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個人在屋裏幹坐着,不說話氣氛實在太奇怪。

江施文眼尖瞄見桌子上有一只眼鏡盒,終于找到了合适的話題,忙問:“你近視啊?之前好像沒怎麽見你帶過眼鏡。”

經她這麽一提,杜明業跟着把視線挪到桌子上,随手打開盒子,把眼睛架在鼻梁上,然後才說:“這不是近視鏡,是遠視鏡。”

“呃…”原來這世上不光近視眼有困擾,遠視也一樣。

高中的時候,江施文有個同學也是遠視,有時候隔着老遠和他打招呼他能看見,離近了反而和人家錯過去,由此她一直覺着遠視眼很神奇。那個同學脾氣随和,同學們開玩笑叫他弱視,他也不生氣。後來聽別人講,遠視到他那個程度,雙眼同視功能會随年齡增加逐漸減弱,看東西會越來越模糊。

“嚴重嗎?”江施文有點擔心,拿手在他眼前左右搖晃,好奇地看他的反應。

“小時候矯正的及時,現在沒什麽,只有長時間看書的時候才會帶鏡子。”

“那就好。”她松一口氣。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戴眼鏡,老實說,架上眼鏡後杜明業在她看來比平常更具吸引力。那層鏡片好像把他的視線柔化了,使他看起來更平易随和一些。她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怕去醫院,就是因為那些穿白大褂的醫生看人的視線都是冷冰冰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杜明業的職業病比一般醫生都明顯,他不怎麽愛笑,嚴肅的表情居多,最初那段時間他給她看病的時候,江施文每次見他都是一副撲克臉,她真有點怕他。

但是相處久了她慢慢發現。他的“冷”和高遠的那種冷傲不同,只是從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那種淡薄的氣質,再加上他開口閉口一副禮貌用語,不熟的人相處起來才會覺得有距離感。

杜明業對談話沒怎麽上心,方才藥房裏的小碰撞一直使他耿耿于懷,等回過神來,正巧又和江施文的視線撞到一塊。

那天晚上他曾對她說:下次如果想看我,不用偷偷的,正大光明的看就好。現在他有些後悔說了這樣的話,因為就目前的情形看,這完全是自讨苦吃。那雙黑白分明的水晶眸子肆無忌憚的盯着他,換做平時,以他的定力尚可以招架,可是此刻,他人雖然坐在那兒,心卻仿佛脫離神魂,不是他的了。

他略顯生硬地挪開視線,道:“隔壁屋有電腦,你若嫌無聊的話可以去上網。”

她卻說:“上網才是真的無聊。”

江施文百無聊賴地打量他們身處的這間屋子。這間是主屋,旁邊還有一間側室,房間很寬敞,正門朝陽,用的是那種透明玻璃式的推拉門,她可以想象如果是晴天的話,現在必定是滿室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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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右牆的地方擺了一套淺藍色的布藝沙發,她走過去,在拐角的單人座上坐下,旁邊有個與沙發齊高的置物櫃,最上面一格擺了幾本舊雜志,随手翻了一遍,只有環球人物和中國地理,一本她感興趣的都沒有,的确是夠無聊的。

外面雨依舊莎莎的下,江施文推開門走到廊檐底下,門旁很應景地擺了幾盆秋菊,單一的黃色,花大色豔,是老人喜歡的那種萬壽菊,應該是杜明業為家裏的老人買的。

一般住老式獨院住宅的人家都會在院子裏辟一個小花園,他們家也不例外。不過現在已經是深秋,園子裏空蕩蕩的,一片頹敗的景象,拐角芭蕉樹寬大的葉子在雨中招展,是園子裏唯有的一片綠意。

看着這一片院落,江施文只覺得寧靜祥和。她忽然明白杜明業身上那種沉靜的氣質是從何而來了。

在外面站到身上隐隐發寒,江施文才進屋去,而就這一小會兒時間,杜明業竟然就靠在拐角的客座沙發上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輕輕和上門,蹑手蹑腳的走過去,試探的叫了一聲:“杜明業?”

