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妙雲正愁找不到趙君芙害死她的證據, 她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約她畫舫上相見。顧珩怕趙君芙加害于她,早暗中做了嚴密的防控, 整條湖上包括船夫, 全是他的人。并且再三叮囑她不要吃她的任何東西,甚至看着她事先吞下了能解百毒的萬全丹,才放她去赴約。
走進畫舫, 趙君芙已等在那兒,身邊只留着一個婢女。
江妙雲道:“不知郡主找我所謂何事?”
“請坐。”趙君芙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又擡頭使了個眼色,婢女便走了出去, 畫舫內登時只剩下她倆。
兩側的簾子低垂着, 顯得有些昏暗,一絲湖景都看不到, 桌上擺着幾碟小菜, 一只酒壺,兩只酒盅。
這怕是一場鴻門宴,江妙雲不動聲色, 在她旁邊坐下。
趙君芙打量了她幾眼,說:“你這身衣裳倒是好看,是眼下最時興的料子紋樣,宮裏好些娘娘都穿不起。”
“郡主過獎。”江妙雲不多言,就看她到底想說些什麽。
趙君芙又道:“聽說顧相公要娶你為妻, 想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襯的這衣裳更好看了。”
江妙雲淡淡一笑:“郡主消息真靈通,到時候還請郡主來喝杯喜酒。”
趙君芙沒想到她絲毫不掩飾,不禁有些錯愕,再看她那副淡然如菊的神态,她心裏就來氣,感覺她是以勝利者的姿态在不屑一顧的嘲諷她。
她暗暗捏了捏拳頭,極力克制了心中的妒忌,看了眼桌上酒菜,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拿在手中,站起身說:“那便恭喜你了。”
正在這時,湖面像是起了風浪,猛烈搖晃了起來,趙君芙不得不放下酒杯,扶着桌子坐下來,頭發上一支發簪順勢滑落了下來,散落下一绺長發,她只得彎下腰去撿簪子,将頭發重新挽了上去。
她整了整衣衫,舒口氣,見江妙雲坐着不動,又看了看面前那杯酒,重新端起來,笑笑說:“恭喜你。”
說着仰頭一飲而盡,接着又倒了一杯,說:“我今天找你來,不為別的,就是覺得可能有些誤會,我不該聽信小人之言去坊間亂造謠,這杯酒算我賠罪。”
說着,她又兀自飲下一杯。轉頭見江妙雲還是沒動杯,似是自嘲的笑了下,“白鄉君是不願意原諒我?還是怕我在酒裏下藥?”
Advertisement
如果說是曾經,可能就心軟原諒她了,可是在知道她是那種蛇蠍心腸之後,她是不會相信她這種把戲的。
江妙雲喝下那杯酒,不為別的,只想看她把戲演盡,看看她是不是壞到無藥可救。
見她喝下酒,趙君芙似乎松了一口氣,看着她似笑非笑,“其實我一直弄不明白,你是怎麽做到的,讓他不顧身份要娶你做正妻,甚至江氏還甘心認你做義女。”
江妙雲開始反擊:“郡主是喜歡他,所以才看不慣我吧。說來我也有不明白之處,您與故去的夫人交好,曾經還有太後賜婚,您就沒憎恨過江氏?”
趙君芙沒想到她說出這話來,愣了一下,避開她的目光,閃爍其詞:“我和妙雲是閨蜜,不會為這事反目。”
江妙雲輕哼一聲,步步緊逼,“郡主真的把江妙雲當成閨蜜了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趙君芙警覺的瞪着她。
她扯了扯唇角,譏諷道:“若是真閨蜜,為何你送她的送子觀音裏頭塞滿了麝香?”
趙君芙愣了半晌,呵呵冷笑了一聲:“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妙雲的死,與你脫不開幹系吧!”
