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緘默沉浸在夜色之中,賀臨始終未發一言。
見賀臨沉默,俞酌沉吟幾秒,說:“我回去想了很久。”
“上次也跟你說過了,你跟我不一樣。”
“事實上前幾年我也像你這樣——當然現在可能也沒好多少,”俞酌語速很慢,力求讓賀臨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已經過來了,而你沒有。”
“你自己想想吧。”
就他們接觸以來的這一年不到的時間,經歷的事情沒有什麽特別的,根本想不出賀臨有什麽理由會喜歡上他。又或者是确實有點喜歡,只是也沒有深到哪裏去。
更何況,他怎麽能要求一個嗜甜的小孩跟他一起嘗他嘗過的苦呢。
他相信賀臨可以做到,但是好像沒什麽必要。
“你是這樣以為的?”賀臨的聲音很沉,沉得仿佛要與夜色一同沉墜。
賀臨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俞酌的手腕,力道很重。手被人鉗制住,他沒有辦法動彈半分。
“這是事實。”俞酌平靜地說。
手腕被人攥得有些疼,俞酌皺了皺眉,平時看不出來,賀臨清清冷冷一人,沒想到力氣這麽大。
“你了解我多少?”賀臨問的問題跟今天俞弘德問的問題差不多。
俞酌緩緩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他深吸一口氣,說:“對,你發現了。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賀臨聽到俞酌這樣殘酷地作下結語:“我們的了解停在一個很淺薄的層次。”
即使是距離最近的那三個月,他們對彼此的了解也僅僅局限于表層。
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松了松,俞酌望向賀臨的眼睛,那一片漆黑中,仿若有着在風中搖曳的微弱燭火。
賀臨感到有些無力,因為俞酌說的沒錯。
很多年前,他被父親關在房間裏,他跳出房間,來到那個逼仄窄小的小酒吧,撞入一片光影聲色之中,在喧嚣盡頭,他看見俞酌的臉。
可是他自己知道,不是一見鐘情。
甚至不用俞酌說,他也能感覺得出來。
從他們第一次重逢,從他感覺到他對俞酌一無所知,從他甚至不知道俞酌會彈鋼琴開始……他知道他們的開端就像俞酌說的這樣差不多。
晚風襲來,涼意仿佛要透過皮膚刺入血肉。
“走吧,”俞酌将車鑰匙給他,“有點晚了,回去早點睡。”
終于,賀臨僵着伸出手來,接過了俞酌手上的鑰匙。
夜色歸于沉寂。
車裏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氛圍似乎跟平時也沒什麽不一樣,只是安靜得落針可聞。
俞酌不是第一次感受這樣的安靜,他知道賀臨就是這樣,如果不說話,他自己一個人可以安靜很久。
但俞酌是第一次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安靜,他一直在腦海中思考他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太傷人了。
俞酌看向窗外,大廈的投屏上不斷變換着顏色,光線落在路上行進的車流上,無論是黑灰白紅藍黃哪個顏色的車,頂上那層泛着冷光的金屬都蒙上了一層異色。
他偏着頭看,時間長了脖子有點痛,但他也不想轉過頭來,不知為何,他不想看見賀臨的表情。
就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下,窗外的風景漸漸變得熟悉起來,俞酌家很快就要到了。
三分鐘後,賀臨在俞酌家樓下停了下來。
這個場景好像有點熟悉。
《逐夢舞臺》最後一次公演落幕,好像也是賀臨送他回的家,那個時候——
“俞酌。”賀臨叫了他一聲。
俞酌稍一偏頭,就見賀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湊得很近了。
上次他開玩笑說“現在是不是不該睜眼”,然後賀臨幫他解開了安全帶。
“謝了。你早點回去。”俞酌正欲轉頭去拉開車門,忽而被人拽住。
“……?”
