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甜度30%

姜稚月燒得不輕,以為是姜別回複她, 輕手輕腳穿上衣服下樓。樓外的路燈昏暗, 所有的樓層燈光熄滅, 整個世界陷入無盡的暗色中。

拐角處有道刺眼的車燈掃過來,她難受得想吐,蹲在地上仰頭望過去。

機車的嗡鳴聲短暫劃過耳畔, 一道颀長的身影走近, 在她面前微俯身蹲下。

姜稚月嘴唇發幹, 強撐住最後的理智問:“……我發錯消息了嗎?”

賀随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微涼的指尖觸碰到滾燙的皮膚, 小時候他身體不好,蔣沖又是醫學生, 常從專業角度把他當成病號對待,一來二去有了經驗。

至少三十九度不止, 他再晚點知道, 這小孩兒非得燒出病來。

男生的手很涼, 貼在額頭上熨帖舒服。姜稚月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額前的劉海被弄得淩亂。她渾身無力, 稍不留神頭重腳輕摔坐在地, 白色的羽絨服沾上灰塵。

賀随單手拉住她的胳膊, “還有力氣站住嗎?”

姜稚月點頭,又搖頭,不等她嘗試整個人就被抱起來。腳尖懸空半秒,落地後她發現自己正以一種依賴的姿勢靠在男生身上。

賀随彎腰, 空出來的手繞到她身後,輕拂去羽絨服上的灰塵。收回手時,順道将帽子給她戴上,“走了,哥哥帶小稚去看病。”

三十九度三,風寒引起扁桃體發炎,醫生開出消炎的藥,從診室回到輸液病房,已是淩晨一點半。

走廊中人跡稀少,偶有查房的小護士匆匆經過,偌大的輸液室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整天心情起伏不定,加上藥效逐漸發揮作用,姜稚月開始打瞌睡,卻不敢睡死過去。

賀随看小護士給她打上針就出去了,這會兒剩她一個人窩在床上。像被丢棄在街邊的小動物,沒人管沒人問,姜稚月忽然有些委屈。

造成今天這種情況,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

越想越難受,好不容易壓住的情緒再次席卷,鼻尖泛酸,連帶着眼眶也發澀。

姜稚月使勁兒憋住眼淚,擡手捏住鼻尖仰頭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它像是天上的雲彩一朵又一朵飄過來,上面的黑色污漬就是芝麻粒。

轉移注意力的方法百試不爽。

過了會兒賀随回來,手裏拿了只暖手寶,以為小姑娘睡着了,放輕動作走過去。

姜稚月扒拉住被子的邊緣,可憐兮兮看着他。

“不困嗎?”賀随示意她擡起手,“護士說你手太涼,容易跑針。”

“困,不敢睡。”

嗓子疼,說話的聲音失去原來的細軟,仿佛有塊刀片抵住喉嚨,見血封喉。

姜稚月蔫巴巴耷拉下眼皮,“學長,你不困嗎?”

賀随拉了把椅子坐下,這幾天晝夜颠倒畫圖,他倒是沒有睡意,“你該睡了。”

頓了頓,他掏手機的動作停住,神色散漫語氣卻格外認真,“睡吧,我守着你。”

姜稚月抓住被角的手慢慢收緊力道,他這句話帶着具象的溫度,把她沉入低谷的心撈出來捧進手心。但他本人似乎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正漫不經心靠坐在椅子上看手機。

她長籲一口氣,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

明天是作業上交的死線,賀随還有半張圖沒趕出來,不過教授好脾氣答應寬限半天,他回複完郵件擡頭端詳床上的人。

以前他不覺得一米六五的女生有多麽小巧,但現在她蜷縮起來,那麽一小只裹在被子裏。

睡着時表情無害又可愛,眉毛舒展,嘴角輕抿,一縷頭發絲兒挂在耳邊。

如果是原先的黑色,應該會更可愛。

這一覺睡得沉,姜稚月連小護士取針都不知道,睜開眼時輸液室裏的人明顯多了許多倍。

藍色的隔簾半拉,賀随坐過的椅子被隔壁床的陪護家屬拉過去,而他不知所蹤。

姜稚月坐直身,摸索口袋裏的手機,電量消耗殆盡自動關機。

昨夜值班的小護士還沒下班,一臉疲态和她打招呼,“你男朋友守了你一夜吶,感覺怎麽樣,舒服點兒了嗎?”

喉嚨灼燒的感覺褪去不少,她點頭,“姐姐,他人呢?”

“出去買飯了吧,你醒之前還在這。”

兩人談話的時候,輸液室門口多了個人,一直到小護士幫姜稚月測完體溫,他才被身後的家屬推搡進去。

小護士端起托盤離開,姜稚月恰好擡起頭看見他。

姜別手裏提着幾個打包好的保鮮盒,目光掃過無數個藍色簾子圍起的隔間,看見小姑娘坐在病床上的身影,一向冷靜的表情突然垮掉。

賀随從身後踢他一腳,“愣着幹什麽,進去啊。”

姜稚月竟然在她哥臉上看到了名為愧疚的神情,昨天搞砸奶奶的壽宴,他今天不應該手拿流星彎月刀,砍得妹妹雙腳跳嗎?

