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聖誕節後,考研開始進入緊張的倒計時。
各科老師們大發慈悲,不再強硬要求同學們必須到教室上課,而是把更多的時間留給大家自習。于是,托這些同學們的福,不用考研的同學也跟着渾水摸魚,順利的逃掉了這兩天的課。
宿舍裏,沖刺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态。小牛紮起了沖天的馬尾辮,那勢頭,大有懸梁刺股的沖動。小舒沒有她這麽瘋狂,只是最近晚上常常失眠,輾轉反側睡不着覺。
不止一次,江施文半夜醒來,還聽得到帳子裏傳來她的細聲嘆氣。
到了周末,學校裏的考研大軍傾巢出動,聲勢浩蕩銳不可當。
江施文和蔡琪琪約好了送小牛和小舒他們進考場。看着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群還有家長,蔡琪琪不禁感嘆:“多熟悉的一幕啊,就跟當初高考重現了似的。”
只不過這次她們倆都是作為旁觀者,不能切身體會到那種緊張感。
快進考場的時候,江施文和蔡琪琪聯合沖小牛和小舒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一同大喊“加油”,旁邊有送考的人聽見這一聲喊,也受了鼓動,紛紛鼓勵自己的孩子或同學。
江施文目送兩人進了考場之後,合十雙手,低低念了聲:“上帝保佑。”
蔡琪琪這檔口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指着她的手勢樂聲說:“你這到底是求上帝呢還是求佛祖呢?好歹任務分配明确一點啊。”
考場分配的離學校較遠,于是他們倆事先在附近定好了賓館,考試這兩天暫時不回宿舍。
小牛為了舒緩壓力,每考完一場習慣打個電話回來彙報一下情況。接連三場下來,江施文和蔡琪琪兩人從一開始的置身事外到漸漸融入其中,心也不自覺被提起來。
然而,就在這種所有人都揪心緊張的氛圍下,她們宿舍卻突然發生了一件他們誰也意料不到的大事。
星期天下午最後一場考完沒多久,江施文突然接到小牛的電話。
電話接通,那頭劈頭就問:“小舒回宿舍了嗎?”
“沒啊?你們最後一場考試不是在一個考場嗎?怎麽還能走散了呢?”江施文狐疑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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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的聲音頓了頓,半晌,才說:“我沒看見她,下午那一場她缺考了。”
“啊?”江施文聽見這話,頓時就蒙了。
她趕緊問:“那她現在在哪呢?”問過以後才意識到小牛不可能知道。
果然,小牛說:“我不知道。等考完試回到賓館,她已經把東西收拾走了,打她電話到現在也不通,真急死我了。”
“你先別急,那附近的地形小舒也不熟悉,她一時半會走不遠。”江施文拿話安慰她:“現在正是混亂的時候,你一個人也不一定找得到她,非得咱們三個湊到一塊想辦法。你就在賓館裏坐着,哪都不要去,我和琪琪這就趕過去。”
江施文挂上電話後,整個人都慌了。
之前她曾隐約察覺出小舒整個人時常情緒不對,不過她主觀上把這種狀況全歸為考研壓力,本以為度過這兩天一切就會柳暗花明,誰料到臨時竟然出現這等狀況。
小舒可謂是她們寝室最勤奮最上勁的好學生,甚至放眼全院去比較,論用功刻苦,院裏沒有幾個能超過她的。
他們四個中間,蔡琪琪最是個半調子,江施文稍微好一些,但是仗着功課好,常常喜歡耍滑頭;小牛則是那種踏踏實實型的,刻苦學習,以勤補拙。
而小舒和他們都不同。她是他們中間最老實的一個,中規中矩,平日裏和人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
江施文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樣一個沒主意的人,怎麽會突然做出缺考的事兒來。更何況小舒早已經為這場考試辛苦準備良久,院裏不少老師都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
只怕消息一旦洩露出去,肯定會在院裏引起一陣轟動。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小舒。至于其他的,江施文現在也顧不上多想。
她打了幾通電話,最終聯系上蔡琪琪。兩個人在校門口招了一輛出租,馬不停蹄地趕往賓館所在地。
半路上,小牛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說:“有同學說看見小舒背着書包去環城公園了,我也出發,咱們直接去那兒會和吧。”
不得已,江施文只得通知司機改路:“師傅,前面轉個彎,去環城公園。”
蔡琪琪在車上一直堅持不懈的撥着小舒的號碼,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不通。她惡狠狠地說:“等會見了那臭丫頭,我非得海扁她一頓。”
從今年十月份開始,A市為了争創“文明城市”,開始施行一系列的市容市貌建設,其中,翻新環城公園是主項目之一。
公園坐落市郊,延環城河而建,因此叫環城公園。
城市整改之前,環城河聯通附近好幾家工廠的污水排水管,這些工廠常年違規向河裏投放污水,造成河水污染,站在橋頭便能聞見異味。
整改時期,污河被清理了一番,連帶公園也被從裏到外翻建一新。可是因為地方偏僻,平常仍然很少人來附近晃悠。
公園裏一片寂靜,在寒風呼嘯的襯托下更顯凄怆。
她們到了地方,不敢就這樣愣頭愣腦的紮進去,幹脆先在門口等待與小牛會和。
夜色越來越濃,蔡琪琪凍得搓搓肩膀,在原地跳了跳腳。
“小文,我怎麽覺着心底有些冷飕飕的呢,你說小舒會在公園裏頭嗎?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別瞎說。”江施文低斥一聲。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等小牛趕來以後,三個人手拉着手相互壯膽,一起走進公園裏。
幾個人沒有事先商量,卻都不約而同沿河邊走。天空西側,月亮漸漸升起來,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凄楚而蒼涼。
四周靜谧的可怕,江施文握着蔡琪琪的手,可以感受到她掌心不斷冒出的冷汗。
終于,為了打破這詭谲的氣氛,小牛率先顫動着叫出聲:
“小舒,你在嗎?”
