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年後之春。
突如其來的春雨仍然滲着些寒意，街上的行人被落下的雨滴弄亂了腳步，小販們匆匆忙忙的收拾起攤位，街上的行人也紛紛找地方避雨。雖然這雨來的有些不合時宜，但春雨貴如油所以并沒有人埋怨，春雨帶來濃濃的泥土的芬芳，讓人身心舒暢。
小茶館裏因為這場雨一時間擠進來不少的人，有人來避雨，有人來讨上一杯熱茶。本來安靜的茶館突然變得有些嘈雜。
早在雨來之前就坐在角落裏品茶的人似乎不太喜歡這種雜亂，他秀眉微皺，周身散着閑人勿擾的氣場，周圍的人也知道一般這種人都不好惹，所以寧願其他幾個人擠擠也不願和那人同桌。這倒正順那人心意。
李念白看向窗外，又是一年初春，一年前他離開皇陵，開始獨自浪跡天涯。一年的時間，他已經走遍莫邪曾與自己講過的地方，也結識了許多朋友，多番打聽也為尋到那人的消息。
那日一別，兩年多了，未曾再見。
觞蘭國國師暴斃，國王被醫治痊愈，幡然醒悟，進犯危急瓦解的悄無聲息。
而那個人的消息也自此斷掉。
宣兒聽觞蘭國人說那位大俠深受國王喜愛，欲将愛女許配給他，旨意已拟好，第二天卻再未見過那人蹤跡。
自己大俠拈花惹草的本事真的是有增無減啊！李念白雖然氣但也慶幸，至少他還活着。
活着就好，不枉自己費了那麽大周折，自此之後便再無阻礙了。
只是，你現在在哪？
江湖仍是變換莫測，誰勝了誰，誰大戰了誰，誰付了真心，誰欠了桃花，這一段段聽不完的故事讓李念白這一路也不覺難過。
微風吹拂細雨，吹起鬥笠下的那如墨青絲，缱绻遮掩着那副如畫的面龐。
如若你想讓我看看江湖如何，我定付與你的一紙之約，那個玄衣男子伴着細語輕柔的雨點消失在了街轉角。
走你走過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體味你喜歡的事物，只願能與你引起共鳴，這是我能想到的予你最浪漫的禮物了，以後的新鮮玩意我尋給你可好？
世上最美的莫過于這四月的江南。
怕疾馳的馬蹄踩碎這路邊的嫩草，驚破那些小花的初夏小夢，李念白索性下馬，牽着馬兒繞着迂回的田間小道緩緩向城中進發。
正值農閑時光，田間人不多，遠遠望去，偶有幾個稚子忙趁東風放紙鳶，夕陽西下，染紅了西方那方碧藍天空。
李念白錯過了城門的開放時間，只好在城外的一個客棧住下。
在他下樓用晚飯的時候被突來的争吵吸引住了目光。
“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最後的房間就應該給我們小，少爺，你們還講不講理!”
