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讨罪

李妍本在書房裏練字,聽到大宮女說林家大小姐來了,頓時心生歡喜,便擱下筆走出書房,去找林媛了。

林媛被宮女請到了正殿內坐下,李妍出來了,她一笑着站起身,和這位四公主見禮。

李妍見林媛這樣的客氣,忙笑着拉起她,又說,“總算來看我了,叫我好等。”林媛但笑不語,李妍卻再說,“上回說帶你去看鹿都沒有看成,這回倒是正好,走,我帶你去瞧瞧。”

往常李妍待林媛好,相比起來并不如現在這般熱情,林媛覺得或許四公主知道她今天來是為了什麽。這樣的表現,卻更意味着四公主對林璟的上心,倒是一個好的表現。

李妍帶着林媛兩個人相攜往養鹿的地方去,小鹿有專人看護和飼養,四公主自然不必多麽費心神,偶爾想起來看一看瞧一瞧便也就罷了。只是因着喜歡,開始的時候瞧得多了,便把小鹿給養得膘肥體壯。

這已經是年初的事情了,至少這會林媛瞧見這頭小鹿并不覺得養得多麽肥,小鹿身體的線條看起來很流暢,身形舒展,皮毛光滑,眼神澄澈,分明是養得極好的樣子。

李妍命宮人去拿了鮮草過來,而後又同林媛說,“年初的時候還肥着呢,六哥來瞧過一回,說要是再怎麽肥下去這小鹿說不得就得廢了,把我吓得不行,只好讓人想法子讓它瘦下來。”

“我撒手不管了一段時間,回頭再來瞧,這瘦下來還真好看,我幹脆就不怎麽管了,偶爾來喂喂它看看它也就得了。”李妍一邊笑着說着一邊從宮人端着的金盆子裏頭抓了一小把的青草伸到小鹿嘴邊。

大約是過去四公主時常會來看它逗它玩耍的緣故,這頭小鹿認得李妍,很親昵的親了親李妍的指尖後才探過嘴巴去吃她手心裏的嫩草。

李妍被小鹿濕漉漉的舌頭不時掃過手心的癢癢感覺弄得忍不住笑意,接連哎喲了好幾聲,又招呼林媛一起來喂。

小鹿吃起東西來的速度很快,林媛瞧着小鹿可愛得很,便也走過去抓了一把草攤開手來好讓小鹿吃草。小鹿并不怕林媛的樣子,李妍手裏的草吃完便又探頭來吃她手裏的。手

心傳來的觸感讓林媛忍不住縮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明白過來李妍剛剛不停哎喲時的那種感覺。

這個時候,她和李妍兩個人挨得十分的近,幾乎是肩并着肩、頭挨着頭的狀态。

李妍扭頭在她耳邊說了句話,讓林媛忍不住略垂了一下眼睑,嘴上卻說,“這頭小鹿真好可愛,連吃東西的樣子也這麽好玩。”

李妍立刻附和,“對啊,我還在想等到時候出宮了要怎麽辦才好呢,估計還得特別在府裏辟出來一塊地方給它住才行,眼瞧着它往後都能當得上半個主子了。好吃好喝供着不說,住得還不賴,什麽都不用自己操心,可真是比咱們還要舒坦。”

林媛便笑道,“它到底只是動物,又是當寵物養,自然是舒舒坦坦什麽事情都沒有的。它若是在外頭自己過活,還可就沒有了這樣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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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跟着也笑起來卻沖着小鹿說道,“好命的家夥!”

小鹿仿佛明白這是在和它說話,分外輕慢的擡眼又似夾着不懈一般眼神略過了李妍的身上,惹得李妍和林媛都忍不住掩嘴笑起來。

和小鹿玩了一會後,李妍才帶着林媛去了自己的房間歇息,兩個人分別歪在榻上,各捧着一盞茶水,房間裏頭有好幾個宮女就在屋裏伺候着。

李妍似并不怎麽在意,也不遣退她們,直接問林媛,“你小堂哥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林媛頓了頓,略壓低了聲音,說,“四公主覺得這事兒成嗎?”