賀臨扯着他的領子逼迫他過來一些,一手按着他的後腦勺,鼻尖抵着他的臉頰,唇重重地向下磕碰而去——
俞酌身子一僵,本想推開他,但他看到賀臨的眼睛中泛着紅意,又心軟了。
俞酌最後在心裏嘆了口氣,擡起手來拍了拍賀臨的頭,動作很輕,更像是撫摸。
唇上傳來銳利的痛感,賀臨牙尖撕咬着他的唇角,仿佛想要将自己的滿腔情緒都注入這個吻中。
良久。
一聲嘆息在夜色中飄散。
“你為什麽只對我這樣?”賀臨漆黑的瞳孔中藏着濃濃的失望,他像是質問又像是失落一般喊出那個稱呼,“哥。”
俞酌回到家後,過了很久才打開了燈。
他倒在沙發上,往沙發背上一靠,過了很久,忽而拿出手機,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正想點開“李承睿”的對話框,卻發現“賀臨”這個對話框居然還沒從前幾頁掉下去。
他們基本沒用微信交流過,裏面依然是那四句話,來自雙方的“謝謝”和“嗯”。
又送他回家了。
是不是應該再發句“謝謝”?
俞酌琢磨了一下,還是點出了微信。
他點開晉江雲,想放點音樂出來不至于□□靜,誰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兩句話:
“你了解他嗎?”
“你了解我多少?”
他的指尖在搜索框頓了頓,最終搜索了賀臨的名字。
熱門前五十的歌基本熱度都很高,每一首都有萬以上的評論數,他往下翻了好幾頁,目光被一個簡單的字攫取。
《紅》。
賀臨沉默着将油門踩到底,精準地将速度控制在限速的臨界點,飛速地在都市道路之間行駛。
他冷靜得出奇,直視前方,剛剛那副失望至極的模樣似乎已經悉數散盡。
“你不是喜歡我。”俞酌的這句話好像在這夜色之中無處不在,“你只是喜歡這種,出格的感覺。”
賀臨承認後半句是對的。
前面的綠燈霎時轉紅,賀臨在違規線前堪堪剎住車,他沉靜的目光投向眼前過斑馬線的人群。
不是這樣的,他想。
前半句不是這樣的。
注定的事情,怎麽能叫出格?
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見過面。
不僅沒見過面,連交流都不曾有過。
王超巍敏銳地感覺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勁,但是并不知道放的那兩天假期間他們倆發生了什麽。
他這個疑惑沒持續多久,俞酌就告訴他:“賀臨應該不想再見到我了。”
就兩天時間,能發生什麽?
王超巍百思不得其解。
“你們見面了嗎?”王超巍問賀臨,“就前兩天。”
賀臨動作一頓,沒有瞞着他:“見了。”
“你這是說了什麽搞成現在這樣?”王超巍絞盡腦汁地猜測,“你搞了土味告白?”
“沒有。”
王超巍見他不願多說,盡管滿腹疑問,也沒有再多問。
幾乎大半個月,他們都沒再同框出席過任何活動,各走一邊,就像兩條相交後又漸行漸遠的直線。
有些敏銳的吃瓜群衆感受到這一點,紛紛上網問“華晟那倆怎麽這麽久沒有同框了”。
有人回說是巧合,有人回說是各自有事情要忙,時間長了,普通路人快習慣了,而CP粉這邊可以明确感受到哪裏不太對勁。
@頒獎典禮現在開始:瑟瑟發抖,咱們超話是不是快涼了,收拾收拾可以散了……?
@本屆奧斯卡文王得主是:樓上你說什麽呢!!!!!啊啊啊不過最近是怎麽了呢為什麽一點糖都扣不到了!!!
@靓女作者本人:天啊,隔壁拉郎北極CP都比我們糖多了……到底是怎麽了,全球變冷???
@謝謝大家的支持:我的天啊!沒道理啊!他們不是一個公司的嗎???
