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臨睡前,杜明業找了自己的一套薄睡衣給江施文,同時把一管消腫藥膏遞過去。“把臉塗一下,眼皮周圍也可以塗一點,防止明天早上起來更腫。”一個女孩子,臉上挂着上的時候給人瞧見,心裏總會有不舒服。他是最會識趣兒的人,除了提供幫助,對她臉上的傷以及為何半夜流連街頭一點也沒問。

江施文默默接過去,走進衛生間對着鏡子上藥。江媽媽倫的這一巴掌可算卯足了勁,她現在似乎還能聽見那一刻,皮膚貼上皮膚發出的脆響。奇怪的是她并不覺得怎麽疼。她只是不能忍受将傷疤暴露在外人面前,所以當杜明業想幫她查看傷處時,她迅速地避開了。

再出來時,杜明業已經斜倚在沙發上,擁着被子在看雜志,燈光下,他的姿态安然肆意,和在街頭的冷然淩厲簡直判若兩人。見她收拾好出來,杜明業扭亮沙發一側的臺燈,然後把客廳的主燈關掉,道:“很晚了,去睡吧。”

江施文默然,順從地進了卧室,順手把門帶上,末了,她手搭着門把,借着門與牆邊間隔的一絲縫隙,又偷偷向客廳望了一眼。沙發擺在客廳緊東邊,她看不見杜明業。只能觑見一片臺燈洩露出來的暖黃的微光,然後,耳邊聽到一絲翻展書頁的微響。她想像着杜明業在燈下看書的模樣,微展了一下嘴角,無聲地和上門…

卧室的床很寬,幾乎足夠她橫着睡。因為是初秋,用不着棉被,床上只放了一張毯子,和一床薄薄的夏涼被。江施文害怕把臉上的藥膏蹭到枕頭上,于是臉向右側卧着睡。她把被子展開,覆在身上,慢慢的,原本冰涼的手腳恢複了一層溫度。

她的臉貼在枕頭上,呼吸間,鼻端恍惚聞到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這味道不像是尋常在醫院聞到的中藥味。裏頭夾雜着一絲煙草氣,貼近了,感覺像荷葉的清氣,在火上炙烤,焙幹,經開水沖泡,從杯間飄散出淡淡的香味。她由此聯想到杜明業的聲音,就彷如一杯甘醇的荷葉茶,他的聲音醇厚,每結束一句話後,空氣中似乎猶有餘韻…

蔡琪琪對香味最有研究,記得以前她說過,世界上不光女人會搽香水,男人也會。

有種男士用的古龍香水,香味雖然含斂,但是極具魅惑,據說女性如果聞到這種香味,很容易調動身體裏的荷爾蒙激素,從而對男士産生好感…

不過,她說,世上最迷人的香味,還是人本身所帶的體香。據說,這種個人獨具的生理氣味,一般自己都聞不到,只有別人才能深刻感受,特別是異性之間。不同時代、不同種族,人們對各種氣味的偏愛各有不同。但奇妙的是,相愛的男女之間,都對愛人身上的氣息很專一。

這樣想着,江施文試着擁着枕頭,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伴着床頭秒針敲動的嘀嗒嘀嗒聲,沉沉的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

清早起床,江施文的神智還有些朦胧地不清醒,随手從床頭拿過手機看一下時間,沒想到竟然已經過了8點。她險些驚得跳起來,趕緊尋衣服套上,暗自埋怨杜明業怎麽也不叫她一聲。穿好衣服,她下了床,蹑手蹑腳來到門邊,将耳朵貼在門上留心聽外邊的動靜。

外頭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聲音。奇怪,難道杜明業也睡過頭了?

江施文狐疑地打開門,客廳空空的,沙發已經收拾整齊。廚房,衛生間,房子的四處角落都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她呆立在客廳中央,恍惚覺着這像是一場夢。

杜明業昨晚翻過的雜志就放茶幾上,只不過旁邊多出來了一臺電腦。她走過去,看到電腦還是開着的,桌面上有一個正在編輯的word文檔,上面只寫了兩三行字。電腦旁邊擺了一疊打印材料,江施文随便拿起其中一沓看了一眼,是一篇醫學論文,标題是“類風濕關節炎中醫診療規範與療效評價研究”,內容長篇大論,有中文還有英文。她正準備細看,耳朵卻敏感的捕捉到一陣沉重的上樓聲,接着,門外傳來叮呤當啷的鑰匙碰撞聲。

她猜想可能是杜明業回來了,直覺覺得,如果被杜明業撞見自己正在随便翻看他的東西可能不好,江施文幹脆趁門還沒打開之前,又輕手輕腳地溜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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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剛把卧室的門合上時,玄關處傳來咔嚓一聲開門響。江施文正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迎出去,卻在聽到一陣陌生的的聲音後愣了,那聲音明顯不屬于杜明業。

此時,卧室外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明業啊,起床了嗎,我是順姨。”

一瞬間,江施文想死的心都有了。難道她人生頭一次夜宿男人家,就要被家長逮個正着?此刻杜明業人又不在,沒人給她解圍。萬一一會兒大媽推門進來,看到她披頭散發地在杜明業的卧室裏,這叫她怎麽說得清呢?