“你胡說，明明是我們先來給掌櫃要房間的，明明是你們來晚了。”
兩個小斯打扮的人吵的不可開交，他們身後站着各自的主子，雖是男兒裝扮，但都生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哪是男兒該有的樣子，明明是兩位剛出閨房的小姐。
細眼看，那兩位小斯打扮的人也都眉目含波，雙雙也是小姑娘。
争吵引來越來越多的人的側目，或許是怕被人識出身份，沒訂到客房的姑娘拉過小斯匆匆的離開了客棧。
一場小風波漸漸平息，後來也來了許多客人，都因房間已滿遺憾離去。
這客棧生意怎麽那麽好？
李念白将小二叫到了面前，塞給他一些碎銀子。
“小二，你們客棧生意怎麽如此好，有什麽特別之處？”
聽聞這個問題，小二滿臉自豪。
“那是，我們客棧可是方圓幾裏最豪華的，這佳肴美味，服務周到，環境優美，可不比城裏的那些客棧差!”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生意那麽好。”
小二看着失落離開的客人，不禁唏噓。
“天色那麽晚了，別人客棧肯定也早已住滿，估計要露宿街頭喽！”
他本想去幹活，但被眼前客人再次擋住了去路。
“我還有個疑問啊，這，為何突然那麽多人想要入城？”
小二一副你算問對人的表情，索性坐到了李念白對面，對他吐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
“我當怎麽了呢，原來客官不是來賞花的啊，那您可是趕巧了，這半月乃是這城最熱鬧的時候。因為跨過這城，再往南步行半個時辰，有個地方名叫落月谷，那落月谷并不是什麽峽谷，而是幾個綿延的半山中的平坦地帶。早先時候大家會繞着它走，因為進了那連綿幾座的半山極易迷路，傳說裏面住着個江湖大俠，早先年沒見着過人，更沒人看到過他的住處，可從前年開始，山上的樹突然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被人種上了大片大片的另一種小樹。我們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大俠，看着他一個人慢慢伐樹，種樹，整整一個冬天，無論飄雪晴天他都必出來種樹。這綿延幾十裏的半山被他種滿了那種樹。我們都不知道這大俠為何如此，官府也不管他，我們當然也懶得去問，不過誰會在冬天種樹啊，這能活嗎？後來你猜怎麽着，我們整個城的人都被吓壞了，那漫山的樹非但沒死，還開花了，那花太好看了，粉□□白的，漫山的花香的都讓人醉了，有人随着花樹走過竟然能找到落月谷的小木屋，大家都推測肯定是那位大俠為故人準備了這幾十裏的花路，但那花零零散散開了一個多月就都謝了，那條路也就找不到了，不過落月谷外綿延幾十裏的花路這事倒是傳開了，你看這幾日花期将近，進城來賞花的人越來越多。聽傳言那為落月谷的大俠就是江湖上名盛一時的落月公子，人長得英俊非凡，一身白衣如那谪仙，更是吸引了不少大家閨秀前來，想一睹大俠俊顏，更想在花下有個浪漫邂逅，更是人生妙事啊！”
一番話說的小二有些口幹舌燥，也沒看客人的表情，直接自己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
李念白突然起身向客房走去，直到躺在了床上，腦海中仍然回蕩着小二的話。
那地方叫落月谷，
無論飄雪晴天他都必出來種樹，
那花可好看了，粉□□白的，
人長得英俊非凡，一身白衣如那谪仙。
原來，他在這，
原來，他自己種了漫山的海棠，
原來，他一直在這裏等着……自己。
李念白噗嗤一聲竟笑出了聲，一顆心像被灌了蜜糖，小二這一段話竟然比那入口的三月酥還要甜人。
既然找到了，李念白更是不急着見面，他也想看看這幾十裏的海棠花路究竟是如何的壯觀。
本想保持平淡的心思來場所謂的久別重逢，在這落英缤紛，花香四溢的時節，李念白也确實很想很想這個人了。
但事實好像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他随着各路人馬奔赴幾十裏花海之路。
這場面過于壯觀，有種雄赳赳，氣昂昂踩平沙場的氣勢，除了這些将士有起奇怪。攜兒帶女，夫婦相扶，上至七旬老者，下至嗷嗷待哺的稚兒，有那初顯鋒芒的江湖少年，也有面露赧意的深閨女子，人數較多，李念白混在人群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出城，眉頭上的神經不禁跳了跳。
別說久別重逢了，能看到人就已屬不易!
