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出嫁
齊浩然把手裏頭的信還給林媛,同樣揚起笑意,道,“聽莺語說你們最近辦成了一件好事,是個什麽情況?”
林媛只在之前和齊莺語一起陪着大嫂嫂徐悅珊去過一趟張府,還尚且能夠稱得上是辦了點什麽事,其他時候都多半是在什麽宴會上碰面,便很容易就能夠知道齊浩然指的是什麽。她順手揚了揚手中的信,說,“沒有的事兒,只是去過一趟張府看了一回悅秋,其他什麽都沒做,倒是她會給自己攬功勞。”
兩個人說着話一同坐了下來,齊浩然卻再道,“多少也是靠着你幫忙的,說是你們辦成的也不為過。”
“那也該說是靠着你才是,總歸我自己是沒有那麽大的面子的。”林媛不在這上頭和齊浩然繼續扯下去,轉而便道,“我讓廚房做了一些酥餅,裏頭擱着花生碎,砂糖和糖漬的金桔碎塊,你要嘗嘗麽?要是覺得好吃的話,晚些便多帶一點走。”
齊浩然點頭,林媛便扭頭吩咐了丫鬟去端一些酥餅過來,她又再替齊浩然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水。
“忙到這時候才得閑,也不在家多歇一歇。等過了年節沒有多久,莺語便要出嫁,府裏頭事情應該也會變得多起來不少的,要是沒有時間不時常往這邊來也沒有什麽關系。”林媛擱了杯茶放到齊浩然的面前,茶香袅袅,熱氣蒸騰而又氤氲,“眼瞧着只剩下那小半年的時間,倒是覺得太快了,還是想要在父母身邊多待一待。”
“沒事兒,到時候我陪你時常回來小住,便和在家裏沒有什麽個差別。”齊浩然對于林媛前面的話沒有怎麽在意,後面的話回了她這樣的一句,同樣聽不出來有多在意,他卻笑着,再補充道,“明天我祖母便到京城了,其實我是來同你說這個的。”
林媛擡眼看齊浩然,這當口丫鬟進來擱下了一碟子酥餅和碗碟銀筷之後複退了下去,而後林媛才問,“還有呢?”
齊浩然便笑着答,“還有我的伯母也一起來了。”
林媛點點頭,算作是應答齊浩然自己清楚這回事了,又替齊浩然夾了個酥餅,讓他嘗一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在兩家人談論定親的事情時,自然是要互相說一說兩家的一些個基本情況,這些事情至少應該說開了才行。從那個時候起,林媛便知道齊浩然的祖母在祖籍老宅住着,連同齊浩然的伯母一起。
齊浩然的伯父犧牲在了沙場上,并沒有給他的伯母留下一子半女的,因而齊浩然的大伯父那一房,後繼無人等于是徹底的衰落了。有些話即便沒有說出來,卻可以預見當年必定有不少的事情發生。譬如說,長房後繼無人,從二房裏頭過繼,也不是沒有的事,或者該說是挺正當的一回事。
只是從現在的結果看來,至少這個事情并沒有發生,便說不得當年是怎麽樣了。卻也說不定,奮勇侯和奮勇侯夫人膝下唯有齊浩然和齊莺語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或者是覺得子女雙全已經足夠,也說不定是因為并不想往大房過繼孩子,并不願意再生。
這些事情如若存在着的話,那麽也同樣可以預見,齊浩然的祖母同齊浩然的母親之間關系大約不會融洽,甚至是和齊浩然的父親之間的關系,也一樣的不怎麽融洽。先前,這位祖母一直都在祖籍呆着,現在突然來京城又說不定是怎麽樣的一回事兒。
齊浩然只不過說了簡單的一句話,頃刻之間,林媛卻已經想了很多了。齊浩然注意着她的神色,嘗了一口酥餅,便擱下銀筷,又說,“味道蠻好的,估計莺語會很喜歡。”
“那待會多帶一點走。”林媛掩去心思,同齊浩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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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浩然點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又和林媛說,“我打小便沒有見過祖母,這也還是頭一次見,倒是罕見的不覺得歡喜。”他淡淡一笑,捏捏林媛的臉,“放心,萬事有我。就算沒有我,也還有我娘親在呢。”
林媛也笑,同樣點了點頭。
·
自這天知道第二日齊家的老夫人會到京城之後,林媛便直到年後在自己外祖母家才見到了齊莺語一面。齊莺語見了她便拉着她大吐苦水,林媛一時又是安慰又是勸,到底她三月份便能夠出嫁,嫁到了李家,她這位祖母自然便管不上什麽了。
雖然是這麽樣的一回事,但齊莺語仍舊是做了不少自己過去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往日自己娘親從不會逼迫她做什麽,這一下倒是被祖母逼着了。齊莺語心裏頭十分不耐煩,可又不希望自己娘親難做,加上自己娘親說正好磨磨她的性子,越是讓她沒了法子。
