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施文還記得上一次看日出的情形。
那時她剛大一,新搬入宿舍,窗外便是比及連綿的群山。蔡琪琪來自平原城市,很少見山,陡一見這一大片綿延的山峰,興奮地不得了。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應她強烈要求,幾人決定登山去看日出。
北方的冬天寒冷且幹燥,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天山頂冰冷刺骨的寒意。四個女孩子摸黑登山,現在想來,真是大膽。有意思的是,那天的日出在印象裏早已經模糊了,江施文唯一能回憶起來的,竟然只是小牛和蔡琪琪裹着毯子抱在一起坐在山石上瑟瑟發抖的畫面。
有了頭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出發之前,江施文做好了萬全準備。
她提前和劉主任打好招呼,并有杜明業作擔保,很容易請到半天假。
兩個人沒有騎車,而是選擇徒步登山。杜明業在前帶路,她在後跟着。
比起她的全副武裝,杜明業今天卻是輕裝簡行。他穿了輕便的深綠色登山服,背着登山包,一望便知是早有準備。
她本以為這次看日出是兩個人的行動,沒想到攀上高山上的瞭望臺時,竟然遇到了一群人。那些人顯然和杜明業熟識,每個人都帶着攝影器材,也許是在半途歇腳,也許是專程等他們。江施文先是驚訝,接着便了悟:是了,如果只是兩個人,杜明業是斷不會做出帶她看日出的提議的。
“在這裏歇歇吧。”杜明業回頭沖她說。
他們在瞭望臺停下,一個穿深紅色登山服的男人笑着迎上來。
“沒想到你帶來了一個女孩子。”
男人說話的腔調很奇特,很容易就吸引江施文的注意,她瞄了一眼,這人留着平頭,臉型上看是典型的亞洲人,五官也很平常。但是仔細看,他的眼睛和眉毛距離很短,由此顯得眼睛異常深邃,很容易讓人只看一眼就記住。
江施文私下猜測他應該是個混血兒,而後來事實也證明确實如此。
他友好的向江施文做自我介紹:“你好,我是Bill的朋友Pat..”
Bill自然就是杜明業了。
江施文在大學中上過四階段的口語課,同時換了四個英文名字,可是臨到要用時,竟然一個也想不出來。于是她還是介紹自己的中文名:“你好,我叫江施文。”
Advertisement
“江施文,江、施、文。”Pat把這三個字在口中重過了一遍,笑着說:“回去以後請一定告訴我這三個字的漢語寫法,我猜這一定又是個非常優美的中文名字。”
這時候,瞭望臺上跳下來一個女孩推了Pat一把,同時頑皮地說:“嘿Pat,為什麽你不把自己同樣‘優美’的中文名字告訴我們的新朋友呢?”
“我正要介紹”Pat一本正經的清清嗓子,向江施文道:“我還有一個中文名字,叫馮、百、歲,我給自己取得,怎麽樣?”
“......”
江施文不知道如何接口,那女孩子似乎早料到是這種情況,笑着伸手過來解圍:“你好,我是GiGi,杜老師的學生。”
“你們聊。我去那邊打個招呼。”
杜明業沖三個人點點頭,腳下不停登上瞭望臺去了。
他一走,江施文立刻感覺有點無所适從,幸好GiGi是個熱情大方的女孩,不至于使她感覺太過拘謹。她從GiGi口中得知,除了杜明業的幾個學生,這一撥人都是當地攝影協會的成員,約好了今天登山來攝影的。
“你也是攝影愛好者?”
