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甜度28%
賀随受傷的那只腳只需要靜養幾日就能恢複,沒有傷及骨頭, 醫生告誡他不要再受傷, 不然會留下病根。
一行人打道回府, 姜稚月在校門口下了車,囑咐車上幾個人等等她,然後快步跑進一家餐廳。不過十分鐘提着兩袋東西回來, 買的排骨湯太燙, 老板好心給留了一個散熱的孔。
于是她一上車, 整個車廂盈滿濃香的味道。
賀随的口味挺挑剔, 肉不喜歡吃排骨, 雞不喜歡吃內髒,宿舍裏的人見怪不怪。
姜別經由後視鏡看他, 挑起嘴角慢悠悠道:“是挺合适的。”
賀随:“……”
姜稚月語重心長将兩盒湯交給他,裏面添加了中藥材, 老板說對滋補養傷特別好, 她怕其他人搶着喝, 故意買了兩份。
毛傑笑成狗,腮幫上的肉亂抖動, “小稚月妹妹, 這次我們不和随寶搶, 兩盆都是他的。”
林桤忍笑扭過頭,最後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賀随兩條長腿在後座狹小的空隙裏別扭地交疊起,手指搭在膝蓋骨上敲了兩下,散漫看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一群人。
雖然他也是第一次被小朋友特殊對待。
賀随伸手勾住包裝袋, 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謝謝,我收下了。”
姜稚月對上他那雙狹長的黑眼,被其中深濃的情緒攥住視線,她驀地怔愣住,突然覺得對方的眼神太過炙熱,就像——她小時候在街上看見喜愛許久的玩具,壁櫥裏的服務員卻将它拿給了另外的小孩兒。
她想掄大錘把小孩兒錘暈,玩具就是她的了。
但社會道德不允許她這麽做,所有的喜歡也只能單純留在心裏。
姜別算起日子,後天是老太太的生日,前一次姜稚月借故逃了,承諾下次一定乖乖跟他們回靜安巷子。
姜別把車停進女生宿舍樓下的臨時停車位,趕在她下車前說:“後天是奶奶的生日,記得嗎?”
姜稚月正思考賀随究竟要做什麽違反社會道德的事情,遲鈍地發出一個單音節的詢問詞:“啊?”
姜別舔了下後槽牙,挺無語的樣子。
姜稚月其實聽見了,但不想理他。短暫的靜默過後,她和一衆人告別後上樓。剛走到二樓平臺處,陸皎皎發來消息:【稚月你回來了嗎!!!我們幾個人決定去弄頭發啦!!】
姜稚月停住腳步,掏出包裏的小鏡子,挑起一根黑色偏棕的頭發仔細端詳。頂着一頭大衆色的頭發去參加奶奶的壽宴,會不會顯得她太沒有品味。
反正在奶奶心目中,她就和街邊的流浪狗一樣。
高興了賞口飯吃,不高興了踹到一邊。
姜稚月遲到多年的叛逆心理壓制不住,她咬住嘴唇,牙齒輕輕磨動幾下,決定和舍友一起去搞個頭發,最好是染成媽見打的顏色。
學校裏的托尼老師比較受歡迎,她們到店裏時,前面有三個排隊剪頭發的校友。剪頭發比較快,舍長約的燙發,陸皎皎也準備換發色。
姜稚月對着鏡子端詳半分鐘,問旁邊的造型師:“姐姐,你們這可以染一次性的頭發嗎?”
造型師笑意盈盈答複她:“當然可以呀,能維持三四天。”
姜稚月舍不得她的頭發,如果真的染成媽見打的顏色,她說不定都不想照鏡子了。
前面剪頭發的半個小時就完事了,托尼老師交代幾個助手幫她們洗頭。
姜稚月坐在椅子上發呆,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聲,她掏出來看。學生會的聯絡群裏下發一份表格,要求各個部門的新任幹事填寫詳細信息登記表。
毛傑圈了姜稚月,讓衛生部的幾個人填完彙總至她這。
陸陸續續有人交過來表格,姜稚月填完自己的,進行表格合并,檢查有無遺漏時,發現梁黎的家庭住址只寫了“申城南安鎮”,秘書長要求具體到門牌號。
姜稚月戳開私人對話框詢問梁黎。
托尼老師雙手按在她肩膀上,“小美女,想染個什麽顏色的頭發?”