等到出嫁這一天,林媛和徐悅秋來給她添妝。徐悅秋這個時候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很大。齊莺語和林媛伸手去碰,恰好趕到徐悅秋肚子裏的寶寶伸胳膊伸腿,她們便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都覺得十分的新奇;又覺得徐悅秋這樣挺着一個大肚子在外頭,看起來有些危險。
齊莺語還在房間裏頭同她們學了一會自己學來的大家小姐的做派,把林媛和徐悅秋兩個人逗笑得肚子疼到直不起腰。這些事情畢竟并沒有影響到齊莺語的婚事,那便只是小事情,等到齊莺語順順利利的出嫁,便全都算是過去了。
三月裏頭桃花開得正是豔麗,奮勇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齊莺語嫁入鄭國公府,婚禮上十分的熱鬧,奮勇侯府和鄭國公府都對這門親事看重,自然在各方面都下了不少的功夫。
李璿終于得償所願,一日比一日更加的意氣風發,更是在齊浩然的面前得意顯擺得不行,于是順利的接收了加倍的工作量的來自某個還沒有能夠娶得嬌妻的人的報複。
去奮勇侯府為齊莺語添妝的這一天,林媛見到了這位齊老夫人。老夫人面容頗為嚴肅,看起來不怎麽的和藹,也不怎麽好說話的樣子。林媛記得當時齊老夫人注意到了她更是瞥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妾頗有些輕慢的意思,又仿佛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便是同齊浩然定親的那人,有些不屑。
只是林媛沒有過多的在意,正如同齊浩然所說的,首先萬事有他其次還有侯夫人在上面能夠擋一擋。何況她暫時還未進門,也沒有什麽需要看齊老夫人臉面才行的地方。
在齊莺語出嫁之後到她出嫁的約莫是兩個月的時間裏,辦過了及笄禮後的林媛過得十分忙碌。想到要離開林府了,林媛便覺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天都過得十分充實,也沒有多少的閑暇去想一些沒有益處的事情。
奮勇侯府這邊出嫁完一位小姐,馬上又要迎娶進來一位少夫人,同樣是忙碌得很。齊浩然有多珍視林媛,便對婚禮有多麽的重視。大大小小的許多事情,即便有朱碧蔥替他把關,他依舊要自己監督着,只差沒有親力親為了。
在這樣的忙碌之中,林媛和齊浩然只偶爾見一次面,也說不上幾句話。大概是同樣對婚禮的期待,讓兩個人這個時候反而不那麽想要膩在一起,更願意去做點別的事情。在這樣的時候,只要偶爾見上那麽一面,便都覺得滿足。
繁花盛開的春天悄然之中過去,炎炎仲夏在無聲之間到來。
明天便是出嫁的日子,林家衆人聚在一起用了晚膳又因為明天得早起而都早早的回房去歇息。一切都已經準備得妥當,只要等到明天,走完所有的禮儀流程,她就會成為齊浩然的妻子了。林媛躺在床上,心裏頭閃過無數的想法,又或者是往昔的回憶,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越是想,便越是覺得精神,想起小時候同齊浩然分開兩地時兩個人寫過的那些信,林媛幹脆披了衣服起身,把信箋找了出來。每一封信都被她保存得很好,擱在了一只紫檀木的小盒子裏頭。
撥開銅片,打開了盒蓋,盒子裏頭擱着碼得整整齊齊的一疊信。後來齊浩然給她寫的那些信她也都放在這裏頭了,林媛看了一眼,到底還是拿起來一一仔細的看。往昔的回憶似乎随着信裏的文字而一幕一幕跳躍了出來,在林媛的心裏頭彙聚成一條記憶的河流,無聲的緩緩流淌。
齊浩然寫給她的信總是很短,是後來他回了京城之後,才漸漸變得字多起來的,卻也多半超不過一頁的信紙。林媛仔細的看着卻忍不住揚起嘴角,翻到最後一封信的時候,才發現那是被自己特別放開來的一封。
她将信封裏頭的信紙抽了出來,沿着痕跡展開信紙,上面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兩個字而已。
這是齊浩然還在邊關的時候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
收到這封信之後約莫半個月的時間,她就又再見到齊浩然了。
林媛伸出手,好看的食指劃過那兩個字——“等我”,心裏頭的悸動一瞬間又翻湧起來。
她還記得,就是在收到這封信的那個時候,當這兩個字刻進心裏的時候,在她的心底便奔湧起了一股由渴望、欣喜、期待彙聚而成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對于齊浩然,有不同于對別的男子的感情。
她從不曾那樣的期待過和一個人相見,也沒有從來沒有那樣的期待過能夠和一個人擁有将來。
齊浩然在信裏讓她等着他,她便真的生出了等他的心思。
于是,她明白過來,自己對齊浩然的情誼,這樣的情誼在再次見到齊浩然的時候,在一眼便認出他來的時候,在看到他眼中幾乎要奔湧出熱淚的時候,越發得到了證實,也越發讓她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林媛擱下了信紙,重新将它疊好放回信封裏頭,心中的情緒卻越發奔湧了起來。她重新收好了盒子,走到窗戶旁邊,推開窗,夜裏的涼風頓時吹進屋子裏頭,從她的面頰上溫柔的拂過。這讓林媛的情緒稍微鎮定了一點。