大半個月而已,換做是別的藝人,可能大家也沒機會發現。但是俞酌和賀臨不一樣,他們的CP在歷經雙方澄清之後依然屹立不倒,生命力頑強無比,CP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壯大到了一個很可觀的規模。
澄清之後還能屹立不倒是因為她們正主的後續行程依然安排在一起,即使不同框,也能從微博互動中得到一些信息,甚至俞酌發新專輯那一次,賀臨還發表了自己的評論。
而現在,兩位正主不同框不交流,沒有任何交集,她們甚至找不到任何素材。
沒過多久,有人謊稱業內人士,在知名吃瓜論壇傳出“俞酌賀臨不合”的消息。
@愛得痛了:其實我覺得不合實錘了吧,別洗了別洗了,這一個月我就沒見過他們一起,估計是放棄捆綁了,你們品品
@痛得傷了:我不懂了,說戀愛的也是你們說的,不合也是你們說的,他們到底在幹嘛,我服了
@但這真是甜文:這你們還看不懂嗎?好了,本業內人士給大家分析一下:大概就是這兩位不想炒CP但是被公司/經紀人之類的壓着炒,現在兩個人都煩了,說不定私下裏早就撕破臉啦。啧啧,這樣搞遲早要遭反噬。而且說實在的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上次那個照片,那個狗仔發的那麽容易,要麽是真的跟了很久,要麽就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啊。聯想一下……
有人這麽起頭,自然有人往深處去想。
細想來,俞酌很多次活動都與賀臨挂鈎,在最近一次的綜藝節目中,他們還被安排成了“劇本情侶”。
前幾天還在綜藝裏住一間房的人,怎麽轉眼過了幾天就一直形同陌路到如今?
一個很可能的猜想就是他們私下裏關系本來就不好,公衆知道的都是演出來給人看的。
@作者蓋章此人胡說:CP粉怎麽還嗑得起來啊我真是想不通了,你們沒看見兩位都擺明了不想捆綁嗎……
【 1,CP粉別搞了,哥哥不喜歡】
【求求了,獨美吧,傻逼公司也別亂搞】
【怒贊姐妹!說實在的,他們倆誰哪天公布戀情了我也不會說什麽,但是沒有戀情還要強行捆綁炒CP真是要人老命】
這些僞業內人士越說越離譜,節奏一帶有人連公司和經紀人都罵上了。
@樓下小孩唱葫蘆娃:。。。。無良公司,強行炒CP的套路我真是看夠了
@啊啊啊啊:別搞了吧不覺得很尴尬嗎,炒CP也得你情我願吧,顯然這兩個人都不願意啊!!!
@一根藤上七朵花:呵呵,傻逼公司遲早倒閉,華晟娛樂倒閉了!!!
勢頭越演越烈,一時間“華晟娛樂強行捆綁CP”的觀念深入人心,一提到“華晟娛樂”這四個字就有人來接下面的三個字:倒閉了!
王超巍也沒好到哪裏去,那些人罵公司也就罵罵,畢竟公司又不是一個人,只有他王超巍真的是慘到了實處,有人專門摸到他的微博開始激情辱罵,最新一條風景圖微博下面全是最新評論。
連他的吃瓜小號都沒有放過。
王超巍到底做了這麽多年的經紀人,這點小風小浪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砸到他頭上的時候他倒還能淡然處之,也沒跟兩位當事人說,平白給人添堵。
賀臨這段時間心情不好,連帶着整個人的氣質都比以前冷了不止一點半點,渾身上下氣壓都很低,甚至回答媒體的問題的時候都有點懾人。
偶爾王超巍還是會旁敲側擊地問問發生了什麽,賀臨這邊不好下手,他就去問俞酌:“你和賀臨有什麽矛盾嗎?要不我給你開解開解?”
“怎麽,賀臨這沒良心的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這句話讓俞酌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他有些不自在地頓了頓,只回答了一句“我們沒有矛盾”。
王超巍最終還是沒能探出兩位藝人的秘密,只能自己一個人在角落裏借酒消愁。
“嘿!你怎麽這副表情啊。”譚明傑大老遠的就看見王超巍坐在這,“你家兩位藝人呢?”
