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我們現在出去轉轉好不好,就在附近,不用走遠,你來當導游。”江施文按耐不住心動,很小心地問他:“聽說附近有個很有名的西祠胡同,裏面賣的工藝品又精巧又便宜,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什麽,只是不想這麽早回去,回到酒店冷清清的,只有看電視殺時間,不回去,覺得這夜還沒有完,一回去,好像所有一切就會随着今夜的過去翻篇了。
他看一眼時間,點頭道:“那走吧,正好我去那裏見一個熟人,先和你們領導打聲招呼。”
這地方是江施文聽別人說起的,西祠西祠,名字聽起來很有古韻的味道,沒想到現實卻和她的幻想千差萬別,到了地方才發現只是個裝飾堂皇明麗的商業小區。
所有的店鋪集中在一條商業街上,這條街的穿過護城河,與河上搭建的大橋相連,不少車輛從這裏通過,算是一處交通樞紐。而現在恰是華燈初上,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街上擾擾攘攘全是活動的人群,他們的車子從上了橋一直走走停停,到了街口卻是半分挪動不得。
“看樣子走不了。”杜明業嘆口氣,道:“下車吧,正好散散酒氣。”
江施文這才想到,剛剛在飯店裏他是喝了酒的,方才一直沒注意,如今在混勻的燈光下看,他的側臉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那是被酒精催的,連帶着他的聲音都顯得醇厚了許多。淡淡的粉紅從額角漫到脖頸,白襯衣的領口擋住了她的視線,江施文不敢再看。
兩個人下了車,人行道上太擠,容不下兩人并行,杜明業皺了皺眉頭,回頭道:“跟着我後面走。”江施文就真的聽話乖乖跟在他後面。
他們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杜明業身上還穿着西服外套,下車之前他卻把外套脫掉了,九月末的天氣已經談不上熱,但是多走些路還是會出汗。江施文穿着裙子倒不覺着什麽,杜明業在前面走了一小段路,擡起胳膊解開了兩邊袖口的紐扣,然後逐個把袖子挽上去,半截手臂搖晃在徐徐清風中。
江施文在後面把他的一舉一動瞧了個仔細。
她一直不知道杜明業有多高,很早以前,在針灸科那間小小的診療室,他給她做針療的時候,她只能靠目測偷偷丈量,那張普通的診療床也許容不下他的長手長腳。
現在她跟在他身後,兩人隔着半臂的距離,江施文才真切的意識到,他真的很高。她穿的是平底鞋,只能夠到他肩膀,所以每次看他的時候,她必須要仰着頭。
晚上逛夜市的人很多,一些商家為了吸引顧客,把攤點延伸到了步行街上。他們挪行的很辛苦,後來幹脆跟着人群在每個攤位前都停停逛逛。
江施文被一個賣小飾品的攤子吸引了,站在前面挑挑揀揀,好半天沒有挪步。她在這方面像個小孩,對閃亮亮的小物件總是格外青睐。
杜明業跟着停下來,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揀。攤主是個和她年齡相當的小姑娘,替她挑了一個鑲水鑽的發帶出來。
“美女不如帶這款試試看,這一款賣的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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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江施文遲疑着将發圈接過來,放在頭上比了兩下,遺憾的嘟囔一句:“可惜沒有鏡子,看不見。”
“可以讓你男朋友幫着看嘛。”
他們這樣被人誤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杜明業倒是坦蕩蕩的,可是江施文每次都抑不住臉紅。
“算了,不要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沖攤主笑笑,然後起身要走。
沒想到杜明業卻突然俯下身把那只發帶拿起來:“挺好看的,拿着吧。”他很利落的付了錢,然後把發圈交到她手裏。
當初他的車夾壞了她的一個挂墜兒,其中一粒‘殘屍’至今還躺在他副駕的抽屜裏,每次他打開抽屜尋煙,那粒水鑽總要不經意閃他一眼,後來他曾注意到她又換了一個挂墜,不知怎麽的,他一直記着這事兒,現在替她買下一個發帶,權當是兩相抵消了吧。
江施文卻不可能明白他的心思,發圈到了她手裏,上面的水鑽像是烙鐵,燙的她幾乎握不住。
攤主見她愣愣的不說話,以為她是害羞,笑道:“美女,紮上吧,這個比你頭上那個好看。”
她遲疑一下,然後真的就把擡手把頭發解開。經過一個夏天,她的頭發本來已經蓄的很長了,可是臨來這裏之前,江媽媽不過一瞥,就勒令她把頭發剪了:“哪來的功夫伺候?趁早剪短了利落。”她聽媽媽的話把頭發剪短了不少,現在頭發只及肩長。
先前梳的是丸子頭,頭發散下來捋順了不容易,發尾打了卷,安靜的窩在肩頭。江施文用手臨時充當梳子,把頭發攬起來,綁了一個松松的發髻。
整個過程中,杜明業一言不發地在旁邊看着,她有點局促,綁好頭發,吶吶的咕哝着問:“好看嗎?”