姜稚月言簡意赅:“翡翠綠。”
翡翠綠近似于原諒綠的一種,顏色比正常綠色淺,托尼老師意興盎然吹了聲口哨,表示自己很有興趣與她進行綠色的靈魂共舞。
對話框跳出來幾條消息。
[梁黎]:稚月,具體地址不填行不行?
[梁黎]:我家那邊的街道太舊了,我也不知道門牌號是什麽。
姜稚月看出她的為難,和毛傑說了聲,對方表示沒問題,她才将表格轉送給秘書處。
染頭比較快,姜稚月和陸皎皎洗完頭,準備面對自己的新發色時,舍長依舊頂着滿頭的燙發卷玩手機,她開得擴音,對面厮殺的聲音有些刺耳。
陸皎皎:“茵茵游戲上認識了個好朋友,明天面基,她不得好好打扮打扮。”
姜稚月記得舍長提過幾次,但那個好朋友是個女生,而且聲音格外甜。
陸皎皎的爪子按捺不住,拍了兩下舍長的肩膀,“沒錯,我們的茵茵就這樣被掰彎了。”
彼時,托尼的助手開始給姜稚月吹頭發,綠色浸了水和黑色差不多,吹幹之後逐漸顯色。
姜稚月看向鏡子裏頂着一頭原諒綠的女生,有點無措地扒拉兩下劉海。
托尼老師走過來檢查上色情況,卻聽見小姑娘猶豫問道:“用洗發水就能洗掉是嗎?”
托尼老師一本正經保證:“在我這染頭發絕對不會出現掉色問題,你放心。”
姜稚月猛地轉過頭,一雙鹿眼瞪得極大,“洗不掉?!”
因為緊張,女孩的聲線拉得格外尖細,引來旁邊造型師的目光,小姐姐關閉鬥地主的APP,尴尬地和她對視後,“呀!我給忘了,這小姑娘想染一次性的。”
姜稚月:“……”
男生宿舍,自從回來後賀随就打開電腦建模畫圖。最近忙CSBK的事,欠了導師三張圖,他準備熬夜補回來。
然而,對面的人并沒有讓他好好畫圖的打算。
林桤的變聲器最近出故障,總是會在打游戲的時候外放聲音,甜膩宛如含着棉花糖的女聲嗲到反胃,毛傑和姜別受不住跑去圖書館自習。
林大主席能打游戲的空閑時間不多,作為好友,實在不能剝奪他調劑心情的唯一樂趣。
林桤打完一局,爬下床拉了把椅子坐到賀随旁邊,“阿随,明天我要見個人。”
賀随懶懶擡起眼皮睨他:“就那個網戀對象?”
“不是網戀對象,一個校友而已。”
林桤心裏沒底,對方用男號,從來不開麥,賽季排名靠前,應該不是個女生。大不了就當結識個兄弟,以後打游戲組隊容易。
他斟酌着說辭,第一次面基還有點兒緊張,“随哥,你能和我一塊去嗎?”
賀随眼皮不擡,握住電容筆的手指勾起,筆身靈活地在他指尖轉動。“啪”的一聲,筆被放在桌上。
林桤肩膀一縮,準備迎來今日份辱罵,閉眼等待半刻,沒有預想中的腥風血雨。
賀随扔掉電容筆,靠進椅背,臉部輪廓隐在暗色中,神情愈發寡淡。
他沉默許久,緩慢開口:“林桤,你知道怎麽追女生嗎?”
你能告訴我怎麽!追女生嗎?!!