李妍眼珠子轉了轉就明白林媛說的事情是指什麽事,臉上并不見半點羞赧之意,卻問,“你小堂哥都二十幾了還沒有成婚不說,又一直沒有通房姨娘之類的,不會是……有點其他的什麽毛病吧?”

相比起李妍來說,林媛倒是稍微頓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林夫人斷斷續續的也教過她一些東西,雖然還籠統,但加上和齊浩然之間的關系親密,如今也明白不少東西。

只是到底不意四公主會突然說出來這樣的話,想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疑問還是很合理,獨獨難免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林媛反應過來後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來,這會倒是一下子也清楚了為什麽自己娘親在馬車上同她說了那些關于小堂哥的事情,越是忍不住想笑。

好不容易收斂了表情,林媛仍是忍不住眉眼彎彎,回答李妍道,“想來是沒有什麽毛病的,公主不必擔心這個。”

她說着又想要發笑,生生的忍住,再解釋,“我們家家訓裏頭便說了不許有通房姨娘,不說小堂哥現在還沒有成親,便是成了親也不能有。我幾個哥哥也都沒有……”停了一下,繼續說,“小堂哥這樣也是有一些別的原因的……”

林媛把林夫人在馬車上和她說的一些話轉述給了李妍聽,李妍卻聽得直樂,等到林媛說完了才道,“第一次見你小堂哥的那個時候……”

李妍想起來當時自己原本想去抓齊莺語卻不小心抓錯抓成了林璟時對方的反應,直覺得這個年紀還這樣純情的人實在是少見得很,可聯系到林媛說的這些他的經歷,又完全可以理解了。丫鬟們如狼似虎這樣的殷勤,可不得把人吓得不舉……哦不對……是不近女 色麽?

想到這裏,李妍抿嘴笑着,同林媛繼續說道,“當時瞧見你小堂哥動不動臉就紅了,簡直比沒出閣的小姑娘都要更加嬌羞呢!這樣的人,我倒是少見,真覺得稀罕得緊!”

李妍最經常能接觸到的男性當中,自己的父親後宮佳麗無數,哥哥們都是正妃、側妃等若幹,便是已經出嫁的幾位姐姐家的姐夫,亦是在成婚之前通房丫鬟、姨娘各有一些。

這些都讓她對于姨娘、通房之類的存在沒有什麽感覺。林媛對姨娘通房丫鬟這些也沒有什麽感覺,可卻是因為家中父親、哥哥們皆只有妻子一人的緣故。

不同的環境造就李妍不在意自己嫁的人有沒有姨娘、有沒有通房——當然和她的身份還是有一定的幹系的,卻也造就林媛這樣并不接受姨娘和通房的存在的情況。

這也不代表着什麽,大多的勳貴之間連親,為的是家族和利益之流,只要給足了面子,其他的東西便不會在意那麽多,所以大家還是能夠愉快的結親的。

“既聽公主這樣的說法,那看來這事便是真的可以成了。”林媛笑着轉而道。

李妍沖林媛點頭,“我看成!”又說,“先前你小堂哥參加殿試的那天,結果出來之後,父皇還特地讓狀元、榜眼和探花進來和母後、母妃等人磕頭呢。”

原本便是相中了自己的小堂哥的,那麽皇帝陛下的這一舉動無疑是特地讓自己的小堂哥給皇後殿下和惠妃娘娘……主要是惠妃娘娘看上一眼吧,這倒也算是有心了。

只要見過便到底等于是觀察過,親自相看過比起随便讓禮部挑選一人出來,意義自然很不一樣。

“皇帝陛下是真心疼愛公主。”林媛同李妍說道。

李妍笑了笑,又點頭,“父皇對兒女們沒有哪一個不是疼愛的。”