杜明業的那雙眼眸沉了又沉,末了點頭:“好看。”
行到商業街中心有個中央花園,不少人逛的累了都在那裏歇腳。杜明業和朋友約了時間見面,時候沒到,他們買了飲料在花園一角坐下等。江施文難掩失望,本以為來到這裏能見到不一般的風景,沒想到卻還是逛街,這裏不管是街道店鋪還是人群,除了說話口音略有出入,在她看來和A市完全沒什麽不同。
原來到處都是一樣的,她看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個人的生活皆有着落,她這個異鄉裏的異客,以後的落腳點又将在哪呢?
“累了?”杜明業見她出神,問一句。
“沒,”她頓了頓,說:“杜醫生,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你當初,為什麽會選擇當醫生?”話一脫口她才察覺這個問題挺傻的。杜明業出身中醫世家,是理所應當繼承家學的。
杜明業已經許久不曾思考這個問題,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由另一個人來問他,他想了小半會兒才回答:“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向自己提問過,我想,當初可能不是我選擇了中醫,而是中醫選擇了我。”
這話聽起來好像別有深意,江施文捉摸不透,也不好向他細究。
杜明業卻聽出了她話裏的煩憂:“實習快要結束了?”
“嗯。”
“擔心找工作?”
“嗯…”都被他說中了。
她的專業路子窄,除非是做老師,否則還是外出發展機會更大。江施文從小到大沒怎麽離開過A市,她還沒學會獨當一面,而且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杜明業提不出實質性的建議,只對她說:“現在還早,可以仔細想想以後要選擇什麽職業,主要是自己喜歡。”
這話聽來很熟悉,江傳庭曾經也這樣對她說過。
那時候她還在上中學呢,江傳庭贊助了他們學校的獎學金,而且不管她成績如何,每一年學校排出的獎學金名額裏都有她。當初她不明真相,很感激這個‘叔叔’肯在衆人之中高看她一眼,下決心通過好好學習來報答他。
而江傳庭卻對她說:“成績好不好無所謂,不管你以後選擇做什麽叔叔都會支持你。”
她問他為什麽,平生第一次,除了媽媽和老師口中強調的‘重要不重要’,有一個人在乎她‘喜歡不喜歡’。
江傳庭卻一直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直到後來,她明白一切真相。
在這之前,江傳庭曾經向她提議:“你想不想學音樂?我的大女兒一直在學鋼琴,女孩子學音樂挺好,怡情養性。”
她對音樂不感冒,但是後來受江傳庭鼓勵,學了一段時間的播音主持。那時候連老師也誇她:“小文,你有天生的一副好嗓子。”
——
等了半小時,杜明業的朋友姍姍來遲,此人瘦高個兒,戴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卻有一個很硬氣的名字,叫嚴峰。他一路走一路道歉:“抱歉抱歉,堵車堵車。”
嚴峰在西祠胡同有一家店,做篆刻生意,不過白天有時候不開門。聽他解釋說:“開發商原本打算把這兒打造成本地購物娛樂主流市場,結果最後失敗了。這裏原本沒什麽人氣,也就交通方便點兒,當初好多店熬不了都關門了,就我一家留守着,好歹最後守的雲開,這兩年生意還好。”
嚴峰家和杜明業是世交,兩家從祖輩關系就好,到了他們這一輩雖然聯系不緊,但交情還是有的。這次杜明業來,兩人少不得要見一面。其實真正談話倒不多,聊了兩句,那頭緊接着就有生意上門。
好不容易忙清手頭的事,杜明業他們卻該走了,言峰覺得過意不去,執意挽留:“再呆一會兒,小姑娘對刻章感興趣不?我給你刻一個?”
于是,賴杜明業的面子,江施文厚臉皮的答應了。
嚴峰幹這一行多年,工穩,活很漂亮,因此回頭客頗多。
“刻哪幾個字?你說。”嚴峰很幹脆地問她。
“不多,就刻一個‘文’字?”
“就一個?”嚴峰問。
“嗯,就一個。”
打印稿的時候,嚴峰取來毛邊紙,用印石在上邊壓出一方印痕,飽蘸濃墨過後,卻把筆遞到杜明業跟前。
“你篆字寫的比我好,這種美女面前邀功的事還是你來吧。”
杜明業不做推辭,執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文字。江施文不懂書法,只知道篆體的筆畫變化無非兩種,直線和曲線。“文”字寫起來很簡單,沒那麽多婉轉盤曲,但是經過他的手,一筆一劃看來都那麽熨帖。
她偷偷去看他,他的眸光沉靜如水,那裏面到底斂藏了多少智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雖然能保證更新,但是對于更新不能定時的問題還是很抱歉。
最近每天都在兢兢業業碼字~
看在油菜花的杜醫生的份兒上,大家的評論也熱起來吧~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