿梭笑鬧着瘋玩。
看着眼前這歌舞升平的一切,他滿身的疲憊總算有些欣慰,只要百姓富足天下安,他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路過酒家,他親自下轎買了一壺西域葡萄酒,月色皎皎,若她未安寝,還能對月小酌兩杯。
只是還沒等他回到家,一封八百裏加急的軍報又将他召回,西狄可汗暴斃,邊境恐生變故,他不得不連夜召集群臣議事,防控部署。
等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府中,已是萬籁俱寂。星月交輝,芭蕉夜風,桂花扶玉影濃淡,但見江妙雲斜卧庭院已睡着,竹榻旁的矮幾上還擺着大閘蟹、月餅和酒壺,想來她等了他很久。
他在她身旁坐下,憐惜的看着她的睡顏,風吹過,燈影幢幢,飛螢繞裙膝。她就睡在這裏,也不怕着涼,他脫下身上的官服輕輕蓋在她身上,未有遲疑,彎腰将她抱起往屋內走。
剛将她放到床上她就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迷茫的看了看窗外,一時不知什麽時辰。
“你回來啦。”她揉了揉臉蛋,打個哈欠,撐起手臂坐起身。
他扶了她一把,坐在床沿上萬分愧疚的望着她,“等了很久吧,我……”
“沒關系,”她卻搖搖頭,淺笑着說:“三郎,你肯定累了吧,先去沐浴,我幫你放松放松。”
他心頭暖暖的,沒有什麽比在外頭累了一天,回到家中妻子的善解人意與溫言軟語來得更溫情治愈。
浸泡在溫熱的水中,身後纖纖玉手力道适中的一下一下按捏着他酸痛僵硬的肩頸,通體舒泰的感覺讓他滿身的疲憊一掃而光,仿佛又充滿了滿滿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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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像尋常夫妻,你一句我一搭的閑話家常,溫情脈脈,有說有笑,是他最向往的夫妻相處模式,輕松自在,可以将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那些棘手的糟心事暫時抛諸腦後。
她挽着衣袖,用浴巾輕輕給他淋着水,細細擦拭着肩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頓了頓手中的動作,道:“我想起一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說,你還記得檀州那個給你解蠱毒的乞丐無名嗎?”
“啊,怎麽了?”他随口應着。
“真是無巧不成書,他居然也是我師父的徒弟,真名叫孟義,他只不過和我一樣失憶了,不,比我還慘一些,他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他笑着說:“那神醫還真是收了一群失憶之人,你們那藥廬可不一般。”
她不屑的切了一聲,說:“是不一般,那孟義居然還是個太醫院醫官,不知犯了什麽事被逐出了宮。”
顧珩警覺,不等她說完,就發覺了其中端倪,說:“這事不對,既是醫官,那郭通和方醫官為何假裝不認識他,而且那方醫官也是你師父的徒弟。”
“正是如此,我就是想與你說這個,我百思不得其解,有幾次想去問一問阿翁,覺得可能有什麽宮闱隐晦才忍着沒說。”
顧珩轉過頭,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做的很對,這中間肯定有什麽秘密,這事我會暗中派人去調查,你千萬不要去問郭通。”
“嗯。”她點了點頭,繼續給他沐浴,“要不要再加些熱水?”
“不必了。”他沉吟了一下,說:“妙雲,往後你離松陽郡主遠一些,她若來與你交好,你不必理會她不必給她好臉色。”
他已查出向坊間小報造謠潑髒水的就是趙君芙,他也私下警告過她了,想不到這女人因為妒忌竟做出此等事來,枉她原來和妙雲還是好閨蜜。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我早就說她不是好人!”
顧珩有些錯愕,重生以後她的思想也和從前不同了,以前她可一直很照顧趙君芙的感受,甚至原本是二人世界的出游也大方的帶上她。
“她從前是不是好人我無法斷定,但眼下她确實非良善,我會派人監視她,不會讓她傷你分毫。”
四目相對,半晌,她道:“不說她了,掃興。”話題一轉,“今日我去見了我娘,她在為我準備嫁妝呢。”
自與父母相認以來,江夫人對外認她做了義女,讓她以江氏身份再嫁一次。而且她不知道顧珩用了什麽法子,讓他母親林氏最終松了口,同意娶她進門,她的心情也跟着明快起來。
他擡眼見她目露羞赧之色,仿佛未出閣的少女,氤氲的水汽襯的她更加柔媚,他不禁心旌動搖,抓住了她白嫩的手兒貼上胸膛。
“幹嘛?”她嗔了一句,抽出手來。
他心中癢癢的,又拉住她,“一起洗。”
“不正經!”她呸了一聲,将浴巾甩在他身上,“我看你根本不怎麽累!”
