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遠還算有良心,應酬完了,不忘讓司機把她送回去。
折騰了一晚上,江施文身心俱疲,回到寝室換了衣服,直接在床上挺屍。頭疼得厲害,害她想睡又睡不着,只有睜着眼茫然看着帳頂發呆。
蔡琪琪回來見了她這副摸樣,着急慌忙湊上去:“怎麽了,有事兒說事兒,別擺着這副元神出竅的模樣吓人啊。”
江施文平躺着,只覺得胸腔被酒精燒的悶痛,她深深吸一口氣,眼眶通紅。
“琪琪,我不想做這份工作了。”
蔡琪琪惟恐她是受了欺負不敢說,着急問:“因為什麽呢?是不是那個姓高的找你麻煩?”
江施文搖搖頭:“不是他,就是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過來,自己是多麽微乎其微的存在。那些她自已以為靠努力換來的成就,原來都是假的。原來沒有江傳庭,“江施文”就什麽都不是。
“那,那不喜歡就辭了吧。反正以後工作機會多得是,犯不着因為這個惹得自己不開心。”
她默默翻身,嘆了一口氣。
辭職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當初工作是她自己選的,只是為了和那個人多一些共同點,現在就這樣放棄似乎可惜。
今天她不是沒注意到一直不離陸雙左右的那個年輕男人——東正的少董祁明澤。優秀的女人從來不乏男人追捧,陸雙是不是已經轉換目标了?
那他…
江施文煩躁的拉過被子蒙頭,天殺的,她真的是喝醉了,現在居然還有心情朝這方面想。
半夜,江施文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睡着,卻隐約聽到屋裏有人的哭聲。
那種蒙着被子悶悶的哭聲她再熟悉不過,蔡琪琪也聽見了。他們倆向來是頭頂頭睡的,蔡琪琪想坐起來開床頭燈,被江施文伸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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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哭聲停止,對鋪的遮光簾撩起來,一個人順着床梯慢慢爬下來,輕手輕腳拉開門闩走了出去。
“什麽情況?”
“不知道,可能是考研壓力太大了吧。”
蔡琪琪嘟囔一句,翻了個身,很快繼續入睡。江施文卻陡然困意全無,随手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才不過淩晨一點。
她蒙上頭,縮在被子裏擺弄手機。這個手機還是江傳庭之前買給她的那個,除了偶爾和江傳庭通電話外,她一直把它當鬧鈴用。
随手點進聯系人那一欄,裏面依舊只存了兩個號碼。她盯着最上面那個名字出神,幾十秒後,手機屏幕閃了一下,即将黯淡下去,她慌忙伸手點了一下,只是位置稍偏,竟然點到了靠邊的撥號鍵。
江施文盯着手機屏幕楞了幾秒,直到上面的正在撥號顯示為對方振鈴,她這才反應過來,慌亂中正想挂斷,那頭卻已經接通了。
“喂——?”
一切都發生的始料未及。江施文瞪大了眼睛,緊盯着手機屏,一秒都不敢放松,即使那一片白光刺得她極不舒服。
那頭沒有得到回應,又叫了一聲:“小文——?你在嗎?”
江施文不做聲,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沒有再響,但是電話也沒有就此挂斷。她盯着屏幕良久,最後終于按耐不住,握緊手機從被子裏鑽出來。
寝室過道裏的出口指示燈從前天起就壞了,每隔十幾秒就會發出“滴——“的一聲響,聲音在在夜裏尤其尖銳。
她猜想電話那頭杜明業一定聽到了。
屏幕太過亮眼,江施文怕驚擾到正在熟睡的蔡琪琪,于是把它捂在心口,隔上兩秒低頭看一眼。
這場無聲電話持續了三分鐘,然後,就在她鼓起勇氣把電話湊近耳邊的那一秒,另一頭卻突然挂斷,傳來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這時,寝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卻是小舒去而複返,她僅穿着單薄的睡衣,凍得縮手縮腳的。看見江施文坐在床上,像是做壞事被人逮了個正着似的,有些尴尬。
“你還沒睡啊?是我吵醒了?”說話的鼻音很重,顯然是剛哭過沒多久。
黑暗裏,兩個人手裏各自握了一部閃着熒光的手機,像是捂着一個不能訴說的秘密
江施文的眼神黯了黯,率先關上手機,低聲說:“沒有的事,我這就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
隔了一星期,HB的新項目正式落錘定音。
高遠最近隔三差五就要和項目部幾個經理開會,江施文從會議室打聽到一點風聲,江傳庭到底沒參與投資,但是在替宏博和一些風投公司牽線搭橋上提供了不少助力。
這個結果,既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江傳庭手裏持有東正的不少股份,說什麽也不會和祁東田鬧掰,這樣想來,她那天晚上莫名傷心了一通,卻是太朝自己臉上貼金了。
周六,江傳庭打來電話,兩個人約在少年宮旁邊的川菜館見面。
她以前在少年宮的播音短訓班上過課,這個飯館還是江傳庭先帶她來的。兩個人都嗜辣,而附近只有這家飯店的菜辣味最過瘾,因此下過課以後他們習慣來這家吃飯。
後來,江傳庭聽人家說吃了辣椒對嗓子不好,每次點菜的時候會特意關照服務員少放點辣椒。平心而論,這些年來,江傳庭對她足夠好,每每有求必應,幾乎說得上寵溺。但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非要比較着才能看出幸福。
她時常拿陸雙做參照物,然後會想:如果最初她就有父親,現在會不會快樂很多?
