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賀臨其實不是一個心急的人。
他總是目的明确,每做一件事都有清晰的方向。
也許就是清晰得太久,也許是每一次都循規蹈矩,以至于他想沖動一次。
就像很多年前他一腳踏入那個窄小昏暗的小酒吧一樣,那種瘋狂、喧鬧、自由的氣息令人着迷,如同一滴彩墨渲染在白紙上,他千篇一律的生活忽然綴上了色彩。
又或許不是因為這些。
僅僅是因為南濱的海很漂亮,海浪掀起的濤聲很好聽,蒼穹盡頭的繁星很耀眼,瑣碎得找不出頭尾,就像俞酌今天躺在沙灘上講的從前。
俞酌沒有往後退,他甚至沒有動,他的耳朵還是很紅,只是安靜得有點反常。
他們現在都非常清醒。
沉寂了十秒。
“冷靜下來了嗎。”
俞酌慢慢悠悠地往後退了一步,耳尖紅得發燙,聲音卻冷下來,“我今天白講了。”
“沒有。”賀臨不想聽他這樣評價今天,“我——”
“不用解釋。”俞酌阻止他的舉動,“我當這件事沒發生。”
賀臨沒說話。
他的瞳孔如同這夜色一般漆黑,唯獨幾縷月色銀輝勾勒出了俞酌的模樣。
可能是覺察到剛剛他說的話太過傷人,俞酌心又軟了幾分。
俞酌嘆了口氣,“走吧。”
賀臨不一樣。
俞酌時常有這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事實上,賀臨也在“前任”之列,但他不太想将賀臨與其他人混為一談。
盡管俞酌游離于燕城上流圈外,他依然從旁人口中聽過不少賀臨的事跡。
很久以前他和李承睿聊天的時候,曾不經意間提到過幾句賀臨。
“人可能得活到賀家獨子那份上才算成功,”李承睿說,“他的履歷太吓人了,從小優秀到大,別人家的孩子大概就長這樣……當然了,做人最緊要是開心,賀臨跟我們不是同類人。”
俞酌當時笑笑就過,也從來沒想過會跟這種人有交集。
當時他和李承睿的感覺是一樣的,他們和賀臨不是同類人。
滿天繁星與無邊濤聲被他們抛在身後,他們一路無言地往回走。
快要到達別墅門口時,賀臨突然拽着俞酌的手腕,停了下來。
“……怎麽?”俞酌有些緊張,生怕賀臨語出驚人。
“不要當沒發生。”賀臨的口吻中帶着命令的意味,無奈又疲憊,“我可以等。”
俞酌正想說點什麽,還沒開口,就感覺攥在腕上的手力道又重了幾分。
“但是如果你忘了,”賀臨冷着聲威脅,“我就替你再複習一遍。”
過了很久,俞酌才含糊不清地小聲回了一句話。
“……也沒健忘到這個地步。”
昨天的夜晚,對于其他人來說似乎沒什麽不同。
然而對于賀臨和俞酌兩個人來說,好像發生了什麽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海灘回來後,他們一個晚上沒對話,今天早上起床後,除了必要的對話,也沒有進行過其他交流。
來到錄制現場,俞酌和賀臨兩個人都是一晚上沒睡好,起來的時候眼下還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哎呀,你們這是怎麽了呢?”秦楚笙見他們眼下的黑眼圈,驚呼出聲,“昨天沒睡好嗎?”
