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雙走後,江施文獨自坐在咖啡館裏思索良久。她想到江傳庭,想到高遠,想到媽媽,各種錯綜複雜的關系在腦海中糾纏,直折磨地她頭痛欲裂。
下午上班的時候,江施文只是機械的工作,神情恹恹地,怎麽也打不起精神來。祁明澤說的那些話想咒語一樣一直萦繞在耳邊揮之不去。而那些關于幕後黑手的猜想初時只是一個苗頭,現在卻像是在她腦裏紮了根一樣的瘋狂滋長。
期間,她時不時隔着辦公室的玻璃層窺探隔壁,那裏面的座位空空的。高遠一般來公司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候全天加班,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露面。
今天也是一樣,一直等到下班,高遠都沒有再出現。老實說,這反倒讓江施文松了一口氣。即使他出現了又能如何,她總不可能不顧身份的上前質問他。
江施文再次把頭埋進一堆文件表格裏嘆氣。下一秒,手邊電話響起。
走出公司大樓,江施文一眼便看見那輛熟悉的奧迪。瞬間一掃心頭陰霾,興沖沖地跑過去。
“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早?”
杜明業嘴角噙笑,探過身來替她推開車門:“今天看診的病人不多,不用臨時加活兒。”
這完全是他預先編好的謊話,預演了幾遍才做到說起來臉不紅氣不喘,言罷,心裏微微一哂,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明明就是擔心她到不安,所以下班點一過就匆匆趕過來,可是偏偏又死要面子,不想讓她看出來。
“去哪?”杜明業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她。
正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過來過往的私家車,每到一處路口便堵成一隊長龍,包括路人都蠕行困難。
江施文看着這路況皺眉,扁着嘴說:“我現在可沒有地方去,要不先去你家吧。”
杜明業先是一愣,然後開始動手打方向盤。
“不是說晚上想去吃大餐嗎?”
“不吃了。”破事兒一堆,一想到她就隐隐來氣,思索兩秒,歪着脖子去看他,“不然去超市買點食材,我們自己做。今天我掌勺,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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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有口福了。”杜明業笑。
Pat的中文班這兩天加課,下了班趕不及回去,因此家裏就被他倆全霸占了。
杜明業本來以為江施文要做飯只是嘴頭說說,沒想到進了門,這丫頭兩手拎着食材,直接就奔進廚房去了。
“我做海鮮湯給你吃。”江施文邊和他說話,邊把海參從塑料袋裏撈出來。
杜明業倚在門口看着她忙來忙去的樣子,淡淡地蹙眉。
她是想借着忙碌來掩蓋愁緒吧,他默然,真是個傻丫頭。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江施文低着頭專心致志地片海參,随口應道:“你幫我擇菜。”
等到她把海參放到熱水裏抄上,回頭看時,杜明業已經把一盆菠菜擇幹淨放在菜板上了。想來他平時自己一個人住,做起這些來也是得心應手的。
江施文站在一邊,将他從上到下溜了一眼,總覺得哪有些不對勁。再低頭回到自己身上,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近來風風火火地,連衣服都沒換。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厚重的羊絨大衣,難怪剛剛總覺得放不開手呢。
這時候,杜明業端着那盆菜走到水槽邊,想要洗菜。
“等一下。”江施文拉住他,同時一雙眼滴溜溜四下瞅了瞅,終于在拐角的更衣架上發現兩件舊圍裙。
她把圍裙都拿過來,遞過去給杜明業一件。
“穿上這個,省的一會兒水把衣服濺濕了。”
杜明業見狀愣了一下,手裏端着菜,一時騰不開手,幹脆彎下腰說:“你給我挂上。”
他比江施文高出許多,即使稍稍低下頭,對方也要踮着腳才能夠得到。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折領子的灰色棉衣,江施文第一次幫他把圍裙挂上去,帶子掉進外套內側,貼着他的脖子,癢癢的很不舒服。第二次,她扒着他的肩膀,小心的把那帶子弄出來,使它勾在他衣領下面。
整個過程中,江施文貼他很近。杜明業埋下頭,可以清晰地看見她耳根處透紅透嫩的皮膚,而她的氣息就像清晨沾着雨露的花香,既清新又靈動。
直到她離開了,杜明業心頭惘惘地,竟有些不舍。
他又把胳膊伸出來:“圍裙都系了,袖子也幫我攏一下吧。”
“哦。”江施文讷讷地又去幫他攏袖子,根本沒有察覺杜明業的那些心思。她若這時候擡頭,必然會看見杜明業輕輕掀起的嘴角,以及那一雙蓄滿笑意又有些狡黠的眼睛。
其實江施文的廚藝水平很有限,除了那道美食節目上偷師學來的海鮮湯,真正能拿出手的不過只有燴豆腐、嗆白菜,至于之前大言不慚地說要做飯,完全是一時興起。最後還是杜明業有遠見,在超市買了酸菜調料包,臨時起意做了一道酸菜魚。
于是,一頓晚飯有葷有素還有湯,雖然算不上大餐,但用來填飽兩個人的胃足夠了。
吃飯的時候沒什麽娛樂活動,杜明業打開電視,兩人邊吃飯邊看新聞聯播。
江施文率先夾了一筷子魚肉填進嘴裏,肉滑滑的,材料放的足,吃起來酸辣夠味。她忍不住品評道:“這個魚做的不錯。”
杜明業聽到贊美,笑笑,順手叨了一筷子白菜。
“怎麽樣怎麽樣?”江施文看他把白菜吃進嘴裏,迫不及待地問。
杜明業看着她,半晌,丢出一句:“有點糊了。”
“……”
江施文不死心,上筷子親自嘗了一口,果然有一股糊味。她有點負氣,不願承認自己廚藝不精,于是耍賴道:“我的做法是沒問題的,都是廚房的火太猛了。”
“嗯,一定是。”杜明業附和說。接着,又把目标轉向豆腐,嘗了一口,結果,那對好看的眉毛蹙起,筷子在飯桌上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白菜上。
“咦,你怎麽不吃豆腐了。”
“因為我忽然覺着,還是白菜比較好吃。”
“……”
江施文郁悶了,扭過頭專心看電視,決心不再搭理他。
“小文?”他叫她。
江施文別過頭,裝作沒聽見。
停了幾秒種,他又叫了一聲:“小文?”