夜空中閃爍着數不清的星辰,星河燦爛美好有似仙境。栀子花的甜美香氣不知道從哪裏随着夜風吹進屋裏,滑過她的鼻端。一陣悠揚笛音忽而響起,綿長輕快的聲調訴說着吹笛之人的绮麗心情。
林媛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想這樣大半夜的吹笛子,倒是不怕擾了人休息。她細細的辨別,又覺得那笛聲是從屋頂傳來的,心想也不知道齊浩然是怎麽上去的,又想不知道那上頭危險不危險。
她掃了一圈屋裏的東西,目光落到自己的平日裏彈的琴上頭,在要不要加入這打擾別人休息的隊伍裏頭,最終還是抵不住和齊浩然合奏一曲的誘惑,自己去取了琴過來擱在窗前的梨花木桌子上頭。
試着撥了撥琴弦,再分辨着齊浩然的笛聲,最後挑選了一個适宜的時候成功的插 入進去。
琴聲和笛聲很快完美而和諧的糾纏在了一起,綿綿情意灌注在了琴聲、笛聲裏,在夜色裏交彙,在林媛和齊浩然的心底交彙。
哪怕沒有見面,也知道就是對方,在婚禮的前一夜,創造了這麽樣的一段無可取代的美妙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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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睡得并不早,又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便被喊起來,林媛幾乎是閉着眼睛由着別人替她穿衣又帶着她去洗漱的。直到淨過了臉,林媛才清醒了一些,之後便是陷入了一整天的忙碌裏面。
先是吃了點東西,而後便任由別人在她的臉上随便的折騰,成功和徐悅秋、齊莺語當初一樣,化了一個親娘都不知道能不能認出來的濃妝。等到晚一些的時候,自己娘親過來了同她說話,兩個人說了沒多會就差點抱在一起哭。
林媛看着自己娘親臉上的皺紋再聽着自己娘親同她交待這、交待那的,心裏頭就是一陣的酸澀,卻因為已經化了好妝不得不一忍再忍。後來三個嫂嫂都來了,還有侄子們,圍着她轉,說她好看,一時又把她逗笑了。
吵吵鬧鬧間,親人們來替她添妝,收了不少好東西,便是四公主都專門派了女官給她送了一份禮來,也算是很有心了。屋子裏頭一個又一個親人來來去去,林媛忙着應付一時便把離開父母的惆悵情緒收斂了起來。
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又說已經來了迎親,丫鬟們紛紛動了起來,忙上忙下的。
林媛只記得碧紗替她蓋好了蓋頭,接着媒婆在一旁叽裏呱啦的說着話一句接着一句的。她被扶着到了正廳裏頭,十分多人在,自己的父母坐在最上首。蓋着蓋頭的林媛看不到自己父親和母親的臉,卻在聽着他們所謂的訓誡話語的時候,眼淚洶湧,也顧不上花妝不花妝。
沒多會她又被帶着離開了正廳,出了林府坐上轎子,不知道坐了多久,下了轎子又是一串兒的儀式。林媛看不到誰,卻能夠感覺得到齊浩然後來一直在她的附近,心裏到底安心,便依着媒婆的話該怎麽做便怎麽做。
直到被送進洞房,林媛已經完全是今夕不知何夕的狀态了。她體會到了成親是一件多麽累人的事,喜悅之中還夾雜着傷感,種種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變得複雜。
坐在陌生的房間裏頭,身下是陌生的床榻,林媛卻到底還是松下一口氣。
沒有坐多會,林媛便感覺外頭突然間變得鬧哄哄得不行,而後有人推開了房間門,腳步很輕的進來了,又将那些鬧哄哄的聲音隔絕在外面。
林媛垂着眼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接着那個人擡起手,慢慢的掀開了她頭上的紅色蓋頭。她慢慢的擡眼,将那熟悉的面龐和熟悉的笑容映入了眼底,又忍不住輕輕的笑開。
齊浩然看着林媛臉上的兩條淚痕實在憋不住笑,他俯下身在林媛的唇上印下了一個吻,感受着林媛眼睫的輕顫,一顆心忽而之間便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被幸福飽脹的情緒。
“待會讓你的丫頭進來服侍你梳洗,把現在的這一身先換下來,別是累着了,梳洗好以後再吃一點東西免得繼續餓着。待會要是累了也先別睡,等我回來,我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齊浩然的聲音好似帶着蠱惑,讓林媛忍不住便點了頭,然後才發現他剛剛的話有些霸道,累了也不許她睡,一時又想着不睡便不睡,等他回來也無妨。
之後齊浩然再交待了兩句,便就走了,林媛再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