俞酌笑了笑,“可能是有點認床。”
“你們吵架了嗎?”林未竟在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為什麽我感覺你們之前氣氛不太對。”
俞酌含糊地應了聲,“沒有。”
林未竟見他這麽說,也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畢竟賀臨一天到晚都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今天看上去只是比平時更冷了一點,其實沒什麽太大區別。
沒有人再糾結這個問題,很快新一輪的錄制開始了。
在進行第二輪搜證之前,節目組給他們一些時間觀察案發現場、安放電閘的地方以及江富豪的房間。
安放電閘的地方也就是一個小角落,他們看了一眼電閘,有過居家經驗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是什麽故障引起的跳閘了。
“是零線和地線接反了。”
有人故意将零線和地線接反,這樣一來,再插上一個其他什麽電器的話,就會引起短路,電閘會自動跳閘保護。
一條簡單淺顯的思路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他們需要找到這樣一個人,在江富豪被殺當晚離開席位,并且前去插電,故意使電閘跳閘的人。
這個人未必是兇手,但這次事件也與他脫不了幹系。
于是他們開始比對江富豪被殺當晚所有人的活動軌跡。
當天晚上,遲夫人說自己累了,随後回房。顧尋和江啓從未出現。情人說要去幫他們拿杯喝的。秦千金憤而離席,賈秘書緊随其後。
每一個人都在江富豪被殺前離開席位,要麽就是從未出現過。
“這樣吧,我們每個人都有劇本,我們來對一對離席之後的劇情,看誰最有嫌疑。”
離席之後的劇情就是個人視角的劇情,演出來也是給電視機前的觀衆看的,個人視角的片段會單獨拍攝,到時候再剪輯進入正片,在節目播出的時候給觀衆看。
別人視角下發生的事,其他人是無從得知的。除非當事人自己說出來。
這一次的交流從左到右開始,由遲子皓開始。
“嗯……”遲子皓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劇本,“我說我累了,然後就回房間了。後來關記者也來了,她可以證明我沒有出去動過電閘。”
【我感到很疲憊,不知道為什麽會嫁給江富豪這種男人,我相當後悔,心中緩緩浮現出一個念頭……】
【我正準備回房間,關記者跟了上來……】
關思遠點了點頭,“他沒說謊,我的劇本也是這樣寫的。”
【見到遲夫人離開,我趕忙跟了上去,想跟她分享我今天拍到的照片】
“我的話,”秦楚笙皺了皺眉,“我是準備回房間……只不過半路被賈秘書叫住了,我們在房間門口說了一會兒話。”
“秦千金心情不好,我過去安慰她。她也可以證明我沒有去拉過電閘。”賈之揚說。
“我吃飽了就回房間了……”林未竟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人證,有些慌張,補充道,“我的嫌疑應該挺小的吧?我覺得我這個人設就是想複仇但是有心無力,總的來說還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然後就輪到顧尋和江啓。
顧尋和江啓席間從未出現,難免惹人懷疑。
“你們倆在幹什麽?”
“我和江啓在一起彈鋼琴。”俞酌沉吟幾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家的劇本裏應該都有描寫鋼琴聲。”
俞酌這番話說得不錯。
除了俞酌和賀臨,他們所有人的劇本中,都有這樣一句話:
【周遭環境倏地黑暗下來,我聽到了一些響動,緊接着,不知是哪裏傳出了鋼琴的聲音,我聽不出是什麽歌曲,只覺得節奏很快……】
“我的劇本裏也有說鋼琴聲,但是……”林未竟頓了頓,“我的劇本裏說,有一段時間,鋼琴聲是斷的?”
林未竟在劇本中的角色是音樂教師,自然在音樂的方面比其他人更為敏感一些。
【周遭環境倏地黑暗下來,我聽到了一些響動,緊接着,不知是那裏傳出了鋼琴的聲音,沒過多久,鋼琴聲斷了。】
【鋼琴聲再次響了起來……依然是剛剛那首曲子。】
【有幾個音明顯錯了,聽起來不像是江啓的演奏,他已經将肖27練得很熟了。】
其他人聽到林未竟這句話,猛地将目光投向俞酌。
“是啊。”俞酌聳了聳肩,“跳閘了,當然會覺得奇怪啊。江啓是盲人,所以只能是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賀臨應和道:“是。他說他去看看電閘。”