沒有發應。

江施文思量許久,壯着膽子又靠近了一步,近到她可以聽見他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是真的睡着了,眼睑緊阖,眉頭微微蹙起,現出中間一字紋的痕跡。

那副金屬邊的眼睛仍然架在他鼻梁上,她湊上去,捏住兩邊的眼鏡架,輕輕地替他取下來,然後折疊好,放在旁邊的置物櫃上。

她的小動作觸動了他,他的頭偏了一下,但所幸沒有醒來,江施文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直到确定他再次沉睡了以後才敢進一步動作。他膝上還攤着翻了一半的雜志,書的一角被他捏在手裏,不過那拇指和食指現在是松着的,江施文把書從他手裏抽出來,然後從側室拿了一件他的大衣出來,輕輕地給他蓋上。

忙完這一切,她回到桌子坐下,打算着手看手頭的翻譯材料,可是又擔心嘩啦啦的翻頁聲會驚擾到他,盯着第一面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索性把材料重新合上。

她忍不住向他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沙發的位置在她的左前方,他的頭枕着沙發墊,微微後仰,門外漏進來的光亮清晰地描繪出他下颌和頸線的弧度。

屋外淅瀝瀝的雨聲愈發襯托出室內的靜谧,江施文看着熟睡的杜明業,覺着這一刻美好的近乎虛幻。

她忍不住再一次走近了偷看他。這個男人有無懈可擊的五官,睡着的樣子看來和善可親許多,只是眉頭還是皺着的。

她終于緩緩伸出手,替他撫平眉心,然後,順着中間一豎紋路,她注意到他雙合的眼睫。他的睫毛不算長,但是很稠密,所以一般她看他的臉時,視線最先流連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她試着伸出指頭,撥一撥那一排睫毛,然後,就像突然花開般地,那雙眼睛毫無預兆地張開了。

素日裏漆黑的眸子此刻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慢慢的,霧散了,那雙眼漸漸清明,瞳仁裏有兩枚她小小的縮影。

驀然間,江施文地大腦一片空白。

然後,她看見杜明業的雙唇動了動,輕輕吐出幾個字:“江施文,你知道你的手有多涼嗎?”

已經發生的不可的挽回,面對突發狀況,江施文的腦袋已經完全當機了,而後,她眨巴眨巴眼,在大腦不受控制的狀況下,說了一句傻話。

“噓,我正在數你的眼睫毛。”

杜明業依舊保持着仰頭的姿勢,好整以暇地直面上方離他不過一掌間距的小臉,竟然非常配合地道:“那麽,需要我再次閉眼嗎?”

“……”

結果,那天直到pat回來之前,江施文都沒在和杜明業說過一句話。

晚飯是家裏解決的,杜明業親自下廚,沒想到那雙素日裏用來救死扶傷的手,同樣能做出一桌可口的飯菜。江施文覺得這次真應該謝謝高遠,要不是他,今天她哪能享受到這待遇。

飯後,pat因為有工作要做,送江施文回去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杜明業身上。江施文現在躲他還來不及,急忙推辭說:“我就不用送了,坐公交回去就好。”

杜明業淡淡瞥她一眼,說:“這個點沒有公交。”

“那我走回去。”

“除非你想走到午夜十二點。”

“……”

上了車後,江施文仍然不放棄抵抗:“你不是遠視嗎,遠視也能開車?”

杜明業的額角抽了抽,隐忍的說:“你也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車,怎麽以前就沒這麽多問題。”

“那不一樣,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弱視啊!”

“是遠視。”杜明業糾正她,并且用一個傾身替她系安全帶的動作有效的堵住了她的嘴。

他靠過來的時候,江施文再一次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種清香,她瞬間漲紅了臉。

杜明業看見了只當沒瞅見,勾起嘴角,輕聲提醒一句:“坐穩。”

車子上了主幹道後,江施文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她遲疑着接通:“喂,哪位?”

“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江施文頓時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的問:“總...總裁,有事嗎?”

“通知你一聲,明天有個飯局,可能要你陪我去一趟。”

“可是我還打算…”

“取消。”那頭不等她說完就截斷她,十足的獨/裁主義者作風:“明天的飯局十分重要,暫時把你的打算留給下星期。”

誰知道下星期他會不會又找別的理由來折騰她。

“好,我知道了。”

這下周末全泡湯了,她又氣無力地挂掉電話,重重的嘆一口氣。

杜明業感應到她的情緒,扭頭問:“怎麽了?”

“工作。”她沒好氣的說:“休息時間全被占了。”

杜明業這才想起問:“聽pat說你在宏博呆了不到一個月就成了辦公室的風雲人物了?”

這個大嘴!

江施文苦笑說:“他沒告訴你我是怎麽出名的嗎?”

“說了一點。”杜明業皺了皺眉,他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太突然。

“他有為難你嗎?”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呃..”這點難說,要說高遠為難她吧,可他之前只不過同她開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到了十三樓以後,他對她一直是公事公辦的态度,倒也談不上為難。

她只是覺得,突然得到一個別人可望不可即的高位,對她這個職場新人來說太不合實際了。

而這些話也不适合向杜明業說明。一來他和高遠交情匪淺,二來,說出來,說不定他會誤會……

杜明業見她不再說話,抿了抿嘴,沒有再問。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

小文同學今天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作者菌猜,今天晚上老杜回去肯定睡不着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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