不提還好,一提王超巍就愁容滿面。
“譚導,”王超巍幽怨地說,“前段時間那個綜藝,我的兩個藝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當時王超巍有事沒去,本想派兩個小助理,但好像也派不上用場,再加上當事人不太需要,就沒有堅持。節目播出來的部分看不出他們有什麽無法解決的沖突,誰知道回來沒兩天就變成了這樣。
“沒有吧,不是挺和諧的嘛。”譚明傑最近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确實沒想起來這兩人有什麽矛盾,“他們還住一間房來着。”
“這可愁人了!”王超巍長嘆一口氣。
他明明記得不久前賀臨還跟他說他要追俞酌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變成這樣了。
“好久不見。”許希哲過來插話,“你們在這裏聊什麽?”
譚明傑看見他的好朋友,拍拍他身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我們在說俞酌和賀臨。”
許希哲對這個名字也很熟悉,于是坐下來加入群聊:“好久沒看見俞酌賀臨了,他們怎麽總是不在一起?最近在幹什麽?”
“我們就在說這事呢,”譚明傑說,“他們最近不知道怎麽了,你看巍哥這表情哈哈哈哈哈。”
“我好像有聽說他們鬧矛盾了?”許希哲問。
許希哲對輿論一向秉持着“不信謠不傳謠”的态度,對這個消息不太認同。畢竟他是和俞酌賀臨共事過的,可以感覺得出他們不是那種為小事而吵架的人,在許希哲的印象中,如果有什麽能讓他們鬧矛盾鬧到這個地步,那一定是他們在寫歌的時候意見不合。
“他們最近在寫歌嗎?”
“寫,”王超巍翻了個白眼,“各寫各的。”
說起這個,王超巍也挺佩服這兩位,尤其是賀臨,心情不好還能寫出一首新歌,讓人不能不嘆服。
“那不應該……”許希哲皺了皺眉,“難道是他們私下出了什麽問題?可是我聽說那個綜藝裏面他們也挺好的啊。”
其實王超巍隐隐有一些猜測,多半是感情上的,但是當事人都不願意說,王超巍的揣測也得不到答案。他也不能跟人說賀臨說打算追俞酌這件事,他沒地方說,當然也沒法從旁人口中得到什麽建議。
“太慘了,”譚明傑拍了拍王超巍的肩膀,“我看到網上的人都在罵你,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別愁眉苦臉的了。我說個好消息吧。”許希哲聳了聳肩,對王超巍說,“之前的那個電影,《沉默時刻》,入圍HAOKAN電影節了,他們的主題曲也有獎項提名,我估計過兩天就會把邀請函送到你們手上了。”
“厲害厲害,”譚明傑由衷地稱贊道,又轉過來跟王超巍說,“好機會啊,電影節總能見個面吧,有什麽矛盾說開來就好。”
王超巍苦笑,希望真是這麽簡單才好。
邀請函送到俞酌手上的時候,俞酌打開來看了看,上面燙金的字體寫着邀請全體劇組成員出席此次活動。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全體成員,連他都邀請了,想必沒有少賀臨的那份。
隔了這麽久,他好像又要與賀臨見面了。
俞酌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下巴,食指劃過自己的唇,忽而又想起那天夜裏發生的事。
頒獎典禮當天。
有之前時裝盛典的前車之鑒,尤其是現在又很敏感,王超巍這次特別小心,他千叮萬囑要求造型師注意點,不要像上次那樣,最好連一個小配飾也不要撞。
現在深陷強行捆綁CP的旋渦之中,再搞上次那麽一出他真要受不住。
“放心啦巍哥,”造型師朝王超巍甜甜一笑,“我會注意的。”
俞酌來到現場時已經來了許多人,座位按照劇組分布,只有範圍而沒有固定位置。
遙遙望去,他一眼看見賀臨的身影。
賀臨也往他這邊看過來,視線交彙了一瞬,又很快跳開。
他們似乎很久沒見了。
自從那天過去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
俞酌當他是放棄了。
身為《沉默時刻》劇組的一員,關思遠也來到了這個現場,她目光四處梭巡,終于在俞酌和賀臨的方向上停了下來。令她奇怪的是,他們坐得很遠。
“之前在節目裏不是還住同一間房嗎?”關思遠納悶地道。
典禮還沒開始,關思遠跟旁邊的人寒暄幾句,随後拿出手機,習慣性地想跟小姐妹們聊聊天。
【姐妹們!不管你是忠實的魚鱗粉絲還是忠實的臨淵羨俞粉絲,只要你是這兩個人的CP粉,你就不能不為美妙的今天而贊譽有加——】
【一萬年了,他們終于又同框了啊啊啊!!!】
她的小姐妹們這次倒是回得很快:
【天啊!我愛這個電影節!】
【?雖然但是,這裏只有你一個是魚鱗粉】
【嗚嗚嗚,就這麽一個月過去我覺得我不行了,管他魚鱗還是鱗魚的只要是這兩個人就行】
【我快餓死了,我快餓死了啊,思遠,你說說咱養你有何用啊,快一個月了你才傳來消息,還是不是合格的嗑CP女孩了!】
“……”從最後兩條回複中可以看出她的嗑CP姐妹已經比她還要饑渴,甚至已經不在乎正反了!
