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們約好在學校中門前的廣場見面。

快到約定時間的時候,江施文提前從閱覽室出來,然後到樓下去還書。借閱窗口當值的是個剛來的老師,旁邊還站着一個老教師指導他處理借閱流程,江施文前邊排着長隊,就這樣耽誤了一會功夫,等她從圖書館走出來的時候,正趕上旁邊體育學院的學生下課。

從圖書館走到廣場要穿過一條大理石鋪就的大道,道路兩旁種滿了梧桐。這些樹根枝粗壯,往往立春過去不久就開始發芽,到了夏天,便形成一派枝繁葉茂綠樹成蔭的景色,算是學校的一大特色風景點。

不過現在還是冬天,樹上全是光禿禿的,露出灰撲撲的枝桠,略顯蕭索。

這條路上是串聯各院與圖書館的主幹道,現在下課,正是人多的時候。江施文一般不習慣從這裏走,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走在三五一群的人堆裏,那種孤立無依的勢頭會讓她整個人都緊張,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布。

有幾個體育學院的男生跟着她一路走到大道上,這些人腿長步子大,不多時便超過她。

這時,她聽到身後有個男聲對同伴唧唧咕咕:

“哎,你們看前面那個女生,不知道長得漂不漂亮。”

江施文全當沒聽見,繼續埋頭走她的路。然而不多時,後頭那幾個男生便超越她走到前頭,路過她身邊時,幾個人相繼回頭,沖她放肆的打量。

江施文半低着頭,但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那幾道促狹的目光。她忍住想要爆發的沖動,頓住腳重新向左邁,幹脆換了一條路線。

沒走多遠,就聽到那群男生中爆發出一兩聲哄笑聲。

江施文臉一紅,猶豫了兩秒,從兜裏摸出手機給杜明業打了個電話,

“你到廣場了嗎?”

“嗯。”

“那你不要挂斷,我正在朝那兒走,五分鐘就可以到了。”

不管怎麽樣,有個人在路上陪她說會話,總不至于太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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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路口的時候,前面不知何故圍了一大群人。沒等她走到跟前,人群中忽然爆發出喧鬧聲,有人起哄,有人在吹口哨,等人叢分開了一點她才搞明白,原來是物電學院的一個男生在向心儀的女生告白。

現場排場挺大,橫向拉起一列條幅,還放上了音樂,江施文錯過了告白場面,只看到人群散開的時候,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五顏六色的氣球。

“怎麽了?”那頭的杜明業估計聽到了喧鬧聲,在電話裏問。

江施文從旁邊饒了一點路,避開熱潮,才說:“有人告白,鬧得沸沸騰騰的。”

她說着,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人群中的女主角手捧鮮花,正笑的一臉燦爛。

江施文不自覺彎起嘴角,豈料一回身,迎面撞在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不跌就要道歉。

對方倒是挺沉得住氣,退開兩步,好整以暇地站定看她,絲毫沒有打斷她的意思。

她狐疑的擡頭,目光自下及上,掠過此人的鞋子,然後是閑閑揣在褲兜的手,向上,率先跳入視線的是藏青色的大衣衣擺,從袖端可以看到裏面的羊絨線衣。

然後,不等她把頭徹底擡起,對方嘆一口氣,率先托起她的下巴促使她擡頭,

“江施文,你是睡着了嗎?”

待看清杜明業那張含笑的臉,她倏地怔住,

“你怎麽——”

杜明業從她臉上收到預計的效果,瞬間心情大好。他朝她揚揚手裏的電話,道:“怕你走路太急,我就先進來了。”

他是多聰明的一個人,應該早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安了吧。

那種衆裏尋他到驀然回首的驚喜讓江施文很想沖上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是礙于臉皮太薄,這樣的事大庭廣衆下可做不出來,于是生生忍住了。

身後起哄的人群還在繼續,杜明業遙遙向那個方向瞅了兩眼,眉眼含笑,好像對這種歡騰的場面挺感興趣。

江施文跟随他的視線向身後瞥了一眼,說:“真遺憾,我來到的時候都結束了。”

杜明業笑說:“你們學校的學生挺有勇氣的。”

“這有什麽 ,我們宿舍樓下,三天兩頭就是一出,我們都見怪不怪了。”

他詫異:“都是告白的?”

