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沒接觸高遠之前,因為此人在業界早已威名遠播,江施文也曾為他的成就所折服過。然而幻想終歸是幻想,現實中她認識的這位總裁,不僅情緒無常,而且一舉一動全憑一時興起,怪異地讓人難以捉摸。
前一秒在電梯裏,他和她幾乎鼻尖挨着鼻尖,距離近到喘息相聞;後一秒上了車,他直接倚在位子上閉眼假寐,完全當她不存在一樣。
江施文深知這種時候和他鬥嘴必然讨不到什麽便宜,況且她早已習慣了此人的反複無常。但不得不承認,剛剛那一瞬,她控制不住有些張惶,還好最後一秒及時懸崖勒馬,否則現在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至于剛剛貼近的那一秒,他是抱着何種企圖何種心态,她已經沒有心力也不想去追究。這個人是危險品,就像高壓電線,小孩子都好奇,但同時也都清楚不應該去碰它。
她摒棄雜念,強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即将到來的飯局上。
其實早前十三樓已經有謠傳,HB欲在A市另尋發展引擎,新方案已經投入建設,目前正在籌集資金階段。
這種情況不難預見。畢竟目前國內醫療器械市場現狀擺在那,高端領域的國産醫療設備與進口産品在市場占有率上始終難以抗衡,依靠單純醫療市場不是長久之計。
HB是有多種經營業務和地區分布的大企業,其各個分部的利潤率、發展機會、未來前景和投資風險都可能會有很大的差別。這些也是當地投資人必将考量的一部分。
當然,除掉這些不談,用請客吃飯這種傳統公關方式與潛在投資人建立聯系才是第一步關鍵。
餐廳包間定在四樓,電梯到了一樓,門豁朗朗打開,高原率先跨進去。
江施文看着又是空無一人的電梯間,站在門外,腳下躊躇不決。
“不進來?”高遠看着她,面無表情地問。
“呃。我還是走樓梯吧。”
她打算臨陣脫逃,但他卻不容許。擋住即将閉合的電梯門,直接伸手将她拽了進來。
“放心,我不會。”他是何其聰明的人,只一個眼神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這話別人聽來或許會感到莫名其妙,江施文卻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間,一張臉刷得漲得通紅。
Advertisement
高遠餘光瞄見了,不失時機逗她一下:“我不會,除非你願意。”
“……”
電梯到達四層,江施文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率先逃了出去。
恰巧這時,靠左邊的一部電梯“叮”一聲剛好也到達四樓,門打開,裏面當先走出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後邊跟着一對年輕男女。
“不會走就想跑?姓高的簡直異想天開!這年輕人會使手段,你可知道,這段時間他四處跑馬圈地,附近十家醫院有八家都被宏博攬去了,竟然還不知足?東正是小企業,但是江總,咱們是一個戰壕裏爬出來的,您得幫我。”
“祁老板放心,東正是咱們眼看着發展起來的,我自然不會…”
出了電梯朝右拐就是酒店走廊,大理石上鋪了地毯,皮鞋踏在上面沒有留下一絲聲音。這兩個人只顧談話,一對年輕男女在後追随。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左邊電梯口一前一後站着兩個人。
江施文在看到江傳庭時,瞬間變臉,她有點着慌,轉身欲逃。
高遠毫不遲疑的扣住她:“你準備丢下我一個人在這裏嗎?”
江施文閉上眼,輕聲懇求他:“今天這頓飯恕我不能作陪,請你放手。”
“別忘了你現在歸誰管。”
高遠不由她,手一圈即将她撈到臂彎禁锢住,同時放大了音量,遙遙叫了一聲:“祁老板?江總,好巧。”
一截走廊不算長,兩頭各一撥人遙遙對峙,有點狹路相逢的意味。
陸雙第一眼看見的是高遠,這個父親口中近來時常提到的年輕人。和她想象中的高管形象不同,這個男人今天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羊絨風衣外套,平易的灰色包裹了他的淩厲,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見他甚至會覺得很親和。
不過他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嘲弄的笑容洩露了他的本性。看來剛才那一通話,他是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視線向下,在看到他手臂裏圈着那個人後,陸雙瞠目,明顯吃了一驚。她下意識回頭去看江傳庭,顯然,他早已經先一步看到那女孩子了。看到父親失态的樣子,陸雙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顧忌着外人在,她只得輕輕提醒一句:“爸——”
江施文原本僵硬的身體在聽到那聲“爸”之後明顯顫了顫,掩在袖子下的拳頭暗暗攥起。
她早該想到的,她是誰?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物,怎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引起了高層注意,說來說去,不過是借了江傳庭的東風罷了。
難怪當初高遠對她說:也許你比你想象的更有價值。
可是高遠終究押錯了寶: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私生女,江傳庭心生憐憫的時候,偶爾會給她施恩,如果拿她換巨額投資,她究竟值不值這個價,就又當另說了。
也罷,既然他想演這場戲,她又何必來拆他的臺?不如就遂了他的意,順便她也想看看,當着陸雙這個正牌閨女的面,江施文這三個字,究竟在江傳庭心裏占幾斤幾兩?