随着人群出城後，路變得寬敞許多，這賞花似乎已經變成了此地的節日，一路走來，周邊小販不斷，老人累了，在路邊的茶鋪中讨杯清茶，兒童手裏也拿着些小玩意小吃食，邊走邊玩，以不知不覺走到了目的地。
李念白的心為之一顫。
那真是漫山遍野的花色啊！花枝過于繁茂，将其中綠葉擠成了點綴，粉白中透着綠，讓一切都變得晶瑩剔透，微風送來陣陣花香。
人們争相向前，撲向那片花海，人群中唯獨一人停住腳步，久久動彈不得。
父皇為母後種下了整片海棠已屬不易，這個人怎麽做到的讓着漫山的海棠都開的如此燦爛。
如父皇母後還在定也會沉浸其中，那時自己會不會極其的自豪呢，父皇，母後，您看，兒臣放棄江山換來的這個人也為自己種下海棠林，漫山遍野。
我想見他，十分想見他。
邁出一步再一步，慢慢變成疾跑，最終變成步間踩花枝而過，翩若驚鴻飄然遠去。
花路如那小二所言，所到之處便是落月谷的一所小木屋。
人群未至此，四周極其安靜，唯有風吹過，幾片花飄落的簌簌之音。
他在裏面，他就在這屋內。
你只需要走進，然後推門而進，便可以看到他。
那個你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人就在你的咫尺。
李念白踩着散落的花瓣，一步一步的靠近，站在門前，擡起的右手又放下，來來回回，像極了多次發生的曾經。
這個躊躇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掉啊！
我這樣貿然敲門會不會太突然？
萬一裏面的人不是他，是另一個人怎麽辦？
碰巧他也喜歡海棠，碰巧他也有意中人要等呢？
萬一他種這些海棠不是為了我怎麽辦？
李念白并沒有意識到他在偏離事實的路上漸行漸遠。
身後傳來人們的嬉笑怒罵聲，人群已至。站在門前的那人靜默片刻，驀然輕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打算離開。
正欲邁腳，身後一股內力将自己拉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李念白:……這個場景為何如此熟悉。
在人群到來之際，門被關上了。将屋內與屋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外面很冗雜，室內很安靜，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咚咚咚!
李念白被身後的人用臂膀箍在胸前，動彈不得，那人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臂膀更加用力，似乎要把懷裏的人揉進身體裏。
咚咚咚～竟傳來敲門聲。
室內二人皆是無言，敲門聲再起，仍舊沒有回聲。
“小竹，不必再敲，莫大哥定是有事出去了，我們在那旁邊的涼亭中等他便是。”
說話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宛若百靈很好聽。
“哎呦，那剛才不知道是誰走的如此之快，恨不得飛過來呢！”
“去，莫要取笑我!”
兩位女子的笑聲漸漸遠去，留下屋內二人皆是無言，但氣氛又與剛才有些不同。
懷裏的人臉色冷了下來，身後的人臉色有點尴尬。
合着這是和佳人有約啊！難不成這捉人捉人捉錯了!
又氣又委屈。
為見這人，自己是真的飛來的啊！
“放手!”
手臂又緊了幾分。
“我叫你放，唔～”
雙唇被堵住，整個人被壓在門上，雙手被固定在頭頂，竟仍然動彈不得。
許久未曾體味的觸感再次襲來，混着那人疾風驟雨辦的吮吻，李念白舌尖被吻的發麻，氣息已經不問，整個人飄飄然。
但他內心還是氣的，自己不在這幾年，這人不會真的拈各種花惹各種草吧！
“你～給我，放手～!”
本是嚴厲的話，卻因氣息不足說的竟有種千嬌百媚之意。
李念白:……!!!