“大多數,也有少部分舉行‘分手儀式’的。有一次我下晚自習經過宿舍門口,看到一個男生在那裏狂摔酒瓶,一邊摔還一邊怪叫,我吓都吓死了。”

不過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人,江施文對宿舍樓下出現這種情況還是能表示理解的。

“我們那棟樓裏啊,住的都是畢業生,畢竟大家都快離開了,有人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告白,而有人想清楚了決定分開,其實大家壓力都挺大的,都是借機發洩情緒罷了。”

杜明業見她說的頭頭是道,聽完後哂然一笑:“末日的狂歡?”

江施文認同地點點頭:“有點這個意思。”

這時,有兩個女生說說笑笑從他們身邊路過,走到杜明業跟前時都不約而同停下來,目光若有若無向這邊瞟了一眼。

江施文這才意識到,把這尊人物引到校園如狼似虎的環境裏是多麽不明智的決定。在這個荷爾蒙氣息彌漫的校園裏,杜明業的出現無疑可以調動一陣荷爾蒙風暴。

江施文隐隐預見到威脅,于是趕在影響範圍進一步擴大之前挽上杜明業的胳膊,

“好冷,走吧走吧,我們去吃飯。”

宿舍有門禁,而且晚上固定十一點鎖上大門。他們不好走得太遠,于是就選在附近的大學城溜達溜達。

冬天的黑夜來臨的很早,明明在學校的時候天還是暗青色的,沒走兩步卻變成透黑,像是有人在城市上面遮下一層幕布。

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路邊有不少商店裏都在放Jingle Bells的音樂,有的商店門口甚至擺了體态龐大的聖誕老人玩偶出來招攬顧客。

江施文向來對這種外來節日無感,然而今天在這樣刻意渲染的節日氣氛下和杜明業并排走在一起,心裏卻無端生出些甜蜜來。

“最近學習怎麽樣?”杜明業找個話題和她聊天。

“不怎麽樣。”江施文哈出一口白氣,看那煙霧在冷空氣中揮散消失,漫不經心地說:“現在很難像以前那樣心無旁骛的學習了,畢竟要考慮的東西太多。”

“考慮什麽?”杜明業歪過頭問她。

“可多了。論文、工作,這些都在考慮範圍內。”

“不打算繼續考研嗎?”

江施文停下腳步,古怪的瞅他一眼。

“怎麽了?”他問。

“你的口氣,”江施文伸手指指他說:“和我老師說話簡直一模一樣。”

杜明業笑了笑:“老師也是這麽勸你的?”

“可不是,”江施文負氣地噘嘴:“我覺着讀研一點都不好,至多在學校再呆上三年,到時候一樣要畢業,一樣要出來找工作。既然是這樣,還不如早點出來接觸社會的好。”

對她這個論調,杜明業沒作太多評論,只道:“順其自然就好。”

江施文原本巴望着他能給她點建議,沒想到被他一句話給打發了。

“呃…”她有些無語,停了一會兒,問:“那你呢?你當初畢業的時候有這樣的困擾嗎?”

“沒有。”他摸摸鼻梁苦笑,坦率的說:“我的背景和專業共同決定了我未來的職業,所以那時候反而沒什麽好擔憂的,只有埋頭讀書。”

“那你可真幸運。”

江施文仔細想了想,這個話題他們之前好像也讨論過。記得那時候杜明業也說過,不是他選擇了中醫,而是中醫選擇了他。

如今聯想到他的家庭和身世,江施文瞬間明白了這層話的意思。

不知為什麽,看着杜明業那張微笑的側顏,她卻覺着胸口有些悶悶的難受,就好像有誰在心門上輕輕一推似的。

他們的站着的位置原本有些前後錯開,江施文頓了頓,忽然旁邊邁進一步,擠到他身邊。

“怎麽了?”杜明業詫異的問她。

“我冷。”江施文的聲音悶悶地。

杜明業愣了一下,而後撈起她的手攥在手裏。她的指尖被他攏在掌心,點點冰涼,就如兩個人潮濕的心事。

他把手收緊了一些,問:“還冷嗎?”

“冷。”江施文不管不顧地大力點頭。

杜明業思忖兩秒,包裹着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衣兜裏,隔着綿薄的布料襯裏,貼上他的腰際。而後,源源的熱量透過衣料,一點點溫暖了她的指尖。

其實那裏面還隔着一層線衣,而她的指尖冰涼麻木無覺,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可是,這種只有戀人之間才會用上的親昵姿态,仍是讓她忍不住飛紅了臉。

狹窄的空間裏,杜明業的手貼上她的,交叉扣緊,而後問:

“這樣呢?”

“不冷了。”她搖搖頭,甜蜜蜜的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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