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辦公室裏只有三個人,安靜得只剩呼吸聲。

俞酌一言不發地靠着桌邊,從兜裏摸出一顆糖,一點一點地剝着糖紙。

長達幾分鐘的沉默讓王超巍以為自己按下了什麽奇怪的暫停鍵,眼前的兩個人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變動過。

“……你們面壁思過呢?”王超巍有些懵,“行不行一句話,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賀臨正欲開口,突然被俞酌拍了拍肩膀,他偏頭過去,俞酌将剛剛剝開的糖塞進他手心,制止了他的發言。

“巍哥。且不說我和賀臨比差得有點遠……”俞酌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說,“以前和我炒緋聞的人,下場都不太好。”

一不小心是要惹出□□煩的。

最後一句俞酌說得特別真誠:“巍哥,我想你多活幾年。”

王超巍:“……”

你好像還挺驕傲?

俞酌話說得合情合理,沒把話說死,但也沒留下餘地。

王超巍又看向賀臨,似乎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賀臨咬碎嘴裏的糖,甜味在口腔中打轉,好像是哈密瓜味的。

太甜了,一股糖精味兒。

“我也想你多活幾年。”

王超巍難得從賀臨嘴裏聽到如此貼心的話,不由得有些感動,連帶着稱呼都親近了些:“小賀啊,沒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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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的感動就戛然而止了。

賀臨的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什麽情緒,又或者是他收斂得很好,“中年禿頂很要命。”

王超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日益稀疏的發頂。

“而且我不需要。”賀臨指了指俞酌,“他也不需要。”

俞酌這人一點都不懂得謙虛,順着杆子就往上爬,他咧開嘴笑:“對,是不太需要。”

王超巍懂了。

得,人根本不是心疼他來的,純粹是自信。

王超巍沉默了兩秒,頗為遺憾地說,“行,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這事我會澄清,不過——不想落人口實,你們就最近避避嫌。”

賀臨冷淡地“嗯”了一聲。

他禮貌地說了句“先走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還有事嗎?”俞酌往門口方向瞟了一眼,“沒事的話我也先走了?”

王超巍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俞酌不知道是第幾次忘記自己車停哪了。

華晟的地下停車場很大,加上剛剛來得急,沒有刻意去記,他按了按車鎖,順着車燈閃爍的光去找。

他出來的時候還想找找賀臨,但賀臨似乎跟他走的不是一個方向,出門就不見蹤影,只得作罷。

繞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車,他拉開車門坐進去。

開出地下停車場,他左右看看,又瞄了一眼倒視鏡。

這麽快走沒影了,賀臨腿是有多長?

車裏有點靜。

俞酌擡手輕觸車載屏幕,切到随機播放。熟悉的旋律傳出,他在轉動方向盤的間隙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紅》。

車載音樂已經許久沒有播放過,歌單都沒更新幾首,更別提清理董越澤随便塞的音樂了。

這首歌播放完,剛剛跳到下一首,俞酌鬼使神差地又點了一下“上一首”。

再一次播放完畢,俞酌沒再阻止它跳到下一首。

下一首歌前奏響起,俞酌的心思卻不在歌上了。

他略微有些遺憾地想,估計以後交集也不多了。

像是為了驗證俞酌的想法似的,晚上,俞酌又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安靜了足足五秒,王超巍的聲音才傳出來:“跟你說個事兒。”

“你和賀臨一起寫的那個主題曲……可能要給別人唱了。”

“嗯?”俞酌隐隐猜到原因,還是問了句,“為什麽。”

王超巍沒說太深,只說:“投資方那邊的問題吧。”

也許是怕俞酌多想,王超巍又加了一句:“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你們也不想炒CP。”

王超巍的效率一如既往地快,迅速出了一份澄清聲明。

@華晟娛樂:近日,部分不良媒體運用視覺錯位照片歪曲新聞事實,散播未經證實的諸如“俞酌賀臨戀情疑似曝光”的言論誤導網友,對我司藝人俞酌、賀臨的工作與生活造成了極大困擾,現作出聲明如下:……

@其實:澄清就好啦^_^果然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啊

@我們都知道:天,好慘啊,這對CP涼得比池魚還快哈哈哈哈哈哈

@真正的:感謝澄清感謝澄清感謝澄清!!!