【顧尋彈鋼琴的動作停了下來,我感到有些好奇,問他怎麽了,他回答我說:“跳閘了,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
【我等了一會兒,顧尋一直沒回來,有點擔心。走到外面去,忽然又聽到了琴聲。】
【是顧尋回來了。】
也就是說,他們是在跳閘之後才離開的琴房。
最後一個發言的是宋柏舟。
“昨天你們也聽到了,”宋柏舟攤了攤手,“我說我要去拿點喝的。”
俞酌皺了皺眉:“拿完之後呢。”
“然後就跳閘了啊。”宋柏舟說。
在這個游戲中,只有兇手可以撒謊,其他人只能隐瞞。
也就是說,八個人裏只有一個人能撒謊。
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一對的,比如賈秘書和秦千金,顧尋和江啓,關記者和遲夫人。
在離席到跳閘這段時間中,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只有情人和家教。
“是情人拉的電閘。”賀臨篤定地說。
“……我也這麽覺得。”遲子皓說,“你拿個飲料而已,要多久。”
“江富豪這個人比較挑……”宋柏舟試圖辯解,“挑久一點很正常吧。”
然而就連林未竟都搖了搖頭:“不,不對。也有可能是你根本沒去拿飲料。你說的是‘我說我去拿飲料’,這的确不能算撒謊……當然,也有可能你就是兇手,你可以撒謊。”
林未竟這句話誤打誤撞地将宋柏舟推入一個兩難境地,這話說的更像是,如果他是兇手他就繼續編,如果他不是兇手就最好說實話。
“好吧。”他們話說到這份上,宋柏舟只好攤牌,“的确是我拉的電閘。在場所有人都有殺人動機,我當然也有——想殺他不奇怪吧?我拉了電閘而已,剩下的我還沒來得及做。這也不能說明我是兇手啊。”
所有人沉默下來。
的确,就算是情人拉的電閘,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情人就是兇手。
“現在可以去搜查江富豪本人的房間了。”導演又這樣說。
于是他們又來到江富豪的房間。
江富豪的房間是游輪上最奢華的一間,裏面的擺設非富即貴,就連一枚普通的釘子都散發出華貴的氣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富人的怪癖,房間內門窗緊閉,連一絲縫都不曾打開。
“節目組有窮到這個地步嗎,”林未竟皺了皺鼻子,“通一下風不行嗎。”
“可能是有錢人的奇怪癖好吧?”秦楚笙說,“或許是怕被人偷窺?所以要關得嚴嚴實實。”
像是為了驗證秦楚笙的猜想似的,遲子皓在旁邊的小桌子上發現了一張紙,上面寫着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來,連廁所都沒放過,每一個地方都仔細地觀察了一遍。
林未竟的關注點倒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他純粹是在欣賞有錢人的室內擺設。
“這香氛,從內到外都透着一股人民幣的味道。”
“瞧瞧這個桌子!這繁複的花紋!這精致的雕工!”
“我要收回之前說節目組很窮的話……”
話音剛落,旁邊的工作人員小聲提醒他:“不要忘了這個船是我們租的哦,輕拿輕放。”
林未竟讪讪地收回手,很快又被其他東西吸引了目光。
“啧啧,這什麽?電蚊香液?”
“這不是在海上嗎?海上也有蚊子?”
林未竟可能是終于發現了有錢人跟自己這等貧民的共同點,不由得好奇地蹲下去看,動動鼻子嗅了兩下。
“咳咳!這什麽味道……”林未竟被這個味道刺激得有些銷魂,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吐槽,“對不起,我還是覺得節目組很窮,不能買個空氣清新劑嗎。”
俞酌也注意到插座上插着的電蚊香液,他也蹲下來,聞了聞電蚊香液。
也不知道節目組是窮還是什麽,這個電蚊香液味道做得劣質至極,有點像下水道的臭氣。
在房間裏大致轉了一圈,俞酌又來到洗手間。
江富豪房間裏的洗手間也是所有房間中的最大的一間,裏面各種設施應有盡有,浴缸旁邊還放着紅酒架,可以一邊泡澡一邊小酌一杯。
俞酌環繞一圈,終于将目光停在放在角落裏的消毒液上。
賀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甚至不用俞酌開頭,他自己就非常有默契地将俞酌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用消毒液替換電蚊香液,插電後消毒液快速揮發,會産生氯-氣。”
“氯-氣中毒的反應,有咳嗽。”
——江富豪死前一直在咳嗽!
節目組當然不可能放真的氯-氣在這裏,放的是無害的氣體,但是聞起來很臭,這極有可能是節目組的提示。
這是不是說明江富豪在死前就已經氯-氣中毒?