“不,我對這個一竅不通。”
“哦”GiGi換上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那你一定是杜老師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江施文聽出她話裏有話,再看她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怕她誤解,卻又不知道怎麽回答。
“GiGi,你吓到我們的朋友了。”Pat滿不高興地出言提醒。
GiGi為自己的莽撞有點不好意思,沖兩人吐了吐舌頭,一溜煙也竄到瞭望臺上找夥伴去了。
“別理她。She is the one who have a crush on our friend.”Pat調皮的沖她眨眨眼,示意她向瞭望臺看。
江施文轉頭,果然看見GiGi正湊在杜明業一群人跟前,像蜜蜂一般圍着他左繞右轉,她會意地笑了笑,只覺得這女孩子直接的可愛,并不反感。
“我們也上去吧,要攀上山頂大概還得一小時,但願趕在日出前頭。”
他們上了瞭望臺,杜明業剛好結束談話,向他們走過來。
“累不累?”他先是問江施文,這種省頭去尾的問句無端增加了談話的親密感。
江施文不免怔了怔,回答:“還好。”
杜明業接着說:“隊伍五分鐘後出發,一會兒如果跟不上也不要着急,GiGi答應和你作伴,兩個人慢慢爬。”
“那你呢?”江施文趕緊問。
“他要在原地接應另一撥人。”pat向她說明,同時向杜明業作擔保:“放心吧,我會負責把兩位女士安全送上山的。”
——
在登山攀談的過程中江施文了解到,pat是中英混血,生活在英國,留學在中國,目前因為工作原因被調來附近。他是個派頭十足的英國紳士,一個人執意要背三個人的背包,江施文直擔心他吃不消,沒想到pat體力驚人,背着三個大包爬山臉不紅氣不喘,還能時不時和她們聊天。
路上,GiGi熱絡的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交談:
“剛才我得罪你了嗎?我說話一向很直接,你不要見怪。”
“沒有的事。”江施文沖她笑笑。
“不怪GiGi會誤會,”pat說:“Bill身邊一直很少有女孩子出現,大學聚會的時候從來沒見他帶過女伴。剛才我們從瞭望臺上朝下看,有人說他身後跟着一個女孩,大家都叫着不信。”
GiGi聽了這話,轉過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她,說不出的狡黠。江施文情知她肯定又要誤會,但是又實在解釋不清,知趣地保持沉默。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覺便登山山頂,比預計提前了二十分鐘。
先他們一步登上山的人裏,不少已經架起三腳架,擺弄起各自的攝像器材。
天已經漸漸由暗色轉為青白,江施文向來時的山路望了望,石板樓梯一階挨着一階,轉角處空蕩蕩的,阒無一人。
“明業肯定已經在來路上了,你不用擔心。”
Pat不知從哪裏搞來的一次性水杯,從自帶的保溫杯裏給三人各倒了一杯水。
山頂上風大,他們不敢站在山崖邊,在靠近中間的地方挑了一塊石板坐下。GiGi帶來了一塊毯子,和江施文一塊裹着。Pat掏出相機,為即将來得到日出做準備。
一群人并沒有見到想象中的輝煌壯景,不經意地一擡頭,天際已經浮現一層金色。
為了看得仔細一點,江施文忘記了冷,移步到鐵索栅欄旁邊。遠處的霧像水,白茫茫一片,中間漸漸冒出一點紅光,這一點紅光慢慢擴散,變強。暈染了一片雲霞,然後,躲在雲霧裏的太陽漸漸冒出來。先是半圓,然後逐漸完整,像一個浸在水裏的紅月亮。
一陣山風吹來,雲霧散開,太陽升起來,金光四射,山頂漸漸明亮。
GiGi從後湊過來,握住江施文的手,驚呼:“天,你的手冰涼。”江施文這才回過神,真的是,衣服冷得像鐵,她竟然也沒有察覺。
忽然,一件衣服猶有餘溫,從後輕輕附在她身上。江施文吃了一驚,左轉便看到了杜明業。他不知是何時登上山的,此刻正靜悄悄站在她身側,同她一樣,面向朝陽,臉龐敷上了一層金光,
從她斜下的角度看,仿佛連他的眼睫都一根根數的清...