兩個人對着再說了半天話,才有了宮女過來說林夫人找林媛,這是要出宮去了的意思。

李妍不好多留,便笑着讓大宮女送林媛過去,又讓宮女包了些進貢的茶葉和幾樣宮裏才有的點心讓林媛帶回府去。林媛沒有推拒,收了下來,便同李妍告別,由宮女領着去找自己的娘親。

·

進宮的時候便去同皇後殿下請過安,這會要離開了也得去請個安才行。林媛見到了自己娘親,便尋了個機會同自己娘親說了一下四公主李妍暗中同她說的那句話。那樣的一句話,其實也不過是提醒她們小心一些罷了。

李妍那時是偷偷告訴她一聲,今天大公主和三公主兩個人都會進宮。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皇後殿下所出,她們進宮無疑是找皇後殿下去的,而她和自己娘親要去皇後那裏,碰上的可能性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驚醒些、心裏有一點成算,總比兩眼一抹黑來得好。

林媛心想如今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局勢,四公主的宮中是否有皇後殿下安排的人在,時時刻刻監視着她的動靜。這樣無時無刻不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覺,光是想一想都渾身難受,偏偏又沒有任何的法子。

林夫人領着林媛再到了皇後的宮中去請安,卻不只是大公主和三公主在,還有另外兩人。

一名年齡瞧着和大公主不相上下,林媛覺得在哪裏見過,等跟着自己娘親一起行禮的時候,才明白過來這是被皇帝陛下收進後宮的衛國公府的另一位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杜昭儀。

還有一名則看着要比大公主還要大些,行禮的時候林媛暗地裏偷偷看了眼,覺得和自己的大嫂年齡應該相當,再觀其身上的明黃衣飾和頭上顯眼無比的金色鳳釵,毫無疑問,便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看起來一臉的富态,被華麗的衣飾襯托着更顯得貴氣逼人。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和藹的樣子,說起話來語速不怎麽快,卻句句都十分得體,很是和太子妃的身份。

“原來是林尚書家的大小姐,這模樣可真是生得好看。”太子妃笑着轉頭和坐在殿中上首的皇後說了一句。

皇後便道,“可不是麽?我瞧着很有你當年的樣子,那臉蛋、那嘴巴,可真是像極了,便是親姐妹怕也沒有這樣像的。你們兩個人若是能做個姐妹,倒是也不錯。”那笑容看起來似真似假,陪着這話,讓人覺得捉摸不透。

林媛聽到皇後的這麽兩三句話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和太子妃有什麽好像的?皇後說這樣的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還有姐妹的說法更是……她倒是曾聽說過,太子妃呆太子的幾位側妃都很不錯,時常姐姐妹妹的稱呼,幾個人的關系真是說不出的融洽。

心裏恁是再怎麽不舒坦,臉上卻不能夠表現出來,只是這裏也輪不到她說話。林夫人已很快就便回話道,“皇後殿下謬贊,太子妃謬贊,小女身份輕微,并不敢高攀太子妃。”

太子妃還沒有說話,三公主已是先道,“尚書府的嫡出大小姐,怎麽能夠說是身份輕微呢?想來林夫人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和我皇嫂做個姐妹的,完全是屈尊了罷。我前頭還聽說過安将軍一家因為得罪了林尚書家的嫡女被攆出京城的事情呢,可瞧不出來這哪裏身份輕微,只怕是比好多人都要厲害得多。”

三公主的這話讓太子妃蹙了一下眉,随即又恢複成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

可三公主的這番話到底是漏洞百出,發作得十分不妥當,因而大公主很快便輕叱了她一聲卻并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更是接着再道,“不過事情我也是聽說過的,我倒是曾經見過安大小姐一面,人長得标致好看,舉止言語得體,很不錯的一個人,倒不知怎麽得罪了林家大小姐要遭這樣的罪?”