游輪上所有東西都是賈秘書一個人置辦的。
即使是這些瑣碎的東西,也經由賈秘書的手。
更何況,賈秘書的購買記錄中,有消毒液這一項。
就在這時,廣播響起:“現在大家可以去搜查其他人的房間啦,這次的時間會比上一次長一點,大家可以仔細一點哦。”
上一次搜證時間不足,時間只夠所有人搜一間房,難免有沒搜到的地方。
這一次節目組給多了十分鐘,讓大家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搜查其他人的房間。
俞酌這次他直奔夫人的房間,想看看能有什麽別的收獲。
上一輪搜夫人的房間的是賈之揚,他找到的是一份保險單,保險單上寫的是夫人的名字。賈之揚的發現只能證明夫人有殺人動機,卻不能證明夫人就是兇手。
俞酌在夫人的房間繞了一圈,試圖找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平時很難入睡,故而有吃安眠藥的習慣,俞酌心念一動,拿起放在抽屜裏的安眠藥瓶端詳。他将藥瓶用力震蕩兩下,只有悶悶的兩聲響——一個裝滿藥片的瓶子,不應該是這樣的聲音。
俞酌扭開安眠藥瓶,裏面靜靜躺着一些安眠藥片,他将那些藥倒出來,發現裏面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那是一袋用保鮮袋裝着的藥粉,藏在藥瓶的底部,被安眠藥遮擋着。
節目組相當不走心地給這袋藥粉貼了個“毒藥”的标簽。
“……”
俞酌默默地将袋子放回原位。
也就是說,遲夫人确實起了殺心,就是不知道這毒藥究竟有沒有給江富豪放下去。
從夫人房間出來,俞酌又來到賈秘書的房間。
根據遲子皓那天找出來的東西,可以知道的是賈秘書的購物清單簡直是事無巨細,就連洗浴用品這種小事也要經由他的手。
可是,賈秘書好歹是堂堂首富的秘書,怎麽會連這麽小的事情都要自己親手操辦呢?
俞酌不由得有些懷疑。
他繞到角落處,角落裏插着幾個電蚊香液,裏面的液體似乎已經揮發得差不多。
電蚊香液似乎是每個房間的标配,賈秘書自己的房間裏也有。
俞酌微微俯下身,聞了聞。
是很普通的電蚊香液的味道。
他回想起剛剛進江富豪房間時,他和林未竟聞的那個電蚊香液,味道跟這個不是同一個。
——江富豪死前一直在咳嗽。
可以肯定的是,賈秘書一定用消毒液替換了江富豪房間中的電蚊香液,并為其關緊了窗門。
江富豪可能有輕微的氯-氣中毒,但不一定死于氯-氣中毒。
當然,咳嗽也不一定是氯-氣中毒引起的……
從賈秘書房間出來,俞酌碰見了賀臨。
他們對視一眼,沒說什麽。
但是賀臨看到他之後,就一言不發地跟在他旁邊。
俞酌再一次走進江啓的房間。
江啓的房間還是那些東西,散落的樂譜,滿是盲文的書籍。
放在最上面的樂譜還是那首肖邦的《激流》,俞酌随手翻動了一下。
節目嘉賓八個人,懂音樂的也就一半,林未竟和賈之揚都是練習生出道,沒有研習過古典音樂,只有俞酌和賀臨能就這個話題溝通下去。
賀臨突然開口說:“這首曲子不難。”
“我學的時候覺得挺難的。”俞酌随口接道。
俞酌小時候家裏給他請過鋼琴老師,他永遠也不能忘記被肖練27首支配的恐懼,尤其是這首《激流》,當初彈得他手都要斷了。
“顧尋總是錯在開頭。”賀臨意有所指地說。
“是,所以你不要錯在開頭,”在翻動樂譜的時候,夾着“将阿克琉斯之踵覆之以神水”的紙片又滑落出來,俞酌掃了一眼,接着說道,“不過你應該不會的。”
在他為數不多的對賀臨的印象中,賀臨理應站在頂端,站在光芒萬丈之處,人群仰望之巅。
而不是這樣——
“你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俞弘德的話又不合時宜地冒出來。
“你生氣了嗎,”賀臨冷不丁地問,“那天。”
俞酌轉頭看向他,旁邊就是攝像頭,虧得賀臨敢說。
小孩真是叛逆得可以。
俞酌覺得自己以前低估賀臨了。
盡管如此,俞酌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有。”
俞酌想嘆氣又沒嘆出來,只說:“我跟你生什麽氣。”
這一輪的搜證結束後,他們又進行了一輪新的交流。
“昨天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江富豪死之前一直在咳嗽。我有一個猜測,”俞酌說,“節目組給出來的死者屍體是一個玩偶,我們只能看到它身上的刀傷,所以我們毫不猶豫地推斷江富豪是被刀殺死的。但如果是中毒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這是個從來沒有人想過的思路。
他們全都先入為主地以為江富豪是被刀殺死的,然而誰都沒有想過,萬一江富豪他不是被刀殺死的呢?
