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甜度17%
園林的工作人員專門為夜晚采風的學生新建了工作臺,千瓦的白熾燈照亮整個建築, 黑夜宛如白晝。
賀随落在隊伍最後, 和負責人并排坐一起, 旁邊的女生們叽叽喳喳小聲讨論,他不太耐煩地挂上耳機。
教授唠叨的毛病沒改,簡單的幾句話硬是講了一個小時。
賀随的畫板上基本勾勒出建築的基本結構, 筆跡稍顯潦草, 勝在線條硬朗。
兩點多, 白天沒睡覺的同學開始頻繁打呵欠, 負責人也被傳染張開能吞下拳頭的嘴, 賀随懶洋洋睇過去,對方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靜谧的夜色中僅存着炭筆摩擦紙面的沙沙響動, 在所有人疲憊不堪時,一道突兀的手機鈴聲驟響。
負責人趕忙接起, 是民宿的老板打來的電話。
不知道那邊說了些什麽, 他的臉色變得怔忪, 收線後先是跑過去和教授知會一聲,然後告知大家民宿遭到入室盜竊的消息。
姜稚月還在民宿裏。
賀随懈怠至極點的神經猛然緊繃, 他蹙眉, 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園林距離民宿路程十分鐘, 加快步伐趕回民宿時,三層小樓前被警戒線圍起,當地的警察正拍攝案發現場。
幾個房間被翻得格外亂,女生随身的背包大敞, 裏面的化妝品散落一地。
警戒線外圍觀的人群中沒有姜稚月的身影,賀随反複找尋幾遍,擡步走向警車旁。
“請問您見過一個女生嗎,她就住這間房子裏。”
警察板着臉回應:“一二層沒有人,至于三層還沒進行搜查。”
嫌犯為了躲避監控,直接切斷了樓裏的總電路,姜稚月的夜盲症不允許她抹黑下樓離開。
後面回來的同學被警察請到房間清算丢失的財物,賀随上到三樓房間,推開門打亮手電筒找人,桌面上攤開的紙張寫滿字,所有物品放置在原地。
這個屋子沒有遭到搶劫的跡象。
同樣,也沒有小姑娘的身影。
警察跟過來察看,和同伴讨論:“會不會是盜竊兼綁架事件?”
賀随眼底藏着戾氣,對于他們的無端猜測深感懷疑,經過職業培訓的人斷然不會輕易下結論。他淡睨他們一眼,伸手試探地拉了下衣櫃。
門被反鎖住,賀随眉稍微挑,力道加重些許将門拉開。
卡住門縫的一支木棍斷成兩截,這玩意當門栓,虧她想得出來。
大概是聽到響動,抱膝窩在裏面的女生睫毛顫動,随即緩緩擡起眼簾。大片光線争先恐後擠進眼中,她揉了揉眼眶就要站起來。
賀随沒料到她的下一步動作,眼睜睜看着那顆腦袋砰的一聲撞上隔板。
他默默咽下想誇她聰明的話語,語氣平靜道:“沒事兒就好。”
姜稚月撞得眼冒金星,“你們怎麽才回來,那小偷都快搬空這房子了。”
警察一聽她的聲音反應過來:“小姑娘,是你打電話報警的吧。”
姜稚月從衣櫃裏爬出來,點點頭,“賊抓住了嗎?”
警察沉默,這是個比較難回答的問題。
姜稚月悄悄拉過賀随的衣角,避過他們的耳目嘀咕:“我打電話的時候那個賊還在搬,搬了十五分鐘,這麽長的時間他們都在玩泥巴嗎?”
賀随輕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別亂說。”
姜稚月噤聲,眨巴着眼睛看他,熬了半個夜,皮膚不見半點暗淡無光,連黑眼圈都沒有,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眼眶,她是個很容易冒出黑眼圈的生物。
賀随湊過來一點,無意間拉近兩人間的距離,男生身上清新好聞的木質香竄進鼻腔,姜稚月捂住臉下意識後退。
他的手移到女孩的發頂,警告意味十足地敲了兩下:“被逮進去了,我還得陪着你。”
姜稚月拉下他的手,聲音愈發細微:“誰要你陪。”
賀随表情淡,聲音更沉:“行,我還得去撈你。”
話音剛落,不等她再次反駁,身後的警察大叔和藹地笑道:“小姑娘,麻煩你跟我們去趟派出所。”
姜稚月震驚臉,下意識檢查他手中有沒有手铐,後知後覺她沒犯事兒,欲蓋彌彰地擡起藏在身後的手整理頭發,“有什麽事需要我配合嗎?”