聲音融入冰冷的空氣中,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海,連一絲波瀾也沒有漾起。
江施文心裏怕得要死,但是控制不讓自己東張西望,因為她知道這樣只會讓氣氛更緊張。
小牛叫出了一聲,卻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再叫第二聲。幾個人慢騰騰摸着路朝前走,直到一截路走完了,碰上下一座橋,卻始終沒有碰上一個人影。
這時,蔡琪琪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驚得三人具是一震。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人名,幾乎喜極而泣。
電話接通,蔡琪琪趕緊問:“小舒,你在哪呢,我們快擔心死了。”
“我迷路了,好不容易招個的回到學校,我現在正在宿舍樓下,打的費不夠,你們誰幫個忙送十塊錢下來。”回答讓人哭笑不得。
等三個人風塵仆仆重新掉頭趕回學校,小舒已經在宿舍安穩的坐上了。
“你妹!”蔡琪琪沒他們另兩個這麽好脾氣,進門率先罵了小舒一句,“好端端的你玩什麽失蹤,差點沒害的我們三個跳進河裏去找你,你說,你存的什麽居心。”
“好了。”江施文勸下她,“人沒事就好,她現在正難受呢,你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她難受,難道我們就不難受嗎?”蔡琪琪不聽她勸,反而越說越來氣,“明明送考那天還好好的,說好的無論如何都要加油,結果臨陣退縮算怎麽回事?”她面向小舒,訓道:“你知不知道,你臨時缺考,影響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會連累小牛替你擔心。”
“怨我,都怨我…”小舒低着頭,被訓得只會反複咕哝這兩句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不斷朝下掉。
蔡琪琪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見她這個難過的樣子,頓時也淩厲不起來了。
江施文嘆了一口氣,撈過一張板凳在她身前坐下說:“小舒,你要是心裏難受,就把難過的事兒都倒出來。大家都是好意,是關心你,你不把問題講出來,我們怎麽好替你解決呢?”
只見小舒那對長睫毛眨了眨,手背上又掉下兩滴淚。她那雙黯淡的眼睛擡起來,而後又落下去,最終搖搖頭,說:
“沒用的,反正都過去了。”
“什麽沒用,你倒是說清楚啊!哎,真是急死人了。”蔡琪琪在旁急的直頓腳。
小牛拉住她,“聽她好好說。”
平靜下來以後,小舒帶着哭腔道出了事情原委。這下三個人才知道,原在這個女孩平靜的面孔下,一直隐藏着一段洶湧的感情。
江施文從小舒抽抽噎噎的敘述中抽撥出故事的大概:
原來,小舒從小一直有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兩個人關系要好,從小上同一所小學、中學、高中,後來一起約定将來還要上大學。
只可惜高考那年,男孩落榜了。兩個人從此分隔異地,第二年,男孩從頭再戰,結果仍然以失敗告終。
落榜以後,男孩不得不邁入社會謀生,但是他對小舒卻一直放不開手,四年之中,兩個人暗中數度分分合合,甚至直到近來還有牽扯。
曾經知道小舒本科畢業以後打算考研,男生許下豪言壯志:“不管你上多久的學,我一定等你。”
然而,就在考試臨來前夕小舒卻忽然得知,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向她許下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馬卻在年底就要結婚了。
她得知真相後氣不過,打電話過去質問對方,得來的最終結果卻是一句“對不起,我不能等你了。”
她不服氣,覺着自己的感情就這樣憑白被愚弄了。于是屢屢打電話過去,不依不饒。終于有一天,男生被她激地不耐煩了,質問一句:“那你願意為了我放棄繼續讀書嗎?”
只這一句話,卻最終把她問住了。
關于小舒的家庭,他們宿舍的人隐約知道一點。
她來自農村,父親據說是當年下放到農地裏的知青,知書識禮,後來就在當地娶親安家落戶。小舒是家裏的獨生女,從小就被寄予厚望。她父親一心盼望能把女兒培養出來,光耀門楣,不惜下血本也要供她讀書。因此,小舒來到這裏不光是為了求學,身上還背着全家人的厚望。
她這麽拼命的學習,就是為了不辜負父親。
男孩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無疑是為了逼她主動放手。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自毀前途?”蔡琪琪咬牙嘆氣。
江施文知道,她那是恨鐵不成鋼。
可是,同樣墜身情網,江施文卻不能不為小舒的果決而觸動。小舒為了挽回感情,甘願為對方放棄所有。
那麽她呢?會不會也有這一天如此卑微的時候?
