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也不知道賀臨到底喝醉了沒有。
俞酌送人到家,剛走出門不到五分鐘,手機“嗡嗡”震動兩下,微信頁面彈出新消息。
那個沉底許久的對話框重新浮上來。
-賀臨:謝謝
俞酌腳步一頓,回頭看去,賀臨家裏已經亮起了燈。
他挑了挑眉,這對話怎麽似曾相識呢?
望着賀臨家的燈,俞酌慢悠悠地敲下一個“嗯”字回了過去。
發完“謝謝”之後,賀臨仰着頭靠在沙發背上,虛握着手機。忽而屏幕一亮,光從指縫中漏出來。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簡短的“嗯”字。
賀臨喉嚨裏溢出一聲低笑,
對話框一共就四句話,有兩句是重複的,一句“謝謝”一句“嗯”,兩個人誰也不讓誰似的把兩句都發了一遍。
就在這時,手機持續震動起來,有電話打進來。
來電顯示是“賀成遠”,父親的名字就這樣直接地打出來,全然看不到一絲尊敬。
“明天回家一趟。”賀成遠用命令式的口吻這樣說。
賀臨直接挂了電話。
賀臨不喜歡回家。
Advertisement
房子面積很大,裝修風格簡約大方,卻像樣板間一樣沒有生活氣。
與其說這是家,不如說這是一個暫時的落腳點。賀臨的父親總是在外,晚上才沾一沾家,他精神有些問題的母親已經送到療養院,而賀臨自己也鮮少回家。
賀臨挑了一個比較晚的時間來,因為早的時候賀成遠也不在。
賀成遠從不說廢話,見到賀臨也從來不會問諸如“最近過得怎麽樣”之類的問題,他與賀臨之間的對話總是開門見山,簡明扼要。
比如現在。
“你和俞酌的事我聽說了。”賀成遠不茍言笑,嘴角時常向下拉着,兩道眉間有深深的褶皺,那是經常皺眉留下的痕跡。
賀臨最經常看到的就是賀成遠不滿意的表情,從他記事起,他就沒見賀成遠對他滿意過。
但別看賀成遠現在這副樣子,賀成遠年輕時也很英俊,是當時的名媛們共同的夢中情人,最後被賀臨的母親追到手,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賀臨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然後?”
“俞酌?”賀成遠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聲音裏帶着幾分輕視。
俞酌這兩個字是各種意義上的有名。俞酌也許不知道上流圈裏其他人的八卦秘辛,但其他人一定都對俞酌的經歷非常熟悉。
典型的反面教材,如果說賀臨是別人家孩子的最高上限,那俞酌就是最低底線。誰家覺得自家孩子不好管教,就搬出俞酌來,想着好歹自家的比俞酌好一點,才不至于太難受。
賀臨冷下臉來,“你有什麽問題,直接問。”
賀成遠冷哼一聲,“你就這個眼光。”
“說重點。”賀臨已經不耐煩起來,“沒別的話說我就先走了。”
“是我叫停你們的合作的。”賀成遠這樣強調道。
“我知道是你。”賀臨漠然地道。
賀臨初中那年就很平靜地跟家裏人出了櫃,但是賀成遠始終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但你知道為什麽合作終止了嗎。”賀臨口吻很淡,像在說稀松平常的小事。
賀臨這些年有豐富自己的羽翼,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未成年還經濟不獨立的賀臨了。賀成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也有些疑惑為什麽這次的阻撓如此容易,他等着賀臨繼續說下去。
“不是因為你。”賀臨諷刺地勾了勾唇角,“是他不願意。”
王超巍問他們願不願意炒CP那天,賀臨想說的不是他說出口的那句。
那顆甜度過高的哈密瓜味的糖制止了他。
“如果不是他拒絕,”賀臨掀起眼皮,聲音摻着涼意,“你以為你成功得了?”