飯局上來的除了當地名企,還有一些風投人。
一頓飯吃的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每個人都借酒氣掩蓋了真面目。江施文作為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看的清清楚楚。
當高遠想說謊的時候,他絕對就是一個撒謊高手。那張英俊的臉換上笑容,說出的每句話都叫人不由自主想去相信。
“A市的政策環境在我們看來非常有利于民營醫療機構的發展,當然,在起步階段難免會受到融資困難,回報周期長這些因素的制約。但是一切出發點都以利民為便為基礎,未來,宏博可能需要更多同行的支持,祁老板,高遠在這裏先幹為敬。”
祁東田方才背後捅刀子被人抓了個正着,正是坐立不安的時候,現在高遠敬酒,他豈有不接的道理。酒喝了,還要假模假樣的奉承兩句:“高總言重了。宏博一直是咱們這行業的風向标,您一聲令下,咱們還有不買賬的嗎?”
江施文見狀,索性趁勢推波助瀾,給自己的倒了滿滿一杯酒,站起來道:“既然如此,我替我們總裁敬江總一杯,祝願咱們未來合作愉快。”
頓時,一句話像在桌上投了一顆定時炸彈,一時間,所有人都不敢作反應。
飯局亦是棋局,是男人們博弈的棋盤,大家習慣了在飯桌上虛虛實實的推太極。
江施文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突然把一切都挑明了、坐實了,實實在在将了衆人一軍。
江傳庭望着對面高舉的酒杯,和舉杯人嘲弄的臉。只覺得這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祁東田手心捏了一把汗,視線在兩頭流連,生怕江傳庭就此應聲。
高遠嘴角噙着一抹笑,專注于把玩手中的青瓷酒杯,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和他毫無關系。
因為她的魯莽,一切都脫離軌道,和原先的打算背道而馳…
沒有人回應,江施文臉上的笑像風幹的漿糊,慢慢挂不住了,開始變冷。
高遠适時站起來,握住她的手,聲似責備,卻是關懷:“逞強,你哪裏會喝酒?江總若是應了,豈不是占你的便宜?”
江施文扭頭,男人臉上挂着無可挑剔的笑容,那眼神,似乎真的有關心在裏面。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要作罷:“是我魯莽了。”
然而對面,陸雙卻在這時站起來,一張臉珠光煥彩,淺笑盈盈,只聽她不失風儀道:“江小姐不要誤會,我父親因為容易酒精過敏,向來輕易不沾酒杯,這杯酒,就讓我做女兒的來代吧。”
一場暗暗蓄起的風波就這樣被陸雙一笑帶過。她那麽美,連舉杯的動作都優雅地無可挑剔,輕而易舉地便奪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多好,一家子攜肩作戰。本來陸雙和江傳庭才是名正言順的父女,偏偏她卻撿漏兒似的承了這個滑稽的“江”姓。
江施文不肯服輸,舉了舉酒杯,道:“先幹為敬。”
酒是涼的,她不管不顧,一口生悶。霎時,如冷箭穿喉似的,一股難言的辛辣刺激味蕾,順着胸口直流而下。那滋味有如吞了一柄小刀進腹,五髒六腑被刮得生疼。
她嗆出了眼淚,索性所有人視線的焦點不在她這裏,擡手一拂,那眼淚即刻不見蹤影。
高遠默不作聲,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擰了擰眉頭,若有所思,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散席的時候,高遠不失賓主之禮起身送客。江施文從喝了酒腦袋就一直暈乎乎地,但意識還清醒,見高遠站起來,她也跟着站起來。
高遠橫了她一眼,把她按回去:“找個地方照照鏡子,把自己收拾收拾,在這等我回來。”
江施文不知道自己喝酒會上臉,只覺得頭很重,整個人像熱水壺似的,熱氣直朝頭上冒。
“我是不是發燒了?”她嘀咕一句,拿手背貼上額頭上試熱。
高遠看了看,終歸有點不放心,嘆一口氣,伸手将她挽起來。
江施文裂嘴笑:“這就對了,我不抛下你,你也不抛下我。”
他為這句聽來好似糊塗的話震動了一下,忍不住低頭凝視她,眼裏難得流露出一點真情:“你究竟是聰明還是傻?”
江施文低下頭,只當沒聽見。她心裏清楚,自己哪種也不是,只不過有點自知之明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劍拔弩張。。。
好吧。。我承認寫不粗來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