她把臉換了一邊兒,繼續裝聾,說不理就不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對面人輕輕淺淺嘆了一口氣。狐疑地扭過頭,卻見他把那盤豆腐端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口,就這兩分鐘的功夫,吞了小半碟子。
江施文趕忙攔住他:“嗳,燙的。”說完又鼓起嘴:“你不是嫌棄我做的豆腐不好吃嗎,為什麽還要吃。”
沒想到杜明業一本正經的沖她撒起了慌:“很好吃,剛剛是我說錯了。”
江施文知道他這麽說是為了讨好她,心頭竊喜,但仍舊板着臉,說:“那一定是你的味覺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要治!”
“好。”杜明業陪她演的上勁,點點頭說:“我明天就去醫院挂號。”
江施文最後終于繃不住笑了,同時又有點小慚愧。她今天心情不好,于是把這些別扭情緒全都發在他身上。沒想到他如此包容,竟然全部照單全收了。
“豆腐不好吃就別吃了,搞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她幽怨地說。
“其實火候把握的還好。”杜明業不遺餘力的安慰她:“就是——”
“就是什麽?”
“你忘了放鹽。”
“……”
飯吃得差不多了,湯還放在竈上煨着。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湯在上桌之前,江施文為了确保萬無一失,親自跑到廚房看了一下。
出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大門處有響動,江施文以為是pat提前回來了,便到跟前去開門。
門外進來的一對中年男女,看到是個小姑娘過來開門,顯然怔了一怔。
那女的當先問:“請問,杜醫生在嗎?”
“哦,他在。”江施文想到可能是有人找杜明業來看病的,急忙把兩人讓進屋。
這時候,杜明業聽到說話聲,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女的看到杜明業,又是一愣。
“你是杜醫生?”
“我是。”杜明業微微颔首。
“怎麽換成個小夥子了?”那女的嘀咕:“我找的是以前那個瘦高個的老中醫。”
看來這人找的是杜明業的爺爺,江施文心想。
“他老人家前一陣子傷了筋骨 ,現在正在修養,暫時不能來看病,有什麽事找我也是一樣的。”杜明業道。
“噢。”那女的應一聲,表情猶疑不定:“你能看骨科病嗎?”
江施文在一邊聽了,頓時來氣了。醫生的醫術也不是生就的,這女的這麽挑三揀四,八成是看杜明業太年輕,沒什麽口碑。
這時,女人旁邊那個男的走過來,偷偷地拽了她一下,說:“早叫你去醫院先拍個片子你不去,非要到這來,人家醫生現在又不在,去我同學那裏看又能怎麽,人家又不會坑你。”
那女的被說得面上挂不住,但又實在不想倉促就醫,于是尴尬的沖兩人笑笑,跟着男人走了。
這下江施文更無語了。
她記起以前放假同學聚會的時候,就聽念醫科的同學抱怨過:學中醫的,如果是在學校裏不出頭,念到博士也沒有人家家傳的吃香,現在人都相信什麽百年老字號,年齡越大越有背景的醫生,越是受病人青睐。
沒想到今天這話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到驗證了。
江施文為杜明業感到委屈。他是合格的醫生,也為許多人崇拜。然而此刻,他的才華卻為一些虛名所掩蓋了。
江施文氣不打一處來:“什麽人吶這是,好像我們稀罕給你看病似的。”說着,拽着杜明業的手說:“不理他們,進屋吃飯。”
杜明業由她拉着,進了屋,看到江施文腮幫子又鼓了起來,心下無奈。
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的,他苦笑着搖頭,看來剛剛那些豆腐算是白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