@超話八級選手:幸好等來的是澄清不是官宣……我活了

@另有其人:有的CP站在一起就是故事,有的CP站在一起就是事故……不多說了,我去圍觀一下臨淵羨俞超話

臨淵羨俞超話一片死寂。

誰能想到驚世巨糖轉眼就成驚世大刀?

@草莓味酸奶:這……算了,就當我們在搞拉郎

@有草莓果粒:人生,總是這樣,起起落落落落落

@好喝不會胖:我差點以為我們能出圈,這樣一看我們還是圈地自萌吧

@但我還是想吃火鍋:嗚嗚嗚,我要再看一遍我囤的糧祭奠我逝去的嗑CP熱情……

這事很快不了了之。

《沉默時刻》的主題曲詞曲交付後,俞酌與賀臨的合作就終止了。

許希哲原本的設想是讓俞酌賀臨創作加演唱,但遭到各方面事情一攪和,這個想法只能作罷。

裴喆成沒騙盧飛白,說到做到,跟下面人打了聲招呼。

現在詞曲制作好而演唱者未定,投資方說了用盧飛白,那基本就是盧飛白沒跑。本來許希哲執意找更好的創作者就已經惹人不快,雙方各退一步的話,許希哲再拒絕一次,就很不給面子了。

于是,這首歌的演唱權落入盧飛白手中。

在這之後,俞酌和盧飛白還見過一面。

盧飛白攔住俞酌的路,滿臉春風得意。

“讓讓。”俞酌對這種人一向沒什麽耐心。

“打擾幾分鐘,我跟你說聲謝謝。哦對了,再說聲對不起,”盧飛白故作謙虛地說,“之前我還覺得你沒實力,真是誤會。至少《出格》這首歌寫得挺好的嘛——當然了,賀臨老師也功不可沒。”

幾句明褒暗貶的做作話擺明了就是說出來膈應人的。

“謝謝,”面對誇獎俞酌總是照單全收,“我也覺得這歌寫得挺好,一般人寫不出來。”

“對了,你知道是誰要求終止你們的合作的麽?”盧飛白頓了頓,“姓賀——是誰就不用說了吧。”

俞酌皺了皺眉。

多半是賀臨的父親。

難怪王超巍打電話過來說的那麽含糊其辭,恐怕他也是知情者。

“看在《出格》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盧飛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趁早分了吧,下次說不定沒這麽容易了——哦,不好意思,說不定沒有下次了。”

路被人擋着,又被人強塞了這麽一番話,俞酌那點耐心被悉數耗盡。

“管這麽多,”俞酌漫不經心地問,“你臨淵羨俞超話八級?”

自己CP超話的名字被字正腔圓地念出來,俞酌絲毫不羞恥,甚至還能問人“你是不是超話八級”。

盧飛白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悅地看着俞酌。

“看樣子是沒有了?”俞酌嘴邊的笑逐漸轉冷,“那我建議你管管自己——”

俞酌話鋒一轉,“這歌不好唱吧?”

身為創作者,俞酌是清楚這首歌的難度的,更清楚它并不适合盧飛白,尤其是為賀臨量身定制的那一節。

盧飛白臉色頓時有些不好。

他今天怎麽都狀态不對,重錄無數次,勉勉強強才錄出了差強人意的一版。

別說許希哲,他自己都極為不滿意。

也許是他聲線不适合,又或許是這個音對他來說太低,他的音域沒有那麽寬廣……理由很多,他一時找不出是哪個。

尤其是最後一節,失敗率極高,給他很大挫折。

俞酌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動作散漫又輕佻,贈他一句真理:“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這段時間王超巍沒給俞酌接很多活動,讓他自己準備下新專輯。賀臨倒是檔期塞得滿滿的,活動範圍還不局限于燕城,除了電視報紙雜志,基本上見不到他人。

俞酌沒什麽不适應的地方,重新過回那種三點一線的生活,準備自己的新專輯。

偶爾他的兩位朋友會來找他控訴:“你是賣給華晟了還是怎麽着?”

“人失戀了才拼命投身工作,”董越澤煞有其事地說,“你失戀了嗎?”

“我看不能吧,”李承睿拖長音調說,“誰不知道我們酌兒空窗很久了?——就是人比較有魅力,緋聞都澄清了兩回。”

“你天天做音樂不憋得慌嗎?這像你嗎?”董越澤說,“我不管,三天後我生日,你懂我意思吧?”