完成了“回家一趟”的任務,賀臨就離開了。
盡管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回到去也很晚了,賀臨還是沒有在這裏過夜的打算。
他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在他心裏還比不上前段時間的兩個星期,甚至比不上更久之前的三個月。
那天的吻他們都沒再提起過。
俞酌沒放在心上,他更多地将它歸為一個醉後的肢體觸碰,說不定另一位當事人壓根不記得有這回事。
更何況,那種程度的肢體接觸,連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吻都算不上。
生日會過後,俞酌又重新投入自己的新專輯之中。
他來到錄音棚,路上聽到有人在議論。
“《沉默時刻》的主題曲應該快上線了吧?哎呀,我那天聽人說,盧飛白在錄音棚錄了好久……”
“天,你都不知道,修音師要被他逼瘋了……”
“呃呃,真的嗎?他應該也還可以吧,不至于……”
這些議論之聲鑽入俞酌耳中,他付之一笑。
《出格》的确快上線了。
其實這個速度算慢的了,《出格》一個多星期前就已經交付詞曲,盧飛白唱了整整一個多星期。
他每天都在磨這首歌,唱得快要吐血,唱到後面,對每個音符都充滿了濃濃的厭惡。他不讨厭音樂,但他讨厭有俞酌痕跡的音樂。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也可能是跟俞酌最後跟他說的那句“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有關。
以往他還有楊榮磊可以訴說,但現在楊榮磊也不來了。
從投資方欽定盧飛白演唱《出格》而盧飛白越過經紀人擅自決定開始,楊榮磊就對盧飛白非常失望。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誰唱的問題。
短短一首三分多鐘的主題曲,就集結了許希哲、賀臨、俞酌和盧飛白四個人的名頭。懂行的會說一聲“大制作”,路人也會道一句“神仙陣營”。與此同時,這首歌必然備受關注,大衆極高的期待值也意味着,一旦它的成果不能滿足期待值,将會迎來極大的反噬。
楊榮磊比盧飛白看得更遠,也因此對盧飛白極為失望。
事已至此,楊榮磊也沒有什麽挽回的方法,只能祈禱盧飛白能唱得好點兒。
楊榮磊心如明鏡,他很了解盧飛白。盧飛白是有點實力,可有實力跟能不能勝任是兩碼事,盡管他一直蒙蔽自己自我催眠,但唱功不到位就是不到位,別說和賀臨比,就是和俞酌比,也差了一大截。
“你以為你能撈到好處嗎?目光短淺!”楊榮磊當時就這麽說。
“楊哥,你總要我等,”盧飛白聽到這個評價,心生不悅,當即煩躁地說,“你還要我怎麽等?我等的時間還不夠長嗎?”
楊榮磊來了火氣,“機會——”
“機會總會有的,對嗎?”盧飛白打斷他,忽然笑了,是那種讓人感到不适的陰冷的笑,“你總是這麽說,可是你能為我拿到什麽機會?”
楊榮磊火氣硬生生卡在胸口。
盧飛白繼續說:“楊哥,我敬你一聲哥,可你的确不能帶給我什麽。”
楊榮磊手上的資源貧瘠得可憐,人脈也不如其他經紀人廣,盧飛白是他第一個帶上來的、有點名氣的藝人,也是唯一一個。
“你這是什麽意思?”楊榮磊一直以為,他和盧飛白之間,談不上是伯牙與鐘子期,但好歹也算伯樂與千裏馬,他們是互相扶持走到今天的。
就算現在他非常失望,他也沒有想過要放棄盧飛白,不然他也不會過來。
“楊哥,相信你也明白。”盧飛白直接把話攤開來說,“對一個藝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楊哥,我還是把你當哥,但是,我會找機會跟公司說換經紀人。”
一番話說得明明白白,不留情面。
楊榮磊郁結在胸口的那團火總算爆發出來,嘲諷地說:“行,我倒要看看你盧飛白能飛多高!”
盧飛白被人甩了臉色,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以至于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沒找到狀态。
三天後,《出格》作為《沉默時刻》的主題曲,正式上線。它一出世就占據了晉江雲音樂的封面推薦位,一打開晉江雲音樂就能看見。
偌大的封面,右側是盧飛白的照片,髒辮,T恤,破洞褲,厭世的表情,他将“出格”演繹得更像“叛逆”;左側是巨大的兩個字“出格”,下面一行同等大小的字寫“盧飛白傾情演唱”,再下一行是大號加粗字體的“許希哲執導電影《沉默時刻》先行主題曲”。
最後一行中號字體寫“俞酌×賀臨聯袂制作”,整張圖中,這似乎是最不顯眼的一個地方,又好像是信息量最大的一個地方。
絕佳的推薦位置,再加上如此震撼的制作陣營,正如楊榮磊想的那樣,這首歌飽受期待。
《出格》是在早上8點時上線的,那時盧飛白還在睡夢之中。
他夢到自己來到了格萊美頒獎典禮,站在夢想的殿堂之上,觀衆的歡呼模糊又遙遠,他們的表情他也看得不太真切,只看見一張張朦胧的臉。觀衆們激動地揮舞雙手,張開嘴拼命吶喊,尖叫幾乎要刺破房頂,令他慌張的是,他看不清那些觀衆的嘴,他只知道他們張開了嘴,卻不知道他們在喊誰的名字……
一覺醒來,盧飛白懷着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點進了最新的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