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走到步行街前頭的拐彎處,是一個規模較小的小區,旁邊連着一小片活動廣場。

廣場上有不少家長帶着孩子練習直排輪。

江施文興沖沖地拉着杜明業過去看,對他說:

“我小的時候特別羨慕會滑直排輪的同學,總覺的那種在平地上自由滑翔的姿态特酷、特別自在。”

“那你現在會滑了嗎?”杜明業問她。

江施文搖搖頭,遺憾地說:“不會。”

“我小時候總吵着要學,可是我媽哪有時間陪我練。後來她被我煩的不行了,就帶我去科技廣場那兒的輪滑場地租雙鞋滑了一次,結果我穿上了鞋,前搖後擺,連站都站不穩,最後還沒走兩步就摔了個仰面朝天。”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咯咯直笑:“在場的小朋友都笑話我,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最後我媽嫌丢人,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把我哄回家了。”

杜明業還是頭一次聽她講這些小時候的趣事,笑笑說:“真是一次挫敗的經歷。”

“可不是。”江施文鼓起腮幫子,說:“有了那一次慘痛的教訓,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嘗試任何刺激的東西了。”

而後,她扭過頭問杜明業:“你呢,你小時候有沒有什麽不堪回首的糗事?”

記憶裏,除了僅有的那兩次,杜明業鮮少主動提起他的小時候,或是他的家人。

江施文好奇心重,他越是不提,她反而卻越想知道。

杜明業似乎對她這個話題感到意外,思慮了一會兒,方說:“是有那麽一兩件。”

“是什麽,說來聽聽。”

江施文兩眼放光,迫切的想要聽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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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沉吟一陣,說:“我小的時候很調皮,看到任何新奇的東西都喜歡拿來玩,有時候還喜歡搞破壞。冬天的時候,家裏燒暖氣爐,我從外面玩累了回到家,看到屋檐伸出的煙囪上直冒白煙,就踩梯子上房頂,抓了一把土把煙囪填上。結果那時候媽媽剛好出門辦事去了,我一個人在屋裏看書,過了一會兒覺得頭暈惡心。我想去起身去開窗戶,一站起來才發覺腳軟地使不上力,努力走了兩步,結果一下撲到磕在窗沿下的暖氣片上,腦門上開了個口子。”

江施文聽得心驚肉跳,見他停下來,趕忙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媽及時趕回來了,把家裏窗子都打開,煤氣散盡,我就醒了。不過腦門上留下一條疤。”

“真夠驚險的。”她悠悠感嘆,然後掂起腳向上湊,手撫上他的額頭,想去找尋他腦門上那道傷痕。

“都過了這麽多年了,疤痕早消失了。”

杜明業看出她眼裏的隐憂,心被觸動。手握住她的指尖,牽引着她的手移到嘴邊,輕輕在上面吻了一下。

江施文卻像是被火星燎到一樣,指尖在他手心顫動了一下,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只不過他輕輕收攏五指,又把她重新握住了。

兩手都被他牽住,這樣一來,江施文就不得不被迫使着和他面對面站着。她試着掙紮了一下,杜明業卻完全沒有松手的意思。

她略略不滿的說:“你這麽調皮,小時候肯定經常挨揍。”

“這倒是。”杜明業輕笑:“小時候太頑劣,挨揍成了家常便飯了。”

江施文仰頭看他,審慎開口:“你媽媽,呃,經常打你嗎?”

沒想到杜明業卻搖頭:“小時候經常,後來我父親去世後,她恍恍惚惚的,也沒有心情再管我。”

杜明業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她,而是選擇目視前方。沉默了一會兒,他松開她一只手,轉而把手掌貼在她的後腦上,促使她把頭輕輕倚靠在他身上。

江施文貼在他胸前,許久,伴随着輕微震顫的浮動,聽見他說:“後來,我便跟着爺爺生活。那時候,背不出方劑要挨打,辨不出藥材要挨打,冬天練大字偷懶了,也要挨打。”

“疼嗎?”

她無法想象一個孩子在一個跟自己沒有任何血親的家庭裏,頂着嚴厲地家庭教育該如何自處。江施文的同情心上來,手臂環上他的腰,用力攏了一下。

“當時很疼,不過過一會兒就沒感覺了。”杜明業老實說:“其實現在回頭想想,有人管着、教訓着也是一種幸福。”

江施文聽到他這樣說,一時間心口酸澀難當,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正在這愣神的瞬間,背後忽然而來一股沖力,好像是有人在背後伸手推了她一把。那力推在她腿上,江施文本來全心倚在杜明業身上,這樣一來更加受力不穩,幸而這時候杜明業及時向後退了兩步,托住她,兩個人才不至于一塊兒摔倒。

等她站定,怒沖沖的回頭找始作俑者,一低頭,才發現推她的原來是個小孩子。

小不點想必是剛學輪滑,沖出去不會剎車,這才撞上他們。

江施文搭眼一瞧,眼前的小蘿蔔頭煞有介事的戴了一副護具,綠色的安全帽有點大,崁在腦門上像扣了一塊西瓜皮。

見兩個大人都盯着他看,小孩子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可偏偏他腳下的鞋子不聽話,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後,眼看又要摔倒。

