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甜度31%
賀随擺出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盡量藏起他話中的引誘, “再叫一聲, 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姜稚月頭一次覺得“哥哥”這兩個疊詞如此燙嘴, 特別是對象長了張賀随那樣的臉,嘴皮子再怎麽禿嚕也很難糊弄過去。
她淡然的表情出現裂縫,掀開被子下床穿鞋, 嘴裏念叨“一定是你記錯了”來麻痹自己。
賀随聽見小姑娘驅鬼似的念咒, 無可奈何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擡步跟上她走去盥洗室。
醫院的洗手池很破舊, 一長串水龍頭連成排, 幾個家屬将過夜的茶水倒進池子裏,一股發潮的味道彌漫開來。
姜稚月擠出牙膏, 試圖專注于偉大的刷牙事業,卻不想過了會兒一個中年男人竟然當着她的面開始涮拖把!
中年男人按動拖把棍的頻率異常規律, 三重一輕, 污水順着不算潔白的瓷磚流淌至她面前——
明晃晃幾個【洗手池】的大字看不清?
姜稚月吐掉嘴裏的泡沫, 好心提醒:“叔叔,這是洗手池, 您涮拖把可以去那邊。”
大叔瞅了眼她頭頂的原諒綠, 憑借多年識人的經驗将眼前的女孩歸進“不良少女”的群體, 罵罵咧咧道:“那邊兒有人,我隔這還挨你事兒?”
姜稚月沉默兩秒,“對啊,是挺影響我洗臉的。”
“你的臉是鑲金子了?!再說一句我用這拖把給你洗臉。”
賀随進來時, 中年男人就以咄咄逼人的态度質問女孩,男人的體型占上風,肩膀鼓起的肱二頭肌能拎起三個姜稚月。
大叔對她評頭論足一番,從家庭教育慰問至學校教育,深刻又客觀地通過她滿頭綠毛剖析了“不良少女悲慘的一生”,最後不忘拿出他家的姑娘做對比。
姜稚月從他冗長的話中解讀出以下內容:他有個跳級考入A大的神童女兒,上學還不忘給他們一家彙生活費。
話語中滿是炫耀,絲毫不覺得這些話對陌生人說有任何不妥。
賀随及時拉住中年男人想要推搡姜稚月的手臂,空出的手拽住那根拖把棍拉出洗手池,力道不多收斂,污水濺了對方一身。
他幹淨的牛仔褲腿也難以幸免,好在只有兩三滴,不太明顯。
男生的身材颀長,擋在她面前瞬間擋去所有的光,姜稚月陷入他營造的陰影中,有種無法言明的安全感湧上來。
賀随的臉自帶漫畫男主角出場的聖光,即便是溫和的表情,也自帶壓迫感。
“叔叔,需要我教你怎麽涮拖把嗎?”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不像是教他涮拖把,更像是“有興趣嗎,咱們幹一架”。
和不良少女組cp的能是什麽人,必然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學校霸霸。
大叔家裏有過上學的學生,有些風言風語必定有所耳聞,比如哪個學校發生群毆持刀傷人事件,再比如某某黑道少爺幹掉大片敵人繼承老爹爵位。
以上全部來自姜稚月的腦補。
大叔本人沒有怕的,撸起袖子準備教訓教訓這小子。
在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身後響起腳步聲,一道熟悉的聲音及時制止了大叔不算文明的行為。
“爸,我不是說過嗎,這裏是洗手池。”
姜稚月回頭,和來人對視的瞬間,難以将她和對面的大叔挂鈎成父女關系。
梁黎看見和父親發生沖突的是熟人,也愣了愣。
氣氛僵持片刻,她慢吞吞移動到男人旁邊,語氣透露出不能接受,以及無法掩飾的羞恥。
“爸,這是我們學校的學長和同學!”
大叔反應能力不算好,“同學怎麽了,同學我教教他們——”
“你說這小綠毛是你同學?!”
梁黎急得眼眶泛紅,不自覺拔高音量:“你能不能別說了!”
大叔悻悻耷拉下嘴角,暴脾氣勉強收斂起。
賀随松手,默不作聲打開水龍頭沖掉池子裏殘留的污水。等男人離開盥洗室,把毛巾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我去外面等你。”
偌大的房間剩下兩個女孩,梁黎挪動步子到姜稚月面前:“稚月對不起啊,我爸那人就這樣,沒點兒文化總喜歡和別人吵架。”
姜稚月抿唇,搖搖頭打開水龍頭。
她聽出梁黎話中小心隐藏的情緒,不僅是為她爸沒有文化而感到抱歉,而是,因為對象是認識的人,她覺得丢人。
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而感到丢人。
或許,是她想多了。
姜稚月洗幹淨臉,回頭發現梁黎依舊用滿含歉意的眼神看着她,“稚月,你不生氣了吧?”