林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動椅子又湊過去幾寸。
“有目标了啊,是咱們學校的嗎?”他眼神帶了點兒促狹的意味,“班裏的?”
賀随歪頭,靜靜凝視他。
林桤立刻領悟了好友的意思,問什麽答什麽,不該問的別多問。
“那姑娘對你什麽感覺?你得告訴我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我才能給你出主意是吧。”
賀随垂眸,在腦海中過了遍最近發生的事兒。一閉上眼,浮現出的全是小姑娘的臉。
是聽說他的腳不能比賽,氣得像只河豚要沖上去和人幹架的模樣。
是聽見有人說他的不好,一本正經選擇相信他與別人辯解的模樣。
是比賽過後拉着他去看顯示牌最高點,說你只管往前沖時的模樣。
賀随低下頭,不自然地擡手蹭了蹭嘴唇,“對我,挺好的。”
林桤抽出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上幾個字,“對你挺好,今年多大?”
“大一,剛成年。”
“那她對別人好嗎,就是除了你之外的人。”
賀随思忖片刻,淡淡回應他:“好吧,挺善良的小孩兒。”
林桤一拍桌子,瞬間得出結論:“這明顯是小朋友涉世未深,随時随地散發善意,賀随你這老狗比竟然看上剛成年的小姑娘,有沒有點兒道德心?”
賀随眸光漸沉,将他的話從嘴邊過一遍,咬字清晰重複:“道德心?”
他的聲音太冷,像夾着冰碴子,林桤默默咽下後面的話,換了種說法,“.......不然?人家十八歲,什麽事兒都沒經歷過呢,你就準備下手,簡直禽獸不如!”
賀随以沉默打斷兩人無意義的談話,随後一言不發走出宿舍。他沒走遠,拉開大陽臺的門走進去。寒風肆虐,吹得人眼眶發澀。
過往二十年從未有過的情愫來勢洶洶。
他雙手抵住欄杆,低頭很輕的笑了聲。
一想到未來她可能會遇見許多人,遇見許多比他還要好的人。
他就忍不住,想當次禽獸。
舍長和網友約在北苑餐廳二樓的咖啡廳見面,陸皎皎出于好奇想跟着去看看,又不敢一個人跟蹤,舍長走後沒多久開始求姜稚月陪她一塊去。
姜稚月仰面朝天,拉起被子蒙住頭,蒙住所有的頭發,不允許一根頭發絲暴露在外。
陸皎皎軟磨硬泡:“稚月,你想想萬一茵茵見的是人妖呢,萬一是個用變聲器的女裝大佬!茵茵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姜稚月想起上次衛生檢查在賀随宿舍見到的那臺變聲器,猛地坐直身。
現在校園貸層出不窮,萬一是不法分子看中舍長的善心,讓她幫忙貸款怎麽辦。
姜稚月簡單收拾了下臉,拉起衛衣的帽子藏起那頭原諒綠,“皎皎,我們走!”
女生宿舍到北苑的距離太遠,兩人在樓下開了輛校內共享小電驢,開足馬力沖向北苑,在中途偶遇了躊躇不前的舍長某茵。
三個人面面相觑,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陸皎皎忙不疊從小電驢上爬下來,“茵茵,你不是去面基了嗎?”
舍長撓頭,藏起那份小緊張,“對呀,我這不是往那去嘛。”
陸皎皎了然颔首:“行,那我們倆先去等你。”
姜稚月使勁兒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說錯話了,本來就是暗裏保護舍長不要被不法分子拐走,雖然活動過程,出了一點點小小的意外。
但活動意圖堅決不能變!
