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月上旬,院裏提前安排大四年級期末考試,緊随而來的是論文分配,在處理完一系列瑣事之後,寒假如期而至,所有畢業生再次獲得短暫的自由。
依照往例,宿舍通常會在四五月份開始清人,未免到時候手忙腳亂,不少人選擇在寒假着手準備搬遷事宜。看着宿舍門口浩浩蕩蕩的搬遷隊伍,江施文頭一次為家在本地感到慶幸。
臨分開這天中午,宿舍四人一起在食堂匆匆吃了一頓“告別餐”,然後分別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各奔東西。
蔡琪琪前兩天收到了幾家外地公司的面試邀請,于是也選在這天動身。江施文不急着走,幹脆一趟趟幫三個人把行李拎到校門口。
送走了蔡琪琪,再回到寝室,大半個樓基本上都空了。整個十一層空空幽幽,走廊處隐約聽得見行李箱的輪子和地板摩擦的聲音。
江施文也不敢再多呆,将門窗鎖緊之後,和其他人一樣拖着行李離校。
只不過他們家那棟老式居民樓的狀況和學校差不多,原本樓裏的住民這幾年都陸續搬出去,騰出的老房子基本都用來出租,年關将至,租房的人大多也開始動身準備回家過年去了。就在江施文剛回去沒兩星期,對面的一戶年輕情侶剛剛搬走。
這天晚飯的時候,江媽媽一邊盛飯,一邊和江施文商量:
“吃過飯我準備給你外婆打個電話,年前咱們先搬到大院去住。”
江施文正在一邊洗手,聞言一怔:“怎麽?”
“我天天白天夜裏倒班,放你一個人在家,不放心。”江媽媽說。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沒再接話。
她心裏其實是不大樂意去大院的,也許是小時候比較記仇,關于那裏,江施文腦袋裏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好的回憶,譬如小時候,表哥表姐們一起玩,就是沒人願意帶她,沒有小夥伴跟她玩,外婆沒辦法,只好帶着她上牌桌。老人消遣不多,一打起麻将來,往往消耗掉一下午,而她就只有坐在旁邊看着。運氣好的時候,外婆贏了錢,會在回家的路上給她買一包麥芽糖,她有時不舍得吃,把塑料包揣在小兜裏,結果回去沒多久就被表哥表姐哄着拿去了。
外公去世後不久,媽媽就帶着她從大院裏搬到現在的家。雖說在一個城市,她們和舅舅家平常不怎麽來往,只有過年的時候大家會在一起聚聚,所以關系不親。
江媽媽會做這個決定主要還是為了女兒着想,大院遠在外環的開發區,實際上,搬到那裏只會讓她在上班路上耗費更多時間。
江施文扒了一口飯,含含糊糊說:“要不我先出去找個工作吧,老呆在家裏也挺別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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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媽媽瞪眼:“你這麽着急幹什麽?工作的事等過了年再說,沒有人催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找個兼職,像超市推銷員之類的,反正在家閑着也是閑着。”老讓她悶在屋裏她可受不了。
“先忙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再看吧。”江媽媽最後只是随口應付一句,沒有明确表态。
江施文聽見這話有點洩氣。其實她不是非工作不可,只是需要一個能正大光明出門的理由。
自從放假後,她和杜明業一周平均下來只能見上一兩次面。一來因為回到家裏多了一層監視,二來,杜明業平日的空閑時間也不多。上一次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江施文原本預謀打電話給他,卻偏偏遇上媽媽輪休,于是原定的計劃只能夭折。
江媽媽平常很忙,基本騰不出空來幹涉她的事,唯有在談朋友這件事上除外。上次葛明只不過送她回家便引得江媽媽雷霆大怒,因此到目前為止,關于杜明業和她的事,江施文還一直死守着不敢讓媽媽知道。
這樣一來,每天晚上和杜明業通話對她來說就成了一種甜蜜的折磨。
杜明業有時候中午會給她打電話,因為時間倉促,往往只能說上兩三句便不得不挂斷,所以他們晚上通話的時候居多。
談話內容往往很随意,五花八門,涉獵很廣。甚至一部電影、一首歌,都能成為他們聊天的主題。
杜明業是個異常安靜的人,說話的時候不多,甚至有時候,在她發表了一通長篇大論之後,他只能潦草的說上幾句話或者幾個字。
他的聲音聽來時常喑啞,有時候可以稱得上是疲憊。
可是即使這樣,杜明業依然堅持每晚來電。在這方面,他們就如所有普通情侶一樣,熱衷于依靠彼此的聲音來消磨睡前的時光。
