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嫁人後的日子,大概是魏丹容目前為止過得最舒心的生活了。
不用擔心下人端來的是剩菜剩飯,不用擔心過冬的炭火不夠,也不用擔心沒有保暖的衣物可以穿,更不用再擔心每個月買完必要的東西後,剩下的銀兩會不夠花用。
鳳老夫人那裏也不需要她去學規矩,頂多就是跟着前頭幾位嫂子平日裏做些什麽,跟着做就好。
鳳老夫人憐她之前在魏府裏過的苦日子,因此不時讓人送來補湯補身子,還說若是有什麽缺的,盡管和她提。
光是這句話中關懷,就讓她感動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恨不得能夠天天把時間拿來做針線,繡個好東西送個老夫人,也總算表達自己的一點心意和孝心。
只是她的日子舒服,某人就更不是滋味了。
鳳元之這天興高采烈的回府,誰知道還沒踏進自己的院落,門口守門的小厮就說到︰「少爺,少奶奶還在老夫人那裏呢!」
他一聽,臉色馬上就拉了下來,也不管手裏拿的東西還沒放好,直接就轉頭往祖母的院子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恭怨着,「這真是太不象樣了,把我這個夫君丢着,卻老是陪着奶奶和娘,陪着她們會有比陪我重要嗎?」
厚藝跟在後頭小聲竊笑着。難得見少爺吃癟呢!不趁這時笑該什麽時候笑?
本來就已經心情不爽的鳳元之聽見他的笑聲,更是一把火沒地方發,直接掉頭朝他勾了勾手,說︰「最近太清閑了是吧?要真的那麽清閑,我把少奶奶的工作讓給你,讓你陪奶奶去!」
他連忙搖頭,「少爺,我可忙着呢!而且,要是沒有了我的陪伴,你該有多無聊呀。」
「哼!」鳳元之沒好氣的斜眼看他,「少油嘴滑舌,本少爺我才不稀罕你陪,去去去!」
兩人說鬧之間,走到了鳳老夫人的院落,還沒等丫頭通報一聲,他就自動自發的走了進去,裏頭不知道在說什麽說得正有趣,全部的人都笑到不行,不管是坐在上頭的鳳老夫人或者是一邊陪着的丫頭都是,就連魏丹容也輕輕地笑着。
鳳家二嫂坐在裏頭,一見到他進來就忍不住打趣道︰「哎唷,這不愧是剛成婚的小夫妻呢!這一回來只怕椅子都還沒坐熱就來尋媳婦兒了吧?奶奶,您瞧瞧,說不定照這個速度,很快就能讓您抱到元之的孩子了呢!」
鳳老夫人也笑了笑,跟着她一起打趣,「還早呢,我們家的媳婦哪個不是先進門調養個幾年再生孩子的,丹容進門的年歲又比你們小,只怕還要再養養,到時才能生個健健康康的曾孫子,這樣我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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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也是過來人,連忙幫腔,「可不是,外頭的姑娘家都想鑽洞進鳳家當媳婦兒,就是看重這點,一進門,這婆婆、奶奶都怕媳婦兒沒養好,拼了命的調養,果不其然,這生出來的孩子,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看起來就是比別人家的孩子聰明靈活。」
魏丹容本來面皮就薄,被兩人這樣一來一往的打趣,忍不住臉紅成一片,雖然還是端着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小臉明顯紅通通的,更是逗得她們覺得好笑。
鳳元之可沒有什麽臉皮太薄的問題,他站到魏丹容身邊,笑着看向二嫂,「好二嫂,你也知道我娘子臉皮薄,就別說這些打趣的話了吧。」
「怎麽?心疼媳婦兒了?」
他點了點頭,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是呀!」