關思遠盯着他們發的東西,不由得抿了抿唇,狠下心腸點擊退出,然後去尋找她忠實的戰友——秦楚笙。
自從那個綜藝過後,關思遠就加了秦楚笙的微信,她時不時地就跟秦楚笙聊聊她最新的嗑CP事件。
【關姐姐回頭!我在你後面!】
關思遠回了下頭,秦楚笙果然就在她後面。
在這裏遇見秦楚笙,關思遠也很高興,她走過去問:“你怎麽也在這裏?”
秦楚笙嬌羞地捂嘴笑了笑,“我之前演的那個電影也被提名了。”
頒獎典禮來的人很多,不僅有《沉默時刻》的劇組,還有上半年上映的其他電影劇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人,頒獎典禮上,俞酌竟然還看見了裴喆成這個圈外人的身影。
裴喆成似乎是陪着另一部電影的主角來的,他一見到俞酌,就讓身邊的人去到另一邊,自己迎了上來。
“上回那誰生日,”裴喆成這種人當然是記不住董越澤生日的,他陰恻恻地說,“你和賀臨可把我害慘了。”
上回董越澤生日,裴喆成在牌局上每一局都輸了,賠得血本無歸,最後還被賀臨拿走了一塊地。
“是啊?”俞酌挑了挑眉,敷衍地說,“那你好慘。”
“我最近聽到你們的傳言了——”裴喆成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你們分手了?”
俞酌的聲音冷了下來,“跟你沒什麽關系吧。”
“哈哈哈哈,”裴喆成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沒想到啊,你們居然分了。”
“這裏人很多,”俞酌聽得不舒服,一時也忘了解釋,徑直拽着他的領子将他提起來,“你掂量清楚是不是要繼續說。”
“俞酌,你自己想想,”裴喆成似乎全無懼怕,他壓低聲音,故意說道,“你跟他在一起,教他玩牌,你教他學壞——你想過後果嗎?”