江施文看着小孩子的滑稽樣兒,撲哧一聲笑出來。沒想到那小孩子見了她笑,又窘又怕,竟然哇的一聲哭了。

這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嚎立刻引來了廣場上人們的注目。

江施文趕緊蹲下去哄他:“乖乖,別哭了別哭了,阿姨給你買糖吃。”

杜明業被她拉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蹲下來。

小朋友因為剛剛受了江施文的嘲笑,非常抗拒她的親近,反而抓着杜明業不願松手。

“叔叔扶着你滑兩圈好不好。”杜明業哄着他,拉着他一步兩步向前滑。

小不點一開始還撇着嘴,不過半刻,又重新眉開眼笑起來了。

江施文被丢到一邊,微微來氣。這麽小就是外貌協會,長大了還了得。

這時,她聽到旁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轉臉看過去,是同院的兩個女生。

女生A率先走過來,問:“你一個人在這幹嘛呢?”

女生B說:“哎呀,你什麽眼神,看那兒,人家是跟男朋友一塊出來的。”

這時,只聽女生A咦了一聲,說:“那個人不是從前來咱們院做過講座的杜醫生嘛?”說罷,狐疑地收回視線,在江施文身上瞟了兩眼,問:“他是你男朋友?”

恰巧這時候,相隔幾米遠的杜明業也向他們這邊看過來。

江施文尴尬的啊一聲,算是默認。

女生B對她豎起大拇指:“江施文,真有你的。想當初他來咱們院裏帶起多大一片哄動,系花揚言要去追人家都沒追到,沒想到最後被你得手了。”

江施文聽見這話有些別扭,悶不樂意的說:“他是什麽寶貝嗎,人人都想着追他。”

“啧啧,到手了你就不稀罕了。不過說來,當初不是聽說他有女朋友了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關于陸雙,一直是江施文心上的一個疙瘩。由于她們倆的關系實在尴尬,關于他們之前那端交往,杜明業一直沒有提,江施文也一直刻意避免去過問。

“我不知道,反正當初是他追的我,又不是我追的他。”江施文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話,不再開口。

兩個女生聽出她不高興,互看一眼,随即向她道個別走開了。

江施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身上發冷,走到廣場邊買了一杯滾燙的冰糖烤梨捂手。

過了一會兒,孩子的家長來了,杜明業把孩子交到家長手裏,這才返過身來找她。

等他到跟前,江施文說:“我累了,不想玩了。我們回去吧。”

其實他們只不過才出來了一會兒,杜明業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叫了她一聲:

“小文?”

江施文沒應。

“你生氣了?”他問。

“沒有。”江施文悶聲搖頭。

“我把你丢在這邊,你不高興?”

“不是。”她靜默一刻,說:“我就是覺得冷了。”

杜明業不知是否真的信了她的謊話,停了兩秒鐘,說:“那走吧。”

這下江施文更加生氣了。她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是傻子嗎?就不會再追問一下,哄哄她?他情商真這麽低嗎?她越想越來氣,幹脆也不言語,扭頭就走,将他抛在身後。

路上,碰到賓館門口的大媽在路邊招徕顧客。看見他們一男一女的前後走,紛紛上前問:“要房間嗎?”

換做以前,江施文肯定滿臉透紅,有多遠繞多遠。可是現在她正在氣頭上,路過這些人時一概板着臉,理也不理,直接大步走過去。

快要走上天橋的時候,有個男生正從上面下來,江施文一路埋着頭沒主意,迎面和那人撞個正着。

她手裏還捧着裝烤梨的杯子,這麽一撞,杯子全翻,那男生躲得快沒被潑上,然而剩下半杯黏糊糊的梨汁卻盡數灑到了江施文的手背上。

杜明業本來在她身後兩步遠跟着,這下再也沉不住氣,三步并兩步走上前來。

“燙着沒有?”他神色慌張,捏過她的手仔細查看,幸好,杯子原本是敞蓋的,被她捧了一會兒,熱氣散的差不多了,不過江施文的手仍免不了被燙紅一片。

“疼不疼?”他問。

江施文搖搖頭。

“我送你回去。“他說,”燙傷了先不要沾冷水,不起泡就用蘆荟膠塗一下。”

“我回去自己弄。”江施文說着就要收回手。

可是他把那只手捏得很緊,她掙紮了好多下都沒有掙開。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忽然,杜明業于她頭頂深深嘆息一聲,說:“小文,你要是難受,或者生我的氣,大可以把委屈說出來。或者,你沖我發脾氣吼兩聲也行,就是不要這樣悶不吭聲的置氣。你知不知道,你什麽都不說樣子其實最冷漠、最讓我心裏難受。”

“我哪有對你冷漠。”江施文終于忍不住了,吶吶地開口:“我就是,就是,心裏別扭。”

“別扭什麽呢?”他捧起她的臉,輕聲問。

“我也不知道”她仰着臉,眼淚說來就來。

“為什麽那個小朋友只理你不理我?我是惡人嗎?你知不知道,你跟着別人一走,我的心就空了。”她邊哭邊抹眼淚,“我不過就是想把你從她那裏搶過來,結果在別人眼裏,我就成了壞人了。”

她哭得好不凄慘,引得天橋上下的路人紛紛好奇的觀看。

江施文怎麽也沒有料想到,人生第一次正兒八經約會就這樣被自己的無理取鬧攪黃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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