他們先前探尋的一切問題,節目組都設置了許多陷阱與迷惑,唯獨在江富豪的死因上,節目組只簡單地往人偶上戳了兩個洞。
如果,江富豪在被刀刺之前,就已經中毒了,兩處刀傷只是掩蓋呢?
這個游戲的任務是普通玩家找出兇手,兇手擺脫嫌疑,誰是兇手,自然是按照哪個是死者死亡的致命因素來算。
宋柏舟是拉電閘的人,身上嫌疑很大,這會兒俞酌這麽說,簡直是給了他一個擺脫嫌疑的機會。于是他也幫腔道:“确實很有可能——氯-氣中毒的症狀之一就是咳嗽,我記得江富豪死前一直在咳嗽。”
“這最多說明他死前有輕微的氯-氣中毒。”賀臨冷淡地看了一眼宋柏舟,“如果他是嚴重的氯-氣中毒,他根本撐不到吃完飯。”
宋柏舟的設想完全被推翻,他只好說:“行。你說的也對。”
“我在遲夫人的房間裏發現了毒藥。”俞酌說,“有一個細節是,跳閘之後,江富豪喝了一口水,然後開始咳嗽,再然後他就死了。”
“偶像你的意思是——”林未竟想到一個可能,“夫人将毒藥下進了水裏……?”
這個猜想令人不寒而栗。
“今天到這裏結束吧。”導演說。
緊接着,導演又說了句題外話:“我們第一期的內容很快就在晉江視頻上播出了,到時候大家可以發微博宣傳一下哈。”
《前方高能》中的這個劇本的內容分為上下兩期,截止目前的內容是上期,剪輯好之後很快就播出了。
這個節目一經播出,收視率極高,引來了許多觀衆粉絲,其中不乏臨淵羨俞的CP粉。
俞酌和賀臨在節目劇本中是一對情侶,這個發現無疑能夠引起CP粉的興奮。
@今天更了一萬耶:我懷疑節目組混進了CP粉……!!!!!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櫃門真的堵不住了
@好厲害:不瞞各位姐妹說,我上個月就開始鍛煉健身,每天舉兩個小時杠鈴鍛煉臂力,為的就是幫他們堵櫃門
@前天昨天今天:啊姐妹們,是什麽讓我們在健身房相遇?是愛嗎?是責任嗎?不,是那搖搖欲墜的櫃門在召喚我
@都補上了:我就不一樣了,這櫃門我給你們踹開!!!聽我的,都聽我的,馬上官宣結婚,懂?
@我只是想說:建議節目改名,《臨淵羨俞結婚日常》,謝謝
@求不養肥嗚嗚嗚:不,這不是節目的安排,這是天意!!!
第一期播出後,各位嘉賓也紛紛轉發宣傳。
晚上,關思遠和秦楚笙一起在房間裏刷微博。
關思遠轉發完節目官博發的宣傳視頻,無聊地随便刷一些美妝測評,忽而聽到秦楚笙在旁邊笑出了聲。
“小秦你在看什麽?這麽高興?”關思遠好奇地問道。
“關姐姐!誠摯邀請你嗑我們魚鱗CP!”秦楚笙小臉上寫滿了興奮,她舉起手機,“啊啊啊,太真了太真了。”
關思遠沒聽懂這個名詞,一臉問號:“嗯嗯?什麽什麽?魚鱗?”
“就是,俞酌,和,賀臨,”秦楚笙嬌羞地笑了笑,“他們兩個的CP。”
關思遠其實有聽說過這兩位的CP,但一直覺得很拉郎,這兩位除了同經紀人之外就沒什麽交集,性格也不是很搭。
“可是這對能有什麽糖呀,”關思遠疑惑地說,“他們倆感覺挺不搭的。之前的池魚CP我覺得是互補型的,但是他們倆完全沒有感覺啊!”