俞酌眨了眨眼睛:“不太懂。”

“我跟你說,”董越澤威脅俞酌,“如果你不來,我們朋友沒得做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俞酌當然不會拒絕,答應下來。

董越澤不喜歡像其他人一樣弄很正式的生日禮,就愛叫一幫狐朋狗友,狐朋狗友們再叫上各自的狐朋狗友,一群纨绔子弟聚在一起,人多也玩得起來。

這種聚會就是這幫纨绔子弟的狂歡時間,管他是誰生日,嗨起來就完事,真正鬧騰起來之後,人人都當自己是壽星。

類似的聚會俞酌參加得不多,人數規模太大,俞酌嫌麻煩。只有在董越澤過生日的時候才過去露露面。

董越澤生日當天,俞酌專門挑了個禮物過去。

俞酌一到,全場的目在他身上聚焦,喧鬧聲停止了一瞬,又轟然作響。

“俞酌也來了?”

“我靠,活的俞酌!”

“董越澤厲害啊。”

原本離這邊很遠的董越澤聽見聲響,趕忙跑了過來。

“哇!看看這誰,”董越澤浮誇地比劃了一把,“出場費一千萬的俞酌過來給我慶生,排面。”

“嗯,對,”俞酌從善如流地接下他的調侃,“回頭一千萬打我賬上,謝謝老板。”

董越澤在哄笑聲中把俞酌拉到一邊,俞酌挑了挑眉,問:“想耍賴啊老板?”

“我剛剛好像見着賀臨了,就在外面。”董越澤說。

俞酌慢吞吞地坐下來,“哦,我好像也看見了。”

不是“好像”,他确實看見了。

只是沒打招呼。

董越澤跟着坐在他身邊,又接着說:“他一個人多無聊?不然叫他進來一起玩吧。”

上回他們一起在俞酌家裏吐槽裴喆成,賀臨的表現非常讓人滿意——雖然話比較少,但是其他人能從他言簡意赅的話語中感受出他的立場,至少是跟他們一致的。

自那之後,董越澤單方面承認他們已經初步建立起了友誼,賀臨在他心中已經從神壇上拽下來,正式堕落成他們這吃喝玩樂軍的一員。

“去嘛去嘛,”董越澤說,“我生日,我就想找倆頂流給我撐場面。”

俞酌懶洋洋地坐着不動:“我一人頂倆。”

董越澤心說你怎麽這麽不要臉,他心一橫,咬牙說:“那不行,你必須得幫我。我剛剛已經吹出去了,說賀臨是咱朋友,一起吐槽過裴傻逼的那種真朋友。”

“而且我本來就想叫你叫他的啊,沒想到這麽巧,他剛好也在,省話費了。”

俞酌摸了摸下巴,仔細琢磨董越澤這句話,驚奇地問:“什麽給你的錯覺?”

“是緣分。”董越澤義正辭嚴地說,“我是壽星還是你是壽星?”

壽星開口,俞酌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行,”俞酌站起來,把準備好的禮物塞進董越澤手中,“您坐着,我去給您請。”

與裏面的喧鬧不同,外面的氛圍安靜許多。

賀臨坐在一個不太顯眼的角落,這個角落經他一坐,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盡管來這裏的人非富即貴,有些人還是忍不住被賀臨吸引去目光。只可惜他身上散發出一種不易接近的氣息,沒有人敢貿然上前搭讪。

他面容冷峻,眉眼之間帶着倦意,修長的手指搭在杯子上,燈光下映得冷白。

賀臨出現在這裏其實也很正常。這個地方名叫“人間世”,是燕城上流社會中有口皆碑的娛樂場所,價格不似人間的價格,安保倒是做得很好,進來要憑會員卡,一般人進不來,基本沒有出過隐私信息洩露的事兒,讓人特別放心,故而經常受到燕城名流的光顧。

他似乎早就注意到俞酌了,也懶得掩飾自己的目光,他眯起眼睛,微微仰頭灌了一口酒。

俞酌曲起指節敲了敲桌面,“一個人?”

賀臨掀起眼皮看他。

“要不要一起?”俞酌說,“董越澤生日。”

可能是擔心賀臨不記得董越澤這個人是誰了,俞酌又補充了一句:“那天來家裏的,胖一點的那個。”

也不知道這句話的哪個字眼取悅到賀臨了。

——原來這朵天山雪蓮還會笑呢,俞酌稀奇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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