林媛并不清楚自己怎麽在這件事上頭開罪到了這些個人,又覺得許是想要發作你便總能夠找得到借口,可更明白這會多說便多錯。

林夫人因從自己的大姐姐那裏知道了皇後殿下和太子殿下原是想要拉攏安家,甚至想挑選了安家的大小姐給太子做側妃,那時鬧出來那麽一出便生生的将皇後的計劃給打亂了。若是對這個足夠的重視,無論別人是有心還是無心破壞掉了這個計劃,總是讓人覺得怨恨的。

可這樣直接的來讨罪,未免也太過簡單粗暴些了吧?

林夫人飛快想了一下為什麽在這樣的時候,皇後連着兩位公主還有太子妃能夠這樣主動的挑起事端,卻又覺得或許是應了自己大姐姐的話——手段這樣的東西,不是位高者便一定有的,只是在位高者中有的人比較多。

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皇後親自教養的,太子妃又是皇後親自挑選的……

林夫人心中想法轉過便等于這會完全是沉默着,差不多是半晌後才與幾人說,“安家大小姐并不曾得罪小女。”

三公主立時冷笑,“沒有得罪?沒有得罪你們都能夠逼得安家那一家子離開京城?可真是好本事!”她再扭頭和皇後說,“母後,你知道,我也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只是我婆婆與安夫人乃是親姐妹,因為安夫人離開京城一事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我瞧着當真是心疼得緊,此刻真是恨不得立時讨回一個公道來。”

皇後喝了一口茶水後擱下茶盞,淡淡的問,“你想要怎麽讨回公道?”

三公主還真的想了一下,說,“自然是将安将軍一家請回京城來,并且讓林尚書家和安将軍家好好的道歉,至少也應該是這樣才能夠。”

這一唱一和,完全不需要林夫人和林媛多說半個字。

林夫人不說話林媛便繼續保持沉默,三公主略頓了頓又說,“林夫人和林家這位大小姐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一些,怕是還得母親讓嬷嬷好生的調 教才行。”

皇後看了眼林夫人和林媛兩個,輕飄飄的說,“那就掌嘴吧。”

林媛自是心中一驚,又心想自己怎麽樣都好但自己娘親決計不可以受這等子的冤枉和侮辱,一時間也是沖動了,便想要開口。只是身後飄進來的聲音讓她一瞬間的沖動被壓了下去,冷靜下來便暗惱自己的不夠淡定,要是真的頂撞了這裏坐着的這些個貴人們,那可就真的得挨一頓打了。

“皇後這等子的火氣,不若多喝些菊花茶,好下一下這火氣才是。”

皇帝的話語落下,接着他便邁步進來。殿內的衆人當即一應兒的跪下行禮,皇後暗自咬牙而兩位公主和太子妃皆是惴惴,始終沒有開口過的杜昭儀更是惶恐得很。

林媛卻還因為自己差點兒的沖動暗自在後怕着,并不去偷看皇帝是什麽模樣,只想着自己娘親是否能逃過這次的劫難。

林媛想起來齊浩然同自己說過的話,讓她帶上青萍和青蓮免得被不長眼的奴才近了身……她恍惚間好似明白過來什麽,又覺得并不怎麽明白,一時也是暈乎,心下想着難不成皇帝陛下遲早會來,而先前齊浩然之所以這麽同她說是告訴她,如果有人想要發難她們,只管先讓青萍和青蓮擋着麽?

李翰走進正殿內自己撿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這些年他又變得胖了一些、老了一些,唯獨沒有改變過的是身上那份帝王威儀。哪怕不說什麽、不做什麽,一樣能夠震懾到別人,不怒而自威。

他坐下之後,才免去殿內一衆人的禮。皇後被宮女扶着站起來,神色依舊淡淡的,兩位公主卻斂了性子似的,太子妃臉上更是沒有了笑意。林媛跟着自己娘親一起站了起來,又聽得皇帝問,“這會子天也已經不早了,林夫人且先回吧,別耽誤了時辰。”

皇後臉上看不出來異樣,可越是暗自差點沒咬碎後牙槽,大公主和三公主則是差點驚呼為出了“為什麽”,卻因為了解她們父皇的脾性而并不敢造次。林夫人神色如常,叩謝了恩典,便帶着林媛離開了。