陸皎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跨上小電驢再次開足馬力,趕在當事人到場前找到合适的隐藏位置。
這個點兒咖啡廳的人不多,姜稚月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杯卡布奇諾。
沒過一會兒,舍長踩着時間露面,而另一位當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咖啡廳的裝潢偏北歐風,每個卡座間隔着木白色的雕花隔板,舍長卻坐在了她們的斜對面,隔板淪為無用的擺設。
陸皎皎小心翼翼擡起眼,看到由遠及近的兩個人影,“這兩個人有點眼熟啊。”
姜稚月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那兩個人已經走進咖啡廳,左邊戴眼鏡的男生徑直朝舍長所在的位置走去,另一個懶洋洋找尋座位。
就在下一秒,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輕輕撞上。
姜稚月飛快地垂下頭,整理帽子的動作欲蓋彌彰。
陸皎皎不太滿意現在的隐蔽區,“稚月你挑的這個位置什麽都聽不見,我們換個位吧。”
說完,她找到下一個根據地,迅速閃身跑過去。
姜稚月慢吞吞拉動帽子,順便用餘光瞥向走廊。被陽光烘托得極為敞亮的地方,男生靜靜站在那,單手抄在兜裏,白色衛衣和她身上這件貌似同款。
姜稚月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能像一只過街老鼠,不被發現又能輕而易舉消失在他眼前時。
對面的椅子被人輕輕拉動,發出一陣輕微的碰撞聲。
然後,賀随異常平靜地坐下了。
姜稚月一口氣沒提上來,清秀的小臉漲得泛紅。她将腦袋一點點耷拉下去,下巴幾乎要埋進衛衣領子裏。
賀随也随着她低頭的動作,慢慢趴下,但他的動作幅度比較大,下巴直接抵住手背。
姜稚月垂眸,視野裏出現男生清隽的臉。
賀随眉眼低垂,彎起唇角看着她,“小朋友,怎麽還不敢讓人看了?”
一張咖啡桌的距離并不遠,他說話的氣息很輕,卻清晰地傳至她耳中。
姜稚月捂住臉,小聲說:“沒有不讓人看。”
賀随拖長音調,眼睛彎出的弧度很溫柔,“哦,那就是不想讓我看。”
姜稚月倍感冤枉,放下手準備和他好好辯論一番,不料一縷頭發從帽子裏跑出來。
窗外的陽光明媚依舊,打在她原諒綠的發絲上,生怕別人看不出與常人不同的顏色。
賀随愣了下,緩緩站起身,手臂越過半個桌子,用兩根手指撚住她的那根頭發。
女孩的發質細軟,大概是剛染過,發梢變得有些幹。
姜稚月抿唇,忍住拼命下耷的嘴角問:“學長,你色盲嗎?”
賀随的手指移動到她的帽檐,動作很慢,像是給彼此一個心理準備。他眨眼,拉開面前白色的帽子,終于看見了全貌圖。
宛如青山連綿,又如春水初盛。
兩人對視一眼,進行了無聲息的交流後,賀随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色覺良好,這應該是綠色。”
姜稚月擠出點兒笑意,豎起大拇指,“學長你真棒,這就是綠色。”
賀随本就是俯身的姿勢,他又往前傾了幾寸,在距離她五厘米的地方停住動作。
小姑娘不安地眨動眼睛,澄澈明亮的眼底倒映出他縮小的影兒。也許是翻車次數太多,積累出經驗,她此刻除了表情有點僵硬,其他的各項生命體征基本正常。
賀随站直身,輕笑了聲:“挺好看,怎麽選這個色?”
姜稚月瞬間松口氣,莫名有種釋然,這種心情仿佛像坐過山車,如果他說的是“好醜”,“太難看”之類的話,她可能要從最高點跳下去。
明明別人的評價,并不會多麽影響她的心情。
唯獨他,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姜稚月讷讷開口:“我知道不好看,過幾天就染回去。”
她鼓起腮幫,裝作一副坦然無所畏懼的樣子,“你不用說善意的謊言啦,我都懂。”
賀随單手撐住下巴,微歪頭,脖頸與下颚連接的那處皮膚白得乍眼。他沉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聲音溫柔:“還是哄一哄比較好,怕你哭。”
作者有話要說: 賀賀沖呀——當個禽.獸一點兒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