二嫂因他這樣坦率的承認,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哭笑不得的轉向鳳老夫人,「奶奶,您瞧瞧,這家裏臉皮最厚的果然就是元之了,都已經成婚了,說話還是那個調調。」
鳳老夫人粲笑如花,「誰教你沒事就逗人家新媳婦,你就欺負人家面皮薄,誰知道她後頭有個臉皮可比城牆的讓她撐腰呢。」
二嫂逗趣的佯裝失落模樣,摸了摸自己的臉,「唉,我這臉皮是沒城牆厚,我認輸、我認輸了。」
一語方休,屋子裏又是笑聲一片,最後鳳元之也不再多說,打了聲招呼便直接拉着自己的娘子從裏頭走了出來,馬上惹來某人的抗議聲。
「怎麽就這樣拉我離開?我還想跟奶奶多聊聊呢!」魏丹容有些掃興道。
鳳元之好不容易把人給扯了出來,怎麽可能就這樣又讓她回去,只能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瞅着她。
「你都已經忘了你有個夫君了吧?妻以夫為天,你嫁過來這些日子,不是陪我娘就是陪奶奶,我這夫君活像個擺設,難不成要我天天在你耳邊唱着,悔教夫婿覓封侯?」
魏丹容還沒罵他瞎說一通,跟在鳳元之後頭的厚藝和跟着她的奶娘及兩個小丫頭全都笑出了聲。
她也忍不住笑了,瞋了他一眼,「有男人會把自己比喻成怨婦的嗎?還有我是去尋了什麽封侯了?不過就是到奶奶和娘那裏随便坐坐……」
「每日都坐了快三四個時辰了,還說随便坐坐,那要是認真的坐坐,只怕我從早到晚都見不到我娘子了。」
魏丹容好氣又好笑的看着他,雖然臉上還是沒有太大表情,但是眼底的縱容卻很清楚,「要不你說該怎麽辦吧?随你。」
「真的随我?」鳳元之笑的一臉算計。
「嗯。」
「那走吧!我們先去城外的莊子小住幾天,這樣你就不用再到奶奶和娘那裏坐坐了,我們兩個就能像以前一樣談談心、說說話!」鳳元之心裏暗忖着,最好親親娘子能夠談着談着叫他一聲夫君,那他也不用忍得那麽辛苦了!
唉!柳下惠實在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尤其是這懷裏的軟玉溫香還是自己期待已久,放在心上的姑娘家,那可就更痛苦了。
厚藝自然明白自家少爺在打什麽主意、不過這兩人都已經是夫妻了,少爺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真的等着她想通吧。
萬一她等到發疏齒搖了才想通,那可怎麽辦才好?
再說,他和少爺一樣,身為一個男人,明知道有肥肉在眼前卻吃不到,啧啧!
那痛苦是男人都明白的!
魏丹容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因為太貪戀這種「家」的感覺,的确忽略了他不少,所以也就任由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而且,有些事情他們之間一直沒有說清楚,現在也該是她認真想想的時候了。
她沒有逃避現實的習慣,所以有些她之前一直沒想清楚的問題,剛好也趁這個機會和他兩個人好好談談,要不每天裝睡假裝不知道他占自己的便宜,她也是很為難的。
鳳元之早就安排好了形成,拉着人就要往外走,行李什麽的都沒帶,那莊子反正啥也不缺,就算真的還欠什麽,還有下人們讓他們去張羅就行了。
于是,兩個人駕着馬車出了城,一路上各懷心思,全然不知道,鳳家即将卷入一場大禍之中。
鳳家的莊子少有為了玩樂而建立的,幾乎都是跟着附近的田地所建起的,平時作為收貨和商行管事們的住所。
鳳元之這次來魏丹容來的也是同樣用途的莊子,不過比較特別的是,這個莊子存放的農作物主要是花卉和一些果苗,江南許多大宅內園林造景要用的花卉都是産自這裏,另外果苗育種也很賺錢。
因為主産花和果樹,沿途一路上所見幾乎都是繁花如海的美麗景致,甚至還能聞到許多花果香味間雜,彌漫在空氣中。
「這裏很美。」魏丹容着迷的看着眼前的美景,連聲贊嘆着。
鳳元之站在她身邊看着她,「是很美。」在他眼裏,人比景更美。