江施文背貼着門,眼睛快速搜尋了一下這屋裏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後鎖定——衣櫥。

杜明業大清早買早飯回來,進了玄關換鞋,不期然在鞋架上看到順姨那雙萬年不變的繡花布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快步進屋。

順姨果不其然就在卧室,見杜明業近來,埋怨他一句,

“我還以為你在家。清早起床,怎麽也不知道疊一下被子。”

“忘了。”

杜明業淡淡應付一句,随後視線漫不經心地在屋子四角溜了一遍,最後落在衣櫥上,嘴角微不可察的翹起。

“您怎麽現在過來了?”

杜明業一邊和順姨說話,一邊慢騰騰的繞過她,狀似随意的擋在衣櫥前,手背後,把那一點未合上的縫隙關嚴。

順姨只顧着鋪疊床鋪,自然不會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她頭也不回道:“上次答應了給陸雙煲湯喝,阿姨一直沒得閑,正好前兩天老家來人探望,給爺爺帶來一只鴨子,阿姨記得你最喜歡喝香菇老鴨湯,特地炖了一鍋給你帶來,陸雙要是有空,也叫她來喝。”

“下次吧,一會兒有點事,要出門一趟。”

“那我就不耽誤你了。湯我放在廚房裏,你回來記得喝,我趕着去醫院照顧老人。”

順姨替他收拾好床鋪便出門,

“我送你。”

杜明業跟出去送人,臨出卧室前,回頭看了一眼,輕輕把門帶上。

直到門外再次恢複平靜,江施文才敢從衣櫥裏鑽出來。就這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在裏面悶出滿腦門的細汗。

趁着沒有人在,江施文趕緊去衛生間洗漱,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杜明業回來。

“反應不錯。”

杜明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語氣聽來俨然是揶揄。

江施文紅了臉,嘴上卻猶自逞強:“我躲起來可不是因為心虛,只不過怕被人家發現,解釋不清罷了。”

杜明業瞟她一眼,揚了揚唇角:“折騰了這麽久你不餓麽,洗手吃飯吧。”

公寓裏雖然有廚房,但是杜明業一個人住,很少開竈。平常老少爺倆吃飯,都是順姨一個人張羅,現在順姨騰不開手,他住在這邊,一日三餐就随便對付對付。他依着自己的習慣買了豆漿油條,怕不和江施文口味,又去超市買了牛奶和面包。江施文對他不像昨夜那麽抵觸,平靜下來,居然也可以和他面對面坐着吃飯

他吃飯速度很快,但卻斯文,江施文坐在他對面,幾乎聽不見一絲聲音。江施文依着他放快速度,見杜明業吃好飯後,拿起手機到陽臺撥電話。她随即想起方才在卧室偷聽到的杜明業和大媽的對話,該不會是撥電話給陸雙吧?

這樣想着,江施文頓時覺得嘴裏嚼動的面包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吃過飯,杜明業按照昨天說好的,先帶她去醫院做檢查。确定沒什麽大礙後,才放心送她回學校。

出了院門,正巧碰見和杜明業同樓工作的一個中年女護士。

那護士看見杜明業,立刻湊上來和他打招呼:“咦?杜醫生今天周日還用坐診嗎?”

“不用,帶一個朋友來醫院看病。”

那護士早注意到江施文,聽他這麽說,随即把視線挪到她身上,上下打量幾眼後道:“這個就是小陸吧,早就聽小劉他們幾個提過,今天可算見到本人了,怪不得小劉總誇說小陸長得漂亮,杜醫生你好會挑人,小陸的皮膚真白淨,一看就讨人喜歡。”

江施文明白對方是把她當成陸雙了,這種情況她也不便說話,只好沖那護士笑笑。

護士見江施文乖順,有意多問兩句:“小陸是來看什麽病啊?”

江施文剛想張嘴,杜明業卻先一句替她回答:“小毛病,腳扭傷,這就送她回去了。”

護士聽了這話,不好多做糾纏,随聲應付兩句就走了。

江施文話憋了一路及至上了車,才忍不住說:“剛剛那個人好像誤會了,你為什麽不向她解釋一下。”

沒想到杜明業卻借用她的話,輕描淡寫道:“就像你說的,怕解釋不清罷了,沒必要的事,她總不會一直誤會下去。”

“她說的小陸,是你女朋友?”

江施文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但就是執拗的想看看他的反應。

杜明業愣了一下,不知該作何回答。他下意識看她一眼,眼前這個女孩,有着和陸雙完全不同的別扭性格,但卻又和陸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怎麽忘了,他本應該避開她…

他徑自發動車子,默然收斂了一切表情,淡淡道:“我覺得,你還是像昨天那樣,讨厭我一些為好。”

江施文即刻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

她故作輕松的轉頭,“不過随口問問而已,不想說就算了。”

到了校門口,江施文不等他來開門就先下車。杜明業幫她卸下行李箱,随後,從副駕拿出她的白色手機遞還給她。

“腳踝上有傷,上樓小心點。”他出言提醒。

“用不着你操心。”江施文不領情,拎着箱子,頭也不回就走。

然而快到校門口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不遠處,杜明業的車子緩緩開動,片刻間便駛出視野之外。

江施文恍然有種錯覺——昨天的一切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那些溫情也全都離她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有點倉促,

作者目前有點卡文,

求看文的親們給春春來點動力,~(≧▽≦)/~求評論,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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