賀随輕輕笑了聲,接受到小姑娘不忿的目光後,斂起外漏的神情,恢複平常寡淡的模樣。
因為是姜稚月報的警,警方需要請她回局子做份筆錄,順便提供一些有關盜賊的信息。
賀随不放心她自己去,跟着上了警車。
姜稚月第一次坐這種車,不免好奇打量車廂中的擺設,和平常的私家車沒什麽區別,她扭過頭看向窗外,心中忽然升騰起一股別樣的情緒。
“學長,你知道有種病叫做‘靠近窗戶就傷感綜合症’嗎?”
賀随掀了掀眼皮,強忍倦意:“放心,你還能出來。”
姜稚月心中的那一丢丢傷感因為他這句話丁點不剩。
天蒙蒙亮的時候,姜稚月走出問詢室,裏面的大叔照例問了幾個問題,讓她根據附近鄰居提供的信息描述嫌犯的樣貌。
當時走廊漆黑一片她視野受限,隐隐約約看到是個一米八的壯漢。
能清楚知曉民宿內住進一批學生,踩着點上門行竊,說明竊賊經常在附近打轉,同村的可能性較大。
不過這些都不是姜稚月該顧慮的,她現在該擔心的是姜別回去會不會把她殺了。
時間倒退三十分鐘,問詢馬上結束前,警察同志突然想起沒有對在場證人進行身份登記。
當她掏出身份證,警察同志看見出生日期非要聯系未成年人家屬。
姜稚月百般無奈之下,只好交出她哥哥的聯系方式。
姜別的生物鐘調整迅速,五點半竟然起來晨跑了。
他以為他可愛的妹妹專程打電話過來道歉,可沒想到——
“你好,這是虎丘區派出所,請問姜稚月小姐是您的家屬嗎?”
姜別太陽穴突突發脹,咬牙擠出一句話:“對不起,你打錯了。”
警察大叔:“……”
賀随坐在走廊的藍色長椅上,趁她進去問話的空隙補眠,他微仰着頭,後腦勺抵住靠背,雙腿懶散地交疊在一起。
過往的文員小姐姐忍不住偏頭瞧他。
姜稚月走近,張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對方還是沒醒。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下他的肩膀,壓低音量喊:“學長起床啦!”
賀随睡得不沉,在她伸手試探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姜稚月指了指外面的停車區:“你看,他們一車人專程接我們出去。”
負責人遠遠瞧見她,蹦跶起來沖她招手示意: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
兩人上車後,收獲一車廂的注目禮。大概是很少有機會警局三小時游,其他人頂着一副“好好奇他們都做了什麽哦”的表情,令賀随煩不勝煩。
姜稚月滿腦子都是怎麽應付她哥,沒在意他們的目光。
返程的路上她拿出一半的時間思考,剩下的那半時間實在忍不住睡了過去。
賀随帶着耳機看錦标賽前幾賽道的比賽視頻,看到中途,右邊的肩膀仿佛被隕石擊中,側目一看,曾經那顆撞過電線杆,撞過衣櫃隔板的腦袋此刻安安靜靜靠着他。
賀随瞬間懂了,為什麽這顆千瘡百孔的腦袋依舊能堅.挺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實在是,太硬了。
中午一點到達學校門口,司機指揮學生下車,姜稚月應聲醒來,腮幫子被某塊堅硬的石頭壓出紅印,她揉了揉僵硬的臉蛋,扭頭去看是什麽東西那麽硌臉。
賀随的左邊肩膀是麻的,有種偏癱的征兆。
他眯起眼,似笑非笑問:“睡得舒服嗎?”