這已經是他們來莊子的第二天了。第一天時,兩個人只是偶爾說上幾句話,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像無頭蒼蠅一樣沉默的走着。
他們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相處變得很奇妙,不能像是之前朋友交心那樣,卻又無法像普通夫妻一樣親昵,只能在遠和近、親與疏之間拉鋸。
周奶娘和厚藝都離他們遠遠的,身為他們身邊最近的人,自然知道這對小夫妻現在的情況有多不對勁。
淡淡的說完,兩個人不自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鳳元之再也忍耐不下去,口氣有些煩躁的說着,「你要和我鬧別扭到什麽時候?」
魏丹容深深的嘆了口氣,抿緊着唇,「我沒有鬧別扭。」
「瞧瞧,你現在就是在鬧別扭!」他毫不客氣的開口,「你每次說謊的時候總會先眨一下右眼。」
「騙人!」
「我沒騙你,剛剛你眨了!」他一臉的篤定。
魏丹容知道自己沒辦法在胡扯瞎掰這點上辯贏他,只能賭氣不說話,轉過頭去不理會他。
是!她或許是有一點點的……鬧別扭了,但是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問題在哪裏。丹容,我們之間的問題一直都是你想的,所以你不說,我永遠也沒辦法猜中你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兩個人的相處,的确就像他說的那樣,因為她不能放下心,總不能完全相信,所以老是進了一步就退兩步,總是有意無意的想把自己保護得更好。
見她似乎有些動搖,鳳元之也難得展現一次男子氣概,将她硬轉過身來,雙眼直勾勾的瞅着她,低聲說︰「不管怎麽樣,我們現在已經成親了,難道有些話你還不願告訴我嗎?」
輕嘆了口氣,魏丹容擡頭看着他。這不是她第一次仔細的打量他,只是每一次她總能在他身上發現許多與她想象中不同的地方。
像是他的堅持,他濃烈而肯定的情感,還有永遠包容她任性的溫柔。
有時候躺在他身邊,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總會想着,她憑什麽能夠得到他的愛呢?
是的,那是愛。因為她在他眼裏看見了她每次攬鏡時所會看見的東西——傾訴着愛意的眼神。
她明白他愛她,而她也愛他,只是她還是不能放心。
打小她除了奶娘的關心,從來沒有人愛過她,因此,她不懂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響應,更何況他那麽好,每一次她問自己憑什麽得到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更自卑的想——是呀,她是憑什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感情與付出呢?
越想她就越別扭,就越會找自己麻煩,然後一次次的看着他用包容的眼神望着她,卻始終沒有說什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對着她笑時,她又忍不住為他傾倒。
當年她對他冷眼相對,他卻堅持要給她糕點那次一樣,當她真的收下時,他那笑得無比燦爛的笑靥,到現在還深印在她腦海。
那一次他不經意給的溫暖,已經慢慢的植入了她的心裏。
像一顆樹苗,一點一滴的随着她的任性他的包容,她的困境他的幫助,而茁壯生根,然後長成了參天巨樹。
如果不曾擁有,就不會害怕失去,如果不曾愛上,就不會知道原來自己有多麽貪戀他的溫柔。
她怕,怕自己貪心的獨占欲有一天會吓跑他。
她怕,怕自己會因為太過愛他,而忘記了要滿足眼前的幸福,別再奢求更多,因為萬一有一天他不再願意包容她的任性,她又該怎麽辦?
