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演唱會場地很大,能容納幾千人,從內場到看臺到山頂,都坐滿了人。
他們搖動着手上的應援棒,點點光芒猶如流螢般彙聚成海,與舞臺上深藍的燈光融合在一起。
那句“看着我”将俞酌懶洋洋的坐姿拔起來一點,他稍稍坐直些許。可當賀臨真正開始唱歌的時候,俞酌自己都沒有發現,根本不用賀臨開口,他就會将目光都聚集在賀臨身上。
因為臺上這個人真的很耀眼。
站在臺上,賀臨是真正的主宰者。收時,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将人按入海底,放時,又在下一瞬将人拽上八千米的雪山之巅。
腦海中的那根弦任由他捏成任意的形狀,他要你沉,你就不由自主地墜落,他要你浮,你又無可抑制地升起。
演唱會的光線基調是藍色,就像賀臨的人一樣沉穩安靜的藍,靜谧得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
如果是經常聽賀臨演唱會的粉絲,會發現這次賀臨的演出曲目跟以往有很大不同。除了新歌,他挑的其他歌,大多數既不是最熱門的,也不是最冷門的,而是最貼近他自己的。
每一首歌開始前,他會簡潔地講一講這首歌的靈感來源與背景經歷。
“對,你發現了。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俞酌記得自己那天是這麽說的。
仿佛有一根虛無的線順着歌聲傳出來,引導着俞酌跟着它走,一路深入賀臨的靈魂,就像那天俞酌在海灘上講他自己一樣,現在賀臨在用他的方式講他自己。
俞酌舔了舔牙尖,又長呼出一口氣,無奈的笑了笑。
……這人啊。
賀臨知道俞酌具體在臺下的哪個位置,他沒有刻意去看,但還是會在某一瞬間與俞酌視線交彙。
俞酌難得地聽話,全程都看着他,以至于只要他往俞酌那邊看,就能與俞酌對上視線,有時俞酌察覺到他的目光,還會象征性地搖一搖手上的應援棒。
自光影深處來,從喧鬧盡頭去,聲色來去間,他們又隔着這片幽深又缥缈的钴藍色相視。
一如他們的初遇。
除卻位置變換,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一首一首歌過去,這個沉浸的夜晚很快臨近尾聲。
“這首歌,”賀臨的目光在臺下某個方向流連幾秒,聲音低沉而鄭重,“是我音樂的開始。”
賀臨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聊過這首歌。
外界都說這首歌在賀臨的歌裏是比較特別的一首,更有甚者說這是他曲風轉變的開始,而他本人從未回應過他們說的對錯與否。
賀臨很少提這首歌,純粹是因為這首歌藏了太多無法宣之于口的東西。
關于這首歌,廣為人知的是它的創作時間是賀臨高二。
沒有人知道,再準确一點,它的創作時間是,賀臨翹掉晚自習去看俞酌演出的那天晚上。
風格不符,是因為它是模仿之作。
而模仿對象,是俞酌。
是的,賀臨有過這樣的時期,以至于今天他冰冷的外殼下仍有當年從俞酌身上學來的熾熱。
“讓我猜猜,難道是第一張專的第一首歌?”有人這樣猜測道。
“啊,我猜也是。”
賀臨精準地找到俞酌的位置,目光在他身上輕輕一點,又越過他看向別處。
在他視線轉移的那一瞬,舞臺燈光驟變,毫無預兆地切成了一片赤紅!
觀衆霎時有些躁動,賀臨要幹什麽?這完全不是賀臨的風格!
熟悉的旋律響起,俞酌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
——《紅》。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賀臨從未在公開場合唱過這首歌,也鮮少提及這首歌,在賀臨衆多熱門曲中,這首歌就像查無此歌一樣靜靜地躺在幾頁開外。
而現在,他要在演唱會上唱這首歌!
畢竟是賀臨高二的時候寫的,相較于賀臨現在的詞曲水平,這首歌的詞曲雖有靈氣,但仍然顯得有些生澀。
場內有些入坑時長不長的粉絲沒聽過這首過于早期的歌,不由得左右交頭接耳:
“是新歌嗎?”
“好不一樣的風格呀。”
“啊啊啊雖然沒聽過但是我覺得誇好聽就完事了!”
跟這些入坑不久的粉絲相比,俞酌唯一的優勢就是這首歌他很熟。從董越澤往他車裏放這首歌開始,他就在無意間聽過了不少次。
前奏過去,賀臨咬字清晰地将這首節奏極快的歌曲唱了出來,衣服上的亮片随着他的動作折射出微薄的燈光,墜着的金屬鏈條也跟着搖晃。
“值回票價,嗚嗚嗚,你見過這麽狂野的臨寶貝嗎?!”俞酌隔壁女孩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賀臨帶動起來,“不,你們都沒有!啊啊啊臨寶貝真的是寶貝!”