這種感覺讓人既甜蜜又心慌,以至于她每次舉起電話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手心裏捂的是一只振翅的鳥兒,稍不留意就會飛遠離她而去了。
不知為什麽,他們的感情越是增進一分,江施文心裏就會填上一分不安。
有一次晚上,他們通話到深夜,直到無話可說,她腦海裏靈光一閃,忽然抓住恐懼的由來:她終究還是害怕,怕一切都是奢求,都是妄念,都是夢醒之後的轉瞬即逝。她怕月盈則虧,現在感情積聚的過多,總會有一天到頂了、滿了,再往後便是下坡了,就虧了…
——
江媽媽辦事向來雷厲風行,當晚打過電話之後,第二天下班自己先動身去那邊收拾屋子。為了以後在市裏來回行動方便,江施文翻出了家裏的舊公交卡,準備拿到公交公司年檢充值。
從他們家到巴士中心有一條直通路線,但是回來的時候,江施盯着公交站牌良久,最終坐上了另一班車。
她想去見杜明業。
這個想法昨天已在她腦海裏徘徊良久,一直驅之不散。她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時刻想見他、想聽到他的聲音,哪怕這樣會顯得她很沒出息。
中醫院附近有個公交站點,江施文在這一站下車,一想到過一會兒就可以見到杜明業,她不由自主揚起嘴角。
走到前方的交叉路口時,江施文停下來等綠燈,這時候,她注意到對面的醫院大門外正圍着一圈人,鬧哄哄的,就連路上的交警也被吸引了視線。
“前面怎麽回事?”旁邊一起等綠燈的人中,有人小聲議論。
“誰知道,八成是有醫療糾紛,看看去。”
江施文跟在湊熱鬧的人群身後過了馬路。
醫院門口堵了不少人,但是圈子擴散的挺開,沒有人敢真正靠近。江施文借着人叢之間的縫隙窺見裏面一點情況:醫院大門口一排站了十來個人,一律披麻戴孝,女的全趴在地上,守着一只火盆嚎啕大哭,男的則站在原地,罵罵咧咧,其中有幾個身高力狀的人肩上還扛着花圈,将其擺在值班室門口,甚至把一名保安堵在了裏面。
現場的情況一目了然,擺明是一場醫患沖突。江媽媽所在的醫院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鬧劇,因此她對這種狀況并不陌生。
江施文留神觀察了一下,這些人的裝扮非常一致,女的哭,男的鬧,分工合理,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盡管個個臉上兇神惡煞,但是除了花圈和道具,他們身上并沒有攜帶其他的兇器。
這也許是一夥兒職業“醫鬧”人員。江施文暗暗在心裏得出結論。
現場有不少人看出端倪,随之對這場鬧劇棄之不屑,相繼離開了。
這些“門神”把醫院入口堵得嚴嚴實實,不少打算進去看病的患者全都望之卻步,不敢近前。江施文站在一邊默默發愁,這下她可怎麽進去呢?
這個時候,兜裏的電話突然響了,她接通,那頭竟然是杜明業。
“江施文,你站在醫院門口幹什麽!”
她一愣:“你怎麽知道我——”
這個時候,現場突然一陣騷動:“出來了出來了,醫院裏來人了。”
江施文随着人群的喧鬧擡頭,只見門診大樓裏相繼走出五六個人,其中以一個中年人為首,這些人都沒有穿白大褂,即便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認出跟在後面的杜明業。
“現在,關上手機,立刻調頭離開,能走多快走多快。”杜明業語速很急,口氣也很糟糕,江施文還是頭一次聽他這麽嚴厲。
“可是我——”想見你,很擔心你。
理性告訴江施文,這種情況下說這些話是多麽不合時宜,所以她及時止住了。
距離越來越近,江施文的視線鎖定在杜明業身上,兩兩相望,她幾乎可以感受得到那一端杜明業熱切的視線。
“你會不會有麻煩?”她遲疑了一下問。
“不會。”杜明業的口氣放軟了一些,“聽話,快回家,我晚點再和你聯系。”
他說完這句話便罷電話挂斷,這時旁邊有一個同事湊過去,和他附耳說了幾句話。與此同時,他們已經走到大門口,那些原本蹲在地上的醫鬧人員見狀全都站了起來,圍在一起湊上去。
人叢很快阻隔了他們之間的視線,江施文迫切的想要留下來追看事态怎樣發展,但是接受到杜明業的一個眼神,她猶豫了。
他此刻應該和她一樣擔心着她吧。,擔心她在混亂中被誤傷,所以才會疾言厲色地呵斥她離開。
最終,為了不讓他分心,江施文默默無聞的走了。
路上,她從剛剛圍觀的路人閑談中了解到了事件的大概。
原來是中醫院的一個病人在一項常規手術中突發腦血管意外喪命,經過當地醫學會鑒定,此病例不屬于醫療事故,原本家屬也已經接受現實,可是突然之間不知怎麽,又帶人鬧到醫院門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更~
又是午夜更,日期顯示13號了,可是本來答應了12號更新QAQ
大家表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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