這些無聊又幼稚的想法,一次次不斷的在腦海裏轉着,讓她只想蜷縮在自己的繭殼裏,将心保護得好好的,不要有受傷的機會。
魏丹容帶着百轉千回的思緒,深深的望着鳳元之。
他依然是那樣的俊美,如同天上的驕陽令人無法忽視,即使他什麽都不做,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人魅力。
只是現在他的眉眼染上幾許惆悵和焦躁,眼底甚至還可以看出一抹不安。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不能這麽逃避下去,有些話,她還是決定在今天一次說個清楚。
「元之,你知不知道你很好,一直好得讓我不安又自卑?」她一開口就直接一陣見血的進入主題。
鳳元之一愣,才想開口,她便擡起手不讓他插話,接着像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又怕自己後悔般,非得把話一次說完那樣,她加快了語速,一古腦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你之前說我自卑,我承認,而且我這個毛病大概是不會好了,不只如此,我還是個膽小鬼,我很怕,也不懂你為什麽會對這樣的我好?」
她深吸了口氣,又說︰「難道就因為我那時候丢了你一把泥巴?還是因為你看我可憐,需要你同情?還是因為我這張臉?畢竟我還可以有點信心的,大概就是這張臉了。」
「但是你看過的美人更多,甚至你自己就長得比我好看,既然這樣,那你又為什麽要對我好?你不說,我永遠都會一直猜,每猜一次我就更不安,因為我找不到自己有什麽可以讓你喜歡的。于是,越想我就越害怕,我是這麽乏善可陳,如果有一天你猛然醒悟,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竟像個傻子樣,喜歡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時,你會怎麽想呢?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說着,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眼眶泛淚,淚水安靜的往下滑落,她不去擦,只是嘴角帶着淺笑,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繼續說着。
「我很不安,尤其是每次聽見你和不同的姑娘去游湖、去踏青,去做我也想象個小姑娘一樣做的事情,我就特別不安,因為我不行,因為我只能和奶娘在小院子勉勉強強過日子,我身在魏家卻活得像農家婦,我穿的是最老氣的衣裳,我不戴首飾,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東西,看到我的耳朵沒有?沒有耳洞,因為我娘根本就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正茍延殘喘的活在那個偏僻的院子裏。」
鳳元之沉默的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看着她,心痛、震驚,還有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讓他好想上前擁抱她,一個用纖細肩膀扛起那麽多苦悶的姑娘。
在他即将踫到她的時候,她卻急急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随手擦了擦眼淚,讓自己能夠更清楚的看着他。
「元之,我是個妒婦,我其實很讨厭你這樣溫柔的對待每個姑娘,我其實根本就見不得你對別的姑娘笑。」
「我還是個自卑又自憐的女人,我的人生至今都窩在角落裏過活,爹不疼、娘不愛,連祖母都要我為吃了魏家十來年的飯,得替家族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沒有人是真正對我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不安,即使你這一刻接受了我,但若最後不能陪我到永遠,連我自己都無法想象,我會變成什麽模樣……」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哽咽吞了下去,用沙啞的嗓音問着他,「你說,你能夠接受這樣的我嗎?你說,你能夠給我充足的愛,讓我不再感到不安,讓我可以再次去相信人嗎?」
魏丹容定定的看着他,手緊握成拳,她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全攤給他看,因為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想假裝,不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然後一直壓抑着自己,假裝沒事的和他過日子。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哪一天他踩到她的底限後,失控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鳳元之想了很久,也同樣回望着她,卻不說話,在她等得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才終于開口,「我不過去。」
他沉沉的說着,不管是魏丹容或者是遠遠看着兩人說話的周奶娘和厚藝,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直勾勾地緊盯着她,他再次說道︰「這次,我不過去,換你過來。」
她紅着眼眶,不解又怔愣的望着他。
他是……什麽意思?
「丹容,這次你自己過來。」他柔聲說着,語氣有着誘哄,「你問我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你,我可以給你肯定的回答,但是你又能不能對我有信心,相信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
不久前,他單獨被祖母找去,還以為奶奶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但那時,她卻只語重心長的和他說道︰「丹容是個可憐的孩子,別看她在我這和你娘那兒笑得開懷,我看得出來,那可沒笑進心裏去,就是笑不出來也會勉強陪笑,我是不要緊,只是擔心那樣總是對丹容不好,那種怕被人丢棄的心情,會讓她活得很累。」
那時他還有些不懂,以為可能是丹容平常沒表情慣了,才會讓奶奶有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一切的根源都其來有自。
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夠接受她,即使家裏人對她再好,她也只覺得惶恐。
她喜歡鳳家那種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氣氛,也勉強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只是她身在圈子裏,心卻還在圈子外。
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獨。
雖然他也不夠細心沒察覺到,但那是因為被她先前很有勇氣主動走向他家人的舉動給蒙蔽了,而或許今兒個是真的被逼急了,才會讓她說出那些真心話來。
但是還不夠,還遠遠的不夠!