“羞什麽,又不是沒看過。”
他滿目戲谑,臊的她滿面通紅,咬了咬唇捂着臉扭頭小跑出去。男人果然不能對他太殷勤,說着說着心思就歪了。
他在身後仿佛得了什麽便宜般的哈哈大笑,利索的起身穿衣追了上去。
見他後腳就進了屋,她怕再遭他調戲,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先開口:“時候不早了,趕緊睡吧,再過不久雞都要叫了。”
他聽了卻只是挑眉笑了笑,“洗了個澡反而不困了。”
他看她的眼神實在說不上清心寡欲,倒顯得她像一道美食,令他垂涎眼饞的盯着。她忍不住往旁邊縮了縮,有些後悔獻殷勤做賢妻。
偏偏他還湊近她,語氣低沉暧昧:“我什麽也沒說沒做,你臉紅什麽?”
“我……”她心道你那赤/裸裸的眼神還需要什麽語言嗎,卻是啞口無言無法回怼。
他瞧着她這副羞答答的模樣,更是心癢難耐,一把抱住了她,她顯然吓了一跳,皺眉縮了縮。
他說:“今日中秋佳節團圓夜,豈有就這樣過去的道理,我買了葡萄酒,趁着這無人庸擾的月夜,不如你我對飲一杯,豈不妙哉?”
她愣了愣,以為他要親她呢,是她思想龌龊想歪了?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
他擁着她走到窗前,推開窗來,月光灑進一室銀白,習習夜風帶着桂花的清甜,沁人心脾。
他倒了杯酒遞與她,兩人相視一笑,輕輕碰杯一飲而盡。葡萄酒獨特的甘甜讓人口齒生香,回味無窮。她又喝了一杯,原生似是不勝酒力,薄醉爬上臉頰,熏熏然更添妩媚風情。
他貪戀的看着她微熏的醉顏,有一滴醬紅的酒還挂在她的唇角,顯得格外誘人,想要一親芳澤。他擡手用指腹輕輕為她擦去,柔軟的觸感讓他的視線膠着着再也無法離開,他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
她果然是沒有想錯他,什麽月下對酌,最後還不是這樣那樣,不過添了幾分情趣罷了。
感受到她的分心,他的吻從淺嘗辄止到極具占有欲,激烈火熱的令她招架不住,再也思考不得。他将她抱上桌,吻的更加恣意,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背引起陣陣顫栗。他攻勢十足步步緊逼,她唯有節節敗退逐漸沉淪,昏昏沉沉之際她的手胡亂地抓着,正是彼此投入漸入佳境之時,只聽得“啪”的清脆一聲吓了兩人一跳。
是一尊送子觀音碎了,本不是一件大事,只是瓷觀音裏面的東西,着實讓人震驚。那空心的觀音像裏頭,居然填着滿滿的麝香,一時之間刺鼻的氣味彌漫整間卧房。
顧珩的臉色瞬間變了,咬牙切齒念出一個名字:“趙君芙!”
他一直以為她是嫉妒白紫蘇才如此,想不到她五年前就如此蛇蠍歹毒,從未真心實意過,竟然假借閨蜜之名,行如此惡毒之事。
江妙雲不明就裏,顧珩向她細細解釋,原來這送子觀音,是前世趙君芙送給她的禮物,說是大師開過光的求子很靈驗,她一直供奉在卧房,可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蛇蠍心腸,在觀音像裏塞滿了麝香。難怪兩人身體正常,卻成親五年一直未有身孕,後來有孕也是他去外地巡視,她跟了過去才有的身孕。
至此,江妙雲幾乎可以肯定,趙君芙就是害死她的人,她肯定是因為她懷了身孕,妒忌發狂,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害死了,只可惜還找不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