“叔叔也沒說什麽特別過分的話。”姜稚月想了想,揪起一縷綠色的頭發無辜歪頭,“況且我這發色,看起來也不像好女孩。”
梁黎明顯松了口氣,“對呀,你怎麽染了這個顏色?”
賀随還在外面等,姜稚月沒和她多聊,“學長還在等我,下次再聊。”
梁黎一并出了盥洗室,有點不放心的樣子,“稚月,我要不要去和賀學長道個歉……我看他剛才,挺生氣的。”
對面,賀随耐性極好坐在走廊的藍色椅子上,雙腿優雅疊在一起。聽見聲音,他漫不經心擡起頭,“洗好了?”
幾分鐘前的戾氣散盡,此刻男生臉上情緒很淡,走上前順手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姜稚月自然問道:“學長,你現在是不是很困?”
所以才會臭着個臉,吓得一旁的梁黎都不敢說話了。
賀随語氣平和,話中帶了點笑:“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守你一夜的事。”
姜稚月愧疚心理愈發沉重,試探問:“下次我請你吃飯,吃兩頓,行不?”
賀随昨晚沒睡,早上又因為莫名其妙的人有了莫名其妙的情緒,此刻太陽穴突突發脹,女孩兒略帶沙啞的聲音輕柔撫過他的眉角,暫且緩去那種難受勁。
他低低嗯了聲,“走了,回學校。”
姜稚月:“我去輸液室拿糖葫蘆,還沒吃幾顆。”
梁黎剛才找不到插話的機會,如今只剩下兩個人,她又不敢輕易開口。斟酌半晌,她鼓足勇氣開口:“學長,剛剛對不起。”
一秒,兩秒。
梁黎觀察男生的表情,他蜻蜓點水的目光掠過她的臉,有種不在意的無足輕重。
輕飄飄的,好像——忘記了她是哪個。
坐賀随後座的經歷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姜稚月還是很難接受其他女生的表情。自從車子跑進學校,一路上駐足圍觀的小姐姐似乎看見了母豬上樹的奇妙場景。
想都不用想,晚上的論壇帖子又是熱門。
姜稚月極有預料性地戴上羽絨服的帽子,蓬松的毛領遮住她的大半張臉,“帽子一戴誰都不愛”的Buff明晃晃挂在她頭頂,有幾個人知道她單純是想遮住那頭翠綠的頭發呢。
“學長,你在這停下就好。”她揚聲說,“我直接去發廊弄頭發。”
賀随沒停車,拐彎駛入紫薇路,是要送她過去的意思。
發廊門口沒有停車區,賀随把車停在對面的空曠區域,後座的小姑娘爬下車,摘掉帽子灰溜溜跑進理發店。
太陽竄出雲層,明媚的光線驅散了他所剩無幾的睡意。
于是,賀随擡步跟着她進了發廊。
姜稚月趴在前臺翻弄染發的參照本,托尼老師答應無償給她恢複黑色秀發,但她天生的發色偏深棕,染成全黑會不會太怪異。
旁邊伸出一只手,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某個發色:“這個好看。”
姜稚月沒擡頭:“會不會太淺了?”
賀随理所當然說:“你白。”
發燒的後遺症令人神志不清反應不敏捷,姜稚月這才發現身邊的人是賀随,三秒前他用Bking從不誇人的嘴巴說:你白。
姜稚月有些不好意思。受到蠱惑,她露出個略顯嬌羞的笑容:“那就換這個?”
賀随翹起唇角回以微笑:“挺好。”
一個小時後,姜稚月終于恢複了正常發色,洗過頭乍一出門會加重病情。
她戴上帽子又視線受阻,還未走出發廊,她就差點撞上柱子。
姜稚月想起過去很多個黑夜,她好像,牽過小賀學長的手許多次。
賀随在前面走,沒注意到女孩的局促。等他推開門,感受到袖口傳來的拉力,身邊的那團毛茸茸移動困難追上他。
姜稚月費勁地從寬大蓬松的帽子裏露出臉,“學長,借我牽牽可以嗎?”
她認真看着他,請求道,沒有半點兒雜念。
賀随不動聲色偏開頭,挺配合地伸出手。
姜稚月嘴角彎出一個小弧,“學長,每次我拉住你,就感覺像有了一只特別可靠的導盲犬。”
導、盲、犬。
話一出口,姜稚月瞬間意識到不對勁,想收又收不回來,只好低頭捂住嘴。
賀随舌尖頂住上颚,直到車旁才松開手,然後用引誘的眼神盯着她:“小朋友,再給你個機會,剛才我們兩個像什麽?”
剛才,他們兩個牽着手,一前一後走出發廊。
除了盲人和導盲犬外能像什麽——姜稚月餘光捕捉到後面一對小情侶手牽手走出來,心中冒出個不得了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官方認定:好的,導盲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