她必須要自己先踏出這一步,主動去相信人,主動去敞開自己的心,才能夠真正的相信有人會對她好,才能夠相信起碼這世界上會有他這樣一個人愛着她,愛她的妒忌,愛她的懦弱和膽小。
兩人之間,其實不過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在魏丹容眼裏,卻非常的遙遠。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即使她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他會在那裏等着她,等着她主動把心交給他,但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就是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于是他下了最後通牒,「丹容,這次我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你再不過來,我是會離開的。」
魏丹容的眼神突然間全是祈求,但鳳元之知道這次他絕不能心軟。
「十、九、八、七……」
他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一步,她眼眶重新積滿了淚,小嘴抿得死緊。
「六、五、四……三、二、一。」
十個數字很快就數完,即使最後他刻意改慢倒數,她還是沒能跨出那一步,鳳元之有些失望,落寞地轉頭離開。
他轉身的時候,必須要強忍着不去想她哭泣的模樣,不去聽那細弱的啜泣聲,他知道這次他必須要硬下心腸。
他們如果想一輩子走下去,就不能讓他老是在猜她在想什麽,不能總是他坐了什麽,她就擔心、不信任,卻永遠只是猜測不敢問,永遠怕受傷害。
一步兩步,每走一步,他的腳就越沉重,只是他不能停,直到……聽見她小小的細碎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腳步聲停止,他的背後撞上了一個嬌小的身軀,她正用雙臂環抱着他的腰。
「別走!」
鳳元之笑着任由她攬着,然後擡頭看看天空,那兒是一片的藍,像是洗刷悲傷過後的晴朗。
他轉身回抱着她,在花田之間,在一片托紫嫣紅之間,他相信,只要她走出了這一步,他們的心會更加接近。
在他們解開心結的同時,魯王麾下的兵士群群包圍了鳳府,一群女眷全都聚集在鳳老夫人這裏,鳳老夫人冷着臉坐在最上頭,等着外面的丫鬟小厮一個個進來回報最新的消息。
至于鳳老爺則是帶着一衆男丁,站在門口和領兵登門的将士周旋。
「魯王不知為何要包圍我們這小小民宅?」開口問的人是鳳家長子,鳳浩之。
走在前頭的将士一臉嚣張的回道︰「有人密報,你們府裏藏了不該藏的兵器,還有違法的東西,所以大爺們上門來搜。」
鳳浩之和鳳老爺交換了下眼神,便繼續和對方周旋,鳳老爺則是暗中派人往後宅通報。
當鳳老夫人接到消息後,冷冷一笑,「哼!狼子野心,竟然想踩着我們鳳家一步登天,也不怕踩得不穩,天還沒爬上去就先摔了下來。」
她知道定是最近削藩一事傳得繪聲繪影,讓魯王忍耐不住,又把腦筋動到鳳家頭上,至于他們在門外說的那些理由也不過都是借口,定是看準了天高皇帝遠,打算先下手為強,就算到時候真的被追求,錢也拿走了,人也殺光了,追求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鳳老夫人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想通了這層關系之後,她直接朝鳳夫人點了點頭,讓她先下去準備,接着對一屋女眷說話,「今兒個官兵看來是不打算放過我們鳳家,但我們也不是他們可以随意掐圓捏扁的,不管怎麽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最打緊的,所以你們這些女眷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
他們這一搜府,天知道會毀了多少姑娘的清白,或是多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
鳳家的幾個媳婦女兒也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鳳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也不耽擱,全都跟着鳳老夫人的腳步自密道離開,主子身邊的丫鬟們能夠走的就跟着,一群女子安靜确實的快速疏散。
鳳老爺自然知道自己娘親的能耐,所以也就冷眼看着長子跟官兵周旋,直到盤算拖延的時間差不多了,那将士也幾乎要失去了耐性,這才冷冷的站到最前面,淡淡說着,「魯王今日所謂,當真以為不會傳出去?」
那将士一聽也急了,當下再也管不了這麽多,畢竟魯王的命令是必須要做的,于是他直接讓人把鳳家的衆男丁全都抓了帶回去,再率領身後一大群親兵沖入鳳府裏肆意的翻騰。
這一日,鳳府密實的關上了大門,周遭的人家全都不敢多事打聽鳳府的動靜,只能個個關緊了門戶,就怕自己是下一個鳳府。
早上還晴朗無雲的天上突然飄來了一大片烏雲,天空中悶雷聲聲作響,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
這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