秦楚笙聽她這麽說就不樂意了,一個翻身下床,爬到關思遠的床上。
“那是因為你沒看過我CP的糧!”
進節目幾天,秦楚笙完全沒有剛開始時那副拘謹的樣子了,聊起CP來狂放無比。
她強硬地點開她珍藏的糧,放在關思遠面前,“你品品。”
秦楚笙給她看的東西是魚鱗CP中熱度最高的一個。
@魚鱗才是真的:我草了,隔壁臨淵羨俞太猛了,相比之下我們魚鱗好冷……頂不住,我自割腿肉,博各位看官一笑[圖片][圖片][圖片]
附圖是幾張博主自己畫的漫畫,博主似乎是頂尖美院出身,畫技高超,畫風精良,而且她文畫雙修,點進她的主頁,裏面還有她寫的文。
關思遠自己感覺自己嗑CP其實挺講究的,但是看到這個博主産的糧之後她也忍不住了。
“啊這是什麽神仙!”
秦楚笙慌慌忙忙伸出小手捂住關思遠的嘴,“關姐姐,你小聲一點,他們就在隔壁……”
絕對不能被當事人發現她們在搞這些騷東西啊。
“唔唔唔……”關思遠拼命點頭。
秦楚笙這才放開手。
關思遠重獲自由,忍不住說:“嗚嗚嗚,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呢,什麽禁欲美人受的我好喜歡——哦對了,我不是變态,你不要告訴別人。”
秦楚笙憋着笑,點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秦楚笙給關思遠推薦了這麽一個CP,但沒有想到關思遠這麽快就淪陷了進去,自己一個人在床上刷得不亦樂乎。
魚鱗超話人數已經相當可觀,假以時日,更有機會擠入十大CP榜,一看就前途無量。
關思遠覺得自己嗑CP的輝煌時刻要來了。以前都是她一個人憑感覺嗑CP,現在多了個姐妹一起,BE率大大降低!俗話說愚者千慮亦有一得,她關思遠嗑了那麽多次CP不可能再錯,更何況還有個秦楚笙跟她一起。
關思遠雀躍地在床上打了個滾,拿出手機點開她的小姐妹群:
【姐妹們!!!你們快入股魚鱗CP!!!】
【啊啊啊,真的可以嗑到!!!】
關思遠的小姐妹們過了很久才冒出頭來:
【?誰和誰啊】
【新小鮮肉?】
【我怎麽沒聽說最近有這種CP】
魚鱗CP新粉頭關思遠非常興奮地給她們科普,打了一長串話:我跟你們說,魚鱗太真了!我現在就在這個節目組裏,他們甚至住在一起!啊啊啊啊這個比池魚真多了!!
【道理我都懂,但為什麽是魚鱗】
【?你為何如此标新立異,臨淵羨俞不香嗎】
【都別聽她的,大家都來嗑臨淵羨俞吧,嗚嗚嗚真的很真!】
關思遠見這些人無法說動,不由得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知道為什麽你們嗑的CP會BE嗎。
這就是為什麽了。
你們,都、站、反、了。
衆所周知,俞酌是受的CP,最終都會BE。
秦楚笙那天晚上說的話,關思遠聽完感到醍醐灌頂,這回她痛定思痛,嗑了俞酌×其他人的新CP,頓時覺得嗑CP道路上遍布光輝,前路一片光明,仿佛明天她的CP就能擺酒結婚。
就連入睡前,關思遠也在被窩裏念出了她新學的口號——
“魚鱗是真的!”
節目播出後,網上除了CP粉的狂歡,還有一些其他聲音。
@昨天去醫院:不知道說什麽但是哥哥帥就完事!
@我很慌張地跟醫生說:等等,究竟是節目組在搞騷操作還是什麽,為什麽俞酌和我家臨臨在劇本裏是情侶??強行炒CP??
@我輸卵管好痛:有什麽好炒的,前段時間才澄清過……不可能吧,我覺得就是巧合,剛好安排到是情侶什麽的
@而且右邊比左邊痛:免鑒定我CP粉,笑死我了,這節目劇本裏做情侶有什麽可炒的地方嗎?劇本安排親嘴了還是上床了?床都沒上你們也好意思說???