先前還想着發難人的皇後等人這會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林夫人和林媛就這樣走了而什麽都做不了,心裏的憋屈自不用提。大公主和三公主更是有一種自己的父皇為了外人而讓她們收委屈的想法,心裏愈是恨恨的。

李翰歪在椅子上,瞧着有些不大正經亦有些漫不經心,只是他身子有點兒肥胖,便看不出來什麽美感。待林夫人和林媛走後,李翰又讓杜昭儀退下,杜昭儀誠惶誠恐的告了退,殿內除去皇帝便餘下皇後、太子妃以及大公主三公主幾人。

宮女們退到遠處大氣兒都不敢出一生,皇帝李翰随意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石金色龍紋扳指,語氣淡淡的開口發問,“剛才你們是在做什麽?”

答話自輪不到太子妃和兩位公主,皇後低眉順眼的,同李翰說道,“回陛下的話,只是林夫人和林大小姐來請安道是要出宮去了,便同她們說了兩句話,并無其他的什麽事情。”

李翰不言語,只是又問太子妃,“你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有皇後的話說在前頭,這會子被點到了的太子妃自然是順着皇後的話又說一遍。皇帝仍舊不言語,接着再點了大公主和三公主,她們兩個人自然也沒有什麽不同的回答。

李翰聽過她們的話,末了才點了一下頭,緩緩道,“不錯,沆瀣一氣。”

前頭的那句“不錯”原該是誇獎的話,可同後面“沆瀣一氣”連在一起的話,無疑就變了味道。大公主、三公主以及太子妃當下就變了臉色,猶以三公主為最,到底她是之前數落了林夫人和林媛最多的那一個人,現在又估摸不清她父皇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唯有皇後仍是神色不變,亦不問什麽,只是靜靜的不言不語什麽話也沒有。大公主和三公主看着自己母後的樣子也不敢多嘴,心裏愈發覺得憋屈,她們的母後是一國之母、是這後宮裏的女主人,何以至于因為那等子人受這樣的委屈?

李翰玩着玉石金色龍紋扳指的動作停了一下,稍微坐直身子,又和皇後說,“安将軍一家離開京城,是朕的意思。”這話,卻不僅僅是說給皇後聽,也是說給兩位公主以及太子妃聽的,而她們在聽到這話的時候都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了。

如果她們知道是這樣,哪裏會敢用這件事情去發作林夫人和林媛呢?只是她們一時摸不準,這是李翰為了護林家而說出來的話,還是本就是如此。再觀皇後的神色,卻沒有變化,似乎遠就清楚是這麽一回事的一般。

這讓大公主、三公主和太子妃都一顆心猛得往下沉去,她們不明白,若一早就知道是這樣的一回事又為何還要這樣做?這難道不是毫無疑問的不會招來什麽好結果的麽?

李翰似欣賞般的注意着幾個人臉色神色的細微變化,接着繼續說,“關于這一點,皇後你不是很清楚麽?”

皇後沒有反駁,便等于坐實了這句話。一時間确定了這個事實,大公主、三公主和太子妃心裏皆是五味陳雜。她們這些人的利益都無疑是與太子綁在一起的,所以事關太子的,她們都願意出頭,也願意表明自己的立場,因為這立場是毫無疑問且在她們看來也完全不需要選擇的。

可即便是這麽樣的一回事,她們又并不會希望這樣被信任的人拿來這樣的當棋子擺弄。哪怕這樣想,卻不能夠去責問,也不可能去責問,這會心裏倒是不覺得憋屈了,這些的情緒統統都轉化成了委屈和不明白。

“我來不過是同你說上一聲,明天關于妍兒婚事旨意會傳到林家。林家的人,沒有一個是你能夠動的。”李翰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竟是不由輕笑一聲,随即慢慢的起了身,“皇後心氣兒這樣的浮躁,有這樣的時間倒不如抄幾本佛經,既能夠給自己積福,也不至于會閑得慌。”