她激動到忘記旁邊的人是俞酌,拉了拉俞酌的袖子,興奮地說:“你能說這不是神仙嗎,啊啊啊他就是神仙啊!”
俞酌沒在意她的舉動,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賀臨身上,他含着笑意接過女孩的話:“是,他就是神仙。”
就在下一秒,賀臨突然跨步向前,一舉躍過舞臺前的音響,撐着舞臺邊緣跳到下一級臺階,站在俞酌面前。
“……!”
隔壁女孩人徹底傻了。
她大腦當機般轉過頭來。
左邊是俞酌,左前方是賀臨。
——神仙合體現場?!
“啊!”
盡管她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臂防止自己尖叫得太大聲,還是沒能抑制住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她這時才想起來應該拍照,慌忙拿出手機。
俞酌正疑惑賀臨要做什麽,接着就見賀臨彎下腰來,麥克風在他手上漂亮地轉了個圈,穩穩地停在俞酌的嘴邊。
俞酌怔了一瞬。
縱觀賀臨這幾年的職業生涯,從未出現過遞麥給粉絲這種事情。
但現在發生了,大多數人都猜想,要麽就是他忘詞了,要麽就是他故意的。
即使是前者,粉絲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賀臨剛剛有說這是“開始”,說明是很久之前寫的歌,這麽久沒唱,忘詞也是情有可原。
他們的關注點并不在于“賀臨忘詞”,而在于“究竟是誰那麽幸運”。
前排的人騷動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往俞酌的方向看,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有如此好的運氣,剛巧坐在第一排,又剛巧碰上賀臨忘詞,還那麽巧地被賀臨遞麥。
俞酌望進賀臨的眼睛,好似要被拽入這一汪深潭之中。
——要拒絕嗎?
這雙眼睛真讓人狠不下心。
一秒、兩秒、三秒……
漫長的三秒,一句歌詞已經過去。
終于,在下一句結束之前,俞酌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麥,很給面子地唱了幾句。
俞酌的聲音自麥克風傳出,他非常熟稔地将賀臨沒唱完的片段唱了下去。
賀臨微不可見地翹起唇角,從俞酌手中抽出麥克風時,尾指悄悄地勾了勾俞酌的手指。
“……”賀臨這人!
第一排并非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其他粉絲,這個舉動雖然細微,卻也足夠大膽。
幸好,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微小得過分的小動作。
俞酌唱的幾句是整首歌的最後幾句,他唱完之後,安靜了幾秒,掌聲伴随着喧嘩響起!
“哇啊啊啊——”
“居然是個男粉!而且唱得還挺好聽?”
“是誰啊?真是酸死我了……”
“你酸也沒用,要是麥遞到你嘴邊你肯定唱不出來……”
“可惡啊!為什麽我買的是山頂票!”
“啊啊啊好好聽啊!”
比起其他人,俞酌顯然對麥克風熟悉得多,正常粉絲可能會因為緊張激動而聲帶發顫,但俞酌非常穩定地唱了下來,就好像他不是觀衆,而是隐藏在觀衆之中的特邀嘉賓。
這似乎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從俞酌手中拿回麥克風後,賀臨又走回臺上。
好像剛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在《紅》結束之後,賀臨又唱了兩首歌,并用最熱門的一首作為演唱會的結束曲目。
伴随着演唱會的結束,詞條#賀臨演唱會#爬上熱搜榜,詞條裏面有許多粉絲拍的視頻,其中比較火的一條是粉絲拍的賀臨忘詞遞麥的片段。
@雖然我卡了三天:啊啊啊啊啊這個人是誰?!五分鐘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但我是你們愛的好鴿子:草啊好好聽!!!我有一點點心動!!!
@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嗚嗚嗚!只有我一個人想聽他們倆合唱嗎???
@求求了別炖我:我要分析一下,這個人不會是什麽知名唱見吧??感覺他的聲樂是練過的……
就當全網都在猜測這個人是誰的時候,有人發了一條微博,給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
@想吃麥當當:先說好這是小號,大號在@臨風對月。今天下午的時候,我和幾個小姐妹一起發應援物料,突然有個人戴着口罩過來,問我們這些怎麽領。看他真的不像經常看演唱會的樣子,就感覺不是很懂,連應援物都不會領。
他問我能不能買,我想了想就剩幾個了幹脆給他一個吧,所以我放寬了要求,要他關注下我的個站。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你們猜猜關注我的是誰?