姜稚月舔了舔嘴角,下意識去檢查她的枕頭上有沒有殘留的異物。好在她這個人睡覺不留口水,男生的肩膀處只殘留一抹溫熱的氣息。
她長籲一口氣,真誠道謝:“學長,謝謝你。”
賀随起身拎包,但手臂使不上勁,手中的包登時脫手掉落在地。
姜稚月被巨大的撞擊聲吓得縮起脖頸,她憂心忡忡看着他的左半邊肩膀,小幅度彎下腰快速撿起包。
該不會是她腦中的知識太重,把他壓壞了吧。
姜稚月沒時間多想,馬上開始下午第一節 課,她下車後匆匆把包交給賀随,“我先去上課了……要是有其他後遺症,你電話聯系我呀。”
賀随舌尖頂住上颚,後槽牙輕輕磨動。轉身打算回宿舍,迎面撞上一個熟人。
他的好友某姜姓男子單手抄兜,正朝大巴車這走。
賀随思忖兩秒,嘗試動了動左手,以他獨臂大俠的功力,單手掄到姜別的可能性不大。
他站在原地,靜靜等待姜別來到他面前。
不等對方開口說話,賀随保持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東南方向,你現在追還來得及。”
認識賀随六年以來,姜別第一次見他如此通人性。
另一側。拼命往教學樓趕的姜稚月無緣地打了兩個噴嚏。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震動,她幾乎是下意識轉身,果不其然——
看啊,姜別踏着勇往直前的步子向她走來。
姜稚月睜大眼,似乎聽到老巫婆狂笑的BGM,她倒吸一口涼氣,拿出體測八百米的速度沖進教學樓。
幸好教室在一樓,姜稚月狂奔進去,在陸皎皎占好的位置坐下。
陸皎皎訝異:“稚月你是在躲追債的人嗎?”
姜稚月喘着粗氣搖頭:“不是,躲我哥,他殺到學校來了。”
這節課是綜合英語,上課鈴打響三分鐘老師也沒出現,姜稚月神經緊繃時刻注意周圍是否有姜別出沒。
耳畔突然響起喧鬧聲,整個教室沸騰了。
姜稚月循聲看去,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她哥,也就是姜別,此刻站在講臺上,手中握着一本綜英的教材:“吳教授這節課不來了,我幫他代一節課。”
姜稚月咽了咽口水,很快垂下頭,默不作聲拿出手機擺弄幾下。
幾秒後,姜別手機震動,銀行流水短信通知:【您尾號為8860卡10月28日14:05分快捷支出(保平安-保險)一千三百元。】
姜稚月的行為落在他眼裏充分表現出“打我的人,花你的錢”的狂妄。
姜別隔着老遠,對臺下微微笑了笑:“我們開始上課。”
姜別初中念的國際學校,授課采取全英文教學,高考拿下滿分英語考卷,托福考出令人驚嘆的分數點,幫教授代課教他們這些小垃圾不成問題。
好在姜別沒有在課上難為她,姜稚月一整節課保持鴕鳥埋沙的姿勢翻閱《未成年人保護法》,再過幾天,她就無法享受這份權力。
輕則罰款,重則進局子,不管哪種懲罰都會留案存檔。
會影響人未來的發展。
姜稚月擡頭看了眼講臺上的人,突然不太忍心,姜別啊,可是他們這輩人裏最令長輩引以為傲的存在。
絕對不能添上【涉嫌家暴】的案底。
絕對不能!
距離下課還剩五分鐘的時候,姜稚月拜托陸皎皎把她僅有的課本帶回寝室。
在腦中規劃好逃跑路線後,她又摘下手鏈和手表一并交過去,盡量保持最輕松的狀态,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姜別面前。
陸皎皎不免擔憂:“稚月,你哥哥混進教室了?”
姜稚月心生一計,悄悄趴下頭說:“皎皎,臺上的那個師哥講課好溫柔哦,你能幫我要個聯系方式嗎?”
陸皎皎臉紅,推拒道:“這事兒我做不來啦。”
“你就說是幫朋友要的。”姜稚月雙掌合十,“拜托拜托。”
陸皎皎抿住嘴唇,表情格外認真:“無中生友,必遭天譴,但為了你的幸福,我幫你!”
臺上,姜別提前講完PPT的內容,剩下的時間不多,他彎腰關閉電腦。憑着兄妹二人長期相處的經驗,他決定提前兩分鐘去教室外蹲點。
陸皎皎提前一步看穿他要走的想法,趕在他邁出講臺前站起身:“師兄請等一下!”