實際上,俞酌這個人不喜歡想後果,沖動之事時有發生。
唯獨賀臨這件事上,他很冷靜。
“管住嘴。”俞酌像是什麽都沒聽到,嫌惡地松開手,裴喆成被這個突然放松的力道弄得沒站穩,踉跄了兩步。
很快,典禮開始,主持人走到燈光下,微笑着念出今天的歡迎詞。
頒獎典禮的前半部分冗長又枯燥,俞酌坐在位置上,把每個方向都看了一遍,沒忍住往賀臨那邊掃了一眼。
沒想到賀臨也在看他,眼神危險又帶着探究,好像跟半個月前又有所不同,俞酌直覺賀臨是更難以應對了,隐隐地有些想走。
主持人說了什麽俞酌也沒聽太清,亂糟糟的東西糊滿他的腦子,直到身邊的人都站起來鼓掌,他才驚覺原來《沉默時刻》獲獎了。
《沉默時刻》一舉斬獲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配樂獎等多個獎項,成為整個頒獎典禮上最耀眼的存在,劇組成員們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接下來主持人邀請《沉默時刻》的導演上臺發表感言,許希哲從席中起立,笑着走到臺上。
“首先很感謝大家的支持。我理解下的《沉默時刻》不是一個普通的科幻電影,透過情節我想表達的那種人生的兩難選擇……”
許希哲在臺上講了差不多五分鐘,講他對這部電影的理解,以及拍攝過程的艱辛。
主持人問到關于主題曲的問題,許希哲笑了笑,似乎很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哈哈哈哈這首歌是俞酌和賀臨一起制作的,在電影裏用了好多次。”許希哲說,“看過電影的人可能知道,最後結局的時候女主做了個選擇……然後那個主題曲就響起來了。”
俞酌感到有些煩躁,打算找個“去洗手間”的借口暫時離開一會兒。
“說起來兩位制作者都很盡心盡力,”許希哲稱贊道,“我們拍戲的時候他們有時候也會過來看,他們倆就直接在片場就自己的音樂理念開始吵……”
鏡頭轉向臺下,沒有人發現,有兩個位置是空着的,一個是俞酌的位置,另一個是賀臨的位置。
只是鏡頭也只是一掃而過,很快又對準了臺上的許希哲。
坐得不遠的關思遠正認真聽着許希哲講話,餘光往右邊一看,這才發現好像有兩個人不見了。
洗手間就在不遠處,這個位置可以聽見臺上的人講話。
俞酌過來就洗了個手,冰冷的水流自他指縫間流過,他沖洗了一會兒,想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擡步準備出去。
他沒想到賀臨就站在門外。
好像是一直在等他。
許希哲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他們這裏聽得沒有外面清楚,但是在安靜的氛圍下也可以清晰的聽出他在說什麽。
好像已經說到主題曲了,俞酌和賀臨共同寫成的那首。
“這首歌能誕生真的很不容易……”許希哲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入耳中,“剛開始我是看了俞酌那首歌的公演——對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首,43546。”
“好久不見。”俞酌率先開口。
“我一聽就覺得那首歌的風格很适合《沉默時刻》的電影……”許希哲接着說,“事實上兩位音樂人也做出了令觀衆滿意的答卷……”
“你上次問我的問題。”賀臨沒有跟他寒暄,直接逼近他,冷峻的面容上又帶上了慣有的強勢,“對,我不了解你。”
俞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想繼續往前走,沒想到被“是嗎,知道就好。”
“但是我不用你告訴我,”賀臨言簡意赅地說出他的答案,“我知道我在幹什麽。”
這個走向是俞酌沒想到的,他以為賀臨已經放棄了。
俞酌眉頭緊鎖,他盯着賀臨,說不出一句話來,“你怎麽……”
怎麽這麽說不聽?俞酌有些無奈。
“你說的對,我喜歡出格的感覺。”賀臨湊近俞酌,在他耳邊說,“我做過很多事,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二那年逃過學,酒吧網吧都去過,你做過的所有事我可能都做過。”
他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沒什麽波動起伏,好似在細數一些稀松平常的事。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俞酌時常能在賀臨身上看到這種矛盾,他好似很安靜,又似乎可以很瘋狂。
“但我做的最不出格的這件事——俞酌,”賀臨的聲音很低,“你想聽聽嗎。”
擴音器中,許希哲還在說:“我給了他們兩個星期的時間,剛開始一個星期他們誰也不讓誰,理念相當不合……我以為他們做不出來了,當時還有點擔心,沒想到最後還是做出來了……”
賀臨就在他耳邊說話,那低沉而又磁性的聲音侵入他的耳朵,敲擊着他的鼓膜,一路共振到心髒去。
在這聲音的敲擊下,他漸漸紅了耳朵。
“是喜歡你。”賀臨這樣說。
俞酌有些束手無策。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賀臨這個人,真的執着到超乎他想象了。
這次電影節的頒獎典禮除了獎項和得主為人所津津樂道,還有先前鬧得不小的“俞酌賀臨不合”的傳聞。
這是不合傳聞出現以來的首次同框,自然非常引人關注,當天就成了熱點中的熱點,就連浏覽器主頁上都有一條類似“震驚!傳不合傳聞以來,兩位同公司藝人首次同框,竟然是這樣的場景……”的新聞以博人眼球。
@小瓜娛樂:頒獎典禮坐那麽遠,果然是不合吧……[圖片][圖片][圖片]
粉絲們“正主不願意捆綁”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一有營銷號發這個就火速趕到戰場。
【營銷號死了!合不合關你屁事】
【本來就沒關系,合不合又能怎樣???】
【好了,沒人關注這個,你跪安吧】
【日常問候一句傻逼公司倒閉,順便再說一句營銷號死了,好的我沒什麽話說了,大家晚安】
這次電影節過後,王超巍感覺他手下兩位藝人之間的氛圍又不太一樣了。
不像網上說的那樣針鋒相對,他自我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比電影節之前緩和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真是一刻不看着都不行啊,”王超巍一邊感嘆一邊郁悶,“又發生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他問賀臨:“你們電影節上又發生了什麽?”