趙君芙忽而哈哈大笑,撫掌道:“你還真是個有頭腦的女人,至少比江妙雲聰明,是我低估你了。”她站起身來,走到她背後,俯下身來在她耳旁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江妙雲就是我殺的。那麽多的麝香都沒讓她絕育,她懷了身孕居然喜滋滋的第一個跑來告訴我,說要給顧珩一個驚喜,還讓我幫她想法子制造驚喜。你說她是不是蠢,是她搶了我的所愛,顧珩為她抗旨讓我淪為笑柄,我怎麽可能不很她,怎麽可能真的與她交好!”
說到這裏,她的五官有些扭曲,甚至咬牙切齒:“我恨她臉上那種甜蜜的笑容!”她捏緊了雙拳,陷入了回憶:“我以給她滋補為由,買通廚房給她炖了老鴨湯,其實那根本不是老鴨,是鵝肉,我特地叫人以假亂真填在鴨皮裏做的,後來她又吃了我送的柿子,你學醫的應該知道鵝肉與柿子相克,可惜那個傻女人至死還以為我是她的好朋友。”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
想不到她這樣歹毒,難怪怎麽查也查不出死因,她竟然想到這種法子殺人于無形。
江妙雲道:“她當你是閨蜜,你卻害她性命,你不怕我說出去嗎?”
趙君芙停了大笑,卻譏笑的看向她,“剛還誇你聰明,其實不過如此,你以為上了我這船,你還有活着出去的機會嗎?”
“哦,是嗎?”
“你還挺淡定,但是我要告訴你,不出一炷香時間,你會跪在我腳下凄慘的求我!”趙君芙居高臨下,不屑的看着她,“你比她還可恨,你什麽都不如我,可他對你的寵愛似乎超過了江妙雲!”
一想到這裏趙君芙就氣的火冒三丈,但是轉眼一想這個讨厭的女人很快要死了,便又笑着說:“實話告訴你吧,剛剛你喝下的是深宮鸩酒,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不出一炷香時間,你就會七竅流血,腸穿肚爛,死狀極其凄慘,到時候把你往湖裏一扔,就說是失足落水溺亡。”
“是嗎?不過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松陽郡主。”江妙雲燦然一笑,迎上她的目光,“你那轉心壺,倒酒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我沒揭穿你,趁你撿簪子的時候我與你調換了酒杯,我在賭你沒那麽惡毒,可是你還是讓我看到了你的無藥可救。”
趙君芙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酒壺,傻眼的倒退了兩步,而後提起酒壺扔掉壺蓋瘋狂的朝着她撲過去,“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你也別想活着!”
兩人扭打起來,船身晃動,在另一條船上的顧珩見此情景立刻跳上了船,沖進船艙,一把将癫狂的趙君芙推開,擔憂的看着江妙雲,“妙雲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她傷不到我的。”若論互毆,趙君芙一個閨閣小姐,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被扯的滿頭淩亂的趙君芙爬起來,難以置信的說:“你……叫她什麽?”
江妙雲冷冷看着她,“今日我也讓你死個瞑目,告訴你,我是江妙雲,我沒有死,借屍還魂了,是不是很詫異?”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她眼睛瞪的老大,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她看向一旁的顧珩,“原來坊間傳你遍訪重生之術居然是真的,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想不到她至死都不悔悟,江妙雲道:“你這是執念太深,機關算盡,自食惡果。”
鸩酒很快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的鼻子,眼睛都開始流血,她蜷縮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我們走。”顧珩看都不看她一眼,攬過江妙雲的肩就要往外走。
她拼盡力氣往前爬,抓住顧珩的腳,無限卑微,“你的眼裏就從來沒有一絲絲我嗎?”