速度快到姜稚月拉不住她,周圍的人投來好奇的視線,姜別也站住了。
陸皎皎咽了咽口水,一鼓作氣開口:“我有個朋友,想要你的聯系方式。”
聞言,姜別輕輕移動目光,投向她口中所謂的那個朋友——一排三座的座位區,只坐着她們兩個人。
所謂的朋友,不是姜稚月還能是誰!
姜別識破她的詭計,試圖請室友阻撓他的去路,好留給她開溜的機會。
他盯着她們看了好一會兒,彎唇溫柔笑道:“麻煩你的朋友,下課親自來和我要。”
姜稚月自動翻譯他的話:負荊請罪,還有活路。
她拽住好友衣袖的手指頭慢慢收回來,戴上衛衣的帽子,下課鈴打響後耷拉着腦袋走出教室。
不少看熱鬧的同學還沒離開,一個個拉長脖子等待好戲上演。
姜稚月慢吞吞走到姜別面前,雙手抄在衛衣前面的口袋裏。她揚起頭,餘光瞥過那群圍觀群衆,“其實,你應該感謝我的。”
姜別面無表情問:“感謝你進局子之後還記得有我這個哥哥?”
“不是,感謝我讓全校的人第一時間知道你姜別回來了。”姜稚月一本正經說,“畢竟不是每個交換回來的學長都能被我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告白。”
姜別眸光沉沉凝視她,“戴帽子又是幾個意思?”
姜稚月隐隐約約感受到一股寒意,硬着頭皮回答:“怕你打我。”
她小心翼翼打量對方的臉色,“然後,還有點丢人。”
姜別不太溫柔地拽過女孩的胳膊,一路快步離開圍觀群衆的視野,到了無人寂靜的小路,他松開她,一把扯下她的帽子。
“這次能跑,下次你跑哪去?”他面色不虞,“回的是你的家,不是旁的地方。”
姜稚月抿唇,擡手整理額前的頭發,她一言不發垂着頭,默默與他僵持。
西沉的太陽将兩人的身影拉的格外長,涼風漸起,樹葉刷刷作響。
對面的人是一定要等到一個答案才肯罷休。
姜稚月用腳尖撚住小石子,輕輕踢開,肩膀洩氣地垂下。她知道奶奶不喜歡自己,也盡量避免單獨和老人相處。
哥哥卻是個顧慮周全的人,以為多點兒相處的時間,彼此的态度都能轉變。
但有些印在骨子裏的認知,是永遠扭轉不了的。
她沒有能力讓所有人開心,單是讓在乎的人開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姜別的耐心有耗盡的跡象,清隽的眉眼間藏着火氣。
姜稚月趕在他開口前,撓了下毛茸茸的發頂,妥協道:“哥哥,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
姜別薄唇緊抿,半信半疑地擡起眉稍,“真的?”
姜稚月一本正經保證過後,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臉頰,試圖将緊繃的唇線拉出一道上揚的弧度,“拿姜別下學期的成績起誓,說的都是真的。”
“……”
回宿舍的路上,姜稚月接到家裏的電話,她媽媽打來的,大概是沒回去不放心了。
“小稚,阿別說你有事才沒回來,媽媽給你買了好多新衣服,到時候讓劉叔給你送去。”
姜稚月踢着腳下的小石子,母親溫柔的聲音響在耳側,她的心情卻突然崩潰。
她慢慢蹲下,手指蹭了蹭眼眶。
有些事情她無能為力,甚至沒辦法解釋。
他們好像都不理解她,是她一個人在無理取鬧。
但實際上,他們不怪她,任由着她,心中那種愧疚開始無止境的發酵蔓延,幾乎要吞噬掉她整個人。
A大校內選拔賽進入第二輪半決賽,新傳院被建築院的大神打得分差懸殊,連續半場沒進一個球。後半場新傳院的隊員敷衍了事,團隊配合不默契,差點被建築院打出春天。
姜稚月混在學院的觀衆群裏,支着下巴聽身邊三個室友激情無比地替對手加油。
今天賀随和姜別沒上場,林桤carry全場,毛傑不是打球的料,指揮啦啦隊隊員在場邊搖旗助威。
四個人不同時行動,兩個人單獨出去一定有貓膩。
姜稚月非常好奇他們兩個去了哪,比賽結束後跑到賽場邊截住加菲貓,“學長,我哥呢?”
毛傑打發走身邊的男生,“你哥陪随寶去練車,找他有事?”