這件事落幕不久,轉眼元旦假期來臨,宿舍四個人難得聚齊,約好在年末最後一天一塊同過陽歷年。
沒想到當天晚上,學校附近的飯館個個爆滿,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聚會的地方。四個人手拉着手在街頭晃噠一圈,最終退而求次,鑽進路邊一家簡陋的大排檔。
排擋的鋪場就擺在露天,路兩邊搭個支架,占去大半的人行道,四面八方裹上一層塑料,圍成個臨時的“溫室”。
大排檔有大排檔的好處,起碼老板送菜很爽快。她們叫了一份魚頭火鍋,等菜上齊了以後,在四面透風的圍牆內舉杯,異口同聲道:“新年快樂。”
時間過得多快。江施文閉上眼,仿佛前一秒幾個人才在宿舍相聚,然而轉眼間卻又要面臨分離了。
本來大家都約好的,出來吃個飯,開開心心過年,誰也不許提傷心的事。
可是一杯啤酒下肚,涼風一激,大家的悲感情緒卻一起湧上來了
見大家都默默地不說話,蔡琪琪率先發言調動氣氛:
“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都別愣着了。趁着舊年還剩一點尾巴,都說說自己的新年願望是什麽吧。”
“我先來,”蔡琪琪幹了一口啤酒,等落下酒杯後說:“我希望新的一年能萬事順利,最好能找到理想的工作,順便祈禱一下在将近22年的寂寞人生路上能撞上一朵桃花。”
說完,蔡琪琪用胳膊肘杵了杵江施文,道:“小文接着說呀。”
“呃,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和你一樣呗。找個好工作,再嫁個好人家,沒了。”
蔡琪琪聞言撲哧一樂,搖頭晃腦道:“你這個願望說的等于白說。前後兩條本是相輔相成的。現在後半段願望你基本實現,一旦它實現了,前一段願望有沒有也就無所謂了。”
江施文悶頭喝酒,難得受了她的揶揄不回嘴。
其實關于将來究竟要幹什麽,她一直很迷茫。靜下心來的時候,自己也常常扪心自問。
後來糾結一陣兒,她終于把這個思路濾清楚了,于是興沖沖的和蔡琪琪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想要的,是我想幹嘛的時候就幹嘛。”
結果蔡琪琪聽到了以後,啧啧搖頭:“你這個願望也太理想化了,首先,附和你這條件的理想工作就不多。”
江施文負氣的癟嘴:“那,總不至于一個都找不到吧?”
“當然不。事實上,眼下就有一個工作正合适你。”
“是什麽?”江施文仿佛看到了希望,兩眼放光。
蔡琪琪莫測高深的瞅她一眼,半晌,悠悠說:
“家、庭、主、婦。”
“……”
在棚子裏坐了一會兒,來吃飯的人漸漸多起來。其中不乏和他們同樣找不到地點落腳的學生,還有附近施工隊剛下活兒的農民工大叔,每個人進來時都從外面帶進一陣冷氣。
不多時,這個臨時搭起的簡易大棚便聚滿了人。大家各自吃着聊着,氣氛突然就熱絡起來。
突然,不知誰驚呼一聲:“下雪了!”
江施文動作快,聽見這聲音,率先掀開塑料簾子走出去。
真的下雪了,雖然只有零星的一點,點在臉上,星星點點的冷意,像夜幕亂撒下來的吻。
這還是今冬的初雪。
馬路對面,有幾個年輕人正在放煙花,白色的火焰一飛沖天,在天幕砰地一聲炸開,綻放五顏六色的煙火。
她站在外頭癡癡的看着,幾乎忘記了寒冷。
忽然,口袋裏手機嗡嗡的顫動,提示她有來電。
江施文看着那個足以讓她銘記一輩子的三個字,高興地眉毛幾乎要飛起來。
“喂?”
杜明業于另一端聽到她歡欣的聲音,愉悅的勾起嘴角。
她不等他發話便急忙說:“杜明業,下雪了,你看見了嗎?”
“嗯,看見了。”
初雪墜落的那一瞬,杜明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給她打電話。
“我怕再晚我會忘記,”她說,“所以現在提前對你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杜明業。其實我真正的願望是,願新的一年,我們終能迎來美好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一章的時候,外頭天已經大亮了...
看在作者菌拼命三郎的精神份上,滾來滾去求收藏~嘤嘤嘤~
突然發現之前的內容提要很容易讓大家誤會成完結了,今天改一下,不是僞更QAQ~
預告一下,本文離完結大概還有兩三萬字,本周榜單輪空,打算更一萬。畢竟年底了事情較多,大家見諒見諒~
我一定加緊碼字,争取在年前完結,然後新年新起航,O(∩_∩)O哈哈~麽麽大家~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