姜別走到窗邊,将簾子全部拉住,“生病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隔絕掉外面所有的喧鬧與刺眼的光線,封閉的小空間更适合報仇。錯過監控和衆人耳目,姜別可以在這對她為所欲為。

姜稚月警惕地抓住被子,小聲說:“弱者才會生病。”

姜別慢條斯理取出保鮮盒,一盒白粥,兩盒白粥,全是清淡無味的白米粥。

“那你現在是什麽?”他語氣挺不屑,“都到醫院來了。”

姜稚月想了兩秒,聲音愈發微弱,“強者只會被氣病。”

姜別一言不發,側頭靜靜凝視她。姜稚月意識到自己的發包含歧義,落在他耳中甚至有點不知悔改的意思。

姜別卻重新低下頭,掀開保鮮盒的蓋子,氤氲熱氣蒸騰而上。

然後,姜稚月在要不要和他說明白以及抵死不認的兩種選擇中糾結之際,耳畔傳來低沉的道歉聲。

姜別說,哥哥錯了,以後不會委屈你做什麽了。

是他想法太簡單,以為小輩乖一點,久而久之就能消除掉陳舊的觀念與固化的隔閡。

昨天是她第一次反抗。過去十幾年,她都在忍耐。

姜別眼底閃過一絲荒唐,“你不喜歡的事,就不要去勉強做了。”

姜稚月怔愣半刻,難以接受姜別昨晚都在反思己過的事實,所以他沒有怪她,他的态度并非諒解與包容。

而是從頭到尾覺得她沒有錯。

“哥哥,我不想騙你。每次回奶奶那,我真的很難受,但是爸爸媽媽和你……對我太好了,讓我覺得,如果我不去做點兒什麽,是沒辦法與你們的付出成正比的。”

她一直在默默計算。

從六歲被姜別帶回家的那刻起,從她無處栖身到重新擁有一個家的時候開始。

姜別擡手按住她的發頂,動作不算輕柔地揉了兩下,“誰會在意你的回報,你開心就好。”

他不太自然地拿起粥遞到她嘴邊,“喝吧,昨晚也沒好好吃幾口飯。”

白淨的米粥仿佛姜別幹淨清潔的臉蛋,毫無雜質,也毫無添加。

這對輸了三瓶藥水,嘴裏淡出個鳥的姜稚月來說,簡直難以下口。

姜別垂頭說:“賀随幫你買了洗漱用品,我去叫他進來。”

姜稚月盯着桌上的白粥,勉強喝了兩口,喉嚨的不适感引得味蕾失去原來的功能,她現在像是在喝一碗糨糊。

賀随和姜別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排排站在她床邊,引來不少人好奇的打量。

姜稚月有種被當成大熊貓觀賞的錯覺,“你們兩個能不能坐下,或者是蹲下?”

賀随看了眼時間,打發身邊的人回去,“早上有課,需要交作業。”

姜別冷漠臉:“我知道。”

“我還有半張圖沒畫完。”他一本正經暗示道,“現在還來得及。”

姜別轉頭看向賀随,第一次覺得他臉上沒有表情也格外欠揍,那種寡淡無味的眼神正碾壓他的智商。

“你的作業,關我什麽事。”

賀随挑起眉梢:“我幫你照顧妹妹,你替我畫個圖,怎麽——”

姜別懶得聽他繼續叭叭,“閉嘴,我現在回去。”

姜別臨走前又交代姜稚月注意身體,雖然語氣不怎麽好,但好歹是回到正常的兄妹相處模式上。姜稚月好不容易送走他,将面前喝了沒幾口的白粥往邊上一推,她可太難了。

賀随把藏在身後的袋子拿出來,“樓下超市看到的,醫生說可以吃。”

一根裹着糖衣的糖葫蘆,隔着紙袋就能聞到酸甜的味道。

姜稚月眼睛亮起,“學長,你簡直是天使。”

賀随又将洗漱用品放在桌上,“藍色的毛巾我用過,綠色的是你的。”

姜稚月撥動包裝袋,發出細細簌簌的響動,他說的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賀随懶洋洋拖長音調,壓低聲線道:“有了吃的,就不聽哥哥說話了。”

哥哥,哪來的哥哥?!

姜稚月機警地擡起頭,下意識藏起手中的糖葫蘆,确定附近沒有姜別出沒後,小心翼翼詢問:“他藏在哪了?”

賀随反身靠着桌沿,神情辨不出喜怒,“昨晚你親口叫我哥哥。”

“……”有這回事,她怎麽不記得。

“抱住我不撒手,一直叫。”

作者有話要說:  小賀在想peac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