姜稚月抿唇,露出個為難的笑:“是有點事。”
毛傑沒追問,大手一揮慷慨無比:“那我帶你去找他們。”
加菲貓學長言而有信,下午一點等在校門口,屁股底下坐着的電動小毛驢看起來不堪重負,姜稚月不太放心坐上後座,手指緊緊扒住座位邊沿。
小毛驢啓動後輪子發出吱嘎響聲,兩人以絕對緩慢的速度行駛在非機動車道。
到達地鐵口,毛傑找到地方停車,輕車熟路帶着小學妹換乘地鐵。
賽車場位于郊區,一個荒涼的小山頭被圈起來,繞過山的陰面,另一側卻大有不同。
半露天設計的頂棚遮擋住刺眼的光線,賽道旁豎起隔板,安全路障接連不斷,靠近右側的大屏幕此時循環播放車隊成員的照片。
姜稚月跟在毛傑身後進入俱樂部大門,空曠的大廳不見人影,毛傑解釋:“今天放假,成員們都不在。”
話音剛落,身後的車場響起機械清脆的通知聲,哨音落下,機車的嗡鳴聲驟響。
一道白色的影子極快地竄出去,疾風鼓起他的衣服,身後低矮的雲層像給他插上翅膀。
姜稚月走到落地窗前,被那道身影緊緊攥住目光,心跳驀地漏掉一拍。
毛傑一瞧:“喲,都開始跑了,咱去裏面看吧。”
休息室挂着液晶屏幕,賽場內的攝像頭無死角拍攝選手狀态,中央的車載攝像頭對準人臉。因為戴着頭盔,賀随僅留下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外面,隔着一層玻璃罩,眼神也有點晦明不清。
毛傑一巴掌拍上姜別肩膀:“別哥,你妹找你。”
姜別蹙眉,轉過頭看見門口的女孩,“你怎麽把她帶來了?”
姜稚月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屏幕,當車子急速沖過終點時,男生颀長的身影仿佛在她腦海中拉出一個澎湃的驚嘆號,還帶音效的那種。
姜別拽住她的衣領,強迫性質的逼她扭過頭,“問你呢,找我幹什麽?”
姜稚月一不小心把心底話說出來:“好飒一男的。”
姜別面無表情松開她,算了,不和花癡講道理。
那端,賀随拽下頭盔,額前的碎發淩亂而蓬松,他傾身到機器前查看時間記錄,成績不是很理想,比預想中晚了五秒。
姜別手中的傳訊機沒關,休息室內的談話聲一句不落進入他耳中。
幾個大老爺們的聲音裏夾雜着女孩細軟的驚呼,賀随疑惑地朝樓上看了眼,按開機器的通訊設備問:“姜別,誰過來了?”
姜別:“我妹。你剛才彎道拐早了,這次成績估計不理想。”
“猜對了,慢了不少。”賀随重新戴上頭盔,“再跑一圈。”
休息室裏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俱樂部其他的成員,毛傑經常過來和他們關系不錯,一群人鬧鬧騰騰地有些吵。
姜稚月偷偷轉移到離屏幕最近的沙發上,拿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準屏幕。
第一次偷拍,她心虛又緊張,處處注意別人的舉動,鏡頭偏移屏幕幾寸,愣是沒拍出Bking專屬A爆的氣質。
姜稚月戴上耳機,重新将偷拍的視頻回放。
由于太專心,沒注意身後漸近的身影。她動動手指頭,截出一段動圖存檔,手機倒轉之際,呈現黑色的屏幕映出男生的臉。
有一個鬼故事要不要聽,有人在背後盯着你哦。
姜稚月笑容僵在臉上,機械地扭過頭。
賀随單手撐住沙發靠背,不知道在她身後站了多久,不過臉上寡淡的神情似乎說明了一切:該看的不該看的,他全看到了。
姜稚月摸不清他的情緒,張開手掌打招呼:“下午好啊。”
……多麽不走心的問候。
賀随低低嗯了聲,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她一瓶,而後在旁邊的沙發坐下。
姜稚月擰開瓶蓋,小口喝着水,眼神不由自主往他那瞥。
賀随放下手中的水瓶,左手輕輕按了按右邊肩膀,也就是她昨天的臨時枕頭。男生身形清瘦,隔着一層薄薄的衛衣,能清晰看見骨骼形狀。
姜稚月吞下嘴裏的水,語氣稍顯不安:“學長,你什麽時候比賽呀?”