他說罷再沒有看皇後和大公主、三公主、太子妃一眼,一如來時那般徑自離去。

大公主和三公主以及太子妃看着皇後一瞬間便難看下來的臉色,心中便是有無數的話也都壓了下去,不多時紛紛告辭,一應兒全都沒有多待下去。

皇後走進自己的屋內,心中怨恨難平,遣退了所有的宮人之後便從衣櫃深處摸出來了一個小布包。她動作匆忙的解開了那個布包,好似繼續發洩一般,而後拿起比包在裏頭的一只布偶小人,又拈起了幾根針一下又一下狠狠的往布偶小人身上戳去……

·

林媛和林夫人從宮裏頭出來,出了宮門便瞧見了自己府裏頭的馬車。除此之外,在那馬車旁邊不僅有自家仆人,還有一個人也在那兒站着,似乎是在等她們出來。

看到齊浩然的身影,林媛便不覺松下一口氣。她幾乎可以肯定齊浩然先前定是知道什麽,否則哪裏能夠算得這樣準……

心情輕松了兩分便能夠不再繃着臉,林媛暗自深呼吸了好幾次,把心裏頭壓抑的感覺揮散一些,才跟在自己娘親身後往那邊走了過去。

林夫人也一早便看見了齊浩然,見得并不算少自能夠人得出,想着他這會在這裏候着,倒是有心,心裏愈是滿意。

齊浩然在看到林夫人和林媛從宮裏頭出來的時候便迎上來,面上雖沒有任何表現,但他心裏到底還是在看到她們平安的時候才能夠完全的輕松。和林夫人問了一聲好,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問什麽,齊浩然只送着她們上了馬車,而後騎着馬在馬車旁邊,送了林夫人和林媛回林府。

林夫人從馬車裏頭下來,便與齊浩然說道,“時辰尚早,齊公子進府裏來喝杯茶吧。”

齊浩然自是點頭答應,林媛看向他,他便回了林媛一個安撫的眼神。

林夫人是這樣說,可并沒有留下來齊浩然陪自己喝茶,林媛便帶着齊浩然去了自己的院子。讓齊浩然暫時在外間坐着,林媛又吩咐了碧紗準備茶具,而後便由碧衣并兩名小丫鬟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換下了進宮穿的衣服。

林媛很快就收拾妥當,沒有讓齊浩然等得太久。那邊碧紗也很快就準備好了東西,林媛出來了便在齊浩然旁邊的位置坐下來,榻上中間隔着小的茶幾,上面擺放着煮茶用的一應東西,小爐子上頭還在燒着水。

往日若是有靜不下心來的時候,林媛多半是練練字或者煮煮茶,因于她來說都是容易全神貫注的事情,便很容易能夠沉得下心思。隔着這樣久才進一回宮,卻兩次都不安生,上一次所受到的驚訝亦遠遠不比今天的這一次。

林媛說不清楚這是因為差點兒牽扯上了自己的娘親受罪,還是因為這一次對方是想要直接便拿權勢來壓人,可她确實是覺得今天的這一遭,讓她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過去即便明白這種身份上的差距所帶來的隔閡,卻并不如此時那樣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無論是想要讓你受辱,又或者是想要讓你怎麽樣,當她不顧及任何的事情的時候,你會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她差點兒護不住自己的娘親。

林媛深刻的意識到。

熟練的煮茶,每一道工序都了然于心,等到終于将茶煮好的時候,林媛也跟着從胸中吐出了一口悶氣。這個過程當中,她沒有和齊浩然說任何的話,齊浩然也尊重着她的意思,并不故意找話題。

等到林媛煮好了茶,替他斟茶,齊浩然亦知是安靜的端起小巧的茶杯品着她親手煮的茶水而已。

林媛自己也慢慢的喝了一杯,壞情緒終于揮散去了大部分,她再次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擱下了茶杯,看向了齊浩然。并沒有提及在宮裏的事情,林媛只是同齊浩然說,“以後都不想要再進宮裏頭了。”