@醫生慈愛地告訴我:避嫌都不會嗎??別跟我扯什麽巧合。上次的澄清在熱搜上挂了那麽久,只要上過網的人都知道臨淵羨俞是假的吧???節目組山頂洞人???
@這是闌尾:。。。好好看節目不行麽,不知道你們在吵什麽
@好尴尬啊哈哈哈哈:這……你們想的是不是有點多???不就是一個劇本裏的情侶嗎……
王超巍看到網上這些言論,熟悉的頭疼又浮上太陽穴。
本以為遠離他家兩位藝人就能終結頭疼,沒想到最後還是要過來為他們收拾爛攤子。
事實上,譚明傑作為導演,他想的非常簡單,也完全沒有想過要避嫌。
俞酌賀臨參加的這兩期的劇本,剛好有兩個角色是古典音樂相關,他聽許希哲說過他們兩個人的音樂造詣,立馬就想到将這兩個角色給他們兩個人。
“我還真沒想那麽多。”譚明傑說,“這個就是随便分的,你們需要避嫌應該早說的嘛。”
譚明傑能跟許希哲成為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随性的性格,許希哲為人小怪癖很多,也就譚明傑能不當回事全部忍耐下來。
“早說——”王超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搖了搖頭,“算了,早說也沒用。”
王超巍知道的也就是電視上呈現出來的那些,所以還不知道他的兩位藝人發生了什麽矛盾,只覺得賀臨應該對這樣的安排非常滿意。
“不用管了。”王超巍對賀臨有着迷之自信,他心裏想着,可能很快CP粉的夢想就成真了。
與此同時,俞酌也在房間裏轉發官博發的宣傳微博。
他轉發完,随手往上劃了兩下,又劃到了之前賀臨轉發的關于他新專輯的小作文。
是他的關注裏有人從賀臨那裏轉發,然後這條微博不斷地出現在他的首頁。
俞酌的微博就是用來長草的,營業次數不多,關注的人也不是很多,有時別人發的上個星期的微博都能在他首頁逗留很久。
他不禁開始思考。
——賀臨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俞酌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三個月。
其實沒有發生什麽很特別的事,至少沒有特別到能讓賀臨産生這樣的想法。
他第一次見賀臨的時候,距離他退出娛樂圈已經過去了幾年。
這個時候的賀臨已經在圈裏站穩腳跟,這位性情冷淡的實力派歌手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就連俞酌這個懶得關注業界動态的人都收到了一些消息。
賀臨剛冒出頭時還有人喜歡拿俞酌和賀臨對比,比較兩者的名氣,比較兩者的地位,比較兩者的曲風,甚至有記者直接将這些問題抛到賀臨面前,直接問賀臨本人他對俞酌的看法。
當時賀臨的回答是他很喜歡俞酌的歌,這個回答模棱兩可,聽起來像是套話。
聽旁人說起賀臨的時候俞酌也不以為意,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以後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然而,就連俞酌自己也沒想到,他們真的就有了交集。
交集開始在俞酌新發現的酒吧,環境很鬧騰,亂七八糟的燈光,來往舞動的人群,各種狂放的搖滾。
他走進裏面,随便要了杯酒。
這個酒吧比他常去的還喧鬧,李承睿和董越澤不喜歡這種太過喧鬧的,故而他只能一個人來。
實際上他選擇這裏,是因為這裏長得比較像他很多年前駐唱的那個酒吧。
窄小,喧鬧,仿佛轉角就能碰見一段感情。
俞酌慵懶地坐在吧臺前,百般聊賴地四處亂看。
然後他發現吧臺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灰色本子。
“你們這——”俞酌及時剎住車,将差點脫口而出的“破”字咽了下去,“你們這酒吧放意見建議簿有什麽意義嗎。”
很多年前俞酌駐唱的那個酒吧,已經沒落得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意見建議簿”失敗的典範。
沒想到這裏居然也能遇見跟當年那個老板有着同樣經營理念的操作。
“啊,”吧臺前的酒保是新來的,瞥了一眼臺上的本子,“好像是老板的意見?嗐,根本沒人寫,放在這落灰。”
“挺可憐的。”反正也閑着無聊,俞酌幹脆懶洋洋地提起筆,準備在上面随便寫兩句。
俞酌提筆寫:意見就是不要放意見建議簿,容易倒閉,還容易招惹話多的小孩。
他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