俞!酌!
對你們沒看錯……我也沒想到俞酌會來看我哥的演唱會……我暈了!!!
剛開始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還有人不信,點開她的大號一看粉絲列表,裏面真的有個俞酌大號。
【???被盜號了嗎】
【不可能吧,前段時間還有傳聞說他們不合】
【俞酌那號就沒幾條微博被盜也不奇怪……】
大家還在懷疑是不是俞酌被盜號了,又有另一條微博冒出頭來。
@沒有人能拒絕燒烤:天哪,你們真的不敢相信我晚上遇到了誰……我遇到了俞酌!他就坐在我旁邊,第一排,他的頭上還帶着寫着臨臨名字的燈牌!臨寶貝遞麥遞的人不是粉絲,就是俞酌啊啊啊啊!!!因為心情激動所以拍得有點糊[視頻]
人可以撒謊,號可以被盜,但視頻造不了假。
這條微博視頻一出,一下子頂掉前幾條熱門,轉評贊十分鐘內過萬,成為詞條下最熱門的存在。
可以肯定,出現在賀臨演唱會現場第一排的人,就是俞酌!
【卧槽,她們說的竟然是真的】
【靠啊哥你怎麽用大號追星啊】
【哈哈哈哈現在全網都知道俞酌不會領應援物了】
很快,一個新詞條#俞酌現身賀臨演唱會第一排#橫空出世,一路蹿到了#賀臨演唱會#的下面,兩條熱搜緊緊挨着,搜索熱度不分上下。
俞酌現身賀臨演唱會第一排,不合傳聞不攻自破,甚至又有人撿起“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的陳舊猜測出來說。
@嗚嗚嗚卡文好痛苦:草,為什麽俞酌會去看演唱會,為什麽賀臨會給俞酌遞麥,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只是一個卡文王:你們還沒猜出來嗎?我盲猜下一步宣布戀愛關系
【啊啊啊啊我不允許!!!】
【我草了,魔鬼俞酌,放過賀臨!!!】
【真的嗎?我不信。關系好看個演唱會怎麽了,你們怎麽動不動就說人家戀愛啊】
不管網上這些人信不信,有一波人一定會信的,這波人就是CP粉。
臨淵羨俞超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先前俞酌賀臨大半個月沒同框,這對CP在BE邊緣岌岌可危,誰也沒想到還能等來這樣的反轉。
這一夜,超話內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就差一把唢吶就能吹出娶親必備樂曲。
@祝大家CP都HE:遞麥我真的有嗑到,尤其是臨臨說“這首歌是我音樂的開始”,說明這首歌就很不一樣啊!!!——我與你共享我的開始,也請你一路陪我到結束。
@今日微信步數999:演唱會第一排,帶名字的應援燈牌,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去領應援物,這還不是愛??!我再說一遍,臨淵羨俞是真的,孔融看了都不讓離。
@作者親自頒發經營許可證:啊啊啊我死了!!!賤賣賤賣,氧氣瓶,金嗓子喉片,特大號雞籠,棺材板彈射裝置,通通十塊!通通十塊!你想要的我都有!
【我幸福到缺氧!!我要吸氧,給我吸氧!!!】
【在?我想買個雞籠,舍友叫得像燒開的熱水壺,警報器都被她叫響了】
【爺爺您當年嗑的CP終于同框發糖了!!!孫兒這就給您買一個棺材板彈射裝置讓您成功垂死棺中驚坐起!!!】
俞酌此時完全不知道網上的動靜。
他慢吞吞地回到家,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點開晉江雲音樂,翻出之前收藏在歌單裏的《紅》。
《紅》的評論區下,多了很多新評論,全是從今天演唱會過來的新粉絲,這首本來不算熱門甚至有些偏冷門的歌,突然熱鬧了不少。
——打卡燕城場!這首歌真的很好聽啊啊啊以前怎麽沒發現!
——打卡!原來臨臨還有這種風格的時候哈哈哈哈哈哈
——打個卡~今天的演唱會太棒啦
俞酌心血來潮地也發了條評論,簡簡單單地寫了句“打卡燕城場”。
發完他将手機扔到一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演唱會過後,當他再來翻賀臨的歌單時,他發現自己好像對賀臨了解增進了不少。
比如列表第八首是他進公司第一年唱的,第十一首是某天走在雪地裏想出來的,第二十一首是寫給他的二十一歲的……
他說他不了解賀臨,賀臨就用這種方式讓他了解。
賀臨太難纏了。
他的信條裏似乎沒有“放棄”二字,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會一直等下去。
俞酌嘆了口氣,心說他怎麽這麽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