“我告白了。”賀臨用最簡單的四個字給王超巍帶來了最強烈的沖擊。
劇情猛地反轉,王超巍一瞬間有些恍惚,“你說什麽?”
最後王超巍也沒能緩過來,賀臨直接把剛剛讓人買好的早餐塞進王超巍手裏,“你還有事就先走吧。”
“倒也不必,倒也不必,”王超巍嘴上說着不用,又很誠實地接下來,“我沒有反對的意思,只是有點沒緩過神。”
賀臨臉上沒什麽表情,知道王超巍是誤會了,但他沒解釋,只淡淡地說:“早點去,早餐時間要過了。”
“……行。”他懂了,這袋不是給他吃的。
幸好他早上已經吃過早餐,不然他會在賀臨面前淚灑當場。
王超巍來到俞酌家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剛剛忘記問賀臨“成功沒有”了。
——但他覺得差不多該思考一下戀情被人發現之後的公關方法了。
賀臨這個沒良心的,王超巍滄桑地想,不聲不響的辦事,也不先通個氣兒。
俞酌給王超巍開了門,“怎麽又帶早餐?”
“剛從賀臨那裏回來,我順了兩個包子給你。”王超巍從善如流地回答他,突然又好奇起自己問題的答案,他狀似随意地抛了個話頭,“——哦對,你們是不是和好了?我怎麽感覺你倆氣氛不太對呢。”
從王超巍的前半句俞酌基本就聽出來了,多半是賀臨讓王超巍拿過來的。
賀臨這人!
實在是叛逆又不聽話。
俞酌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這袋包子,随手拿了一個出來,頭也不擡地跟王超巍說:“我們沒吵架。”
“你們——”王超巍試探性地說,“現在,什麽關系啊?”
俞酌對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感到有些困惑:“能有什麽關系?”
王超巍懂了。
意思就是賀臨沒成功。
“對了,賀臨那個巡演,就在下周六,”王超巍像個人形備忘錄一樣提醒他,“你會去的吧?”
俞酌的眼神又飄到桌子上,王超巍先前送來的門票還靜靜地躺在原處,沒有人動過。
“……不知道。”
王超巍一副為難的樣子,“不瞞你說,給你票之前我已經跟賀臨說過了,我說你會去的。”
事實上這事不通知賀臨也辦不下來,畢竟是賀臨開演唱會又不是王超巍開演唱會,私自拿一張全場最佳的位置的票,當然要告知賀臨一聲,除非王超巍願意自己貼這外面炒上天的貴價門票錢。
俞酌捏着手中的豆沙包,有些錯愕地道:“他已經知道我要去?”
“當然啦,你知道這張票有多貴嗎,”王超巍誇張地說,“我說是給你的,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了。”
俞酌本來在猶豫,但是王超巍的話好像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他想,如果不去的話,小朋友會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