齊浩然便說,“那不去。”神色淡定,如同真的這樣說了就可以再也不用進宮一般。

林媛終于能夠笑得出來了,又替齊浩然斟了一杯茶,說,“等到小堂哥尚主的旨意下來了,還得進宮謝恩呢。”有了今天的事情,她說什麽也不敢讓自己娘親獨自一個人進宮裏頭去。

看到林媛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情緒已經好轉,也跟着笑了笑,仍是不問今天在宮裏頭的事情,林媛卻先問他一句,“你是怎麽知道皇後殿下會發難我和娘親的?”

齊浩然笑着問,“你怎麽就說我知道呢?”

林媛吹了吹茶杯裏的熱茶抿了一口,而後才說,“你昨天還說讓我帶着青萍和青蓮呢,又說別是讓哪個不長眼的奴才近了身,如果不是皇帝陛下來得及時,皇後殿下差點就要吩咐嬷嬷掌嘴了。”

齊浩然在聽到“掌嘴”兩個字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的陰霾,卻道,“不說昨天便說了只是提醒一聲麽?”說完又笑着伸手去摸林媛的頭。

林媛不相信的看着他,再追問,“真的不知道麽?”覺得齊浩然大約還是不會承認,她補充道,“如果說原本并不知道,那是不是猜中的?或是計算得準确?”

“皇後殿下和大公主、三公主用的是安将軍一家的那件事情來發難我和娘親的,難道皇後殿下和安将軍一家有什麽重要的牽扯麽?否則也不會說,要讓安将軍一家回京城了。”

“還有什麽?”齊浩然只問。

林媛想着或許這些話能夠有一些對于齊浩然來說有用的信息,便細細的回想起來,同時一點一點的和齊浩然轉述。

大概是當時情緒緊繃着,精神高度緊張,那些話她這會還能夠清清楚楚的回憶得起來,便沒有半點兒遺漏和齊浩然說了一個明白。

齊浩然臉色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心裏卻為林媛提及的皇後所說的那句“姐妹”的話而愈是不喜。

等到林媛一一二二說完了,齊浩然才同她說了一句,“我只猜對了一半。”

林媛盯着齊浩然看,齊浩然又再說道,“猜對了會拿安将軍一家的事情發難你,卻沒有猜到還有認姐妹這一出。”

“太子已經三十多歲了。”林媛感慨了一句。

齊浩然卻笑,“老牛還想吃嫩草呢。”

林媛斜他一眼。

齊浩然哈哈一笑,又伸手去揉她的頭發說,“我有你就夠了,什麽鮮花嫩草都不需要,還不行麽?”

林媛莞爾,卻繼續問,“皇帝陛下會出現的事兒,也是你算準的麽?”

齊浩然略搖了搖頭,只是說,“先前皇帝陛下便道可以在中秋這天拟旨,而皇後殿下會發難你們是因為她并不清楚四公主同你小堂哥的事情。其實皇帝陛下曾經明示過她的,便是先前你小堂哥高中探花郎的時候,皇帝陛下特地下旨讓包括你小堂哥在內的三甲去了拜見皇後殿下。”

“四公主的婚事本就該着急起來了,皇後殿下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對這些不上心,自然也就毫無所覺。”

換言之,皇後今天會被皇帝這樣的下臉,并不能夠怪任何人,公主的婚事自然是該皇後多多上心的,只皇後定然不會這樣想。

因有心點撥林媛,齊浩然又說,“先前太子不是又納了一位側妃并數位良娣麽?想來,安家大小姐原本可能就是那位側妃的人選吧,只是因為突來的變故,不得不改成了其他人,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林媛聽着這些覺得腦袋發疼,便道,“腦子稍微笨一些,沒有人點醒,只怕怎麽都要轉不過彎來。”

齊浩然略略挑眉,“你再笨,我也不嫌棄,你又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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