進了飯店,江傳庭遙遙向她招手,他一向比她先到,但走的也是最早。
“吃點什麽?”
“随便,現在不大餓。”
他依照老習慣點了幾個菜,服務員一走,飯桌兩頭的人都不說話,氣氛有點沉默。江施文站起來替他倒水,不經意的一擡眼,驚然發現江傳庭稀疏的發頂不知何時竟然摻了幾絲白色在裏面。她有些黯然,縱然這個中年人在外如何意氣風發,他到底也還是老了。
“這學期過一半了,學習怎麽樣?還緊張嗎?”
“唔,實習過了還沒開課,最近好久沒看書了。”
“還是該以學習為主。”江傳庭看她一眼,到底沒忍住:“我看你在宏博的那個工作,還是辭了吧。”
江施文裝作漫不經心地問:“為什麽?”
“你還小,這麽早就出來工作,爸爸不放心。”
“反正遲早還是要經歷的。”
“不見得,你就沒考慮過再讀兩年書?或者出國也行。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播音的嗎,當初半途放棄了多可惜,現在也不妨重頭學起。你知道,爸爸一向是支持你的。”
“除了工作?”
這下江傳庭不做聲了。
這時候,傳菜員端上來一盤水煮魚,白肉上漂一層紅紅的辣子油,引得人看了直流口水。
江施文起筷子撥了撥那魚肉,記憶裏的種種呼啦一下全部漫上心頭。
“你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麽這麽拼命的學播音嗎?”
“因為我夢想着,将來如果有一天成為一名專業主播,我就可以出現在電視上,讓更多的人都看到我。”她說到這裏扯了扯嘴角,“當時我想,這些人裏說不定有爸爸,他看到電視,看到他的女兒這麽出名,說不定就會回來找我了。”
“其實如果當初你早點把真相告訴我,我未必會恨你,真的。藝考那天,我本來已經準備好出門了,卻被我媽堵回去鎖在屋裏。我哭着求她放我出去,她不理。後來她進來了,兩眼通紅,樣子特別吓人。她威脅我說:‘今天你要是踏出家門,以後就別再認我這個媽!’”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哽了一下。
“我不能抛下我媽。在你沒出現之前,一直是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她為我受了很多苦。當年因為未婚就懷孕,整個街道上的人都瞧不起她,可是她不在乎,照樣還是把我生下來了。我因為是私生女,小時候在一堆表姊妹裏面擡不起頭,也不招外公外婆喜歡。她見不得我吃虧,帶着我從大院子裏搬出來,住進單位的筒子樓。”
“那地方常年不見光,夏天悶,冬天冷,她身上還有坐月子時落下的病根,一到陰天下雨就腰腿疼。可是這麽些年都過去了,我從來沒有聽到她在我面前抱怨過一聲苦…”
她低下頭眨眨眼,油膩膩的桌面上瞬間掉下兩滴淚,被她一擡手抹去了。
江傳庭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講這些往事,他在對面仔細聽着,生怕漏掉一個字。飯館裏明明打了暖氣,然而他的手卻是冰涼的,不管怎麽捏緊,仍然止不住冒冷汗。他懊悔,他愧疚,當年因為他一時怯懦而犯下的罪責,卻要讓一個無辜的女孩來承擔。
他終于把丢掉的女兒找回來了,可是有些事卻是始終彌補不來的。
“爸爸…對不起你們。”
江施文鼓起勇氣擡頭,卻看到江傳庭的眼眶也是紅的。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原本不是想刻意來揭舊傷疤讓他難過,只是說着說着,前塵往事一并被帶出來了。
她從餐巾盒裏抽了一張紙給他遞過去,勉強笑笑說:“你不用難過。這些早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一開始的确很恨江傳庭,不過沒多久就想開了。就算這個人當初不出現,生活中該有的挫折還是會有的。她很慶幸自己遺傳了母親的性格,那種要強、不服輸的勁頭讓她在面對任何困難時,都不會輕易說一聲苦。
“宏博的工作我暫時打算繼續做下去,畢竟學校也快開課了,在那裏多做一天就是多鍛煉一天。”
江傳庭聞言點點頭:“也好,随你開心吧。不過女孩子在公司裏工作,凡事要多留個心眼,免得被人占了便宜。”
她知道這話是刻意真對高遠說的,當下只點了點頭。
經過那晚過後,高遠對她的态度似乎有些轉變,派給她的任務也不似往常多了。江施文不敢确定他是否良心發現,但是他不再找她麻煩終歸是好現象。
作者有話要說: 肥章~
昨天在上一章添了幾百字,改了錯別字,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