賀随淡聲答:“十一月中旬。”
姜稚月點頭,縮進沙發角掏出手機擺弄,不說話了。
休息夠了,賀随不緊不慢坐直身,先是翹起腿系緊鞋帶,将褲腿上沾染的灰塵抖去。起身離開前,歪着頭叫她:“小朋友,要不要去看現場的比賽?”
姜稚月擡頭,眼神露出不解。
“到時候讓你光明正大地拍。”他笑,唇畔的弧度愈發明顯,“去不去?”
姜稚月猶豫兩秒,算是慰問所剩無幾的矜持,随後攥緊手機點頭:“要去的。”
毛傑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旁邊,“随寶你偏心,都不邀請我。”
一百八十斤的糙漢學小姑娘哼哼唧唧,着實惡心到賀随,他挑起唇角要笑不笑的樣子,毛傑自動理解為:你在想屁吃。
“好的,我滾。”
進入十一月份,申城短暫地告別秋天,一陣強冷空氣襲來,毛衣針織衫抵抗不住寒風,不少怕冷的小姑娘拿出圍巾手套武裝嚴實。
姜稚月在牛仔外套裏套了件加絨衛衣,戴上口罩,出門拿快遞的時候給她哥發了條短信。
快遞點距離男生宿舍不遠,她提完件小步跑到宿舍樓底,姜別站在門廳外,身上套着深藍色的大衣,應該是剛回宿舍。
姜稚月單手抱着箱子沖他招手,對方看見後擡步走過來。
姜別順手接過她懷裏的箱子,本以為重量很輕,沒想到被壓彎了手臂。
姜稚月屈指敲了兩下箱子表面,“你幫我交給賀随,千萬別說是我買的!”
女生很容易産生慕強心理,前天看過賀随騎機車當場表露出驚嘆,不過兩天悄悄送禮物,再過不久他是不是就要眼睜睜看着妹妹和兄弟雙宿雙飛了。
姜別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怎麽不自己給?”
姜稚月一看她哥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将前幾天差點壓斷他兄弟胳膊的事解釋一遍,手指又敲了兩下盒子:“他快比賽了,身上有傷不太好呀。”
賀随不太相信人性始終喪失的妹妹能做出這種善事。
“不要拿惡毒的眼光看我。”姜稚月十分理所當然地說,“反正是用你的錢買的。”
姜別想起前天從卡裏支出的一千兩百塊大洋,眉稍開始抽搐,雖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但價格甚是美麗。
他颔首,淡然的表情出現裂縫:“是我不配。”
姜別抱着箱子上樓,一進寝室,翻滾的音浪差點把他撞到地上。賀随煩躁地翻了個身,抽出枕頭準确無誤扔到毛傑腦袋上:“關掉。”
姜別走進屋,将箱子扔在桌上:“你也別睡了,給你買的東西到了。”
賀随忍着起床氣坐起身,黑眼中藏着薄戾,下床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時臉色轉緩。
他停在桌前,拎起一把剪刀拆開包裝膠帶,動作慢條斯理,對其中裝的東西不感興趣的樣子。
姜別守在一邊,語氣奚落:“你動作慢死了。”
賀随索性停住,翹起眉稍看他:“你急什麽,不是你買的麽。”
姜別噤聲,秉承着契約精神,沒把姜稚月供出來。等賀随不緊不慢拆完,箱子最上層放着一張說明書,他翻開看了眼,半晌沒有別的舉動。
姜別下巴擡起,側頭湊過去看:
——肩頸按摩器,專治偏癱麻痹。
氣氛一時難以形容,強有力的音浪也難以震碎他們周身無形的保護罩。
姜別淡定地垂下頭,拿出箱子裏的按摩器,不小心碰到旁邊的開關,整個東西嗡嗡響起,引來其他兩人好奇的目光。
毛傑跳下床,伸出手指頭輕輕碰了下震動的物體,發出一聲驚嘆:“哇哦,好東西喲。”
林桤也湊過來,不過他看的是說明書,紙上明晃晃一行字他不戴眼鏡也能看清。
“我操,賀随你他媽這麽年輕就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随寶的心情一言難盡:……
這章發66個紅包,先到先得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