那人終于放開了他，微微拉開了一些距離，伴着屋內撒進來的陽光，看清了彼此魂牽夢繞的對方。
真是惑亂衆生的容顏啊！
怪不得總有人追着跑着要讓女兒嫁，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而這個人現在與自己相擁在一起，這個人雙眸之中全是自己的樣子。
這個人為自己種了幾十裏的海棠花。
更甚之前發生的種種。
李念白突然不氣了。
絲毫不氣了，心疼，慶幸，滿足，幸福感漸漸充斥着心裏每一個角落。
但他還是逼自己冷着個臉。
“那女子是和你有約？”
莫邪有點慌，這久久盼來的人不會被自己氣走吧。
“那女子喜歡城裏的李二公子，讓我幫忙在其中牽牽線，她來的如此匆忙定是那李二公子就在後面。”
“那我這般耽擱豈不誤了別人姻緣!你先去，咱們的事回來再說，唔～。”
雙唇又被堵的不留一點縫隙，這次比剛才輕柔的多，交織在一起的舌尖輕觸，醉倒在彼此的溫柔中。
“誰都沒有你重要。”
熙熙攘攘的人群越來越多，敲門聲也此起彼伏，李念白不敢出任何聲音，奈何唇舌交纏，情已至此，思維留些清明，一種瘋狂的羞恥感讓他格外煎熬。
“我們，能不能，不在這？”
外面可是一群群人啊！
莫邪輕笑，他也沒有這種癖好，抱起懷裏的人像內室走去。用內力護住門栓，普通人定不能輕易闖入。
內室是一個竹制建築，建于木屋上層，窗戶更是開在牆的最高處，普通游客無法目極此處。
應該相對安全。
這是李念白意識清明前最後一點想法。
莫邪将人放在床榻上，好好看看這許久未見的心上人。
“我知道你會來，這海棠林可還喜歡？”
李念白點點頭，能不喜歡嗎？那可是綿延幾十裏啊！
“喜歡就好，我欠你頗多，以後定一點點還。”
“都已過去，何必再提，況且都是我自願，你并不欠我。”
“好，我不欠你，我只是沒有料到你對我的情竟深到如此地步，從何時起，我的念兒看上我的呢？”
李念白臉一紅，正想反駁，就被栖身而上的人将一切話語化成柔軟的輕哼。
衣服被褪去，露出清瘦的身形，他被擁在懷裏，雙腿被打開，半跪在莫邪身上。
“念兒，這次不會再走了吧？”
李念白給了眼前人一個白眼，嫌不夠，又在這人肩上留了一排牙印。
“還能去哪，我都拿整個江山當聘禮了，你還不打算一輩子跟我，啊～!”
巨物的突然進入讓李念白整個人都顫抖不定。
“念兒，放松，我也将我的身家性命給你，你可要接好了!”
“嗯～你，啊～!”
徹底進入後，身下的人開始動作。
浮浮沉沉，斷斷續續的清明，在最後一點确定相對安全之後便消失的幹幹靜靜。
日光微涼，柔和這室內的點點景象。
李念白從床上起來，挺着酸痛的腰來到小木屋外，夕陽西下，游玩的人早已各自回家，木屋前面堆滿了各種食材，有生有熟。
“這是？”
“大家送的，去年這個時候也是，每次來這游玩都會給我帶些食材。”
“那，你現在這是在做飯？”
看着莫邪将食材料理好，将火生好，正在給一直雞剔骨。
“嗯，我幫了那女子認識了李二公子，她為答謝我就找廚子要來了八寶雞和紅酥酒的做法，今晚我就試試。”
盛名江湖的大俠在這裏擺弄鍋碗瓢盆總覺得哪裏不搭，但卻又是如此的賞心悅目。
李念白搬個小板凳坐在了一棵海棠樹下，夕陽漸遠，月亮高懸，清冷月光撒在男子身上，明明是那麽出塵，偏偏手握刀鏟，滿滿人間煙火。
突然想起自己離開皇陵的時候，宣兒曾問自己。
“皇兄，值嗎？”
當時并未回答，因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未來在哪，何時相遇，感情是否還在，是否心念情意，自己用這些去換的究竟是什麽。
但內心卻是踏實的，莫名其妙，毫無理由，自己就是信他。
現在似乎能回答那個問題了。
身後萬千株海棠，面前白衣如舊，空中花香夾雜飯菜味道。
這便是一切最好的答案
皎月高懸，花影明暗，清香浮動，一人依花而坐，一人捧來剛出鍋的佳肴，一黑一白混亂了天地間所有的顏色，卻映入這春末的潑墨畫卷，靈動了萬物，點亮了塵世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