顧珩低下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輕扯了下唇角,便無情的擡腳就走,仿佛她是一只令人憎惡的敝履。
她伸出手想要挽留他,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連話都說不出,兩只眼睛幾乎目眦盡裂,又一口血湧上來,她終于含恨斷了氣,手臂軟軟的垂了下來,一滴血淚從眼角滑落,那年宮宴驚鴻一瞥,終究是錯付了。
趙君芙的死,正如她自己算計的,按着失足落水處理了。她能害人性命于無形,顧珩自然也能擺平這一切。何況這毒酒還是她自己備下的,她若不起殺心,她也不會死,她就是善惡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趙家雖多有懷疑,但找不出證據,更何況如今顧珩獨攬大權,權勢滔天無可比,太後又處在避嫌韬光養晦中,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
趙君芙一死,江妙雲的日子過的更加順暢了,如今所有的期待,似乎是等着良辰吉日風光大嫁。
顧珩忙裏偷閑,派人查了孟義的底細,只是宮裏的記錄只提到先帝清露殿麗妃,有一頁紙還被撕毀了,其他再無線索,宮裏老人一聽這事皆三緘其口的躲開,又不能大肆鋪開調查。顧珩隐隐覺得這背後肯定隐藏着一個驚天秘密,只待另想他法将它弄清楚。
只是還沒等他想到辦法,局勢便緊張了起來。
西狄可汗暴斃身亡之後,其長子庫爾達很快控制局勢繼任王位,此人性喜殺戮,熱衷掠奪,對涼州等邊境四州虎視眈眈,一上位立刻撕毀了和平條約,不斷騷擾邊境。一時間攪得人心惶惶,坊間皆傳言兩國即将開戰,短短數日直接導致京畿物價翻了倍。
事态嚴重,棄朝多日的皇上終于臨朝。大臣們各抒己見分成了數派,主戰派力主發兵攻打,西狄雖為馬背上的國家骁勇善戰,可到底是落後的彈丸小國,大厲兵力充足裝備精良,勝算很大。
而議和派則認為打仗勞民傷財,實在太燒錢,甚至例舉漢武帝時期戰争不斷,雖開疆擴土,可幾場戰争就耗盡了文景之治積累下的財富,導致民不聊生,盛極而衰,不如和親納歲幣以換取安寧來的省事。
皇上身體早被掏空又服食了丹藥,本就精神不濟,被群臣們一吵,更是心煩腦脹,直冒虛汗。他坐在龍椅上,見下首的顧珩一言不發,不禁說道:“丞相有何見解?”
顧珩執着笏板出列,躬身道:“啓奏陛下,臣既不贊成發兵,亦不認同議和。”
此話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皇上也來了興趣,道:“愛卿有何高見,說來聽聽。”
顧珩不急不緩,徐徐道來:“臣建議以貿易牽制西狄,弱化他的實力,和平條約訂立以來,邊境互市十分繁榮,西狄對我中原的絲綢、茶葉、瓷器、冶金術乃至文化都十分依賴,甚至貴族子弟以精通漢學為榮,若切斷貿易,必将引起財政崩潰,可不廢一兵一卒制裁控制他。”
朝臣們左右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主戰派依舊不認同,司徒軒道:“陛下,臣以為不妥,忘戰必危!”
顧珩向身後看了一眼司徒軒,又說:“忘戰必危沒有錯,只是眼下戰争不是最優解。”
他沒有點明太後耗費巨資修建皇家園林,網羅天下珍寶,增加了徭役賦稅,民間早有不滿,各地大小的起義鎮壓了無數次。若此時開戰,恐民心渙散,引發內亂,禍及朝綱。
他又道:“臣打聽到庫爾達的胞弟布達瓦就在京畿,臣已派人監視控制其一舉一動,此人尊崇我中原文化,可用其為談判先鋒。”
議和派的聽了覺得可行,一個個出列贊成顧珩的方案。
皇帝也不想打仗,手拍龍椅,道:“就按丞相所言,哪位愛卿願出使西狄?”
衆人還在想着合适人選,顧珩已跪下,道:“臣願往。”
此事背水一戰,成敗關乎社稷,他必須親自前往,若成,他不求名垂青史,只為國泰民安;若敗,他亦不懼史官秉筆,功過留給後人評說,但求無愧于心。
皇上步下殿來,親自将他扶起,鄭重其事的望着他,道:“準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