視線向下,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線衫,那件寬厚的登山服此刻正搭在她身上,江施文臉一紅,仿佛是聽見他說了一句:“山上風冷,不要凍着。”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一個中年人請杜明業幫忙調設備,他一驀身走開了,江施文緊跟着視線追随過去,只見他先是矮身查看,接着從三腳架上取過相機,很專業地調擺一陣,複又交還到中年人手裏。兩個人聊說幾句後,中年人從兜裏摸出煙盒向杜明業遞煙。
他吸煙的姿态很随意,兩指夾着煙卷,拇指微微向旁邊翹起,那樣子基本和慣見的吸煙人一樣,但在江施文看來,又仿佛和旁人不一樣,真要追究不同之處,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杜明業吸煙時的樣子很深沉,仿佛總在思考,而不像別人是為了消遣。
等到天大白的時候他們下山。
江施文到底還是凍着了。她為了看日出,早上起得急又猛,山風一吹,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寒。下山的時候,她望着腳下一級一級的臺階,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陣頭暈,但她咬住了牙沒敢吭聲。
GiGi仍和江施文一路下山,落在衆人後面。她一路蹦蹦跳跳的,越過幾個臺階,回頭再看江施文,忽見她臉色煞白,趕忙跑回來攙住她。
“怎麽了怎麽了?”
“頭暈,可能受涼了。”
江施文求她別驚動人,兩個人挨着石階慢慢走。她心裏發愁,生病瞞不了人,張主席下午本來還有個小會,說好了她去拍照,要是被領導發現她病了,一定不肯給她派任務了,可是這一程總共不過來了三個人,她要是半途掉鏈子,也沒有人能補上呀。
回到賓館後,江施文大吐了一場,躺在床上壓根起不來。
GiGi弄明白她發愁的原因後,毛遂自薦說:“幹脆我替你去吧,不就是拍照嗎?”
江施文感激她肯幫忙,又怕她性子冒冒失失的出了差錯,好在請示過劉主任以後說沒什麽問題,江施文千恩萬謝地放她去了。
晚上GiGi來探病,順便向她彙報會場情況,兩個人坐在床頭聊了一會兒,GiGi忽然湊近了,神秘兮兮的對她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
江施文笑說:“什麽秘密值得這麽小心?”
“是關于你的呀!”
“那你說。”
“今早咱們在山頂的時候,我看到杜老師拿相機偷偷拍你呢。”
江施文心裏突的一下,面上卻是不經意地:“也許你看錯了,他一定是拍日出。”
GiGi見她不信,急了,争辯道:“不會,他上山的時候,日出都快完了,而且他是斜向拍的,正對着你,兩邊誰也沒有啊。”
江施文不知說什麽好,只聽GiGi又道:“今天我去替你拍照,恰巧你們組帶來的相機壞了,我就跑去向杜老師借,正好順便悄悄看他的相片…”
“那你看到了嗎?”江施文問完這話又自覺太過急切,趕忙住嘴。
“沒有。”說到這裏,GiGi仿佛和人置氣似的,鼓起嘴說:“杜老師可奸了,他說他的相機擺弄起來他複雜,讓我去和pat借,pat就會聽他的…”
GiGi是杜明業新收的華裔學生,中文比pat好很多,江施文聽她用“奸”來形容杜明業,不免好笑,于是打斷她說:“你的中文是誰交給你的?”
“在家裏爸爸教,來到這兒老師教。怎麽,我詞語用得不好嗎?”GiGi虛心求教。
“沒有,用的很妙。”
“什麽‘妙’?喵?”
江施文忍不住倚着床哈哈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同時十三章有小修,可以回頭看一下。
原來說話不兌現是真的有報應的,牙疼的快要shi了~
忍痛更新,肥章哦,好想趕緊讓杜醫生把小文抱走,這樣我也不用飽受折磨了,~~~~(>_<)~~~~
新生的智齒讓我轉告大家:求評論求點擊求收藏(千萬不要逼它打滾...我會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